1. 是咁的, 事源是我與幾個舊同學聚會,相約在旺角新之城唱k, 一群老朋友很久沒見,大家聚聚舊,說近況,互相吐吐苦水,胡亂地唱歌, 開心的時光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時間已過了半夜十二點。 那是個星期三的晚上 (因時間配合不到而要聚會在星期三),大部份人第二天還要上班,不能玩通宵; 所以,我們大約在凌晨兩點半就離開了k房,回家去。 我家住大埔,同學當中只有我一人住新界,故只能獨自回家,沒同路人。 我在新之城對出的十字路口與大伙兒道別,雙手插袋,抵著冬天微寒的夜風,急步往西洋菜南街方向走去。 凌晨兩點半,火車地鐵早已停駛了;旺角回大埔,除了走路和坐的士外,主要途徑有兩個: 通宵巴士與亡命小巴; 基於自身的地理位置,加上我實在是有點累,想盡快回家,我選擇了後者, 儘管,它的價錢比較貴。 很快,我來到來西洋菜南街與旺角道交界; 天橋底下,電訊盈科鋪位對出,在一張又一張的夜總會街貼旁,佇立著兩塊鮮綠色的小巴站告示牌, 那就是旺角回大埔的紅van總站。 站裡已有一輪紅van等著,從外面看去,紅van貌似已坐滿了八成座位。 凌晨兩點半,時間確實也不早,也許已經過了夜歸的人流高峰期,我在不用排隊的情況下就直接登上了紅van; 紅van內燈光昏暗,那時的我看不清楚,也沒有留意,其他乘客到底是些什麼人。 正當我在觀察車箱後方是否還有位置時, 車頭的司機回頭一望,帶點不屑的說: 「無位架喇,坐前面啦。」 說罷隨手指著他後面,置於車頭司機位正後方的位置。 我不服氣的看了一眼,的確,整台小巴只剩下車頭位置的這個雙人座位; 我無奈就範,靠窗的坐了下來。 「剩返一個…」 司機看著擋風玻璃,自言自語道。 對,就剩下我身旁的座位,紅van便滿座,可以開車。 我把背包放在膝上,安靜的等待開車; 疲倦的我,只想盡快回家洗個熱水澡。 當然,那時的我根本不會知道,這趟即將出發的亡命小巴旅程,竟是一切可怕事情的開端; 許多個晚上,毎當坐在家裡,呆望窗外十八樓的大埔夜色,我都會暗暗感嘆,如果那晚我沒坐上這班紅van,現在的世界,還是一樣嗎。
【完结】《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3.
紅van火速通過了獅子山隧道,來到沙田;
看著窗外的竟色,腦海中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卻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麼。
紅van如疾風般穿過了隧道收費亭,沿著獅子山隧道公路一直往下駛去。
這一段下坡路,雖不是直路,卻有如一條飛機升降的跑道,毎次乘坐亡命小巴回家,小巴都必定會在此段路開始「黎料」。
「嗶…」 果然,車頂的車速顯示器開始嗶嗶作響。
八十七,八十八,九十,九十二,九十三,九十四…….
紅van車速似是無止境的遞增著。
此時「健神」唱完了「極速」,耳機裡安靜了下來,我聽到了鄰座Yuki的講話聲;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放棄了whatsapp,轉為講電話。
我很想聽聽她到底在說什麼,所以偷偷按下了耳機上的「stop」按鈕。
「喂啊,你去左邊啊,whatsapp你又唔覆,打比你九萬幾次又唔聽,妖,又要我留埋啲咁既爛鬼message…….哦,你係咪去左搵女仔啊! Bb啊,快啲打返比我啦…」
如無意外,單憑字面猜測,Yuki應該正與自己男友講話沒錯;
無論聽多少遍,無論是出自朋友還是陌生人的口中,毎當聽見別人用「BB」一詞來稱呼自己的伴侶,我總是會不其然的「打冷震」。
想起我與阿怡,總是單純的用對方本名來稱呼大家,我始終覺得,這比用「BB」一詞踏實得多。
此時,我聽到了車頭司機的無線電通話聲:
「喂,喂! 喂聽唔聽到,聽唔聽到!...大舊! 大舊! 炳強! 高佬傑! 喂! 有無人聽到!」
聽起來,小巴司機似是突然聯絡不上其他行家:
「頂你個肺,又會無啦啦壞機都有既。仆佢個臭街啊,部機洗成千幾二千銀,無料到!」
我望向車窗外的境色,紅van已經駛離了獅子山隧道公路,正要過橋橫度城門河;從如此高處望去,城門河兩岸的夜色寧謐怡人。
我心內的不安感覺愈滾愈大,猶如高山上滾下來的雪球一樣;
隱約間,我感到某處十分不妥,卻怎麼也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
此時,我聽到坐在我背後的一男一女的講話聲:
「喂,你打唔打到比阿祖啊。」女聲問。
「打唔到啊,你打唔打到?」 男聲答。
「打鬼咩,Send左十幾個message,都無人覆。」女聲抱怨。
「屌係咪路啊,又話一齊去佢屋企睇通宵波,家陣呃左我地入大埔又唔聽我地電話,正pk。」男聲也抱怨。
「話撚左你架喇,條友成日神神化化,都唔知係咪玩野。」 女聲責罵。
「屌唔好講咁多喇,拿拿聲再打多幾次啦。」男聲總結。
聽到這裡,紅van已走下橋,進入吐露港公路;看著外面不斷後退的火炭夜境,我的不安感正以幾何級陪增長著;
到底是什麼呢…. 到底是那裡令我感到不妥呢….
驀地,猶如雷擊,一個荒謬至極的念頭崩進了我腦海;
我沒時間三思,一股寒意已沿著脊椎上升,走遍了我全身,手臂上全都是雞皮疙瘩…
「唔撚係啊….」 我暗暗想道。
此時,我背後的一男一女也開始感到不妥,說出了我心底裡的疑問;
「喂,你覺唔覺呢,今晚條街好似特別少車咁既?」女聲問。
「我頭先都想講好耐,你睇條街,無論係呢面線,定係對面線,一架車都無!!」男聲答。
「究竟咩事? 係唔係d咩演習? 唔通警察係面set左roadblock?」女聲問;男的沒答話。
紅van經過了銀禧花園,經過駿景園,打燈靠左,轉出了吐路港公路。
曾坐過這紅van路線的朋友或會知道,儘管這是一條由旺角道出發,以大埔中心為終點站的小巴路線;
可由火炭到大埔的這一段路,紅van是不會走最直接的吐露港公路,而是會轉上司機行家稱之為「舊路」的,大埔公路大埔滘段。
對,後面的男女說得對,這個疑問我從紅van走出獅子山隧道起,就已經感覺到;
初時我還沒為意,只道是凌晨的車輛應該比較少吧。
可是,隨著紅van駛過更多地方,路面上還是一輛車子也沒有,我不禁生奇;
回想起來,剛剛紅van在城門河過橋的時候,城門河兩面的路,好想也是一輛車子也沒有…..
我深深的倒抽了口氣,嘗試清晰思路;
也許,後面的女人講的對,是警察封路,為的是修路,或是在做某個演習?
不,不可能,任憑警權有多大,也不可能封了如此大範圍的路。
再者,如果是封路,怎麼會有我們這台紅van作漏網之魚?
說不通,這想法根本就說不通…
有件事令我更迷惑;
我依稀記得,剛才在獅子山隧道內,記憶中明明是有好幾輛車子在隔鄰線爬頭,
而在紅van後面,我也清楚記得是有台通宵巴士一直在追著我們,
何解紅van好像一出獅子山隧道,轉了個彎,這些車子就突然全都消失了?!
「嗄,唔通….?!」 我只想到了個恐怖的解釋…
「祟基啊唔該。」 此時,紅van後方一男聲喊道。
紅van很快就停在了中大祟基書院的入口外,門打開,兩男兩女從車尾走上來,付錢後就下了車。毫無疑問,他們都是中大學生。
關門,司機再次狠狠的踏在油門上,車速顯示器的「嘩」聲又起,紅van又再起飛。
我一直觀察著車窗外的大埔公路,奢望會至少有一輛倒頭車經過,反定我那恐怖的想法。
可是,沒有…
紅van一路來到廣福邨也沒有…
打從獅子山隧道出來,從沙田到大埔,我一輛車子也見不到。
大概小巴上的其他乘客也發覺有不妥,當紅van停在廣福邨巴士站後,
小巴內所有人也沉默了;
沒有人要說下車,司機也沒有開門。
良久…終於… 小巴後方一個獨自坐在窗邊的青年忍不住,開口問:
「司機大佬啊,點解條街今晚一架車都無既?」
司機回過頭來,看著整台車的乘客,口唇抖了一下,道:
「唔只係車,撞鬼喇,就連一個人都無啊… 我…我無線電call左佢地班仆街成晚,完全無人應,仚家無啦啦死哂啊…!」
後面的男女隨即附和: 「係啊,我地都聯絡唔到我地個friend!」
小巴後方的一個女人也說: 「係啊我都打唔到比我老公啊…」
坐在最後排的兩個潮童也道: 「屌我地都係啊,成班友唔撚見哂! 痴巾!」
就連坐在我身旁的Yuki也微微點頭;整輪小巴也陷入了恐慌…
如果這是套像Lost一樣的美劇,大概在這種場合,某人可以說出一句經典punchline: 「Guys, where is everyone?」
可是,我們不是活在美劇的世界裡,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突然說起英語;
我唯一想到是,剛才在新之城唱K時,我們最後都沒唱完,被人Cut掉的歌,
正是陳奕迅的,「無人之境」。
4.
在嘗試撥給阿怡的第十五次,卻仍是沒人聽的留言信箱後,我放棄了。
我清楚明白,無論是這輛紅van的問題,或是我們這群人的問題,還還是整個世界都出了問題,總之,什麼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紅van沿著廣宏街慢駛,在廣福邨內繞了一圈又一圈。
已經是第三圈了,還是見不到一輪車,一個人,什至是一條狗或是一只蚊的蹤影。
整台紅van的乘客,包括我,包括司機,包括身邊的yuki,也都鴉雀無聲;
因為,我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能夠合適地形容到現在的感受。
第五個圈,還是一只會動的東西也沒看見,司機似乎是放棄了,把紅van駛離廣福邨,在原本小巴路線的下一個站「廣福道」停下。
「嘭喇….」 小巴司機把門打開。
外面的世界一遍寧靜,除了紅van本身的「噠噠」引擎聲,沒有半點聲響。
我看見路邊的7-11,門還是開著的,燈火還是一貫通明,可是,就是沒有半個人,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看著空無一人的7-11,腦海裡突然冒出了從前在網絡上看過的一些照片;
前蘇聯切爾諾貝爾核電廠爆炸,輻射泄出,令周圍區域的城鎮都要即時疏散,邊成了「鬼城」;
小鎮的人在剎那間的全被疏散,離開了小鎮,
以致一根鉛筆,一只水杯,也都永恆的靜止在那一剎那中,
一晃,就是幾十年。
看著完全空蕩蕩的廣福道,行人過路處那交通燈位還是照舊的運作著,
紅綠燈的紅色標誌「人仔」在夜色中閃爍明亮,
「噠…噠…噠…噠…」
襯托著那規律的盲人指示聲響,零個人的廣福道顯得格外詭異。
紅van泊在路邊,司機沒有回頭,顧自望著窗外發呆;
整車乘客還是一遍的安靜,
毎人都安坐在自己座位裡,頭垂下,思考著。
5.
良久,終於有一把男聲開腔講話。
「大家,有無睇過果套戲,I am legend?」
剎那間,所有人都抬頭,看著聲音的來源;
是那個坐在窗邊,帶著眼鏡的青年;我認得他,他也是剛才第一個開聲的人。
所有人也看著他,可是沒人答話。
青年見大家沒反應,有點尷尬,唯有繼續自說自話的說下去。
「係一部末世片,講有條友起身,發覺其他人全部唔見哂,自己係果個城市入面最後一個生存既人……我覺得,有啲似我地宜家呢個情況…好似係。」
大家繼續沒反應,青年繼續自己打完場。
「反正就係最後,原來講話全地球都中左一隻毒,瀨哂野,講話90%死哂,之後果10%變左怪物,所以佢就係legend之類——」
聽到這裡,一個中年男人突然插話,他的語氣帶點威嚴:
「你係講緊,一陣會有怪物出黎襲擊我地?」
「唔係,我只係講個電影入面發生既野,同我地情況有少少相同…」 青年連忙搖頭揮手,畏首畏尾,一副怕被人挑戰的模樣。
「唔得,你呢個講法講唔通。」中年男人直接否定青年;
「你地頭先有無留意,其實由我地出左獅子山隧道之後,已經無哂車?
而最重要既係,我清楚記得,係我地出隧道之前,隔離線明明係有兩架私家車過左我地頭,而我地後面亦真係有架巴士一路追緊上黎;
只係,唔知做咩事,一出左獅子山隧道,呢d車就全部消失哂。」
全車沉默,聽中年男人發表偉論;
當然,這樣我早就留意到了,在這一刻,我很想給男人拍個肩膀,說原來我們都是「摩擦力很強」的同道中人。
中年男人繼續:
「換句話講,問題其實係由我地一出獅子山隧道既果一刻起,所有人先消失哂。你地玩電話果乍人,係唔係一出獅子山隧道就打唔到比人地?」
車上的人默默點頭,均覺有理;
「所以,你果套咩野legend行唔通。
明明上一秒鐘仲有車係旁邊,下一秒,過左個灣位已經消失哂,斷估唔會係咩病毒爆發引起既,
因為我唔相信有咩病毒可以係一秒鐘之內連車都可以消失埋,咁樣一啲都唔合理。」
中年男子的專家分析口吻,令青年的「legend理論」不攻自破,
青年自己聽後也覺有理,繼而向中年男子問:
「咁先生你覺得,究竟係發生咩事?
點解會無哂人,點解會無哂車? 佢地去哂邊? 點解打唔到比佢地!?」
面對青年的題目,中年男子似是早有準備,
慢條斯理的向紅van內的所有乘客,說了句:
「你地有無諗過,其實係我地係出獅子山隧道既果一刻,
架小巴發左生意外;我地,其實已經死哂?」
6.
中年男人的言論,對紅van內的絕大部份乘客而言,是個極恐怖的厄訊;這猶如宣佈他們將被判以死刑,或是全都得了絕症一樣,叫人只能不知所措的發抖。
噢,不對,這個比喻不正確;
因為中年男人所說的是,我們其實全都早已死了,這比被判死刑或是患上絕症都更為不幸。
畢竟,對死刑犯而言,死亡是即將要發生的事,那是將來的事;可對聽了這名中年男人的話的我們而言,我們被告知的,是自己其實早已死去;死亡,一早就發生了在我們身上,這完全是已過去的事,只是作為當事人的我們不知道而已。
那就是說,我們現在所活在的,除了這台紅van外,方圓十萬里都空無一人的死城大埔區,或什至是整個死城香港,或整個死城地球,其實就是人死後靈魂會要去的「冥界」;
如此一來,我們現在的狀態,有如sixth sense內的bruce willies一樣,只差沒有一個金髮男孩走來跟我們作朋友,喃喃說給我們聽,「I see dead people」。
嗄? 我死了? 如何死的? 什麼時候死的? 那裡死的? 那我現在在那裡? 為什麼其他所有人都消失了? 他們全去那裡了? 我們有方法可以復生嗎? 有方法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嗎? 有方法可以與原本世界溝通嗎? 他們知道我們的現況嗎? 死後還需要吃東西嗎? 不吃的話,我會再死一次嗎? 我還可以見自己家人嗎? 我可以找那些早已經死去了的家人嗎? 死後可以造愛嗎?....
一如此類的問題,想信此刻,必定也在紅van內其他的所有乘客中不斷旋繞;畢竟,沒有人曾死過,被人家告知自己早已死掉了,這種與日常生活看似距離十萬九千里遠的事物,突然降臨在身上,很老套的說句,真是他媽的超現實沒錯。
所以,對於現在紅van內各路人物都陷入了惶恐之中,我是絕對能夠理解的。
先是小巴司機回頭,指著中年男人,大聲夾惡的反擊:
「屌你老未,你條撚樣係度講咩Q野,我渣左紅Van成廿年,咩野邪野未瀨過啊? 你條撚樣係度妖言惑眾,下? 我渣左廿年紅van,更邪都瀨過啦,咪又係第朝起身太陽出又無事~ 咪當我地宜家被鬼掩眼~ 過幾個鐘無事!」
小巴司機講得大聲,可是此刻,我相信即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小巴司機那條揢在銀色手柄上的左臂,正不斷地上下發抖;現在回想起來,之後發生的事確實証明我的觀察沒錯;毎次的生死關頭上,小巴司機總是那個口說不信邪,心卻慌得要命的人;往往第一個逃跑的,都是他。
當然,這是之後發生的事了。
「屌你老屎,亂9係度講….即刻落車,唔好係架車度!」 小巴司機似是想拿多一個「尾彩」,聲音抖著的說道。
這時,我聽到坐在車尾的那兩個潮童的對話。
「頂…唔撚係啊,你有無聽到個阿叔講咩? 佢話我地死撚左啊仆街。」 其中一個抱怨。
「屌,我連處都未破…不過,好似你都未?」 另外一個答道。
「頂你唔好咁大聲啦仆街。」 第一個潮童責備。
老實說,作為陌生人,我們不是有心要聽這兩個潮童的對話,尤其是這種無聊又沒建設性的垃圾對話。只是,他們自己也有義務,應當明白,當時的紅van正處於末世來臨舨的惶恐狀應,一眾乘客對身邊正發生的風吹草動也極為緊張,以致他們自以為沒有人會聽見的竊竊私語,竟都被所有人清清楚楚的聽見了。
不過,此刻的眾乘客不可能有心情理會這種爛話題,在生與死這人生重大課題面前,誰家的孩子是否還是個處男,對我們來說,根本一點重要性都沒有。
對我來說,車上其他的所有乘客也陷入了恐慌之中,這種狀態,是可遇見的。
對那個中年男子來說也是: 他對自己所說的話充滿了信心,似是品味著各人因為他的話而製造出來的恐慌。
我暗暗觀察著那中年男子的反應,還一直站著的他,好像對自己突然成為了小巴生還者中的首領,或是精神之柱,顯得有點兒沾沾自喜。
「頂你個肺。」我暗暗罵了一句;不知所謂,即使是在大事大非下,這世界還是充滿著這種不斷想要爭取自我表現的人。
當然,自以為是的中年男人不會想到,他這種自諳是「觀察力很強」的「已死」理論,其實打從紅van過了獅子山隧道,我發覺有什麼東西不妥後,就已經在我的腦海裡出現。
因為我清楚知道,從邏輯分析的角度來看,
除去電影中常出現,老掉牙卻又萬試萬靈的「政府或是外星人在攪鬼」式陰謀論,
面對全世界的人都突然消失了的這種匪夷所思事,
只有像「我們都早已死了,我們都在冥界」的這種皇道「已死論」,
才能夠合理地,全面地解釋我們所在的情況。
因為對於死,我們誰到不算真正了解,當然可以任憑我們隨意的亂套理論上去。
可是,事後回想,証明我與中年男人當時的猜想,其實都錯得離譜 ——
真相是,我們都還沒死,這不是冥界,我們都還真真正正的活著。
或者換個說法會比較恰當;
如果我們是真的死了,一了百了,或許會比之後所發生的悲劇好。
畢竟,在死後的極樂世界為所欲為,總比在一個恐怖的無間地獄裡永世倫迥來得暢快。
尤其是要遇到那種事。
所以我們那時候都猜錯了,連真相的邊都沒碰到;
因為,我們都還沒看到,一件最要的東西。
一件最重要的東西。
7.
老實說,去問我們是否已經死了,其實就跟去問我們是否活在夢境,或是活在matrix般的虛擬世界內,這樣的一個問題,是永遠都不會有個確定的答案。
任憑你如此反覆的思索,哲學上,這根本是個無法確實驗証的問題,
即使我是死了,我有何方法內証明自己的確是死了?
看看自己有沒有影子嗎? 看看過了幾小時後,自己還會不會餓嗎? 還是撞牆看看,自己能否穿越?
要知道,現實不是inception,造夢的人,根本不能清楚知道自己是否在作夢;若你不是neo,除了等morpheus向你召喚,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是否活在matrix中。
所以,即使我們已經死了還是依然活著,對當下來說,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問題。
當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我們作為世界上唯一健在的人(先假設其他消失了的已經不是健在),我們的下一步,應當何去何從?
我們應當繼續一群人的留守在紅van,齊齊等日出,看看是否真的只是鬼掩眼?
還是,
我們應該各自回家,繼續日常的自我生活,刷牙洗澡睡眠,當剛剛發生的只是個不愉快的夜埸經歷,然後獨自在家,躲在被窩中發抖,祈求明天一早醒來一切都回復正常?
對於這個問題,紅van的乘客主要分成了兩派;怕死的一派,主張上者,大伙兒留在紅van內集體等日出,或是集體等死。
另外一派,則主張各自回家,看看天亮的情況再說。
「喂大佬,我唔識你,你唔識我,點解要一齊坐係架車度成晚先! 我有屋企,就係樓上,點解唔返得先!」 一個頭髮分界,highlight染金的瘦削男子說。就憑看他的身材,加上那髑髏骨般的臉形,我有理由相信,他是要趕回家開餐吸粉。
我認同瘦削男子的意見,坐在座位上微微點頭,
對了,說到這裡,我有必要向大家簡述一下紅van上的其他乘客。
除去那四個早在中大祟基後門就下了車的人,然後把司機也算進去的話,目前紅van上總共有十三個人,分別是:
1. 司機
2. 我
3. yuki
4. 中年男子 (嘗試領導者)
5. 眼鏡青年 (I am legend)
6. 潮童一
7. 潮童二
8. 睇波男 (坐我後方的那對男女)
9. 睇波女 (同上)
10.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 (之前曾說打不到給她老公)
11. 金髮男 (白粉友)
12. 一個二十出頭,帶著LV手袋的長髮港女
13. 一個也是二十出頭,穿著吊腳褲的油頭毒撚
正當我奇怪為何紅van上的乘客大多都是年青人時,我才忽地想起,能夠玩至凌晨兩點半才回家的,正常來說,也不會是年紀長的人;所以,乘客裡平均來說,都是二十出頭三十歲以下的年青人,這是件再合理不過的事。
中年男子極力主張大伙兒一齊留在紅van上,待日出才再看情況怎樣。
「大家眾埋一齊,等日出,點都安全啲嘛。」他如是說。
我其實很想問問他,到底他說眾在一起會比較安全的理據何在;
要是剛才他一開始就否定了眼鏡青年的「I am legend論」,說現實生活中不會有怪物襲擊,
那他現在所謂的安全,又是指什麼呢?
什麼東西會令到我們獨個兒離開時不安全呢?
當然,心底裡,我很清楚中年男子的真正目的;
正如我上面提到,據我觀察,這中年男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斷想要爭取自我表現的人;他想大伙兒眾在一起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要繼續嘗試去領導我們,成為我們這群「生還者」的領袖。
我瞟了瞟小巴前方的紅色跳字鐘,「4:22」,距離冬天的日出時間,應該還有兩小時左右。
老實說,反正只剩下兩小時,我覺得大伙兒一起待在小巴上,等日出後才看看情況,這個提議還滿不錯。
可是,我討厭這個中年男子;這種無論是什麼時間,什麼場合也都極力的想自我表現的人,無論是過去現在,於朋友間還是職場上,我都見過不少;我看著這中年男子,我感到作噁。
他那麼想當領袖,我就偏不要讓他當成領袖;
所以,我決定,待會如果大家要表態時,我一定會讚成各自回家的方案。
沒等我有機會表態,剛才提到的中間分界highlight金髮「白粉友」已自我站出:
「喂大佬,我唔識你,你唔識我,點解要一齊坐係架車度成晚先! 我有屋企,就係樓上,點解唔返得先!」
此時,小巴司機也插話:
「屌,你地班友,留係架車上面等日出? 無撚野啊! 你地邊個要留,okay,得! 自己落車,慢慢企係條街度等啦下,我無咁撚得閒同你地癲! 鬼掩眼,我番沖番啲碌柚葉水,訓番教好既,聽日一醒番又咩事都無,我話既!」
作為這台紅van的真正掌權者的小巴司機,好像也看不太爽那個中年男子,
「好啦,玩夠喇,你地一個二個同我係呢度落車…!」
小巴司機自我安慰的化繁為無,更突然下了逐客令,立即引起了眾人抗議:
「有無搞錯啊,明明架車去到大埔中心架嘛…!」 睇波男。
「咩係度落啊,至少都車到去大中啦!」 睇波女。
「唔撚係啊,瀨野大哂咩,比左錢架wor!」 潮童一。
「頂你,繼續開啊仆街!」 潮童二。
就連坐著我旁邊,一直安靜不語的yuki,也緩緩搖頭。
面對群眾壓力,小巴司機無奈作出退步,說最多會繼續開至大埔中心,
我們要麼就在這兒(廣福道),要麼就在大埔中心下。
眾人繼續抗議,可是小巴司機堅決不再讓步,我們無奈接受這樣的安排。
中年男子一直站著不語,眼見大勢已去,連小巴司機自己也下了逐客令,再要大伙兒留下來讓自己作領導,根本是不再可能的事;他一直站在著,似是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做好。
「抵撚死。」我暗笑。
我家住太和邨,要在廣福道與大埔中心兩者選一,當然是廣福道比較近。
此時,yuki,眼鏡青年,「白粉友」與我身後的那對睇波男女也站了起來,準備在廣福道下車。
就在下車前,之前給中年男人撃破,久久未語的眼鏡青年,似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停住了我們,提議道:
「不如我地互相交換左電話先,廢事聽日有咩事,想要搵大家又搵唔到。當做個保險都好…」
眼鏡青年所言什有道理,茫茫死城,
即使是單單一個大埔,也很難能夠順利找到大家。
若就此分別,卻又各自聯絡不上,
到真的有什麼事,獨自一個叫天不應叫地不聞時,那便太遲了。
眾人聽後也表同意,小巴司機本想堅持己見,說明天一早起來一切都好了,不用攪那麼多;可隨著眾人都交換自己電話,就連中年男人也「死死地氣」地抄下了大家的電話時,小巴司機無奈「淆底」,也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供出。
就這樣,我抄下了其餘十二個人的電話號碼後,
我與Yuki,眼鏡青年,「白粉友」以及睇波男女,一行六人,
徐徐從紅van的鐵板梯級走下,站到空無一人的廣福道上。
甫我們一下地,紅van便已關上門,絕塵而去。
我與他們五人對望,無奈的苦笑了下。
We are alone now.
8.
看著空無一人的廣福道,冷冷清清的廣福里,一切都恍若隔世,
從出生到讀幼稚園,小學,中學,什至出來幹活後,我也一向住在大埔;我對大埔這區可說是熟悉不過,即使是毎條路,毎個鋪位的位置,我也能夠清楚背默出來;
此時此刻,我對這區卻有種莫明的陌生感,詭譎感,彷彿我一輩子都從沒來過這樣的一個奇鄉異境。
有誰會想到,這的確是是我生活,長大的地方。
站在廣福道的巴士站,我與yuki,眼鏡青年,「白粉友」及睇波男女,六人互望著,面面相覷,有點兒尷尬,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首先打破冷場的依舊是「白粉友」,大概他真的要趕回家「開餐」,故一開口就爽朗性急,右手隨意指著廣福里上的一幢舊樓,直接說:
「喂,咁多位哥哥姐姐,拿,我屋企就住樓上,咁我番屋企先喇。你地有我電話,聽日如果係有咩事既,就打比我啦。」
說罷,未等眾人回話,「白粉友」就已輕輕揮手道別,我行我素的離開了大隊;
他半跑半走的跳躍在空無一人的廣福里中,消失於一個轉角位上。
我不知道「白粉友」是否真的住在廣福里,或只是胡亂編了個藉口,好讓他能夠及早脫身;我也沒有興趣去考究這問題。
畢竟,與其去關心一個素未謀面的「白粉友」,還不如嘗試去努力找阿怡。
我右手一直拿著生活態度4,不停的按「redial」,嘗試打給她。
「dodo….dodo…」 等待對方接電話的電子訊號聲傳入耳內,冗長而空洞。
老實說,我沒有再抱太大期望,祈求這個電話能夠接通;
不斷的等待到留言信箱彈起,掛掉,再按「redial」,這彷彿已變成了一組自動執行的人體機械工作;
因為,理智告訴我,若整個世界也都消失了,作為沒有坐上紅van的一個「普通人」,原則上,阿怡也應當一樣,早已消失於空氣中。
可是,作為一個男朋友,此時此刻,我能夠做的,我唯一應該去做的,就是不斷繼續嘗試,嘗試去打給自己女朋友,幻想及奢望她能夠在我第三十八次撥號中接通電話,然後就像平常一樣,沒所謂的閒聊了起來,解釋說她剛才只是去了洗澡,或是不小心的睡著了,才沒有接到我電話….
「dodo….你宜家係,9,6,6,3,x,x,x,x既留言信箱,請係—」
我第三十八次的掛上電話,不其然的嘆了口氣,隨即按下「redial」,打出第三十九撥。
此時,我聽到站在身旁,睇波男女之間的對話:
「咁我地宜家點算好。」 睇波女。
「頂,無啦啦比人昆左入黎大埔,又黑仔到瀨左獲咁既野;宜家夜媽媽,一個人
都無,點唔知點撚算好。」 睇波男。
「一係我地去前面seven度傾住先lo,環掂啲人都唔見哂,咁即係任拎任食啦,
我地就一路食一路等天光睇下點啦。」 睇波女。
「企成晚? 就算有野食都唔好掛,凍死喇…….喂喂喂! 你記唔記得呢,阿祖屋企二樓騎樓果個落地玻璃呢,之前咪壞撚左既?」 睇波男。
「哦…係啊,次次去睇波都叫撚左快d去整,條友整極都未整到。」睇波女。
「咁不如我地直接去佢屋企,係果個窗度趕入去,訓番一兩個鐘,等天光都好啊。」 睇波男。
「好wor,話唔定可以睇埋場波。」睇波女。
「你咪on9喇,呢個鐘數,場波一早就踢完喇,況且啲人都消失哂,仲邊有人同你踢啊on9。」 睇波男。
聽到這裡,我愣了一下,想到了件事;
真傻,我怎麼一直都沒發覺,沒想到哩??
既然我們有電話,可以上網,就應該上網看看,除了我們紅van的16個人以外,香港裡,或什至是世界上,有沒有其他的「生還者」!
說不定,他們已在網路上各自聯繫了起來,有什麼解救方案也說不定!
我連忙掛上了第三十九次的電話,在生活態度4的主目錄上點撃,開啟Safari。
9.
這時候,大概是看到了我在做什麼,眼鏡青年突然講了一句:
「無用架,我試過喇。」
說罷,他從褲袋裡也拿出了自己的生活態度4;界面上,正是safari;
眼鏡青年用指頭在電話屏幕上來回輕掃,在一個又一個的網絡分頁上轉換著:
「我頭先係紅van上面其實已經試左一排,首先試左幾個主要既香港新聞網站; yahoo,rthk,商台,蘋果,呢d我都已經全部試過哂,可惜佢地既新聞page即使係有更新,最新既update最盡都只會係2:50分之前,亦即係話,從時間上計算,係我地架小巴出左獅子山之後,呢幾個網站就已經再無人update過。」
眼鏡青年關掉這一組的分頁,手指靈活地按了一下,開啟了另外一組的Safari分頁;
「香港網站唔得,我又試左幾個外國既主要新聞網,睇下出事既,係唔係只係香港境內,定還是全世界。我首先試左日本同台灣既yahoo,之後又試埋美國cnn,abc,英國bbc,都係無料到。我仲上埋大陸既天涯論壇,諗住睇下大陸果面有無人出聲;可惜,無論係邊個國家既網站,毎個網站既update時間,最盡,都只係去到2:50。2:50打後,完全再無人update任何野…」
眼鏡青年把safari關掉,於主目錄上點撃了一個我沒見過的apps,似是一個網絡論壇的手機版;
「當然,說到即時性最可靠網站,香港既高登討論區一定係最準,最可靠,最update既。可惜,無論我點試,始終都係一樣,2:50打後,高登再無任何新post…」
眼鏡青年用手指著討論區頁面最上端,一個顯示於2:49分登出的題目,名為「[核撚突JJ] 大家有無食過自己腳甲屎? 」;
在這之前,我從沒上過這個早已久仰大名的高登網站,突然間看到了這種亂七八糟的中文句法及題目名稱,有點錯愕,搞不懂它說的「核撚突JJ」,到底是什麼;更遑論說那個什麼鬼「腳甲屎」。
「以我理解,如果連高登都無,咁就即係無,呢樣野,某情度上,高登其實仲準過bbc;換句話說,2:50分之後連高登都無人再出post,好明顯,出事既唔剩只係大埔,更唔剩只係香港,而係全世界。」
聽著眼鏡青年頭頭是道的分析,我感覺到,他是個很理性,很聰明的人;至少,比之前的那個不斷只是想自我表現的中年男人,我更相信這位眼鏡青年。
聽到這裡,睇波男突然插話: 「頂,咁即係無波睇啦。」
我沒有看足球的習慣,對於這種死到臨頭,就連2012般的世紀大凶兆都已經降臨在我們身上,卻死都還要拘泥於有沒有足球看的人,我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無論如何,一直這樣的站在廣福道根本不是辦法,我們始終要繼續移動下去;
於是,我站了出來,嘗試引導大家作出下一步的決定:
「既然呢位四眼哥哥都已經解釋清楚,即係我地宜家係on our own,全世界都消失哂,只剩返我地;咁大家宜家諗住點? 想各自返屋企先啊,定還是繼續搵個地方,等天光?」 我看了一看手錶,「家陣冬天,6點半7點幾到先日出,即係仲有成兩個鐘頭;個人黎講,我係主張各自返屋企先,等聽日睇下咩情況再決定,反正我地有大家number。」
的確,我是想要先回家再說。
我覺得這樣一大群人漫無目的的站在這裡等下去,沒什麼意義;要發生的早已發生了,我們現階段來說,又不是有下一步的行動方案,與其站在這裡消耗體力,倒不如回去各自休息,待明天再作打算;當然,我沒有樂觀到認為明天一早起來,世界會突然回復正常,某種直覺告訴我,這場「災難」,並不會如此輕易的突然結束。
另一方面,除了疲憊,我也還一直的擔心著阿怡,此刻的我須要回家靜靜。
除去早已自我退出了的「白粉友」,「廣福道組」其餘的五人也一致同意先各自回家休息的提議。
就這樣,我們終於離開了這空蕩蕩卻令人窒息的廣福道巴士站,眾人四散,朝著我們各自的目的地出發。
走在冷冷凍凍的廣福里上,口腔突然覺得有點乾,大概是太久沒有喝到水 (對上一次好像是在新之城的k房裡,喝的還是酒);
剛剛湊巧經過,我便走進了空無一人的circle-k,筆直的走到店末的冰櫃旁,打開,拿出了瓶津路。
走過收銀台前,我正要慣性的從褲袋中取出錢包,卻想起了之前睇波男女的對話;不錯,也許這場「災難」所帶來的唯一好處,就是今後的毎天也可以吃免費午餐,為所欲為。
我苦笑了下,徑自扭開塑膠瓶,開了一口凍涼的津路,繼而步出circle-k。
此時,我發覺距離circle-K的不遠處,一個女性背影正默默走著,快要轉出廣福里。
我認得那套衣服,是yuki。
我把津路重新扭上,輕跑了起來,嘗試追上她。
10.
「小姐! 小姐!」 我邊跑邊輕輕喊道;很快,便來到她身旁。
Yuki聽到我叫她,放慢了腳步,轉頭回望,帶點詫異的看著我。
我看到她白晢的面部皮膚上,那紅潤的嘴唇,神經質的抖了一抖,似是真的被我嚇到了。
「你?」 她的聲音有如蚊子拍翼般的小。
剎那間,我突然攪不懂自己其實為何要追上她,更不知道應該跟她講什麼;
唯有尷尬一笑,硬生生的說了句:
「….我係頭先小巴上面,坐你隔離果個…」
「嗯。我認得。」 她猶如日本人般禮貌地微點了點頭,認真的聽著。
想不到其實可以說些什麼,我便隨便指著前方的寶鄉街,問道: 「所以,你都係行呢面?」
「嗯,我要行去前面過河;我去太和邨。」 她答道。
聽到她是同路人,我自然反射動作般的答了一句: 「咦咁岩既,我又係住太和邨wor…」
話才剛說出口,我便後悔了;我知道,我這樣無緣無故的主動追上她,更貌似是胡說八道的說自己是同路人(而我真的是同路人),從她眼中看來,我一定是個心懷不軌,白撞想泡妹的壞男人。
尤其是,現在四野無人,若我真的是要幹嘛,她可說是叫天不應叫地不聞。
果然,Yuki聽了我說是同路人後,沒有回話,而是目光望向我,眼神有所戒備。
為了減卻不必要的麻煩,我下意識的舉起了雙手,擺出一個投降狀般的姿勢,道:
「小姐你千其唔好誤會,我的而且確,同你一樣,都係住太和邨;我只係見你向呢個方向行,覺得你可能同我順路,所以追上黎,睇下大家會唔會可以有個盤一齊行,安全少少啫;講到尾,宜家咩人都唔見哂,黑媽媽自己一個行,有d恐怖。」
我頓了一頓,想到其實我這樣講反而會愈講愈衰,便連忙補上了句:
「當然,你亦都可以覺得同我一齊行先係最唔安全既事;如果係咁,我唔介意比你行先,我返去circle-k度飲多杯野,等你走左我先再自己行。」
Yuki考慮了一陣子,沒有出聲。
看她如此的難堪,我自責自己何解要這樣無目的地追了上來;
當我準備打退堂鼓,想要轉身步回circle-k時,思索了良久的yuki,終於在關鍵時刻答了一聲:
「okay,一齊行啦。」
一路上,我與yuki什少說話,走的時候我也故意保持了距離,免得她感到不安。
來到南盛街,想打破死寂,卻又不知道應當說什麼的我,唯有以名字作為話題,隨意道:
「係呢,我叫阿池。」 說時我沒有轉頭看著她,而是自顧自的看著前方的路。
她想了想,道: 「嗯,叫我yuki得喇。」
聽到她有著如此一個低品味的名字,我不其然的望她一眼;此時,我才發覺,原來yuki的右手還一直提著她的生活態度4,雙手時不時打著幾隻字;如無意外,應該是在whatsapp中。
原來大家都是個盡責的男女朋友,即使明知對方已經「不在了」,還是死都不肯放棄,不斷擔心著自己的另一半。
「仲搵緊你男友啊?」剛說完,又補上了句 「...…sorry,我係係小巴上面,唔小心聽到你講野先知,唔係有心去聽你既事…..你唔好介意。」
說真的,我不解自己為何要如此畏首畏尾。
「嗯,都打左成幾百個message喇…」 她的語氣帶點失落。
「繼續試下啦,我都搵緊我女友,雖然,我都知道….如果全部人都消失哂既話,佢都唔會係例外…」 我的語氣也帶點無奈。
「你女友住邊?」 她問。
「佢住九龍啊…美孚新村…做咩咁問?」 我奇怪。
她想了一想,道: 「我男友住係華富邨,唉…仲遠。」
華富邨?
她住大埔她男友住華富邨,那當真是天一角地一角,兩個要見面起來一定麻煩得很。
可是,即使是這樣,那又如何? 我不太明白她到底想講點什麼。
此時,我們已走至廣福橋附近,上了微微的斜路,準備上橋,過林村河。
「我唔太明你到底想講咩。」 我如實說道。
Yuki再次想了一想,帶點不好意思的道: 「嗯…..無……你估呢,我有無辦法可以去到華富邨啊拿?」
原來打whatsapp還不夠,想親身過去男友家看看情況,還真是個好女孩;雖然,我也覺得她應該心知肚明,自己男友很多機會也早已消失了的事實。相比之下,我只是一直打電話,卻沒有想過去美孚看看情況,說不上是人個好男友;我暗自慚愧起來。說來,我也是不是該去一趟美孚看看呢?
「去華富? 好簡單,搭307出中環轉車,或者你可以搭火車轉地鐵,再轉….」 我正要說下去,才知道她說的問題所在。
沒有車。
我們沒有車。
打從紅van出了獅子山隧道,世界開始變了的那一刻,除了所有的人也不見了,突然消失的,還有路上的所有車子。 我回想剛才紅van在廣福邨內繞圈的片段,的確,除了看不到人,還都看不到一輪車子。
這事其實我早就發覺到了,只是一直沒有意識到它的嚴重性。
原來她是說這件事啊…. 難怪她正在煩惱,如何可以從大埔去華富邨。
沒了所有車子,我們唯一擁有的運輸工具,就是剛才的那台紅van。
該死,紅van始終都在司機手上,以他怕事的性格,一定不會輕易借出紅van給我們;沒有紅van,別說是華富邨,就連要徒步走出大埔區,相信也要比想像中困難。
我們走在廣福橋上,看到對面的太和邨居和樓,即使某些單位還亮著燈,樓梯位的位置還是一片燈光通明,可一想到整幢大廈也都空無一人,心裡就有點發毛的恐怖感覺。
橋下的林村河河水一如以往的平靜,我一邊走,一邊繼續想。
如果汽車消失了,只剩下紅van的話,那我們……等等…慢著...汽車消失了,那火車呢,也會不會一拼消失掉呢?
明早火車地鐵還會繼續運作嗎?
想到這裡,我不禁罵了自己一句「on9」: 既然人全都消失了,開火車的人,也不會倒外;沒有人開火車,又怎麼會有火車運作呢?
這個時候,想必所有火車都停泊在總車廠內,都上了鎖吧… 火車這個構思,不成。
沒有火車…那….單車呢? 單車也消失了嗎?
單車算不算車呢? 我們可不可能用單車代步?
想到這裡,我不其然的望向對面河岸,太和邨對出的一片河邊,那平時應該放滿了自行車的鐵欄 (事後我回想,其實從我當時在廣福橋的位置看過去,是不可能看到平常放自行車的那個鐵欄;可是,當時的我就是如此地自然反應,望向了那邊)
就是在這麼的一瞬間,在對岸河邊的混凝土河堤上,我看到了「他們」。
那時環境十分昏暗,在背光的角度下,我沒有看到特別清楚,可是,我是的而且確的看到了兩個人影,兩個穿著西裝的人,筆直的站在那條混凝土河堤上,望向我們這邊;
從身高及體格看來,「他們」兩個均是男人沒錯。
「他們」並列排站,看著我們這邊,毫無疑問,是在看著我們;而且是窺看。
因為,當我無意中看到他們,與他們「打個照面」時,站在左手面的那個男人,迅速的望向了自己的同伴,點點頭,似是說了句什麼的。
當然,我無法真正的與他們「打個照面」,我什至無法看到他們的臉,即使他們是如此正面的望向我們這邊來,我還是無法看到他們的臉和眼;因為,他們兩個的臉上,都掛上了一個長長的,猶如豬嘴外形般的,黑色防毒面具。
遠處望向他們的臉,就只看到三個工整的圓形,兩小一大: 兩個眼部位置的細小圓形,一個嘴巴呼吸位置的大圓形;整塊面具都是黑漆漆的,令人望而生畏,看不清楚。
我也再沒法看清楚,因為這個時候,我已被嚇至小腿突然發軟,整個人後地上跌,摔了一跤。
「你無野啊! 」 看見我突然摔倒在地上,yuki帶點緊張又不解的問。
「………..無事..」 此時我的手腳已是無法聽喚的一直在抖,我費了好一段時間,才安撫了自己情緒,從地上站起來。
若是燈光再亮一點,也許yuki就能看見我的臉,正蒼白如死屍吧。
我調整著自己呼吸,再次強迫自己去大著膽子,望向對面的混凝土河堤,
空蕩蕩一片,什麼也沒有;好像那兩個帶著防毒面具的男人,從來也不曾出現過一樣,純粹是我個人的幻見,或幻想。
真的是幻想嗎? 我怎麼突然會幻想這種東西?
此時,我的身體突然不自覺的顫抖了下,滿身都是雞皮疙瘩;
「FUCK!」,我虛弱的暗罵了句。
11.
直至走到太和邨,我們分道揚鑣,我也沒有將看到那兩個「防毒面具男」的事告訴yuki。除了是因為我不能肯定,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他們」,或其實是我自己幻見以外,另一原因,是我不想叫yuki聽了我的陳述後,有過大的反應。
畢竟,作為一個大男人的我,當見到如此詭譎的一幕畫面時,也被驚嚇至摔了在地上;我不敢想像,作為一個弱質女子的yuki,當聽到我說看到有兩個帶著面具的西裝怪人在對面岸窺看著我們時,會有多害怕。
今晚所發生的事已經夠多了,短短幾個小時,我們所認知的世界給完完全全的歪壞再重組,我們所認識的所有親朋戚友全都給憑空的消失掉,只剩下13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作伴;來到這一刻,我們還沒精神崩潰,老套說句,已實屬不幸中的大幸。
當然,若yuki是個敏感的女生,她大概會發現我在走過廣福橋的前後,情緒及態度上的一百八十度轉變;後來一路走回太和的路上,我對我們之間所講的對話,有只是心不在焉,支支吾吾的混了過去,是以,當我回到家時,已發現自己把剛才一路上跟yuki談過的事,都忘得七七八八。
皆因那兩只黑色防毒面具,六個工整的圓形,四少兩大,筆直的站在混凝土河堤上,這個畫面,已變成了一副恐怖的夢魘,烙印在我此刻的記憶上,無論如何嘗試去分散自己的主意力,也揮之不去。
特別是當我們走過了廣福橋,要沿著林村河河旁走回太和邨時,我們還是要走過剛才那兩個面具男出現的位置。
我與yuki並行,我在左,她在右;也就是說,經過的時候,我與那條混凝土河堤特別近,我與那兩人曾出現過的位置,只剩下兩個身位。
我一直抑制著自己,嘗試壓低自己的好奇心,不要突然望過去看剛才的那個位置;因為我知道,若我再看,從今打後的無數個夜晚,我也不要奢望自己能夠在不作惡夢的情況下入睡,如果,我還能睡得著的話。
可即使是如此,我沒有忘記,在走過那排平常應該放滿自行車的鐵欄時,看看有沒有自行車的蹤跡。
橘黃色的路燈下,我往右望向那條鐵欄…
謝天謝地,一如平常一樣,鐵欄旁鎖上了許許多多部自行車。
我深吸一口氣,嘗試平衡自己情緒;太好了,我還「打定輸數」,沒有期望過自行車還會在那邊。即使沒有了汽車,沒有了火車地鐵,這個所謂的「冥界」(如果真的是的話) 總沒有把我們完完全全的趕盡殺絕;還留下了自行車給我們。
無論是要走出大埔,出九龍去美孚,或是過海去華富,能夠騎自行車,即使要騎上五,六個小時,也總比徒步行走十五十六個小時出九龍好吧。
我與yuki在我家樓下分道揚鑣;湊巧的是,原來yuki正正住在對面的那座;我們兩者之間,分隔了個兒童遊樂場。
「好啦,我走先喇,有咩野事發生,電聯啦。」 她揮手向我道別;
還處於受驚嚇狀態的我,想不出可以說什麼得體面的說話,只是靜靜的揮了揮手,說了句「bye bye」,便轉身回家,按密碼進了電梯大堂。
空無一人的電梯大堂,連平常總是對我帶笑點頭的保安阿姨,也都一併消失了,剩下頭頂上,顯示著幾部升降機內部情況的閉路電視,還如舊的繼續運作著。
電視裡,黑白中帶點藍光色彩的閉路電視,分隔為幾格不同的小小畫面,分別顯示著不同升降機內的即時畫面;就是,全都空無一人。
剎那間,不知為為何,也許是夜間,看到了沒一個人的香港屋邨空間,我突然想到了周星馳的《回魂夜》。一想到整棟大廈裡也猶如鬼城,空蕩蕩的剩下我一人,我即感受到了種莫名的寒意,不能自制的又抖了一下。
我按下升降機的按鈕,兩扇鐵門徐徐向旁移開,我走進了電梯,按下「18」,閉合上了雙眼,等待回家。
回到家中,不出所料的空無一人;老爸,老媽,連同那個不知所謂的剩女「仆街家姐」,也一併消失了。
我不知道這是否叫作不孝,還是一種雙重標準,還是兩者都是;總之,我對於阿怡,到現在的這一刻,還是有種「希望她是例外,沒有消失」;可反而對於自己的家人,這三個一起跟我生活了二十五年的家人;老爸,老媽,「仆街家姐」,我反而會有種「他們也一起被消失了吧」,什至是「消失了更好」的心態。
想到這,我真的好想好想自責,好想好想去罵罵自己是個多麼不孝順,不感恩的超級混蛋,可是,我就是沒感覺,我就是作不到;我唯一能作到的,就是拿出了生活態度4,嘗試再撥一次給阿怡;當然,這依舊是徒勞無功。
洗了一場快速的熱水澡,我換了一身家居服,關了燈,躺回在自己房間裡的床上,嘗試強迫自己睡覺,即使是睡個一個兩個小時也好;只要到了天亮…不,是希望到了天亮,一切都會回復正常。
可此刻在我腦海裡高速混轉,晃來晃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包括今天晚上的唱k聚會…唱k後的小巴旅途…「健神」…獅子山隧道…沒人接的電話…消失的車輛…消失的一切…廣福邨…中年男人…yuki…眼鏡青年…睇波男女…白粉友…yuki…yuki…兩個面具男…黑色的防毒面具…六個工整的圓形…豬嘴般的黑色外形…廣福橋…林村河…yuki…阿怡…阿怡…電梯大堂的閉路電視…阿怡…阿怡………………
不成。
完全睡不著。
我睜開雙眼,從床被裡爬起,望向窗外,十八樓的大埔夜境;那是如此的靜謐,靜謐得嚇人,與平常總是有幾道大型車輪駛過,或午夜飛車黨走過時的幾道剎車聲響,簡直是判若兩地。
不成。
即使是很疲憊,真的真的很疲憊,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該死。
突然,方才與yuki的對話在我腦海中出現:
「你女友住邊?」….
「佢住九龍啊…美孚新村…做咩咁問?」………
「我男友住係華富邨,唉…仲遠。」…………………….
美孚新村…美孚新村…美孚新村……… 阿怡…. 阿怡……..
「游梓池,睡不著的話,就去找自己女朋友吧!」 腦海裡某道聲音跟我講。
我連忙從床上彈了下來,隨意在衣櫃內找了件運動風衣,穿上了條牛仔褲,便到廚房裡從冰箱拿出了幾瓶汽水,放進一背包裡。
出門前,我從大門旁,我爸的裝修工具箱內,翻出了個大型剪鎖器;
我猜想,用來剪自行車鎖,它算是綽綽有餘了吧。
我打開了大門,關上燈,門也不鎖的離開了家。
12.
下了樓,我在步出電梯大堂時,特意給小巴司機打了個電話。
我明白,這算是種奢望,可是,我認為在起程騎腳踏車出九龍前,不打個電話去嘗試嘗試,問問看到底有沒可能會有方便車坐,總是說不過去。
拿著生活態度4,我從聯絡人清單內找到了「小巴司機」一欄,按下「call」鍵,撥出通話。
「—你宜家係9,7,7,7,4……」
就連一般等待對方接通對話的電子訊號聲也給省去,直接跳進去了他的留言信箱;看來他關掉了手機,認真相信自己那套九屁不通的講法,覺得明天睡覺醒來後,一切就會回復正常,真是個自欺欺人的混帳傢伙;
他可會明白,現在他的那台殘舊的紅van,已經是地球上唯一一台會動的「高速」交通工具,更是我們十六個人唯一的希望??!
我把電話掛上,嘆了口氣,走出了電梯大門,向旁邊專門用來放腳踏車的停車點走去。
我一邊走一邊往周圍望去,陣陣微弱的冷風吹來,四周空用一人,沒有半點生命的跡象;相信我,那種感覺,要比你安坐在家中,一邊看這篇文章時一邊嘗試幻想到的那一種不安,還要誇張擴大十萬九千倍。
向兒童遊樂場的方向望過去,我看到了對面的那座住宅。整棟大廈還有為數不少的單位仍亮著燈,唯獨還是沒有半點人類活動的跡象;
看著那燈光通明的樓梯走廊,我在想,不知道yuki家住那一層那一個單位? 是向東還是向西? 如果她還沒睡,或是跟我一樣的睡不著,此刻看出窗外,會否看見我? 假若看見,她大概會覺得,我正要作的事情,也太有決心,接近瘋了吧…
我在一台一台被繫住了的腳踏車中慢慢走過,仔細觀察到底有沒有一台,是比較合適用來作我這種「長途旅行」的。
終於,在停放區的一個角落裡,最靠近牆的那邊,我找到了台寶藍色的高架BMX。BMX應該剛買回來不久,還予人新新的感覺。
我快速把BMX剪下,推了出來,確定輪胎內原本的空氣還有,把椅子高度調了一下,就動身騎了上去,離開太和。
畢竟這是靠人力推動的腳踏車,不是踏油門就能無限前進的汽車,為保留騎上斜坡時所需要用到的體力,我沒有直接從太和邨旁的那個快速公路入口離開,因為,我知道那段路會特別的難騎。
我首先穿過了大埔市中心,沿著吉之島(對不起,我雖知道它已變成了一田,可還是改不了口) 旁的大埔太和路一直住海邊騎去,直至來到盡頭,才右轉出吐露港公路。
我瞟了瞟右手上的電子腕錶,按了一下夜光功能,青綠色的電子跳字顯示,原來已經是「5:23」,距離日出,大概還有一個小時多。
騎在吐露港公路上,右邊是山,左邊是海;大概是因為腳踏車在快速移動之故,本是微弱的夜風現已變得強暴,正面打在了我的臉頰上;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湧進了我的鼻腔,頓生一陣涼意,我把風衣前的拉鍊扯至最高,衣領跟貼著我的下巴,風衣被吹至獵獵作響。
看著左方黑漆漆的吐露港海,遠方來至對面岸海濱公園的橘色橙色倒照在水上,一切都寧謐得很;此時此刻,我不禁向自己苦笑了下,相信自從香港開埠以來,也不曾有人試過像我一樣,在完全零輪車子的吐露港公路上,暢行無阻的騎著腳踏車吧。
一路上,望向黑漆漆的吐露港海,我想了很多東西。首要當然是我所見到的那兩個西裝防毒面具人,到底是誰? 我較傾向他們不只是我的幻覺,而是,實實在在的存在過。那他們到底是誰? 基本上,我是百份之百的肯定,他們跟這一連串的事情,肯定有著關係。是誰? 是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嗎? 那怎麼會有兩個? 是像電影裡般演的一樣,是一群秘密組織般的計劃,什至是政府的恐怖龐大陰謀嗎? 可政府,真的有這麼大的力量,能叫全世界都消失於一瞬間嘛?
想來想去,我也想不出個什麼結論;也許我該把西裝防毒面具人的事告訴那位眼鏡青年,或許我跟他會能夠討論出點什麼也說不定;說來,他回家時,不知有沒有同樣的看到那些防毒面具人呢?
當我從沙田騎至九龍,我並沒有嘗試行走近年新開,比較直接的尖山隧道,而是,刻意走回舊獅子山隧道,原因是我想作點小小的測試。
穿過隧道時,我故意逆線行走,從三個小時前紅van通過的那一條個洞口進去。我的確是有種想法,想蓄意嘗試一下,看看我這樣的「倒騎」回去,會不會可以把現在打亂了的世界調為正常。而我也的確有曾想過,若這方法真的可行,那我進入了隧道的下一秒鐘,我大概會被一輪又一輪突然出現,迎面而來的汽車當場撞死。
騎在前後都沒人又沒車的獅子山隧道內,除了那強力的機械抽風機運轉聲外,雙耳就只能聽見我BMX上鐵鏈絞動的「格格」聲。
看著兩邊那白色的牆壁不斷往自己身後快速後退,毛骨悚然的恐懼感在我的身體內無限擴大,我什至多次出現某種只應在伊藤潤二的漫畫內才會出現的異樣感覺,總覺得這條老舊的隧道怎麼好像愈走愈長,永遠也走不完,白色的牆壁不斷的捻曲;就只差我沒橕不住,連人帶車的滾下地上。
當然,猶如莫華倫吃烏冬一樣,那只是種個人的抗奮感覺,無論是他在廣告上說好吃,或是我在文字中嘗試表達那種恐怖感,相信作為讀者的大家,也只會半信半疑的聽;畢竟,看到我在這邊寫字,証明我最後什麼事也沒有,安全的來到了美孚新村。
原來,在完全沒有其他車子的情況下,直接把腳踏車騎在快速公路上行走,從大埔出九龍來至美孚,所需的時間比我想像中短得多。我當初誇張的想是必要用到四,五個小時,可當我到達時,才用了接近兩個小時 (途中我還在沙田城門河上停了下來,喝著汽水的小休了片刻。)
而且,大概是我原來已經太倦,把身體推向了有點抗奮的狀態,某種熱能一直在我背部打轉,到達目的地時,除了肚子是有點餓,我倒是沒覺得特別累。
我把腳踏車停萬士達廣場的麥當勞旁,推門進入,直接來到收銀台背後的廚房中,拿了兩個魚柳包,取回BMX上邊騎邊吃。
老實說,我對麥當勞的垃圾食物沒好感,平常是一定不會吃的,只是此刻的我始終對美孚沒到那麼稔熟,不清楚到底那間食店在半夜兩點多三點還沒打烊,把門鎖上,所以我才想到了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老麥。
來到阿怡位於蘭秀道的家樓下,我把腳踏車隨便放在一角,動身去接她家樓下的大門密碼。
我知道阿怡家樓下的密碼,原因是阿怡告訴我的;我也有她家大門的門匙,原因是我們總會在周六周日,待她爸媽及弟弟到不在家時,回到她家裡共枕纏綿;阿怡給了我她家的鎖匙,好讓我可以自行先走上去,把一切也準備好,待她下午完成私人補習回來,我們就可以把握時間,直接上床。
想著想著,我已經來到了阿怡為於十一樓的單位門外;我把鎖匙「卡」一響的插進了門鎖裡,棕黑色的木門應聲而開。
不出所料,阿怡的家中還是跟世界所有的其他地方一樣,空用一人,完全沒有半點人的蹤影。
有的,只是那環木地板上,窗外所透進內的陽光。
日出了,一如小巴司機所願,太陽終於運行至地球的這一邊。
可是,一如所料,情況還是沒有小巴司機般美好,
世界依舊沒有調整回來,阿怡還是沒有出現。
我拿出了生活態度4,重撥了一次給阿怡;驀地,阿怡的房間內傳來了一陣震機聲。
我走了進去,看到她書桌上的生活態度4,震動著;電話屏幕不斷閃爍,顯示出我的來電名字,以及一幅我與阿怡的合照;那是我們兩個月前去台北時拍的合照。
照片中,我們都笑得很燦爛;回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我不禁感慨,唏噓地嘆了口氣。
此時,一陣久違了的疲倦感從下而上的走透了我全身,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下呵欠。 嗯,也許身體已達至抗奮的極點,迥光反照過後,自然的疲憊感開始回來了吧。
我滿意地苦笑了下,把身上的運動外套脫去,倒臥在阿怡的床鋪上。
窗外的陽光愈來愈強,可我此時已累得連伸手去關窗簾的力氣也沒有,眼皮變得重重的,我知道身體快支撐不住了,快要切底的昏睡了過去……………
然後,朦朧間,什麼東西在震動,把我本已快沒知覺的意識又再次挑起…
嗯…是電話?
我拿起了阿怡的生活態度4,看了看,屏幕一片黑黑的,機也沒在震動,顯然電話不是這只手機的。
難道是我的?
我放下阿怡的生活態度4,拿起了自己的生活態度4,我感覺到機身不斷在震動。
果然,電話是打給我的。
到底是誰呢? 是那個小巴司機覺悟了,打回給我們? 還是那個眼鏡青年? 他發現了什麼端倪了嗎? 或是,是那個中年男子,又嘗試自我表現,呈英雄了嗎,時間也太早了吧…………難道…是yuki? 她睡不著,想打給我聊聊…?
想到這裡,我不禁一陣悔疚,皆因我覺得自己實在太壞了,還睡阿怡的床上,心卻想著另一女人。
我把生活態度4的機面反轉,查看來電顯示,看看到底是誰的來電。然後,一陣前所未有的涼意,於剎那間貫穿了我全身;我無可避免的抖了一抖,感覺到頸上出了絲冷汗;睡意全消,整個人都清醒起來了。
來電顯示上,出現了一組,我從沒見過的電話號碼。
來電只顯示了號碼,沒出現人名,証明這不是我們紅van十三個「生還者」所昨晚所交換下來的其中一個號碼。
會是誰? 是他們用另一個電話打給我嗎? 還是……另有其人? 怎麼可能? 當全現世界也消失了以後,怎麼可能另有其人…? 慢著! 難道是,之前在中大下車的那四個學生? 不可能! 他們怎麼會有我電話?
我知道此刻實在是不能再多想,因為再久一點,電話就會被掛掉。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推下了生活態度4的「接聽」按鈕裝置,把它放在耳朵旁邊…
「.................」
沒聲音,對方那邊空空的,沒聲音…
「…………」
還是沒聲音,到此刻為止,我也亦未發出半句聲音,一直在等對方先說話——
「…………」
可噁! 忍不下去了! 終於,我緩緩的張開了嘴巴,虛弱的吐出一口氣,說:
「……………喂?」
13.
躺在阿怡床上,此刻的我已是睡意全消;看著頭頂上雪白的天花板,突如其來的驚愕感使我心跳頻率於瞬間加速,胸口正噗通噗通的狂響,背部全是冷汗。
右手緊握著生活態度4,我緩緩的張開嘴巴,虛弱的吐出了口氣,道:
「…………….喂?」
「………」
話筒裡還是依舊沉默,對方似乎死都不願意出聲說話,只有空蕩蕩的一片回音,就似是你與女朋友在電話中吵架,雙方都陷入了冷戰,沒人說話卻又死都不掛上電話的那種空白回音。
我硬著頭皮,大著膽子,再次開口問道: 「喂? 喂? ...邊個? 你係邊個?」
就當我問完這句,對方似乎有所動靜了。
彷彿是自遠至近,先是很微弱,後來聲量慢慢增大,我聽到了某種奇異的叫聲: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那是某種金屬在互相磨擦,碰撞的聲音,短暫而清脆,絕不刺耳……
那種金屬磨擦碰撞聲,就有點像在超級市場裡,推著購物車走過一列列的購物通道時,地上偶爾會出現那些連接不好,凹凸不平的地板,使當金屬購物車駛過時,會發出一陣清脆的金屬顫抖響叫;聽起來,電話中的那道怪聲,與購物車的所發出的聲音非常相像。
「……格格格格…..格….」
聲音愈來愈大,直至我能極為清楚地聽見那類似於金屬的碰撞聲;我什至能夠幻想到電話線的另一頭,某個奇怪的男人,正把自己的手機傳聲器對準著一台超市裡的購物車,另一只手不斷前後的把購物車推動著,發出清脆響亮的「格格」金屬聲….
不….我愈聽愈不安….若說這真的是某種金屬在顫抖時所發出的聲音,這也未免太輕巧,太靈活了吧…. 而且,幹嘛我愈聽,愈覺得裡面有種莫明的熟悉感…?
那種介乎於規律與隨機之間的輕巧「格格」聲,愈聽,就愈覺熟悉…
「…..格格格格…..格…..」
….不會吧,我心裡暗暗發毛。
這聲音我愈聽,就愈覺得像,某種的,笑聲?
「…格格…格…格….」
那的而且確是某種金屬在抖震似的聲音,正如我所形容般,像極了超市購物車行走時所發出的金屬聲…. 可是,那麼的一種輕盈,靈活的節奏,卻令我無可避免的想到了,別人笑的時候,所會發出的聲音與節奏。
當然,我相信這不會是任何一個人,什至是任何一種生物所能發出的叫聲,那不折不扣就是某種金屬聲響沒錯,可它所發出聲音的節奏,又像極了別人乾笑時所有的抑揚頓挫。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是誰? 到底是誰? 難道這是某種機械,某種齒輪組合運作時所發出的聲音嗎…? 還是…..真的有某種什麼「東西」,在電話裡竊竊偷笑…?
不知為何,就那麼的一瞬間,我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那兩個帶著黑色防毒面具面具的西裝怪人;電話那頭,該不會是他們隔著防毒面具,在「格格」地偷笑吧…一想到這畫面,心裡立即翻出了種嘔心的感覺。
話筒中的金屬「笑聲」斷斷續續的進行著,我握著電話的右手掌心已是完全濕透。
我嘗試張開嘴巴,想再說點什麼,卻發覺自己已是緊張得登峰造極,喉嚨中哼不出半句多餘的話…
然後,此時,話筒中的聲音起了變化。
首先是十分微弱,弱得幾乎聽不到;然後是同樣的自遠至近,聲浪漸漸增大:
「——嗚———,嗚嗚—————,嗚————」
那是種類似如火車過橋時,想要發出的氣笛聲音,卻比真正的氣笛細弱得多;細弱得,就像是某人正呼呼把空氣吹進話筒裡的那種程度…
「—嗚嗚————,嗚——」
細弱的氣笛聲,似是與我心內暗暗發抖的虛冷感是為同一頻率,互相只震著;上一秒的金屬獰笑聲,到此刻的氣笛聲,突然間的轉變叫我完完全全的愣住了,一時三刻間反應不過來。
然後,就在此時,未待我能夠再作任何合理的思索或打算,「氣笛聲」突然消失了:
「doo…doo…doo….」
話筒中回覆平靜,是一陣熟悉的電子訊號聲。
結束了,電話給對方突然掛上了。
我呆呆的躺在阿怡床上,腦袋裡一片空白,想不出半句話來;右手還握著生活態度4,持續的放在耳朵旁;身體卻是給點了穴似的,大小經絡都是一陣麻痺,緊張的動陣不了。
阿怡的房間內靜得可怕,此刻我只能聽到的,就是我胸口上,那跳得不能再快的心跳聲;大概再給我一點點刺激,我就會受不了,心臟爆發而死吧…
從窗外透進的太陽光線,灑滿了我全身,我開始感到了微溫。
過了良久,大概也真的過了太久,驚懼的感覺已漸漸退去,我的腦神經也好像開始回復正常,重新始動起來。
該打回去嗎?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剛才打過來的這個恐怖電話,無論對方是什麼人(或什至是不是人),他或它都沒有隱藏到自己的電話號碼;來電顯示上,我所看到的,乃是一組完完整整的電話號碼。換句話說,只要我按下重撥鍵,我就可以輕易的把電話接回去。
該這做嗎?
我知道,假若我真的是要弄清楚這通神秘來電的真面目,唯一方法,就是
再次致電過去。
老實說,此刻的我雖然還是驚甫未定,可理性與常識也告訴我,那只是通電話罷了;即使它的內容再恐怖,對方也總不可能從電話屏幕裡,猶如午夜凶靈的貞子般跳出來吧。
只要我作好心理準備,不理對方再給什麼恐怖音效我聽,只要我堅持聽下去,或是直接向「他」對話,我總是能夠搜集到更多的情報,也許會摸出個什麼結論也說不定。
決定了;我把生活態度4的屏幕再次按亮,解鎖,準備再次回撥給剛才的那組神秘號碼。
就當我正準備把「重撥鍵」按下的那一刻,生活態度4的機身突然再次震動,把我嚇個正著。幸好我的心跳此時已較為平覆,才沒有真的把我活活嚇死。
生活態度4的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長方形盒子,內裡是條短訊;有人傳了則短訊給我。
正當我作好一切的心理準備,以為這是剛才那組神秘號碼傳過來的短訊時,我才留意到,這次的來電顯示上,是個名字,而不是組號碼:
「 小巴司機
diu la sing! 你地頭先邊撚個打黎扮怪聲玩電話!! 」
沒等我來得及反應,就在我剛看完了這條短訊後,手上的生活態度4又再次短暫的震動了起來;而且,這次是兩下。
我把小巴司機的短訊關上,看到了背後分頁,另外兩條發來新的短訊;來電顯示上,都是有名字的人:
「 中年男子
我在五分鐘前受到了個神秘電話,是個我們不認識的人打來的,他沒出聲;
我覺得這件事非常可疑,懷疑是有第三者在從中作梗;請問一下,除了我以外,大家有受到同樣電話嗎?
大家見字請回,確保大家安全;另外,事有不妥,我提議今天找個時間出來,大家再討論我們的下一步行動。時間地點請大家提議給我;謝謝。」
「 眼鏡青年
I just received a mysterious phone-call with no one speaking in it but just some really weird noise, I suspect it has 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whole happening. I had redialed a several times but it didn’t work, he must have switched off. Had anyone received a similar call? Cheers everyone. 」
隨後,我又再收到了幾個類似內容的短訊,全都是我們13個「生還者」之間所傳給大家,關於剛才所接到的那個神秘電話。
此時,我留意到電話上方所顯示的時間,剛過了九點。
14.
在生活態度4無休止的震動了半個多小時,互相傳了超過一百條短訊以後,我們十三個「生還者」,也終於得到了個所謂的共識。
基於事態嚴重 (真是個他媽官方的詞彙),遠比我們想像中離奇,我們決定今天下午三點半,齊集在大埔墟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茶餐廳內,商討我們下一步該如何。
說是比想像中離奇,與其說是因為剛才的那通神秘電話,把大伙兒都嚇怕了,還倒不如說,其實是因為當大家看到天亮,可世界還沒有一如我們期待般的回復正常,我們唯一的寄望也給落空了,大伙兒都不知怎算,才同意再次聚集起來,商討下一步的行動。
其實說是大伙兒的共識也不當,畢竟,在整個的「短訊會議」中,有百分之七十的時間,也是由那位中年男子一直作主導;中年男子一直繼續鍥而不捨的嘗試擔當我們十三位「生還者」的領導,爭取自我表現的風采; 另外,也有好幾個「生還者」,如那兩位MK潮童,LV長髮港女及「白粉友」,也沒有參與到我們的對話,大概他們都還沒起床。
說真的,我們都是群平宜近人的傢伙,除了中年男人,老實說也應該沒有誰想要在此時此境亦不斷爭權;我們十三個人的頭頂上都出現了種「權力真空」,令中年男人輕易上位,主導了整群「生還者」的方向。
沒關係,我相信人類是群不斷分化,遇到大難就會各自逃跑的生物;我深信,此刻中年男人的春風得意,乃是他往後「仆街」的伏筆。
既然距離會合時間還有差不多五個小時,我決定先在阿怡家待久一點,好好的小睡兩個小時,補充一下體力,才出發回大埔。
我決定會在今天下午的會合裡,把見到「黑色防毒面具」怪人的事告訴他們;這件恐怖事埋在我心裡才幾個小時,已把我的心理陰影擴至無限大;把之告訴別人,大伙兒一齊討論,對我來說,會是種解脫。
可惜,我還是低估了整件事對我所作出的後遺症;毎當我躺在床上,快要成功墜入無知覺的睡眠狀態時,我總是不其然的想起了方才那通可怕的電話,猶如笑聲的金屬碰撞聲,以及細弱的火車氣笛聲,不斷的在我腦海裡迥蕩;無論如何,我就是睡不著。
終於,舉手投降的我,決定不再繼續折騰於床上,就這樣,帶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離開了阿怡家。
啟程回大埔前,我先在美孚快速繞了一圈,希望除了麥當勞外,能夠找到點什麼其他的吃,補充一下體力。
我騎車來到荔枝角路,在地鐵站出口旁的一家麵包店停住;拍拖時,我跟阿怡常常光顧這麵包店,即使它的位置是與阿怡位於蘭秀道的家存在著一段小距離,可我總之覺得它的蛋塔特別好吃,毎次來買,也必定會一拚的買兩打以上,然後兩個人拿回家,一邊看電視一邊吃。
我嘗試用背包中的剪鎖器把麵包店外頭,那繫在地上的鐵鎖剪掉。只要我把它成功除下,我就可以把鐵門拉開,進入麵包店。
我嘗試了幾近十五分鐘,還是剪不掉那鐵鎖;最終我還是分棄了,走到麵包店旁的一家7-11內,隨便取了幾個雪芳蛋糕,伴喝著維他奶的胡亂咬食著。
回程時,我選了走直接的尖山隧道,當抵達大埔時,才一共花了大約一個半小時,比來的時候還要快上半個小時。
我先回家火速洗了個澡,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才騎車前往會合地點。
我來到位於鄉事會街,新街市對面的這家茶餐廳時,剛巧是下午三點整,準時的出現於約定時間內。可當我推門入內時,才發覺原來已經有人更早到達了。
中年男人,yuki,睇波男女,以及那個油頭毒撚五人,正圍坐在茶餐廳中央的一張大圓桌子旁,吃著東西的等待著。
見到我,中年男人馬上放下了手上的奶油多,站了起來,笑道:
「咦,你黎左拿? 坐啊,坐啊!」 中年男子大概以為自己是茶餐廳老板,一臉春風得意,隨手把旁邊的椅子拉出,示意我坐下,恰巧,那是在yuki身旁。
Yuki抬頭,向我輕輕的點了下頭,她正在吃公仔面。
「咦,哥哥仔,定係你肚餓,想入去攞少少野食先呢? 黎啦,唔洗客氣既,隨便攞得架喇,呢度好free架,我地都係入廚房自己攞架乍…」
身旁的中年男人一直在補充; 我發覺他這個人,真的很樂於陶醉在角色扮演當中,前一刻他明明是個「生還者」首領,此刻卻已是個「茶餐廳老板」;無論如何,他總是要領導,總是要自我表現就是了。
「唔洗喇唔該,岩岩食左野。」我冷理中年男人,在椅子上坐下。
人還沒齊,為了不用把我的話不斷重複,我決家等人再多一點時,才說出關於「防毒面具人」的事。
我暗暗偷看了身旁的yuki,不知道當她聽到,我是在跟她一起回家時見到那兩個「防毒面具人」的,心裡會怎麼想呢?
15.
大概是過了十來分鐘,小巴司機,中年女子(之前在小巴上說找到不老公的那位)及那兩名MK處男潮童亦相繼到來;剩下「白粉友」,LV長髮港女及眼鏡青年還沒到。
我對「白粉友」與LV長髮港女的缺席沒感到任何詫異,反正他們一個要忙著開餐,一個要忙著在家看電視、聊八掛電話 (基於這兩件事現在都比較難做到,她或許會轉陣去廣東道把沒人看管的LV包都據為己有吧),沒暇來參加我們的集合商討會也算是件合情合理的事。
可是,對於眼鏡青年的缺席,我是有點在意。
畢竟他方才還在大家互傳短訊時,踴躍的發出了不少短訊及意見;雖然我不能說是認識他,可據我這幾個小時的觀察,以他性格,應該是頭幾個到來的人才對;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正當我還在懷疑,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卻驀然震動了下,然後,我留意到旁邊yuki和睇波男女的手機,也同樣的在震動著。
我把手機拿起,發現原來是眼睛青年向我們傳來了條短訊:
「 眼睛青年
Sorry guys, perhaps I would be a bit late for today; u guys need not to wait for me, just go ahead, I will be there to join u guys in a minute. 」
到底是什麼回事呢? 我始終覺得,眼鏡青年必定是出了什麼事,什至是有什麼發現,才導致他延遲到來。
此時,似乎是等得不耐煩,中年男子站了起來,開始說話:
「……..我諗其實都差唔多喇,既然果位四眼哥哥話會遲小小黎,咁我地自己開始住先啦。」 中年男子頓了一頓,似乎是在想應該說些什麼才好,「點啊,琴晚大家訓得好唔好啊,無訓唔著嘛…哈哈。」
中年男子嘗試帶動氣氛,卻換不到太多「生還者」的支持,大伙兒還是帶點呆滯的喝著茶,沒多大反應;唯獨我身旁的Yuki好心地點了點頭,真是個和善有禮貌的女生。
我沉默著,想先看看大家要說的話,才計劃把「防毒面具男人」的事告訢他們。我決定先不要說出我今天早上騎腳踏車出九龍的事,免得身旁的yuki聽後會有難受,或有覺得我背叛了她的感覺;畢竟,離開大埔去找自己的另一半,這個構想本來就是她先提出的。
「…首先,我想問下各位,係琴晚我地各自返屋企後,直到宜家再次聚集起黎,中間既呢段時間,除左今朝既果個神秘電話之外,大家有無繼續遇到一啲奇怪,不尋常既事呢…….」 站了起來的中年男子向我們問道。
「我琴日—」 我正要開口講話,把「防毒面具男人」的事說出來,中年男人就硬生生的把我的話蓋過,自顧說了下去;基本上,他從來沒有認真想聽大家的話,只想大家去聽他的話。
「我琴日諗左好耐,一夜未眠,一路諗番哂成件事既來龍去脈,嘗試去撈番啲我地眼大睇過龍,遺失左既重點出黎,睇下可唔可以得到一啲結論。當然成件事,我地所遇到既所有野,實在係太匪夷所思,我地知道既野其實好有限,一時三刻之間,未必可以諗到一種十全十美,可以解釋到所有野既答案出黎……首先,我列出左由琴晚兩點半我地係旺角上車開始,直到宜家呢一刻,當中呢十三個鐘頭內,我地暫時所遇到既所有迷團出黎….…」
說罷,中年男子從口袋裡摸出了本綠色的袖珍筆記本,翻開其中一頁,放到桌子中央給我們閱看;我不得不承認,他為了當領袖,還真的做了不少準備。
「第一,車輛失蹤之迷。呢個係成件事入面,第一個發生既迷團。究竟點解,係我地架小巴出左獅子山隧道之後,四周既所有車都突然消失哂? 即使係我地出獅子山隧道之前,明明仲有其他車一齊係隧道入面,有啲係我地後面追尾,有啲仲係隔離線爬緊頭,但係點解,當我地一出左獅子山隧道之後,佢地就仚扮爛消失哂,一架不漏咁失哂蹤?
大家知道,呢個唔只係發生係馬路上面開緊既車身上;我琴晚係大埔中心落車,行番屋企果陣,專登去左翠屏樓下果個停車場睇過,發覺入面真係一架車都無。所以我覺得,呢個問題唔只係一架兩架車咁簡單,而係全面性,全香港,什至係全世界既車都「chur」一聲咁唔見哂;車輪失蹤之迷,呢個就係我地遇到既,第一個迷團。」
中年男人容光煥發地說得頭頭是道,可聽到這裡,我不其然的講出了一句:「但係我後黎發現,原來汽車之外,單車並無消失。」
中年男人看著我,道: 「呢層我當然留意到,我琴日經過屋企樓下街邊啲鐵欄時,見到一部部單車就依然好似平時咁泊左係度;所以,宜家最奇怪既問題係,車輛消失,但係就只係唔見汽車,而無唔見到單車;我覺得,呢樣野,相當有嫌疑,相當「人工性」…」
他停頓下來,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我見他嘴角沾沾自喜的微微上揚,大概是自以為這樣把話說至一半,會勾起我們的注意或是好奇心什麼的,討厭。
他骨吐骨吐的把水杯喝乾,放下,微笑地繼續說下去:
「我所講既「人工性」,唔係真係照字面咁翻譯,話真係有人係成件事背後操作之類,當然,我亦都唔排除有呢種可能性。我指既「人工性」,係就汽車消失但單車無消失既呢件事上,我諗到既少少睇法。
首先,假設成件失蹤事件,背後其實都只不過係自然現象,並無任何人為因素,例如好似我琴晚提出既可能性: 我地全部都炒車死哂咁;如果我地真係炒車死哂,而宜家呢個我地活係度既世界,其實係人死後去既「冥界」,從呢個角度睇,「冥界」呢個地方非常非常唔合理,亦非常奇怪。
點解呢? 因為我地慢慢會發現到,哦,原來「冥界」入面係無人,無車既;但奇又奇在,佢又有單車喎;唔可以比我地開車,但係又比我地用單車;呢點,如果係一種自然現象,未免太唔一致,太唔合自然規律。
拿,地心吸力,大家都知啦,地心吸力就係一種一致性既自然規律,無論我地係變度,係香港,美國亦或係英國,只要係係地球上面,我地都面對住同樣既地心吸力;呢種,就係我所講既一致性既自然規律。
但係「冥界」裡面無汽車,而又有單車既呢個規律,就唔係種一致性既規律。既然都係令到所有車消失哂,係想BLOCK左我地廣泛既移動能力,咁點解,唔索性消失埋啲單車呢? 點解又要留番啲單車比我地呢? 呢樣野一啲都唔一致!
就好似,假設,有人set左一個電腦program,只要一run呢個program,世界上所有既車都會唔見哂,目的就係令到我地無辦法廣泛移動,但係偏偏呢個人係preset呢個program時,無考慮到「單車」既存在,唔記得輸入埋「單車」呢樣野,令到實際情況出黎果時,出現「只消失汽車無消失單車」呢個現象;呢樣,就係我所講既「人工性」! 」
中年男人口沫橫飛的把話說完,安靜了下來,徑自提起了桌子中央的茶壺,幫自己的水杯添水。
我清晰頭腦,嘗試把剛才中年男人的一番話消化一下,可發覺還是有點困難。
天啊,他到底知不知到自己在講什麼,什麼人工性與非人工性,這一大篇話語,到底是真的有意思嗎,恕我完全不明白。
可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群眾中有好幾個人也連連點頭,好像對中年男子剛剛的那篇話感到好認同;他們是真的聽得懂嗎? 難道是我的問題?
中年男子又喝完了水,繼續講下去:
「岩岩我所講既,係我地面對既第一個迷團。然後,當我地琴晚發覺所有車都唔見哂後,我地開始發現第二個問題: 就係打唔到比任何人。
原則上,我地唔係打唔到比任何人,而係打比邊個都無人接聽,當然我地後黎明白,原來除左我地架紅van既17個人以外,呢個世界既所有人,都已經消失哂;人口失蹤之迷,呢個,係我地第二個迷團;亦係我覺得暫時最大,最匪夷所思既一個問題。
究竟呢個世界既所有人,係唔係就咁憑空消失哂? 而我地17個,係唔係成為左唯一既「生還者」呢? 到今朝為止,我都仲係咁認為;但係今朝既神秘電話,好明顯咁証實左,原來除左我地13個,世界上,其實仲有其他人存在——」
我輕輕的把手舉起,示意我有話要說,打斷了中年男人的「演講」。
「係,哥哥仔,你有咩想講呢?」 中年男人看著我問。
「….無,其實,係我地13個人以外,係唔係仲有其他人存在既呢個問題上,我有少少野想補充。」 我正式道。
「…嗯,好,請講。」 中年男子勉為其難的「批准」我發言。
從昨天晚上與他們道別開始說起,我把在circle-k門外看到yuki,與她一起走回太和,在廣福橋上看到兩個帶著防毒面具的西裝怪人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說出來。
講的時候,我暗地觀察了一下yuki,看她反應到底如何。
只見她一臉錯愕,面都快要變青了,似是無法相信我講的話,害怕得不能自我。
我心底暗暗內疚了起來,覺得自己昨晚好像是騙了她一樣,沒有及時跟她解釋我當然見到了什麼。現在看來,她明顯是自行把我講的話,與她昨晚的親身經驗拼合了起來,愈想愈驚惶。
除了yuki,我講的話也於大伙兒間起來很大影響,大家都變得一臉惶恐,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
此時,有人推開了門,走進來茶餐廳。
我們舉頭看,只見眼鏡青年,背著背包,滿頭大汗的站在了那。
「咦,你黎左拿? 快啲過黎啦! 果位哥哥岩岩講左樣好恐怖既野啊! 佢話佢琴晚見到鬼啊!」 睇波女一邊指著我,一邊向眼鏡青年說。
「唔係鬼啊頂你,係兩個帶住防毒面具既男人! 原來啊,我地唔係唯一一班存在緊既人黎架,外面仲有其他人! 屌,防毒面具男人,講起都覺得好撚得人驚。」 睇波男一邊說一邊在作顫抖的模樣。
眼鏡青年聽後,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認真往我這邊看來,好像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又會咁「橋」都有既……其實本來我好早就出左門口,但係行到半路又突然諗到啲野,所以再趕翻屋企,查證左一陣;終於,比我搵到啲野,証實左我既諗法,亦即係同你地岩岩所講既一樣…….」
眼鏡青年頓了一頓,又道,
「我估計,除左我地17個小巴乘客之外,世界上,其實仲有其他人存在。」
聽了眼睛青年的話,大伙兒再次議論紛紛。
「條料其實就係我部電腦入面,我專登帶左過黎,可以即刻show比大家睇!」 眼睛青年邊說邊脫下背包,拿出了一台筆記本電腦。
大伙兒趕緊從椅子站起來,紛紛湧到眼睛青年旁,把他圍住。
我也正要站起來時,卻感到有人在我背上拍了一拍。
我好奇轉身,看到了還是一臉驚惶的yuki。
「….喇? 係你啊,你點啊。」我友善地問;可憐的她,臉都青得快要變紫了。
「……請..請問呢….你頭先講既野,係…係唔係真架?」 她口齒不清問。
「…..係啊,其實我當時真係見到果兩個人,就企係對林村河對岸望住我地,所以我先驚到跌左落地下乍。當時我呃你話無野,其實只係唔想你聽完之後,一個人行返屋企好驚乍,sorry。」 我微微點頭,向她道歉。
「……咁。」
「咩事? 你仲驚啊?」
「唔…唔係啊…..不過我想問呢,你sure唔sure,琴……琴晚既事?」
「當然,雖則恐怖詭異,但我好肯定,唔係我幻覺。」
「..…其..其…..我係指…你琴晚番屋企既事…..」
「嗄? 咩事?」 我有點不解。
「…….我…..我琴晚,…..都…….都無同你一齊行返屋企;…琴晚成…..成.程都只係我自己一個行...況…況且….我…我….都唔係住太和既……..你…你係咪搞錯左啊…」 說時,yuki眼睛爭得大大的。
……………
………
…
嗄?
我硬生生的呆站在原地,不懂該如何反應。
16.
中學時期,一如大部份心智未成熟的青少年,我開始迷戀上聽收音機。特別是深夜一兩點時份,我總是久久未睡,躲在高架床上鋪的被窩中,用我那部老舊的枣紅色MP3機 (那是個IPOD還沒普及的年代),轉換在一個又一個的電波頻道上。在眾多個深宵裡,讓我最感興趣,長據於我最喜歡的電台節目榜首位子的,當然是由潘紹聰及露芙主持的靈異節目,恐怖熱線。
人是種犯賤的生物,基於天性,我們總是難敵自己好奇心,於任何事情上,都要「打爛沙盤問到篤」,即使,那是件超級可怕的事。「又要聽,又要驚」,這是件無可避免的事,正如當年說到經典事件「大頭怪嬰」的那幾集時,我總是邊聽邊怕得全身抖動,毎毎講到些再也受不了的超級恐怖點時,我都會立即換至隔壁頻道,休息個一兩分鐘,才又調回新城娛樂台,繼續犯賤的受嚇。
有許多個深夜,我都快要被嚇至休克,差點想爬到下鋪,找那個那時還沒有如此「仆街」的「仆街家姐」一塊聽;當然,免得還要倒過來去安慰那時才剛剛失戀的她,我是沒有這樣做。
奇怪是,即使我是如此熱忱去聽恐怖熱線,我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是真的會有靈異事情;無論那些恐怖小故事是有多吸引,多驚嚇,到了隔天早上,我總是能夠抽離,回到現實世界裡繼續生活。
對我來說,一切匪夷所思及神秘的事情,都只會出現在電台故事,小說漫畫,或是電視電影內;而在真實世界裡等待我們的,亦只會是那比鬼還更恐怖的香港高級程度會考。
直到昨晚為止,我還都是這樣想。
可自昨晚起,我的人生觀,我那平乏無味的枯燥人生,從我凌晨兩點半坐上了那台開往大埔的紅van開始,切底改變了。
先把那大得不能再大的「人類消失終極之迷」擱在一邊,也先別問為啥所有汽車都失蹤了,算是小菜一碟的「防毒面具怪人」及「神秘電話」也暫時放下,就單單是yuki剛剛對我講的話,已使我整個愣住,瞬間把我撃倒。
?
這算是什麼狀況?
這算是什麼狀況??!
我身體彊硬的站在位子上;身旁群眾都已湧至桌子另一邊的眼鏡青年身旁,剩下我與yuki待在這邊,無言的面對著對方。
不對,一定是那裡攪錯了….
我連忙轉頭,面向yuki,生硬的笑了笑問:
「…..你琴晚真係無同我一齊….行..行返屋企?」
「…無啊,我…我…真係無同你行返屋企啊…….」 她顫音回答。
「無理由架…我地一齊行過廣福橋,你仲記唔記?」 我不肯面對現實。
「……..無可能,我住新達廣場….點都唔可能行廣福橋….琴…琴晚係巴士站同你地分開之後,我..我都係一個人咁急步行左返大埔墟火車站果邊………成程都係得我一個人乍喎………你…你確定你無認錯人?」
「點會可能認錯! 我一路同你行左成十幾分鐘,直至去到太和邨屋企樓下,你先同我分開乍喎!」
「嗄? 但我真係住係新達喎………..你肯定琴晚同你一齊行果個係我?」
聽了Yuki這樣講,我突然想起了點事——
「咪住先,你男朋友係咪住係華富邨?」
Yuki似是嚇了一跳,害怕道: 「……你點知..?」
我深吸了口氣,說: 「我知係因為你琴晚同我講,你就係廣福橋上面同我講! 你仲問我,我估你仲有無機會可以出到大埔,去華富搵你男友!」
Yuki聽後抖了一下,頭低下,眼睛空洞的望著地板。
「…你…你終於醒起拿?」 我嘗試問。
Yuki猛地搖頭,道: 「………唔係…我記唔起…但係我好肯定…我琴晚真係過過廣福橋,更加無去過太和…! 但係…你岩岩講既野…」
「……嗄?」
「你岩岩講過既野,又真係完全吻合……我男朋友的而且確住係華富…而我…我又的而且確,諗過究竟有無方法可以出到大埔,去華富搵我男朋友!」
聽到這裡,我已經完全追不上現在的狀況了,相信我此刻的臉要比Yuki更青。
何解會這樣?
怎麼可能?
對我來講,我敢向天發誓,昨晚與我一起走回家的,一定是yuki沒錯!
從她的衣著,步伐,樣子,乃至到與我講話的談吐,抑揚頓挫,根本就與現在我臉前的這個yuki,一模一樣!
可她怎麼一直堅持說自己沒去過太和邨? 明明就是有!
若她沒有與我一起走回去,那昨晚的那個yuki到底是誰?
那一定是她沒錯! 連她自己也說,我講的東西跟事實完全相符,就連她心裡想到的事也一模一樣!
然後,一股冰凍的冷流在我身體內快速游走了圈,我想起了中學時期所聽的恐怖熱線。
「…唔…唔撚係啊……唔通瀨…瀨左野?」 我心內暗暗叫道。
腦袋裡,驀地閃過了一句常在恐怖熱線的宣傳聲帶內聽到的話;主持人潘紹聰用那陰森語調,配上詭譎的背景音樂,道:
「天大地大,無奇不有;呢個世界,到底有無,鬼…………?」
我不能由主地顫了個抖,深呼吸,嘗試理性地想…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那裡出錯了。
如果我是單獨遇到這件事,發覺原來昨晚跟我一起走回家的女孩,根本就不住太和,我大可以合理地把這一切都歸咎於「鬼」,說啥都是「靈體」搞的鬼。
但此時此刻,當眼前已是無盡的迷團: 人類消失,車輛消失,防毒面具怪人,神秘電話; 如果同樣把這個「2個Yuki之迷」也放在一齊,從邏輯分析的角度看來,這五個迷團的背後,一定有著某種關連!
對,一定是這樣!
我深信這件事背後,一定不只是如同「恐怖熱線」般的零解釋鬼神說,而是,有某種合理的事件在發生中!
這一切迷團背後,一定一定有某種關連! 從昨夜開始,我們所在的這世界的某處,一定要迷某個龐大的什麼,在運行著! 游梓池,用用你的腦筋!
我深呼吸,逐步拆解。
首先,Yuki堅持說昨晚跟我一起回家的人,不是她;這可以歸納成幾種可能性:
一. 昨晚真的是yuki,可她忘記了 (她可能在裝,或是真的自然地突然失憶了,或是給「人」強制洗腦,失去了記憶)
二. 昨晚真的不是yuki,那是另外一人 (如果這樣,那到底是誰? 怎麼可能,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三. 昨晚真的是yuki,現在這個才是假的 (這個可能性有點可怕,如果現在這個是假的話,那真的去了那裡? 給她…殺了嗎…那我眼前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基本上,可能性二與可能性三的性質類同,也都主張有位「第三者」在裝扮yuki,分別只是她裝扮的時間,到底是昨晚,還是現在?
我想到剛才yuki說,她千真萬確的想過去華富找自己男友;如果是可性二的話,那就十分奇怪了: 假設昨晚那個yuki是假冒的話,那個「第三者」怎麼會知道? 難道「她」有方法知道別人的想法,再裝出來?
事情發生到今時今日,這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假若這一切迷團都是有關連,假若這一切背後真的有個「什麼」在運行中,既然它的力量可以強到把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消失,那麼,要掌握一個人的所知所想,對「它」來說,也不是件完全沒可能的事。
可為的是什麼呢? 幹嘛要裝成yuki的模樣,去陪我走回太和? 這是與那兩個「防毒面具怪人」有關嗎? 難道昨晚的那個yuki,是「防毒面具怪人」裝的?!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了個恐怖的想法……
該不會,「他們」安排一個假冒的yuki出來,陪我走回家,就是為了讓我看見那兩個「防毒面具怪人」吧……
我回想昨晚的情況——
假若沒有了yuki,我從circle-k出來的時間,我所走回家的步伐速度,乃至我抵達廣福橋的時間,一定都會有所不同;難道,假冒yuki的出現,就是為了讓我可以「機緣巧合」地看見那兩個「防毒面具怪人」?
為什麼? 「它們」為的是什麼!?
………慢著…我昨晚看到了防毒面具怪人,一直感到不安,有夢魘…直到…直到我現在剛剛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其他人…
該…該…不會是,要我看見「防毒面具怪人」,就是為了,我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吧…
怎麼可能? 為什麼?! 為的是什麼? 何解要這樣做?
是為了告訴我們,We are not alone嗎?
真的須要這樣做嗎? 今早那個神秘電話,不是也告訴了我們,我們不是唯一生存的人嗎,如此一做,不就是多此一舉了嘛……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桌子彼端,圍著眼鏡青年的群眾暗暗嘆了一聲,以及,眼鏡青年冷靜而理性的聲音:
「……自從今朝早收到果個神秘電話之後,我就一直都放唔低,係咁諗住個電話,究竟係咩一回事…」
此時,我聽到了眼鏡青年「啪」的聲,在筆記電腦本上按下了,電腦隨即播出了段聲音———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那金屬碰撞聲,或是恐怖的「笑」聲,突然超大聲的從電腦揚聲器中播出,嚇了全部人一跳。
「……格…..格格...格格..…」
再次聽著這熟悉的「格格」聲,我感到毛骨悚然。
「…當我pickup個電話,聽到啲咁既聲果時,我就覺得好唔妥,即時將佢錄起左,存在入hardisk;之後當我嘗試再打返去呢個電話時,正如大家所知,就已經打唔通,對方應該已經熄左機,好彩我留低左個copy,如果唔係,都唔會發現呢樣野…」
聰明。
我心裡暗暗的向這位眼鏡青年讚道。
「………….或者大家都會發覺,呢條聲音好奇怪,第一次聽落去,會覺得似係百佳果啲手推車既金屬碰撞聲。」
大伙兒都點頭,原來大家都想到了這點。
「然後,當佢愈來愈大聲時,會覺得佢呢種碰撞聲,唔知點解,好似好輕,輕得黎又好solid咁,果種pattern,有啲似…人既笑聲…」
大伙兒再次點頭,看來大家都跟我一樣,有著這種可怕的想法。
「…我開頭都係咁諗,覺得佢個pattern真係好怪,好似,我地係度偷偷地笑果時,會發出既笑聲既果種感覺。當然,我唔相信世界上有任何一種生物,個笑聲會係金屬聲黎;至少一定唔會係我地已知既物種。」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
眼鏡青年把的音量扭大,那恐怖的「笑聲」充滿了整家茶餐廳….
「………我一直在個idea,覺得通電話唔會係咁簡單…既然對方,先唔理佢係邊個,既然對方打得比我地全部人,由發出埋啲咁既聲,一定有用意係度,斷估唔會真係話只係玩電話咁無聊! 神秘電話背後,一定係同成件事有關!」
我微微點頭;對,想得對,眼鏡青年所講的,就跟我剛才想的一樣。
「我先係將佢同單車扯上左關係。大家都知,我地宜家呢個世界,所有汽車都無啦啦唔見哂,唯獨係單車無唔見到。我係度諗,兩者之間,會唔會係有關係呢? 呢啲咁既金屬聲,唔通唔係超市購物車既聲,而係單車行走時鐵鏈轉動聲?」
咦,這點我倒沒想過…
「……我係呢個idea上打轉左一陣,但都係無conclusion。即使佢真係單車聲,咁又點? 對方係想講啲咩比我地聽? 我地可以踩單車? 無理由咁無聊既………」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
「………然之後,我一路聽一路聽,一路將斷野loop……我愈聽愈覺得段野有古怪———我地本身係因為段野個pattern,而覺得佢好似有人笑緊咁,但我地就從來無認真諗過,呢個所謂既pattern,到底係咩………」
聽到這裡,我的手臂都已全是雞皮疙瘩。
「……格…..格格...格格——啪!」 聲音突然停止,眼鏡青年似是把它關掉了。
「…直到出黎為止,我都一直係呢個問題上打轉,不斷諗,不斷諗,始終都係諗唔到個結果……直至,我出左門口,黎緊呢度果時,突然間,電光火石到個idea,於是就立即衝左返屋企,重新聽左段野一次……」
我緊張得閉著了呼吸,渴望眼鏡青年能夠快點說下去。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 眼鏡青年再次打開了聲音。
「大家聽聽,呢段野,似係咩pattern? 」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
「正如我之前講過,對方轉登將個電話打比我地全部人,一定唔會係玩電話又或者只係random野咁簡單,條聲入面,一定有個pattern,係同我地……….講緊野……….」
此時,隱約間,我好像想到了點什麼…「格格聲」的節奏,好像不是隨意敲出來…而是…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
…對…這種節奏,簡直就像…
站在眼鏡青年旁邊的中年男人,卻已捷足先登—
「……佢不斷重複緊! …雖然好慢,但係個pattern不段重複緊!!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嗄…? 咪住先……呢…呢個,唔通係…摩…摩斯密碼?!」
眼鏡青年輕輕的笑了一聲,道:
「全中,Morse code。」
「啪!」 眼鏡青年再次把聲音按停,道:
「雖然佢發出既敲打聲音好奇怪,同我地一般所認知既果種電報機既聲音完全唔同,速度亦都慢上好多,但係當你細心去聽,就會發現個Pattern,其實好有排序,係一個好systematic 既message黎……..當我諗佢有可能係morse code之後,我立即番左屋企,翻譯左段pattern,睇下會唔會拼出任何make sense既意思出黎,你地聽下—」
眼鏡青年再次放出聲帶——
「格格格格—啪!」
再次按停。
「如果佢真係morse code,格格格格,呢下,想信會係四下「點」……..」
說罷,眼鏡青年再次按下聲帶—
「格—啪!」
「呢下,係單獨既一下「點」。」
「格格...格格—啪!」
「一短,一長,一短,一短;亦即係一點,一劃,一點,一點…….最後—」
「格格…格…格—啪!」
「一短,一長,一長,一短,亦即係一點,一劃,一劃,一點;個pattern黎到呢度為止,之後落去,又再開始重複起黎。」
眼鏡青年再次按下,把聲帶播出—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
此刻聽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聲的確是著某有種排列,更在不斷的重複著。
眼鏡青年托了下眼鏡,繼續說下去:
「點點點點,點,點劃點點,點劃劃點;四段message,完全符合Morse Code既規格,總共四只字,完全makes sense。之後,我上網參照左morse code既對照表,將句message翻譯左出黎——」
眼鏡青年「啪」的按了下筆記本電腦,似是開啟了個新的電腦分頁出來—
「………」 圍在他身旁的大伙兒該是看到了某種東西,不約而同的驚呼了聲。
我好奇那到底是什麼,慢慢移動身體,步向桌子另一端的人群。
我來到人群後方,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空隙察看,隱約中,我看到了放在眼鏡青年前,那發光的筆記本電腦屏幕。
空白的電腦界面上,顯示著幾只劃劃點點的摩斯符號,以及,幾只簡單的英文字母…
我頓時倒抽了口涼氣———
.... . .-.. .--.
H E L P
17.
看到眼鏡青年的筆記本電腦上所顯示的翻譯訊息,大伙兒都沉默了良久。
或許,這一切真的是遠遠超過了我們一開始對事件的想像,大伙兒此刻還無法把整件事情完全接受,而是呆站在原地,大腦內一片混淆,想不出半句可以講的話。
這描述對我跟此刻正站於我身後的yuki來說,尤其正確;當眾人都煩惱著那條神秘的摩斯訊息時,請別忘記,我和yuki還有著個更不解,比摩斯密碼更複雜更恐怖的問題,在纏繞著我們兩人——
昨晚跟我一起走回家的人,到底是誰?
那個人到底真的是yuki,還是有人偽裝成她? 目的是什麼? 如果那真的是yuki,為什麼她死都不肯承認? 她說謊嗎? …還是,正如我說一樣,她給人洗腦了?!
看著那閃閃發亮的電腦屏幕,我的心底裡打出了無數個問題;對我來說,這些迷團都給那條神秘的摩斯訊息還更需要迫切解決;無論發那條訊息的人是誰,無論他所謂的「help」是有多認真,與其去拯救這個素未謀面的神秘人,還倒不如先來解決了我跟yuki的問題,把我們先從這無盡的問號水潭裡拯救出來吧。
此時,看似已經冷靜了下來,一直在旁站著的中年男人開口問道:
「……佢話「help」,到底係咩意思?」
聽罷,坐在一旁的睇波男子立即開口應道:
「痴線! 人地都講撚到明話help,當然係想叫我地去打救佢啦! 唔通打黎just to say hi 咩,要say hi 既就唔打help,打hi啦,hihi!」
即使我是如此的不屑於中年男子,聽到睇波男子如此無理,低俗的說話,還是不禁皺了皺眉。
只見中年男子還是一臉認真的思索著,沒被睇波男子的話影響到:
「…….奇怪…真係好奇怪,如果佢係想向我地求救,點解要打「help」,而唔打「s.o.s」? 既然佢識摩斯密碼,佢無理由唔識「s.o.s」架? 再者,如果佢真係想求救,點解唔直接開聲叫救命,而要轉轉接接咁去用摩斯密碼——」
聽到這裡,坐在椅子上,拿著筆記本電腦的眼鏡青年也開始加入:
「無錯,呢個問題,我亦一直好有疑問;呢位先生講得好岩,既然對方識摩斯密碼,點解仲要打「help」,而唔直接打「s.o.s」? 三短三長三短,等於「s.o.s」,相信就算係唔識morse code既普羅大眾,亦會通曉呢個common sense,何況係佢呢種識morse code既人? 需知道雖然好多人都知道有morse code既存在,但只有少數真係學過,又或者有解碼表係手既人,先會識得點樣打出黎;所以,我諗黎諗去,都係唔明白,點解對方會用「help」,而唔用「s.o.s」——」
中年男子插話: 「唔通佢唔記得左? ……無理由啊。」
眼鏡青年用食指托了一上眼鏡,道:
「從最簡單,最直接既角度去分析,我地當然可以歸咎於對方或者係唔一時之間唔記得左,什至根本唔識「s.o.s」,當然,問題依然係度,點解一個人會識用morse code,但係又唔識用甚至「s.o.s」呢個咁廣為人知既求救術語? 呢個問題,真係百思不解,好唔make sense…」
眼鏡青年頓了一頓,又道:
「對於第二個問題: 既然對方係求救,點解唔直接出聲,而要用morse code? Likewise,用最簡單直接既方法黎諗,背後既原因,當然會係因為對方出唔到聲。會唔會,係因為對方比人監禁住,口裡面比人塞左塊布,所以先出唔到聲,要用敲morse code黎求救呢? 呢個諗法唔係無可能,而且,仲可以解釋埋點解對方會突然收線——因為監禁住佢既人返左黎,所以就要即熄機,唔比對方聽到聲…」
說完,眼鏡青年又補充了句:
「當然,即使係咁,仍然未能夠清楚解釋一切;例如,果種金屬既碰撞聲究竟係咩呢? 點解聽落去,會咁奇怪? 對方係係一個咩既環境比人困住,以致佢要用發出啲咁既聲既morse code呢————然後,above all,最重要既問題仍然係,對方究竟係咩人?」
中年男子即時搶答: 「——有無諗過,係中大落車果四個學生,好似係…兩男,兩女。」 隨即望向小巴司機,似是在徵求他認同。
對,我微微點頭;類似想法,我也曾有過。
小巴司機擺出一副完全就在狀態外的臉,道:
「…望住我做咩9野? 我渣車架乍喎,以為我真係過目不望咁把炮咩,邊個搭過我架車,只要佢係比左錢既,我仲點撚會記得啊屌你,你唔去問啲飛機司,邊撚個搭過佢架機? 低能。」
眼鏡男子無視小巴司機的粗言穢語,繼續他的理性分析:
「—唔成立,呢個可能性微乎其微。首先,就算係四個中大學生,點解佢地會有我地全部人既電話? 上網搵? 潛入電話公司睇? 有可能咩? 佢地連我地既樣都未必記得,莫講話我地個名,佢地點可能會搵到? 再者,由我地落車至神秘電話打黎既果刻,先至隔左幾個鐘頭,佢地邊有可能會立即做到咁多野?———呢個possibility,logically rejected。」
說真的,我不明白眼鏡青年何解要那麼的中英夾雜。
中年男子死不言敗,繼續猜:
「…..咁你覺得,對方,會唔會係果位哥哥(指著我)講既果兩個「防毒面具怪人」?」
眼鏡青年袒言回答: 「…….…唔知,真係唔知。應該係話,係暫時情況下,無論我係對打電話黎既人,定還是你地所講既「防毒面具怪人」,佢地兩者既真正身份,之間有無任何linkage,係呢個階段,真係出唔到咩結論住。」
即使是不知道也不會死充,眼鏡青年果然是個冷靜、理性而又有禮的人;比中年男子好多了….
此時,一陣熟耳的聲響,突然從四面八方傳入我耳中,嚇了我一跳…
「—唔———唔———唔———唔———」
什麼東西? 什麼東西在動?
驀地,我感覺到了褲袋裡的手機在震動著。
我連忙把它拿出,看看是誰打來…
此時,我看到了站在隔鄰的所有人,也跟我跟一樣動作: 正疑惑地從自己口袋裡拿出手機。
手機震動聲怎麼會從四面八方的襲來? 難道…….
我把手機拿起,看到那在閃動的屏幕上,來電顯示著的,正是那組神秘的電話號碼!
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才剛剛在說那通神秘電話的真正身份,它就立即打來,怎麼可能會湊巧得那麼恐怖!
我們連忙把電話接通: 「……..喂?」 我神經質說應道。
「喂? …喂?... 喂?... 喂?... 喂?... 喂?... 喂?.......」
身旁的大伙兒,我們的毎一個,也跟我一模一樣的向自己電話應道;匪夷所思的畫面。
拿著電話,我感到自己的心跳已在剎那間高速飆升來起來,血液流過,砰砰噗通的渾身在動;此刻,我的手心已再次浸滿冷汗。
我看著眾人,都已拿著手機的大伙兒都緊張的互相打了下眼色。
驀地,一如上次一樣,漸漸的,話筒裡的遠方慢慢傳來了股細弱的金屬碰撞聲…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
……..混身起了雞皮疙瘩,心裡毛毛的。
一模一樣,這跟上前的聲音,一模一樣…
拿著自己手機的中年男子也察覺到,大聲驚叫:
「一樣架! 格格格格…..格…..格格……個pattern同上次一樣架,佢又係度講緊HELP!」 說罷,中年男子向話筒裡大喊: 「喂——你係邊個啊! 我地聽到你既求救喇! 你係邊度啊?.... Who——are——you——?」
「On 9!」 我不禁在心裡暗罵。
但見坐在椅子上的眼鏡青年保持著冷靜,一臉嚴肅;他趕緊把自己手機放到桌子上,調至揚聲器模式,把那金屬碰撞的聲音播放出來。
我們眾人見到他這樣做,立即如法泡制,把自己的手機調至揚聲器模式———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
頓時,茶餐廳內,四面八方都「直播」著電話內的金屬碰撞聲。
眼鏡青年再次拿起電腦,在鍵盤上點了幾下,開了某個分頁,只見,一幅奇形怪狀的黑白圖片,從下而上的跳進裡電腦屏幕內——
我靠近看了看,見到圖片上寫著一行英文標題: 「International Morse Code Translation Chart」。
眼鏡青年雙手並沒怠慢,隨即又在鍵盤上點了幾下,於電腦裡開了另一個軟件出來: 「錄音帶」;眼鏡青年點擊了下,畫面上的紅色虛疑錄音帶開始慢慢滾動著,閃爍的顯示著一字: 「recording…」。
此時,眼鏡青年把手機移近,然後從桌子上拿了一只茶杯,又執起了根不鏽鋼湯匙,一邊參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摩斯密碼表,一邊把湯匙敲在茶杯上,發出了「兵兵」的清脆聲音。
「……你係度打緊咩?」 中男年人忍不住問。
眼鏡青年提起左手,在直放在嘴唇上;中男年人看後回意,立即閉嘴;大家亦不敢發出半句聲音。
眼鏡青年把左手伸至電腦屏幕上,緩緩的指著不同英文字母,似是在組織當中;右手則沒停下來,繼續用湯匙很有規率的敲打著茶杯。
「乒兵...兵…兵兵兵兵——」
我看著眼鏡青年的左手,在不同英文字母上轉移著,漸漸,我看到了個什麼…
W—H—O——A—R—E——Y—O—U——
WHO ARE YOU ?
知道後,我不禁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手心全是汗,實在是太緊張了;眼鏡青年,我佩服你,竟然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可以有組織的敲出摩斯暗號!
然後…
驀地,像是真的聽到了眼鏡青年的暗號,揚聲器中的金屬碰撞聲好像起了變化!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變喇,佢個pattern變左喇!! 佢聽到你答佢!!!」 中年男人興奮地叫道。
眼鏡青年再次提起左手,在直放在嘴唇上;中年男人再次會意「收皮」,不忘小聲說了句: 「sorry…」
「格…格格…格………」 聽著對方傳過來的暗號,眼鏡青年聚精會神的在對照著電腦屏幕上的解碼表,左手手指不斷在於不同字母間游走,指來指去…
I——A—M——T—R—A—P—P—E—D——
I AM TRAPPED.
…什麼?! 這…這是什麼?!
「………..佢係話…佢個名叫做Trapped,定係,佢真係比人trap住左?..」 中年男子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句。
對到了此時此刻,這種人還是要搞「爛gag」,我是一點都不明白。
難…難道對方真的給眼鏡青年猜中…給人監禁住了!? 給誰?!! 他給誰監禁住了!? 他自己又到底是誰?!!?
眼鏡青年雙手沒有停下來半秒,左手再次對照著,右手不斷有規率的敲著…
「兵兵…兵…兵兵——」
W——H——E——R——E———
WHERE ?
看著眼鏡青年竟然可以如此奇妙與對方溝通著,心裡真想給個「大拇指」他,「like」!!
就在此時,對方好像收到了訊息,金屬碰撞聲再次改變了…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眼鏡青年左手飛快在屏幕上對照著…
I—N——A——T—I—N——C—A—N——
…………………
IN A TIN CAN.
看到這一句,心底裡,頓時寒了一寒……………
嗄??
什麼? 這是什麼意思?
這…怎麼可能?! 難道他是說,他真的被困於一個「TIN CAN」,一個鐵罐裡了嗎!!
怎麼可能!
驀地,腦海裡,閃過了個恐怖的畫面;畫面裡,極度黑暗中,一個男人被困於在一個狹小的圓形鐵罐,空間也只是剛好的能把他擠進,所以他整個人動彈不得;他的右手旁,有著一個沒剩幾格電的手機,男人的手一直在電話旁,敲著,發出「格格」的詭譎聲音……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就像他自己的笑聲一樣……
不! …怎麼可能,這種不可能的事,只會在電影裡才有!!
我輕輕搖了下頭,把這恐怖的畫面揮走。
回過神來,眼鏡青年已在繼續敲擊,他還是一臉的冷靜,沒受半點影響。
「兵兵…兵….兵——」
D—O——Y—O—U——K—N—O—W——W—H—E—R—E——Y—O—U——A—R—E——
DO YOU KNOW WHERE YOU ARE?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金屬碰撞聲再次改變,對方立即應道…
I—T——I—S——D—A—R—K——I—N——H—E—R—E——
IT IS DARK IN HERE.
……………
「Holy shit…」 我心裡猛猛的叫了一聲…這是什麼鬼!
此時,金屬碰撞聲又驀然轉換了下,發出著另一種節奏。
眼鏡青年似是愣了一下,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變陣,急忙再次對解起來…
H—E—R—E——I——A—M——S—I—T—T—I—N—G——I—N——A——T—I—N——C—A—N——F—A—R——A—B—O—V—E——T—H—E——G—R—O—U—N—D——
HERE I AM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GROUND.
嗄? 本來已是完全搞不懂狀況的我,此刻更加迷惑了…
……他到底在說什麼?
?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ground」??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被困於天空中? 難不成是很高的天空中?
被困在飛機裡?!
此時,眼鏡青年也似是疑惑了,眉毛皺起,一臉奇怪的思考著。
相信沒有人,會能夠明白對方直在說什麼;難道…他是個瘋子?! 瘋子打給我們全部? 那裡來的瘋子?
此時,金屬碰撞聲又轉換了下,突然發出著另一種的節奏;這次,是個熟悉的節奏…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
此刻,連我也認得,這是最起初的那個節奏,「HELP」的意思;對方又在求救了。
眼鏡青年重新始動,眉毛依舊皺起,雙手快速轉換著。
「兵…兵兵….兵兵兵…兵…….兵兵——」
H—O—W——C—A—N——W—E——H—E—L—P——Y—O—U——
HOW CAN WE HELP YOU ?
眼鏡青年把這句敲完,等待著—
「………………」
然而,對方突然沒了聲音,靜止了,留下那空曠的靜止聲…
「……………………………」
眼鏡青年皺著眉,慢慢閉上了雙眼。
他聚精會神,傾耳側聽………
中年男人突然跑出了句: 「點解無左聲既? 頂佢個肺,點解會無啦啦無左聲都有既?!」
「頂佢個肺? 我頂你個肺就差唔多。」 我心裡想。
眼鏡青年沒理會,繼續緊閉著眼睛,似是在聽什麼…
「…………………………………………」
還是一片空嗚………….
然後………………
眼鏡青年的頭突然微微一側…
從遠至近…………
「……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格…———」
…………回來了! 對方回來了!!
眼鏡青年飛快對換著密碼——
C—O—M—E——A—N—D——R—E—S—C—U—E——M—E——P—L—E—A—S—E——I——A—M——D—Y—I—N—G——
COME AND RESCUE ME PLEASE I AM DYING.
看到這句,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不對……
這種「快來救我吧我快要死了」的憐憫口吻,簡…簡直就像小紅帽內那只大灰狠會講的話,在騙我們一樣…
是個陷阱嗎…?
沒等我再度細想,對方就已再度轉換了一組聲音——
「格格…格…格……格格..... 格格……格格...格…格……———」
P—L—A—N—E—T——E—A—R—T—H——I—S——B—L—U—E——A—N—D——T—H—E—R—E——I—S——N—O—T—H—I—N—G——I——C—A—N——D—O——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 IS NOTHING I CAN DO.
................
我的左邊臉頰彷彿冒出了點冷汗….
……這啥意思?
未等我們詳細分析,揚聲器中的聲音卻突然傳來了轉變——
自遠自近,熟悉的聲音…
「——嗚———,嗚嗚—————,嗚————」
即使這是我第二次聽到了這種火車「氣笛」般的細弱聲音,我的心裡還是充滿涼意,毛骨悚然…
「—嗚嗚————,嗚——」
然後,就在此時,一如以往地,「氣笛聲」突然消失了:
「doo…doo…doo….」
安靜了,一切又再次安靜了。
一眾手機一同傳來那空白的電子訊號聲,毫無疑問,對方給掛線了。
難道是,那所謂的監視著他的人,又回來了? ……他到底是誰?!
「doo…doo…doo…doo…doo…doo…」
我們面面相覷的互看了一眼,嘆了口氣,逕自把手機揚聲器關上。
「doo…doo…doo——卡!」
茶餐廳內回復寧靜。
中年男人看著,眼鏡青年,似是在等他的見解;眼鏡青年沉默著,似是還在想著什麼;眾人都沉默無言…
此時,大家從眼鏡青年及筆記本電話旁退開,開始走回自己的座位,一一坐下;基於群眾壓力,我無法繼續若無其事地站著那邊,唯有慢慢的蹺過桌子,往彼端我自己的位子進發。
一想到又要回到那恐怖的yuki身旁,我故意把本已緩慢的腳步更加拖下…
此時,我經過了那油頭毒撚的座位旁邊;一臉嘔心青春豆的他,才剛剛坐下。我直要繼續蹺過的時候,我聽到了什麼把聲音…
「.............」
我轉身看著油頭毒撚,發覺他的嘴角正在喃喃自語的開合著;他在輕輕唱歌。
這個時候還在唱歌? 我心裡奇怪…
「…………………」
我覺得他唱的歌詞很奇怪,卻又特別熟耳……我向他走近,想聽聽他到底在唱些什麼——
驀地,一陣涼意於剎那間貫穿我全身,我整個人無可避免的抖了一抖;這…這…是什麼一回事…?
油頭毒撚,正小聲的唱著一首節奏緩慢,曲風微微的帶點哀傷的英文曲子。
「 This is Major Tom to Ground Control
I'm stepping through the door
And I'm floating in a most peculiar way
And the stars look very different today 」
聽著聽著,我全的皮膚都都起了雞皮疙瘩—
油頭毒撚沒有發覺我在背後竊聽,繼續唱下去…
「 For here
Am I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world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
「啊——!」
我忘我的尖叫了一聲,油頭毒撚被我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倒,停止了歌唱,回過頭,眼睜睜的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不解及驚惶。
此時,大伙兒都被我莫名其妙的舉動吸引著,全都看了過來;坐在彼端的眼鏡青年,似是注意到什麼,目光極度銳利的盯著我跟油頭毒撚。
我顧不得那麼多,大聲向油頭毒撚問道:
「你…你係度唱緊咩野?!…點…點解會同果個電話既message,一模一樣!!」
油頭毒撚確實被我嚇倒了,擺出一副毒撚應有的支支吾吾,不敢講話的調調,以及,他那自以為腼腆的臉 (在他這副尊容下,再腼腆的都應被稱為嘔心)。
油頭毒撚思考了良久,才尷尬道:
「……你地唔知咩..?...呢…呢首係David Bowie既經典作,Space Oddity。」
我不能相信自己到底聽見什麼,目瞪口呆的看著油頭毒撚;坐在彼端的眼鏡青年神色緊張地站了起來,一同盯著他。
這下,油頭毒撚才一臉不好意思地補充:
「……係啊…David Bowie 1969年作,超經典,好好聽,歌詞亦都好有意義,講一個太空人執行升空任務之後,發生左意外,同地面失去聯絡,最後,個太空人只可以係無盡既宇宙入面,不斷漂浮;望住地球,愈來愈遠….」
此刻的茶餐廳內,除了油頭毒撚自己本身,相信我們一眾的其他人,臉上都是那統一的驚愕表情。
18.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Take your protein pills and put your helmet on…」
1969年7月16日,當地時間上午9時32分,美國太空總署的太空船「阿波羅11號」在為於佛羅里達州東岸的甘迺迪太空中心裡升空,載著以Neil Armstrong為首的三位太空領航員,在一百萬名現場群眾的眼前點火,徐徐離開地平線,執行人類史上第一次的載人登月任務。五天後,也就是7月21號,國際時間2點56分,在太空艙成功著陸的6小時後,首席領航員Armstrong終於穿著厚重笨拙的太空衣,扶著登月艙的階梯緩緩爬下,幾近電影慢動作鏡頭般的踐踏在黃黃白白的月球表面上,成為了「全人類的一大步」。
時間回到太空船發射前的5天,也就是1969年7月11日,正當太空船還在進行最後的技術查驗時,在同一條地平線上,英國傳奇歌手David Bowie也乘著「阿波羅11號」的登月熱潮,發表了那將會影響他一生的搖滾曲子,Space Oddity。
在事後的各個訪問中,David Bowie表示,創作此曲子的靈感,乃是來自Stanley Kubrick電影《2001太空漫遊》中的一幕。當然,Space Oddity的歌詞,正如油頭毒撚他解說,是個關於太空人Major Tom乘坐太空船升空的故事,與超科幻的《2001太空漫遊》還是有點出入。歌詞中,Major Tom從升空到真正的進入太空,都與地面上的太空總署緊密連繫著;Major Tom在太空船中吞下營養劑,戴上頭盔,穿上太空衣的進行太空漫步,這一舉一動,都叫他成為了地面上各份報紙爭相訪問的大紅人。
直至歌曲最後,歌詞講述機件突然短路,Major Tom與太空總署失去了聯繫,控制不了太空船,只能夠無坐的繼續坐在那銀鐵色的太空船內,看著窗外那愈飄愈遠的蔚藍地球;於無限的寂靜中,暗暗慨嘆。在最後一條與太空總署的通話裡,Major Tom無助地說了句: 「Tell my wife I love her very much she knows」
「 For here
Am I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world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我細味著歌詞最後的一句,嘗試幻想著,當歌曲中的那位太空人知道自己永遠再也不能回家,自己一個坐在太空艙裡,看著浩瀚宇宙,四周一片靜謐;那種什麼也作不了,只可等待死亡來臨的感覺,是會有多孤獨,多無助…?
想到這裡,我不禁抖了一下。
這本來是首帶著點點英雄氣概的科幻搖滾名曲,可此時此刻,卻被我想得如此陰森可怕,如果David Bowie還沒消失的話,大概會特意飛來香港,把我大揍一頓吧。
我把手機上從維基下載過來,關於David Bowie及Space Oddity的資料分頁關閉;把手機鎖上,「喀」一聲的放回在桌子上。
我深深吐出了口氣,陷進了那幼幼的茶餐廳椅子裡;腦海裡,無數個疑問,猜測與可能性在快速的晃動著,嘗試對剛剛發生的事,組織出一個合理的推斷來。
桌子中央,油頭毒撚的手機依舊被調在播歌模式裡,揚聲器不斷LOOP著這首Space Oddity。
圍著桌子而坐的大伙兒都沉默不語,各自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屏幕,相信他們都是跟我一樣,在查看在關於Space Oddity的背景;畢竟,我們這群不聽外語歌的普羅大眾,極其量,也只會聽過那個什麼bowie的名字;除了把其錯誤的與「男人心一字馬」林保怡拉上關係外,我們對這首曲子,都是聞所未聞。
良久,坐在自己位子上,緊閉著雙眼沉思的眼鏡青年,終於站了起來,把油頭毒撚的手機拿起,關掉Space Oddity,再繞過桌子,走到油頭毒撚的身邊,把手機歸還給他: 「唔該哂…」
油頭毒撚不知所措的道: 「…唔…唔洗客氣。」
真是個不知所謂,欠缺社交技巧的毒撚,嘔心。
此時,中年男子也站了起來,向大家問道:
「大家有無咩諗法……?」
眾人無話,包括眼鏡青年,也都只是眼睜睜的看著他,中年男人見沒人回應,唯有獨自死橕下去:
「對方究竟係咩人? 點解要用果首咩野space…odd…odd,唉,即係果首歌啦,點解要用果首歌黎同我地講野? 唔通對方就好似歌詞講一樣,係太空入面漂浮,想我地去救佢?! 唔通…佢就係果個咩major tom? 無可能! 對方既目的,會唔會真係只係求救咁簡單?......由佢唔講野而要用摩斯密碼,到唔打s.o.s而要用help,到家陣唔直接同我地講野,剩係識用啲例子答我地,咩space oddddy,大家唔覺得,好奇怪既咩?」
說罷,中年男人似是想我們回答他一樣,停頓了下。
其實,我很想跟他說,他想到的,在座的毎一個人也同樣想到,用不著一想到什麼,就衝出來不斷的裝領導。
反而,我倒想聽聽聰明的眼鏡青年,會有何見解。
只見眼鏡青年托了下眼鏡,感慨道:
「…完全唔make sense,呢一切一切都完全唔make sense。無錯,既然對方求救,點解唔直接講出黎,而要攪咁多野? 係呢一刻,我什至唔清楚,到底space oddity係唔係同背後既迷團有關? 定還是,只係對方想講出黎,誤導哂我地——?」
我即時插話: 「——嗯,所以你講緊,呢個有可能係陷阱?」
眼鏡青年點點頭:
「…無錯,的確有咁既可能,但如果佢係陷阱,對方會係咩人? 唔通,就係你所提及過既防毒面具人? 只不過,如果佢真係一個陷阱,點解要攪得咁隱瞞呢? 想做陷阱當然係想trap我地,得到某種好處,但宜家佢連自己既exact location都講唔黎,只叫我地去rescue,我覺得,呢個唔似係陷阱。」
嗯嗯,的確有理,我點著頭,以表認同;眼鏡青年繼續說:
「——防毒面具人究竟係咩人,我地到呢刻都唔clear;佢地到底係奸定忠? 善意定係惡意? no idea。係呢個大前題下,我地出唔到任何結論,更無辨法証實到佢地同呢個神秘電話有咩關係,定還是完全無關。」
中年男子答道: 「即係有可能,打電話既人,係第三者,係一個新既,完全未知既人?」
眼鏡青年點頭,道: 「無錯,個人黎講,我係偏向於呢個possibility—」
說罷,眼鏡青年瞟了瞟手上的碗錶,回頭向茶餐廳內側的廚房方向看了看,搖搖頭道:
「唔得,完全分析唔到………入去整少少野食先—」
聽罷,中年男子立即一臉開心的說: 「食啊食啊,你黎左咁耐都無食過野,我地呢度好FREE架,自己入去整就得,我地都係咁。」
說罷,中年男子「吃吃」笑了一下,看著眼鏡青年消失在廚房與廁所間的通道中。
我皺起眉頭,對眼鏡青年的分析有點兒失望。
的確,也許我對他是過於期待,畢竟,現在所知的事情也少之又少,無法作出全面有理據的推斷,也是人情常理。
想著想著,我也覺得有點餓意;我看看自己電話上的時間,「5:30」,原來我們已在追裡待了兩個半小時;除了那幾個雪芳蛋糕外,想起我整天也沒吃過什麼東西,難怪肚子會突然餓了起來。
我離開坐位,走到茶餐廳前方,於收銀台旁邊的麵包櫃上,取了兩片蘋果批,站著吃;這蘋果批算是這茶餐廳的「鎮店之作」,門外玻璃窗上都貼滿了對此蘋果批的介紹,各路混飯吃的所謂「美食家」也來說一句好吃。不過,似乎是沒有廚師烤出新的蘋果批,這些都已經放了一整個晚上的蘋果批都冷掉了,吃起來特別覺得硬。
我咬著不太好吃的蘋果批,佇足在玻璃窗前,看著街外境色。
下午5點半,基於現在還是冬天的緣故,外面已是半黑了起來。
我嘴巴不斷的咬食著蘋果批,任由雙眼隨意的轉移著焦點。我看著空無一人的鄉事會路,看著對面馬路空無一人的政府綜合大樓,看著這邊馬路空無一人的行人道,以及那高瘦的燈柱——
——慢著! 那是什麼?
我出盡力氣把雙眼焦點放在那根高高瘦瘦的燈柱上,聚精會神…
燈柱上,兩塊燈罩中間,「T」字位的頂端位置上,那點銀銀白白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印象中的燈柱,幹嘛好像有點分別,好像…….沒有這部份…?
——此時,我聽到後方的中年男人又在發表什麼偉論,強迫著大伙兒去聽他講話。
——只聽見yuki用她那溫和有禮的聲音 (此刻其實是讓我有點介懷的聲音),逕自說了聲 : 「我去個toilet先」,然後,就是一陣自近至遠的腳步聲。
——中年男人大聲說道: 「……我覺個問題可以分為幾個層次黎分析,第一,我地處緊既呢個無人既世界,到底係咪我地原本——」
此刻的我無暇理會這些瑣事,我搖了搖頭,再次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回那條燈柱上…
那銀銀白白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那形狀似圓圓,直徑大約是三、四吋的圓形東西,猶如一餅銀色外層的蛋糕,就這樣的置在了那燈柱的「T」型位置的最頂端,放在兩塊燈罩中間……那…到底到底是什麼……?
奇怪,我怎麼完全不記得,一根普通的燈柱是有這樣的一個部份…
………有嗎?
那剛才我來的時候,那時候燈柱上已經有這東西了嗎? 難道是我騎腳踏車太快,沒注意到?
此時街上的夜幕快要低垂,昏暗的我無法把那東西看清。
無意中,一直側著身子的我動了幾下腳步,身子整個環向的移開了一點點,可我還繼續拼命的死盯著那銀白色東西;我這才發現,原來從這不同的角度看來,那銀白色的圓形東西,要比我剛才所在的位置看去,更亮,感覺更圓滑。
難道那塊銀白色的東西,外層是個類似於金屬質感的物料,所以才會反光?——
一想到「金屬」這詞語,不知怎的,腦海裡突然出現了剛才歌詞中的一詞: 「Tin can」…
驀地,一句歌詞崩進了我腦海裡…
HERE I AM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GROUND
…………嗄?
難…難道,那神秘電話所說的,就…就是這東西? 想到這裡,我心裡不禁一陣的毛骨悚然。
我看著那銀白色的圓形反光物體,腦海裡一片混亂。
「Tin can」,「Far above the ground」———這兩項東西也都完全吻合!
.......難…難道,那神秘電話所說的,真的是這個…?!
那….是有人被困在裡面了嗎….!?
腦海裡又出現了那個恐怖畫面,一個男人給困在了個密封的黑暗鐵罐裡,動彈不得,剩下手指頭可以不斷的在敲摩斯密碼,詭異的「格格」聲………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DO..
不,不可能!
正如我想講,那個圓形物體,才不過是三至四吋的直徑,整塊東西體積還不到一個正常男人的一半,怎麼可能會把整個人都塞得下進去!?
不,這太荒謬可笑了,一定不可能! 我嘗試冷靜下來,慢慢分析。
——就在此時,我注意到那根燈柱後面的下根燈柱,同樣位置上,也出現著某道反光的物體———
嗄……? 難…難道,這條街上的所有燈柱,也有這東西?
我連忙轉身察看,發現街道上的毎條燈柱,也都設置著個一模一樣的銀色圓形物體———
———閉路電視?
————有人正監視著我們?!!
我立即轉身,向背後還在聽著中年男子去高談闊論的大伙兒叫道: 「喂—大家快啲過黎睇下————」
可惜,就在此時,茶餐廳後方,傳來了一陣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淒厲地把我要講的話都完全蓋下—
「啊—————————!」
我轉身觀看,只見一女人站立在茶餐廳後方,廚房與廁所間的通道上,驚懼地高聲尖叫著——
Yuki ?!
驀地,某種不安的預感在我腦海裡閃過,我沒有再站在原地慢慢思考,而是本能的拔足狂奔,繞過桌子,往茶餐廳後方快速跑去——
難道是……................
「啊————————————!」
Yuki左手掩蓋著嘴巴的繼續尖叫著,右手則顫抖著的,指向廁所對面,廚房門內———
我來到Yuki身旁,把她推開—
一陣劇烈的燒焦味,伴著滾滾黑煙,從廚房裡突然湧出——
「……咳…!」 我被那濃烈的氣味嗆到了,我強忍著淚水,徑自往廚房裡看進去——
HOLY SHIT……………
看到那恐怖畫面的一瞬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抽了下,心裡感到無比寒意….
此時,中年男子與睇波男二人也急忙趕至;他們站到我身旁,一同往廚房裡看去…
「屌!—咳…咳..咳..咳……」 他們也給嗆到了;一臉驚愕的看著我們面前的畫面—
濃濃黑煙從廚房裡的爐灶位置湧出;熊熊烈火,什麼東西正被猛烈的不斷燃燒著——
從我站的角度看去,我當然知道那是個「什麼東西」—
只是,此刻驚惶的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的事實———
只見廚房裡,一個年青男人正屈膝跪於爐灶前的階磚地板上,似是失去了知覺,動也不動——
…………眼…眼鏡青年——
他的雙手隨意打開,上半身「俯伏」在爐灶上,非常貼近火源———
而那人的頭部,此刻,正不偏不倚倒放在了爐灶上面,給猛烈的火焰,不斷燃燒著————
「嘞…嘞…嘞…嘞嘞…嘞…嘞…」
正給慢慢燒焦掉的「頭部」,發出了一種燒烤時常會聽到,食物表層正漸漸「爆裂開」的微弱聲響——
剎那間,我感到一陣難以抗力的嘔心感———
我顧不了那麼多,連忙轉身,把我身後三人都一拼推開;我向左轉去,拔腿就跑。
我知道在這茶餐廳後方,就在這廚房跟廁所的後面,有一頁後門可以打開,通往鄉事會路後面的停車場。
終於,我跑至後門,「嘭」的一聲把它大力摔開,跑出停車場;我還沒時間去深深的吸一口氣,嘔吐物已是不能制止的從我口裡滾出——
我彎下身子,不停的往行人道上嘔吐——
我不斷的吐,不斷的吐,直到我有種誇張的錯覺,以為自己連五臟六腑也一拼吐了出來,身體才漸漸平靜下來。
「………」 我用手背擦了擦口角,深深地吸了口氣,閉著雙眼的喘息著——
得救了………我暗暗想道。
直至我把緊閉著的雙眼再次張開,我才發覺——
就在我前方不夠兩米處,一個穿著深黑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那邊,看著我。
他臉上,正帶著一個長長的,猶如豬鼻外形般的,黑色防毒面具。
19.
我呆呆站在原地,與那穿著骨整西裝,頭戴黑色豬鼻形狀的「防毒面具人」對望著;體內那股驚惶及寒意,早已催至頂點;只在短短二十秒內,我已把二十秒前見到眼鏡青年屍體的那種嘔心及恐怖的感覺,完全置諸腦後。
因為,我知道,此刻站在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恐怖。
終於,証明到那天晚上與「yuki」走回家時,我所看到的絕不是自己幻覺,而是真確存在的東西!
我沒有繼續呆滯,而是快速的把自己思緒調整過來,警戒的看著前方。
「防毒面具人」還是不動,雙手平放於身體兩則,頭上的黑色防毒面具不偏不倚的對著我,他無疑是在觀看著我沒錯。
我嘗試向他面具上,眼睛位置的那兩塊玻璃圓孔看去,可因為過於昏暗與反光問題,還是看不到他雙眼,看到的,只是兩道無盡似的漆黑。
此時,背後傳來什麼聲,相信是中年男子與睇波男,他們也推門走了出來;我沒有懈怠,更沒回頭,而是繼續警戒的看著面前的「防毒面具人」。
「…….嘩頂!」 我聽到了睇波男的尖叫聲,相信他是被眼前突如其來的神秘人嚇到了。
就在此時,我看到那神秘人的面具側了一側,似是注意到我背後二人的出現,轉移去看著他們。
「——係機會!!」 我心裡暗叫一下,整個身體重心瞬間放前,提起右腳,向「防毒面具人」衝去!
今晚不拆下你的面具,我不叫游梓池!
「防毒面具人」好像沒預料到我有這著,整個人都慌了一慌 (從肢體語言上看來);他連忙往後退開了幾步,右手往西裝內側探去,似是在尋找什麼。
下一秒,我已來到他面前,快要撲倒在他身上——!
隱約間,我看到了,他的手上好像多了一根淺綠色的金屬棒子……
驀地,一陣濕潤,粘粘的透明液體,似是給什麼噴射出來似的,快速灑在了我臉上;剎那間,我感覺到空氣中有一陣寒氣,向我臉上襲來。
透明液體打在我的臉上,液體超級超級的冰,冰得讓我快要懷疑,噴在我臉上的是一顆顆的冰塊,而不是那似霧卻又似水的「液體」。
「——啊!」 因為太冷的緣故,臉上出現一陣刺痛,我本能的驚叫了一聲。
我立刻伸出右手,嘗試把臉上的透明液體抹去;我這才發現,那透明液體帶著粘性,什至把我雙眼眼皮都粘著了 (感覺有點像剛塗完眼科藥膏,粘粘的),要硬著頭皮的把雙眼睜開,才看到東西。
我這才發覺,本來已是站於臉前的「防毒面具人」,已趁著剛才襲擊我的幾秒空擋,拔足逃跑,身影在幾米外晃動。
不成! 一定要把你抓住!
我沒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浪費時間,而是立即動身,向「防毒面具人」追去。
此時,我聽到了背後傳來了兩把人聲,是中年男子與睇波男:
「我地都追——!!」
我邊跑邊望向身後,只見中年男子與睇波男從茶餐廳後門衝出,跟著我方向跑來。
此時,我聽到了茶餐廳後門,傳來了睇波女的叫喊聲:「唔好去啊老公! 唔好去啊!! 會死架!!!」聲音愈飄愈遠。
隨即聽到,緊隨在我後面的睇波男叫聲: 「唔會有事啊! 你返入去! 殺人凶手黎架,女人識春咩——係度等我返黎!!」
我邊跑邊回頭向他們二人大聲叫道: 「快啲! 唔好比條仆街走甩!!」
說罷,我邊跑邊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跌跌墜墜的從聯絡冊中找到了個電話號碼,撥出。此時,我們已追隨著「防毒面具人」的身影,從後巷鑽出,離開了茶餐廳後面的停車場,沿著寶鄉道,往寶鄉橋方向跑去。
「doo doo…doo doo…」 電話裡,傳來了等待對方接聽的電子訊號聲。
「快啲聽啦仆街!」 我罵了出來。
「doo doo——」
終於,對方接聽了——
「——喂?」 小巴司機的聲音充滿不安,還在茶餐廳的他,大概也知道了什麼狀況了吧。
「喂! 我地宜家追到寶鄉道喇! 你快啲渣過黎——你今日有無渣架小巴黎啊!?」 我大聲叫道,懶理已跑至氣來氣喘。
「—嗄? 你係邊個? 無啊,我無啊——」 小巴司機無辜應道。
「仆你個街係我啊阿池啊睇來電顯示啦仆街有車都唔撚渣黎仆街啦你!!」 我快速罵道,立即掛掉。
掛電話前,我聽到了小巴司機在另一頭罵回來: 「仆街無啦啦打黎點撚知啊,佢地問你地三個去撚緊邊度啊仆你個——」
我把電話放回褲袋,再次把步伐加快; 此時,中年男子與睇波男已漸漸追了上來;我們三人開始平排,嘗試加速,向「防毒面具人」追去。
「防毒面具人」腳力甚好,一直沒見他有慢下來的跡像,只見他身影晃動,兩手在旁不停前後的揮動著,腳步快;我們與他,還是一直的保持著大約十米距離。
此時我們已經跑過寶鄉橋,過了林村河,一直沿著安祥路往前方跑去。
一路上,我彷彿聽到跑在前方的「防毒面具人」在說些什麼;可他戴著面具,隔擋了聲音,加上我們之間的一段距離,始終,我還是聽不清他到底在講什麼,以及在跟誰講——
嗯?
難道,他是在求援—?
「頂!!…條友…點解可以咁撚快…!」 跑在我右邊的睇波男氣來氣喘道。
「…無論點…都一定唔可以比佢走甩…!!」 我邊跑邊大聲回應,臉上已是滿頭大汗。
「……一定要捉住佢! …問清問楚!!」 跑在我左邊的中年男人也和應道。
「防毒面具人」一直沿著安祥路向前直跑,經過了文娛中心,經過了大埔舊墟公立小學; 來到位於柏斯琴行對出的那個紅綠燈位置時,卻突然往左轉,跑進了安浩里,向八號花園後面的那個舊墟公園飛奔過去。
我們也立即轉左,緊追不捨,在後方遙遙咬著。
空無一人的安浩里內,在那橘黃色的街燈下,氣氛詭異;此刻我已把全副心機都投放在自己雙腳的步伐上,根本無暇再去研究,查看這裡的燈柱,是否同樣有著那種銀白色的金屬裝置。
「噠噠噠噠噠噠——」 我們四個人,一前三後,響亮卻凌亂的腳步聲在安浩里內回蕩著。
「——你同我停低!!!」 即使知道是完全沒用,我還是用聲嘶力竭的向前喊了一聲。
「——係啊停低啊仆街!」
「——唔好跑啊你個殺人凶手!!」
大概是給我感染到,身旁的二人也同樣叫嚷了起來。
當然,正如八十後包圍立法會一樣,無論是單人在呼喊,還是萬人在狼嚎,對方也決不會因為我們叫喊的人數,以及其強勁的霸氣,而站出來面對市民,或是停下來給我們抓的。
這時候,我們已跑進了舊墟公園內。
舊墟公園內街燈稀少,樹影婆娑,一切都昏暗非常;突然,「防毒面具人」跑進了某條彎曲曲的公園小徑中,消失在棵大樹後。
我們當然沒有停下腳步,馬不停蹄的追上;小徑十分狹窄,只能給一人同時通過,我們三人唯有結束橫排陣形,一個接一個的跑進那小徑中。
我喘著氣,一馬當先的衝進了小徑內。
「小心,入面好似好黑!!」 身後的睇波男提醒。
此時,跑在最後的中年男子突然提議: 「我熟呢個公園! 我係隔離包抄!!」 說罷,他已逕自跑開,消失在另一方向。
但願中年男子是真的熟悉這公園!!!
我跑在紆迴曲折的公園小徑裡,四周一片漆黑。我跑上了幾級階梯,向左又向右的轉了好幾次彎,還是不見「防毒面具人」的蹤影——
「嘭喇——!」
前面突然傳來了一聲響叫,像是什麼東西跌在了地上。
?!
什麼事?!!
我趕緊過了個彎,跑上前看個究竟———
黑暗中,我看到了小徑中央是一團黑影,似是人又不似是人;我停下來細看,發現「防毒面具人」正側卧在石板小徑上,地上似是有什麼東西把他絆倒了。
我沒有繼續細看,而是把握機會,快速衝上前把「防毒面具人」抓著——
「防毒面具人」見到我,正想起身逃跑,卻已是來不及,給我壓在地上。
此時,小徑另一端傳來了把熟悉的聲音: 「喂——我係度啊! 你地係邊呀!?」
是中年男子! 他真的從後面包抄了!
我連忙大聲應道: 「我地係度啊!! 我地已經將佢捉住左喇! 你快啲黎幫手!——」
「防毒面具人」不斷掙扎,嘗試再次逃走;我連忙向後叫喊,道睇波男過來幫忙: 「喂,你快啲過黎幫手壓住佢啊—!」
睇波男火速來到我身邊,正要彎腰幫忙制服「防毒面具人」,卻突然停下了動作,指著地上——
「——你做咩啊,快手啦!」 抓到對方,我直處於抗奮狀態,顧不得客氣不客氣的責罵了句。
我決不可以到來這地步,才把「防毒面具人」給逃跑了,我不可以!
微弱的燈光下,只見睇波男的臉突然變得非常害怕,一臉驚慌的指著「防毒面具人」背後的地上,顫音道:
「……你….你睇下先啦……果啲….係咩…咩黎架……….」
我連忙回頭察看,跟著睇波男指向的位置望過去———
地面上,躺著了團什麼東西, 那是剛剛把「防毒面具人」絆倒了的東西——
鑑於實在是太黑的,從我的角度根本是看不清楚,於是,我便伸手過去,摸了一把———
指頭瞬間感到了種柔順的觸感,似是很多長長的細絲混集在一起的感覺——
頭髮!
我嚇了一跳,整個身子急彈了下,卻又想到身下正壓著「防毒面具人」,連忙坐定,繼續使勁把他制住。
可我剛剛的手指的那一撥,已把那把黑黑的頭髮掃開,露出了低下的東西——
一雙深黑色的眼睛直瞪著我——
————那是一張女人的臉—
慢著,這女人——這—該不會是——
LV長髮港女!
此時,遠方傳來了「噠噠噠噠」的腳步聲響,中年男子也終於來到了。
他先是急步跑了過來,他氣來氣喘的趕到我身邊,幫助我一起制著還在不停掙扎的「防毒面具人」;然後,他也看到了地上的長髮港女——不,應該是,長髮港女的屍體。
「…嗄!」 中年男子同樣受驚的嚇了一跳。
這時候,我才大著膽子,往長髮港女頭部以下的全身看去——
或許是死了一段時間,眼睜睜的直瞪著前面,死不眼閉的長髮港女的皮膚都已變得灰灰紫紫的;重點是,頭部以下,除了這種灰紫外,還是一片灰紫;身上什麼其他顏色的衣物也沒有,因為,根本就一件衣服也沒有—
這是長髮港女的裸屍。
「點…點解佢會係度既…」站在背後的睇波男恍惚問,他似乎給嚇得不輕,一副還是愣住了的聲音。
這畢竟是我一小時內看到的第二條屍體,我嘗試控制著自己情緒,冷靜道:
「唔知——應該都係比呢條友殺架喇,我諗問佢,就咩都一清二楚喇—」
我看著地上給我們制服住的「防毒面具人」,怨恨道: 「就係你條仆街,原來連續殺左兩個人,仲想走——走啊! 我睇你走得去邊啊,仆街——!!」
說罷,我連連在「防毒面具人」肚子上撃落了數拳。
「啊——啊—」 戴著防毒面具的男人叫痛喊道;防毒面具似是隔了音,以至男人的叫聲也有一種給「罩」住了的感覺。
「——我地快啲除左佢個面罩,睇下佢究竟係邊個仲好啦——」中年男子顫栗道。
「——岩啊,快撚啲除左佢舊野落黎啦——問下佢其他人去撚哂邊度! 點解全部人都唔見哂——!」 站在身後的睇波男附和。
我先用腳膝把「防毒面具人」繼續壓著,與身旁的中年男子一齊按住,確保他再沒有方法可以掙扎逃走後,才動手往他的防毒面具模去。
我沒有戴過防毒面具,不知道防毒面具應是如何戴上,和脫下的。
我只憑直覺的向他頭後摸去,嘗試看看會不會有什麼扣子之類的——
坐在小徑上,四周除了頭頂樹葉擺動的聲音,一切都靜得可怕;此時此刻,看著這塊黑漆漆,兩小一大的圓形面孔,我不禁感到了種毛骨悚然———
從他的眼睛位置,兩塊細小的圓形玻璃看裡去,我看到了兩對黑白的眼睛,眨動著——
那雙眼睛給我的感覺——很年輕————
然後,我的雙手終於在他腦後,頭髮之間,摸到了個類似是扣子的物體,總共有三個。
「啪——!」 我把第一個扣子應聲打開,立即繼續向下摸去——
「啪———!」 我把第二個扣子也打開,這時,那男子似是十分驚慌似的,頭部猛烈搖動了起來———
「哼,知驚喇咩,食撚屎啦你,快啲開埋佢個爛鬼面具佢—!」 睇波男說道。
男子似是極度驚慌,頭部不停的左右擺動,嘗試阻止我把他面具脫下。
「唔撚好毓啊——!!」 說罷,睇波男在神秘男子的腹部猛烈踩了一腳——
「啊—」 男子應聲叫痛,頭部停止了擺動。
我立即把餘下的一個扣也順勢把開——
「啪—————!」
此刻,我感覺到男子的防毒面具鬆了一鬆,似是已經完全解鎖了。
我不再等,伸出右手就是把他面具扯下———
「…………!!」
此時,男子卻突然講了句話,讓我嚇了一跳,右手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他說什麼?
「…………!!!」 他又說了一遍,隔著防毒面具,聲音仍見聲嘶力竭。
我聽不清楚,我看著旁邊的中年男子,他也搖了搖頭——
「…………!!!!!」 男子又說了一遍,這次,他是用喊的。
然後,就在此時,我終於明白到為什麼我老是聽不清楚了……
因為,那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語言………
男子說的是日文。
20.
神秘男子一直用日語叫嚷著,身體不斷上下掙扎,似是對我們快要拆下他的防毒面具的這個事實,感到非常非常懼怕。
「喂你地識唔識日文—」 我沒抱多大期望的向兩位同伴問道。
如我所料,中年男子與睇波男也一致回答: 「唔識啦緊係—!」
我嘆了口氣,繼續使勁壓著神秘男子,防止他逃脫;口中向他大喝一聲 : 「STOP MOVING, OR WE WILL KILL YOU!」
「…………………!!」 男子恐懼叫道,嘰哩呱啦的說了一連串我不會聽懂的日語句子。
「唔好理咁多喇,快啲除左佢個罩先啦—」 中年男子在旁提醒。
「係囉,快啲打開佢,睇下條友係邊個先!—」站在背後的睇波男同意道。
好,且讓我扯下你的假面具!!
我伸手向防毒面具表面摸去,基於我早已把它背後的三個扣子解開,面具失去了固定,現在看起來已是非常鬆弛,無助的平放在男子臉上,猶如隨便觸碰就能夠把它移位。
我把手指指頭固定著防毒面具,使勁舉手往後拉,「啪」的一聲,防毒面具就這樣的被我從男子臉上扯下;第一感覺,是防毒面具原來還蠻重的——
「—登燈燈凳——各位觀眾,一切既迷團都解開喇—!」 睇波男子自以為好笑的在後方說道;我和中年男子沒作理會,逕自察看扯下了防毒面具的男子的臉——
睇波男人所講的「一切迷團都解開了」並沒實現,因為這張面具下的臉,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我們不認識的人。
男子比我想像中還要年輕,大約是二十五六歲,頭髮烏黑,臉頰清秀白淨,有著一塊很乾淨的臉;脫下防毒面具的那刻,男子閉起了雙眼,皺起眉頭,嘴巴合上,臉上肌肉都拉得緊緊的,一臉辛苦,就像是很怕會與外來世界接觸到。
當然,這些都不是男子臉上最引人注目的特徵,假若此日本男子某天給通緝了,警方的通告拼圖上,就算是包涵了以上男子的所有特徵,相信也只會是放在第二行的其次,原因,是因為男子臉上有著一個超級顯而易見,一看就會深刻記住的印記——
男子臉頰的正左方,鼻樑旁邊的左邊位置,那白晢的皮膚上,有著一個半塊手掌般大小,猶如「澳洲大陸」般形狀的,深紅色胎記。
男子相貌本來不差,雖說不上英俊,卻絕不算難看;可無緣無故的一塊紅色胎記,就這樣的印在了他的臉上,任誰看到,也會有種說不出的突兀感,心裡惋惜之餘,也會暗嘆: 「幸好我媽媽沒把我生成這樣!」
對,正常來說,看到這樣的一個胎記男,我大概會有以上的這種口賤想法;可不知為什麼,大概是今天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了吧,才剛看到了這胎記男的臉,突別是看著那紅色的胎記,我頓時出現了種異樣的感覺,說不出般奇怪——
這種突兀的感覺,到底是什麼呢?....
「……………!!」 男子一直大聲叫嚷著日語,始終不肯張開眼睛,似是十分害怕。
「佢係邊個?」 看了面具背後到底是何方神聖後,中年男子奇怪問道。
我當然不會有答案,為了尋找答案,我直視男子,用英語大聲叫問:
「WHO,ARE,YOU?!!」
「…………………..!」 男子再次嘰哩呱啦的嚷了一句,十分激動;可無論他是不是在回答我的問題,我們都不會聽懂;一次不行,我鍥而不捨的繼續嘗試:
「WHO,ARE,YOU!? WHY,YOU,KILL,US!?」
我指的當然是眼鏡青年及LV長髮港女,我始終搞不懂,為什麼要殺害我們?! 難道是日軍再侵華嗎? 全香港的人都給他們殺死了嗎? 到底是什麼回事?!
此時,隔鄰的中年男子,也開始激動的向日本男叫問了起來:
「WHERE,IS,EVERYBODY!? WHERE,ARE,THEY!? JAPAN?!!」
「…………………..!!!............!!」 男子「回答」。
不成! 這樣下去,根本溝通不了,我們決不會得到什麼有用的情報,白白浪費了一個抓住敵人的機會!!
就在此時,我聽到背後的睇波男在講電話:
「——喂,老婆啊….係啊我無事…….係啊無事啊——咪住先………..係啊,係大埔唔知咩公園果邊…….得啦無事啊,我地仲捉左佢地個人添! 緊係啦,係咪威先!——唔係啊老婆啊,你地仲係間茶餐廳度架嘛,可? 嗄,出左去拿,驚恐怖啊…哦企左係出面,OK啦,咁你可唔可以幫我問下,佢地其他人,有無邊個係識日文架—?」
睇波男,好波!
我心內暗暗給了個讚。
「——係啊日文啊,日—文—啊,係啊日本人講果啲啊,我地捉撚左既果條友,原來係日本人黎,係啊你快啲問下佢地邊個識日文啦,條友係咁講野,我地又聽唔撚明!—」
我聽著睇波男與睇波女的對話,暗暗祈求我們那輛紅van小巴內,會有個曉日語的天才。此時,我一邊持續壓著身下的日本男子,一邊細看著他臉上的胎記;這淡淡的紅色胎記…..幹嘛就是讓我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
……..就好像….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對! 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一樣!
難道是三年前我跟阿怡去東京旅行,街上碰見過的其中一個日本人?! 有可能嗎?! 如果是,他怎麼會出現在此?!...
「……………………..!!!」 日本男子死纏爛打,似乎以為說多幾遍我們就會學會日語,日本人果然是個敬業的民族。
此時,我聽到了睇波男與睇波女的對話:
「—有啊? 真係有啊?! 有人識講日文?! 哦識少少單字...都OK啦,好過無,快啲叫佢過黎啦! 邊個啊…….哦! 果個女仔…….叫咩名話? …….yuki啊,係啊yuki!——」
嗄?! 又是她?!
我的心內頓時涼了一片;打從她剛才在茶餐廳內跟我講的那一番話,我對這個女子一直有所顧忌,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與她走那麼近,還是完全將她避開;畢竟,我連她的真正身份,是人是鬼還都不知道 (到底跟我一起走回家的是鬼,還是茶餐廳的這個是鬼),此刻再找她來翻譯,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危險性的。
睇波男把手機調至揚聲器模式,舉至各人中間,一陣嘈雜的空白聲音播出,與周圍都是漆黑一片,寧謐非常的公園格格不入;我看著那發光的手機屏幕,是為極黑中的唯一光源,此時此刻,帶著一種神秘的詭譎感。
又過了一幾秒,Yuki的聲音出現在揚聲器中: 「…..喂…?」
老實說,yuki那禮貌溫柔的的聲音,其實在港女裡面已算是接受得了的好聽;可基於是發生了那麼多事,此刻我還是接受不了,一聽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此時,旁邊的中年男子嘗試對著電話解釋道:
「喂? 係咪yuki啊!! 係啊,我地捉左果個防毒面具人喇,但係原來佢係日本人黎,問佢問題又剩係識得答日文,我地幾個都唔識聽啊…..yuki,你係咪話識日本架..?」
「……嗄…其實剩係學過幾個月架乍! 果時同男朋友無野做,先一齊去學左幾個月,諗住去日本旅行都可以用下乍,都係學啲普通單字…….好耐之前喇,我唔記得哂喇………我…我其實唔識架——!」 yuki嘗試推卻。
「普通單字? 咁即係識啦! Okay!」 中年男子硬說道,右手向我們打了一個「okay」的手勢;然後,他轉頭望向地上的日本男子,再次大聲問道:
「WHO,ARE,YOU!?? ….YOUR,NAME! NAME!!」
「…………………………….!!!」 日本男子又亂七八糟的說了一通;不知怎的,他讓我想起了大部份二戰電影裡頭,那些帶點恐怖性格的日本士兵;對我來說,他們都好像不怕死,亂衝亂叫,嚷著「為天皇而死」的自殺式行動者。
「佢講咩啊,YUKI,佢講咩啊!!」 中年男子連忙向電話問道。
「…….佢講得好快啊……..唔得,佢一輪嘴咁講得好快,我聽唔到啊…..我都話我唔識架喇,我真係唔識架…!!」 電話那頭,Yuki的聲音急的好像快要哭了一樣。
「……………………………!!!!」 這邊的日本男子又叫了一聲,不知怎的,我感覺到他說話時的目光,好像在看著我,好像這話是說給我聽一樣…….
嗄…..?
突然,電話那頭的yuki說道:
「…………好似係「放開」! 佢好似講左「放開」兩隻字!! 」
「嗄……..….係咪叫我地放撚左佢啊………超!」 站著背後的睇波男嗤之以鼻,伸腳往日本男子的腹部狠踢了下:
「仆你個臭街!! 問你咩名啊,問你邊度黎架,問其他所有人去撚左哂邊度啊! 放左你——得,你答撚左咪走得囉!!」 說罷,又是一狠狠的一腳。
「啊!!」 日本男子連連叫痛,似是痛得快要哭出來了。
中年男子又向電話問道: 「yuki,你識唔識「名」既單字啊,你問下佢佢叫咩名? 」
「………,….…..,……… !!」
揚聲器內的yuki說了個日語單字,一直重複著;聽出來,她的日語果然生疏得很,果然是真的不懂。
「……………………..!..........................!!...........!!!.......................!!!!」
日本人聽後再次連珠炮彈式的叫嚷了一串句子,激動得很。
「yuki,佢講咩啊,佢講咩啊!」 中年男子心急問道。
「………………….」 電話那頭的yuki沉默不語,不知是在思索中還是怎樣,揚聲器播著一陣空白回音。
「Yuki !!」 睇波男子也心急問。
電話中的yuki似是思索了良久,緩緩說出了句:
「………..「罪犯」……佢好似講左「罪犯」呢兩隻字……sorry,我真係唔可以肯定…….佢講得好快——」
此時,躺在地上的日本男子又叫了一聲:
「…………………………….!!.............!!.........................!!!!」
「………….係啊! 佢講左「罪犯」兩隻字,好似話…好似話咩,我地全部人都係「罪犯」….!」
揚聲器中的yuki的聲音有些顫栗,不知為何,我心裡突然出現了種毛毛的感覺,手臂再次出現雞皮疙瘩。
「………………..!.....................................!............................!!」 日本男子愈講愈激動。
「..............「犯罪」.............「罪人」………………….「死亡」..................仲有好似………..「懲罰」…………....我…..我剩係聽到呢幾隻字乍!!」 yuki在電話那頭也同樣激動的說。
然後,就在我快要以為這是場徒勞無功的電話會議,得回去慢慢玩單句聯想的文字遊戲時,yuki突然爆出了一句:
「「朋友!」………..佢仲講左 「朋友」……. !!」
驀地,一陣寒氣在我身體貫穿,沿著背後的脊骨,從下而上的散佈於全身,我不禁低下頭來,把眼睛放空,思索了下……..
朋友……?
什麼朋友?
誰是他朋友….?
難道他說的…是《二十世紀少年》般的那種「朋友」?!
是某種精神領袖的意思嗎……?
難道他是那個末世邪教派來的….?
這是某種儀式?!.........
一連串恐怖的疑問在腦海中閃過,某種不安的感覺於身體裡醞釀著….
此時,我抬起頭,把目光再次放回地上的日本年子臉上——
我卻看到了,他雙眼滾得大大的,眼睜睜的直瞪著我——
「…………………………..!...............................!!........................!!!」
電話那頭,傳來yuki緊張的聲音——
「…..「朋友」!! ....... 佢一定係講 「朋友」!! ……..細個一齊玩既……..「老朋友」?」
猶如一下落雷,把我整個人都重重的電擊了下,剎那間,一道電流般的恐怖感,走在我皮膚底下,完完整整的繞過我身體一周,再繞回中心部份——心底是種涼涼,毛毛的驚懼感。
什麼? …
什麼老朋友? …..
他看著我,是對我講嗎? ……..
他是說我跟他是小時候一起玩的老朋友嗎?!.............
怎麼可能? 我從來不認識日本人! 我從來不認識臉上長著如此胎記的一個人!!..............
然後,驀地,我想到了什麼,那感覺就似是近在咫尺,卻死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
胎記啊………..幹嘛一想到這兩字,就充滿了一陣熟悉感……….
難道……………………..
然後,就當我整個出神在腦海中的幻想世界裡,完全沒在意現實世界所發生的事時,臉上突然感到了一陣刺痛———
是種超級冰冷的刺痛!!
「啊!!!」 我大叫一聲,雙手本能的護著臉頰,又是那種粘粘的冰冷透明液體!
我嘗試張開雙眼,用手把液體撥開,卻發覺臉上的液體已給噴得太多,連要張開雙眼也感到十分困難。
驀地,我感到自己失去了重心,整個人向後翻滾,背部擦在地上;身旁的「中年男子」,也因為失去了我往下壓的幫助,橕不住地上的反抗,整個人「嘭」的一聲,同樣的敲在了地板上——
此刻我知道,日本男子要逃跑了!
「走犯啊! 條仆街想走啊——!!」
背後的睇波男大聱叫道;可惡! 與其站在這邊沒意思的叫,還倒不如快點想辦法,把對方攔住!
「嗄….?! 你地無事嘛!!」 電話那頭的yuki一頭霧水。
「——頂————!!!」 我生氣喊叫,雙手不斷嘗試把臉上的透明液體抹去;終於,我把眼鏡上面的透明液體撥走,突破那粘粘的質感,強行把雙眼睜開——
黑暗中,彎彎曲曲的石板小徑上,我看到了正從地上爬起來的中年男子,以及正要繞過我們,嘗試上前追捕的睇波男;唯獨看不到日本男子。
遠方傳來了「噠噠噠噠」的腳步奔跑聲,相信是逃跑中的日本男子。
「啊———!!」 我急忙從地上爬起,推開礙事的兩人,沿著石板小徑向前極速狂奔——
「我地都追!!」 後面二人叫道。
還說,都是因為你們,才給對方逃掉! 廢物! 難得把對方抓住了,現在白白的喪失寶貴的機會了!!
我滿肚子怒火的不斷向前衝;真不幸我不是綠巨人浩克 (Hulk),不然的話,以現在我的憤怒狀態來說,情況鐵定會逆轉!
很快,我已從石板小徑穿出公園,來到汀角路與太和路間的十字路口。
我佇足在空無一人的十字路口,嘗試尋找日本男子的蹤影——
可是,無論我是在看十字路口的那一面,四條直路,也都是空蕩蕩的;橘黃色的街燈照射著地面,毫無疑問,四條路,也都空無一人——
日本男子就似是憑空消失了,連剛才「噠噠噠噠」的腳步聲,也於瞬間消失了。
本能告訴我,迷一樣的日本男子,已經用一種我們永遠都不會理解的神奇方法,逃去無蹤了;可此刻的我,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突然就失去了「戰俘」的事實,不斷在十字路口裡重複打轉,看看四面的四條路,是不是在暗角處,躲了一個日本男人。
此時,背後的公園小徑出口傳來了「噠噠」聲響,姍姍來遲的廢人中年男子與垃圾睇波男,也終於跑至我身邊。
「人呢….跑…跑左去邊?」 中年男子喘著氣問。
終於,我無法再忍受肚子裡的那團怒火,瞬間向他們二人咆哮:
「走撚左喇!!! 唔撚係企下度等你啊,仆街!!!!! 你地一個又唔睇撚住佢,比佢求其一撞就跌撚左落地!!! 一個又剩係識企係度!! 喂大佬啊,宜家睇住個殺人犯啊!! 你估玩啊!!!———」
睇波男聽後變臉,立即回罵:
「係你條粉腸自己係度發夢,比人噴到跌撚左落地先搞成咁乍,仲好講! 仆街啦你!!」
我怒不可言,罵回去:
「見到我比人噴仲唔幫拖?! 嗄?! 三個人只噴我一個,你地都唔撚幫拖,企係度把托啊!?」
此時中年男人想插話調停:
「……………….唉,比佢走左無人想既,起馬我地都知道左多野樣野啊….拿知道佢係日本人,知道左果啲咩「犯罪」、「死亡」啊果啲字眼,好過無啊……宜家走左,都無人受傷,已經算係不幸之中既大幸喇…………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睇波男怒火未止,逕自往大埔太和路的方向,向文娛中心方向走去:
「屌,都ON撚9,自己7左先仲係度瀨人,正仆街!」
中年男人見狀,向他問: 「你去邊啊——!?」
「返茶餐廳啊! 唔係企係度同佢繼續嘈啊!! 我返去搵我老婆好過!!」 睇波男頭也不回的逕自說道。
我本想衝過去把他大揍一頓,卻愈想愈無謂,反正我斷定中年男人也會跟他一起回茶餐廳,我再這樣纏下去也沒意義;想到這點,我也開始動身,沿著汀角路方向,往太和走去。
「你又去邊啊。」 身後的中年男子問道。
「返屋企沖澡啊,比人噴到成面啊知咩野!」 我同樣的頭也不會的應道。
「你一陣會返茶餐廳架可,自己一個危險啊!!」 中年男子在後提醒。
「得啦,我無事喇,你追撚番佢啦快啲。」 我頭繼續不回頭講。
「好,咁一陣見啦,我地再有咩事,電話聯絡啦! 你自己一個小心!! 我返去睇住佢地先,廢事有咩事!!!——」
我沒答話,繼續往前走;哼,真是個不知所謂的混帳傢伙,到了這個時候也要趕回去充英雄!
突然,我想到了點什麼東西,停住了腳步,回頭向中年男人問;此時,他才剛剛回頭,往大埔太和路的方向走去。
「喂,咪住先,頭先個日本人個面具呢……..….去左邊?」
中年男子繼續背著我走,看起來是聽不到我的問題;我唯有大聲的再問一遍:
「喂!! 問你啊,頭先個日本人走甩,佢原先個防毒面具去左邊啊,你地有無汁到,定佢帶走埋?!———」
黑暗的馬路上,燈光昏暗,中年男子沒有回頭,只是繼續的背著我行走;步行時,他的肩膀上下緩緩擺動。
我感到不妥……….
我是如此大聲,怎麼可能聽不到我問題…….?
我急步起來,往反方向走去,嘗試追上中年男子,很快,我已來到了他身後。
「喂———我問你野啊,岩岩果個面具———」 我拍住他的左面肩膀,使勁向後拉,嘗試拉住他———
給我一拉,他停住了腳步,整個人轉了過來,對看著我…………
看到他臉上的那刻,我整個愣住了,接著是一陣可怕的毛骨悚然感…………
只因,我一直在追問的防毒面具,此刻,正掛在我眼前這男人的臉上。
21.
一切實在是轉變太快,一時三刻間,我無法理性地反應過來,而是失神的站立在原地,維持同樣動作,抓捉住中年男人的衣袖,與他對望著。
已經是第二次了,這已經是我一個小時以內第二次與這恐怖的黑色防毒面具對望;可心裡還是不受控制的驚慌起來,恐怖的涼意在體內狂飆。
昏暗的街燈照射下,這時我才發覺到,對方眼睛位置的那兩塊玻璃圓孔裡,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目定不移的直看著我,而且,那種眼神,眼睛半張半瞇的抽動著,似乎是在………
似乎是在………………笑…………?
「…………哈……哈………哈…………哈………哈………」
黑色防毒面具下,傳來一陣毛骨悚然的竊笑聲,讓人感到無比恐怖…
我感到恐怖,決不是因為眼前的這個畫面,中年男人突然詭譎的笑了起來……
我感到恐怖,是因為那把詭譎的笑聲,根本,就不是中年男子的聲音…......
那是一把聲線雄厚,比中年男人要沉上很多的聲音,感覺上,是把上了年紀的人該發出的聲音……
「….哈………哈………哈…...哈…………………」
對方的竊笑聲似是在睥睨,卻又似是真的看到了什麼令人發笑的東西,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突然,對方停止了笑聲,透過那那兩塊玻璃圓孔,直直的瞪著我,然後,道出了句我聽不懂的什麼:
「……………………………………………………………………………!!!!」
嗄? 日語?!
就像是剛才那個胎記男般,講日語?!
剎那間我搞不懂現狀,何解前一秒還是好好的中年男子,此刻卻突然在講日語;而且,為解中年男子的聲音,突然會變得如此的低沉,似是有著攝人的磁性感覺呢。
「——嗄? 你講咩話?!」 我意識不過來,只道繼續緊緊的扯著對方衣袖。
然後,中年男子用他現有那把低沉,帶點老邁的磁性聲音,向我爆出一句——
「——池——! 好耐無見—」
………
嗄?!
他叫我什麼…….?
池………..?!
我突然覺得,此刻站在我面前的,決不是中年男子,而是,另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是剛才的那個胎記男嗎?
難道是他逃了出來,在偽裝中年男子? 那…真正的中年男子又再什麼地方? 還在公園裡嗎?!
慢著! 何解這「胎記男」的聲音,突然變老了?! 更會說廣東話?!! 什麼回事…..
如果是「胎記男」,他為什麼會知道我叫阿池?! 他為什麼會說好久沒見?! 我們有見過嗎?!!
無數條疑問在我腦海裡不斷閃過,可我明白,現在根本不是站在原地問問題的時候;既然我已認定他不是中年男子,那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很有可能是「胎記男」,或是「胎記男」那一伙的;對我來說,這是個絕對危險!——
我要先發制人——!
我的左手還在抓住「中年男子」衣袖,我使勁用力一扯,嘗試把他拉倒——
「中年男子」被我一拉,失去了重心,整個身體向我這邊倒來;此時我右手已握成拳狀,放在腰間,待「中年男人」身體倒至,便向他胸口猛烈揮拳!
來了!!——只見「中年男子」快要倒在我身前位置,我連忙出拳,使盡最大力氣,把右手從腰間揮出!
「防毒面具男」,無論你是誰,且看我這記重拳———!!
可是,我嚴重低估了這個神秘男人的能力———
沒等我的重拳擊至,對方已突然停止往下倒;只見他的雙腳一屈一踩,腳底似是長了根般,抓緊在馬路表面,本來跌墜中的動作驀然停住了,「防毒面具男」就這樣的抓回了重心——
然後,剎那間,對方就似是「移影換影」,還看不清他的身法是怎樣,他已突然往左退開幾吋,與我的重拳擦身面過——
「咻——!」 我的重拳擊只能在空氣裡,把目標落空了。
落空一刻,我還是搞不懂對方剛剛的走位是什麼回事,只肯定感覺到,眼前這個人,是個真真正正受過武術訓練的人,無論是身手或是速度,都與我這種「爛仔打架」的亂揍,屬於兩個完全不同的等級!!
沒待我反應過來,對方右手已突然抓住了根淺綠色金屬棒子——
SHIT———!!
腦海裡,我本能想大喊一聲「唔好」,也很想開口咆哮一聲「救命」,可還沒待我有機會開口,說出任何東西前,一陣冰冷的刺痛感已打在我臉上———
天啊,我到底欠了這幫人什麼,令到他們要在一個小時內連續「噴」我三遍——
一如既往,濕潤的透明液體打在我臉上,一股超級寒冷的刺痛感陷進了我的面部細胞中,把我的雙眼及嘴巴粘起。
此時,已經失去視覺的我,聽到了「中年男子」那蒼老,低沉的聲音——
「——唔記得左拿——你既目標——唔會係我地————」
「——唔撚知你噏乜——!」 我很想答他一句,卻發覺鼻孔裡,嘴巴上,全都佈滿了那奇怪的透明液體,猶如強力膠水般,把我緊緊的粘住——
冰冷的刺痛感一直沒停下來,臉上愈來愈疼,也愈來愈多透明液體,看來「中年男人」在不斷按著「長噴」——
真狠——!
「———小心啊———呢度——好危險————」
「中年男人」邊「噴」邊講;此刻我經已被「噴」至臉部完全失去知覺,搞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突然毛骨悚然的竊笑了下,然後,補充了句——
「——唔好死——記住————」
說罷,臉上的愈積愈多的透明液體突然停了下來,男人似乎是停止了「噴」;可無論如何,這對我來說已是差別不大,因為我的臉頰早已沒了知覺,腦海一片混沌。
然後,我聽到一陣急速的腳步聲,「噠噠噠噠」,自近至遠——
他在逃跑!!
我伸出雙手,在身前亂抓一把,卻因為失去了視覺,看不到前方;混亂間,身體失去了平衡,「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此時,遠方傳來了一把男人聲音,我認得,這再也不是那蒼老,低沉的磁性聲音;而是我熟悉的,真正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可惜,他說的,還是句我聽不懂的日語———
「……………………………!! 哈…哈哈—————」
聲音愈飄愈遠,腳步聲「噠噠噠噠」的遞減著,似是漸漸消失在遠方,直至我再也聽不見——
我失神的坐在原地馬路上,眼前依舊給透明液體粘著,怎樣也睜不開;此時四野又已回復空無一人,並無半點聲響的靜謐境界;看不到,聽不到,此刻的我,雖坐在了一條大馬路的中央 (應該是),身心卻彷彿都給黑暗包圍,吞噬下去了。
我的思緒一片混亂,嘗試回想剛剛所發生的是什麼一回事,卻怎樣試,也組織不了。
大概是過了多久,我一點頭緒也沒有;五分鐘? 十分鐘? 或是一個小時?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就在我的理性意識漸漸回來,雙手開始把臉上的透明液體抹去,嘗試睜開雙眼時,位於口袋裡面的電話,開始震動起來了——
「唔———唔———唔———唔———」
我狼狽的把殘留於手上的透明液體擦乾在運動褲上,站起來,把電話從口袋裡拿出——
「———喂——?」 接通後,我緊張問道。
該不會,又是那個摩斯密碼神秘人打來吧……
拜託——千萬不要——此刻的我,再也受不起那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了——拜託——請不要把我從崩潰邊緣推下去——
未幾,電話那頭傳來了把熟悉的聲音——
「喂——係咪阿池啊?」 對方同樣緊張的問;是把女聲。
謝天謝地! 我認得對方是睇波女。
「喂! 係啊! 係我啊——」我帶點興奮回答;其實到底在興奮什麼,我也不知道。
只聽到睇波女的聲音在抖震,既害怕又好奇的問——
「……頭…頭先聽yuki講,話你地發生在咩事,講講下突然間cut左線,打番比你地又唔聽——你…你地無事啊嘛,我老公呢,佢係咪仲同你一齊——點解打極比佢都唔聽既?——」
聽到睇波女的題問,我才忽地醒起,還要睇波男跟中年男子這兩號人物;對了,他們去那了——?
先假設剛才遇見的第二個「防毒面具人」,真的不是中年男人,而是有人偽裝成他;那,真正的中年男人呢,去了那裡?!——
還有走在中年男人之前的睇波男呢,那還跟我吵架哩,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不是已經走回茶餐廳了嗎?—— 現在都什麼時候喇…?!
「咪住先……請…請問宜家幾點…?」 我問睇波女。
「…嗄?! 成七點半喇喎,你地係唔撚係路啊——」睇波女質疑。
什麼———?! 七點半?! 什麼可能?!!
記得我上次查看電話上的時間,是還在茶餐廳裡吃蘋果批的時候,我記得那時才剛剛五點半,外面的天色剛開始黑下來;假設我們之後追逐那個「胎記男」,揍打他問他什麼的,總共花了一個小時多,那最多就是六點半左右;再假設我們三人之後吵架分開,後來我遇上那個「假中年男子」(先這樣稱呼他好了),跟他打架糾纏什麼的,前後又花了個小時,再加上我剛才愣在馬路上放空的時間,那未,距離睇波男跟我分道揚鑣的時間,老早就過了一個多小時——
從這裡大埔太和路走回那位於大埔墟鄉事會路上的茶餐廳,才短短幾條街的路程,加上現在完全沒車沒人的情況下,步行時間前後不可能超過二十分鐘;就算睇波男是慢慢走,也一定不可能超過半個小時的時間———
從睇波男跟我吵架,距離現在已經超過一個多小時……那,他是去了那裡呢——?!
如果那人假扮成中年男人,那……剛才跟我用髒話對累的睇波男,難道也是什麼人假冒的…..?!
WHAT THE FUCK?!
「你等等先——我轉頭打返比你!」 我沒把事情告訴睇波女就逕自掛上了電話;畢竟,在沒找到答案前,跟她繼續解釋什麼,也只會增加她的驚慌與擔心程度——
「喂——! 我屌你個老母啊! 你地去撚左邊度啊,我老公——卡!」 睇波女聽到我突說說掛線,激動起來。
我把電話放回口袋裡,雙腳躍動起來,開始往汀角路方向跑去,準備再次進入剛才的那個大埔舊墟公園。
假設我剛才遇到的中年男子跟睇波男都是假冒的,那真正的他們兩人,又到底在那呢?
最合理,最直接,第一個進入我腦海中的答案,當然是——還在舊墟公園裡。
「唔——唔——唔——」
口袋中的電話再度震動起來,相信是睇波女打回來;我當然沒有接聽。此刻的她,大概在電話那頭一直在罵「屌我個老母」吧;說真的,如果我「老母」還沒消失,而睇波女又有能力的話,還真想給她試試看呢;可惜…此時此刻,這會是件再也不可能的事情吧……
我飛快的跑回公園,沿著依舊昏暗漆黑,彎彎曲曲的石板小徑飛馳。
某個不祥的想法在我腦海間盤旋著——
不要,拜託,千萬不要—————!!
拐過了幾個彎,飛上了幾階石級,終於,我再次來到剛才揍打「胎記男」的地方——
驀地,黑暗中,我看到了什麼,躺在了地上。
不要,求求你千萬不要跟我想的一樣——————!!
————暗淡無光,樹影婆娑的石板小徑上,躺著三個人———
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依舊裸身,死不眼閉的LV港女屍體——
然後,我看見了,躺在她身旁的——中年男子,和,睇波男——
剎那間,一陣天族地轉般的崩潰感向我襲來——
天啊!!!! 為什麼偏要這樣!!? 事情為什麼一定要這樣發展下去才行!! 為什麼!?!
我怒吼了一聲,在跪到在中年男人和睇波男的身體旁邊,一人一只手的抓住了他們身體,猛烈搖晃——
「醒啊!! 醒啊喂——!!! 仆你個街!!! 你地同我快啲醒啊!!!————唔好訓係度啊!!!———」
我不斷搖動雙手,愈搖愈激動— 拜託,求求你,你們千萬不可以死! 雖則我們不熟絡,雖則我們仨才認識不過二十四小時,雖則我沒有特別喜歡你們倆,但拜託——不要死!!!
給我活下去———!!
「咳——!!!」
驀地,在我右手下面的中年男子突然咳嗽了下,然後,就像剛把他從遇溺中拯救出來般,不斷的咳嗽著—
「咳——! 咳——!! 咳——咳!!!——」
我一見大喜,看到中年男子的甦醒,連當初對他性格的不滿及種種不爽也一掃而走,連忙上前把他扶起——
「快啲起身! 發生左咩事?!」 我嘴上緊張問道;心裡當然清楚明白,這一切都是「防毒面具人」搞的鬼。
「咳—! 唔…唔知! 咳咳!! 岩…岩岩比個日本仔撞左落地…..比佢走甩左….咳咳!!—見你追左出去——我咪即刻緊上黎囉———咳咳——仆街之後唔撚知道喇—」 中年男子邊咳嗽邊講,似是剛剛醒來,十分虛弱。
我把他扶起,從地上站了起來後,轉移回到睇波男身上,再次猛烈的搖動他身體——
「喂———你都醒啊仆街!! 醒啊同我!!! 屌你快撚啲醒啊!! 唔好訓係度啊———!」
我雙手疊在一起,胡亂的在他胸口上施壓,就像電視劇上常常出現的急救場面一樣,希望他會一如中年男子般,突然「啊——」一聲地甦醒過來。
「醒啊——醒啊!」 我鍥而不捨。
「——嘩…….咳咳…………….乜….乜佢都搞成咁啊…….. 咳……..發…發生左咩事…….」中年男子站在背後問。
「醒啊! 喂——醒啊!! 唔好訓啊屌你個老母!! 你老婆打黎搵緊你啊——!!」 我沒有理會中年男子,繼續抓了狂般亂搖著睇波男身體。
我再次亂學電視劇上的心外壓,亂壓一通後伏在他胸口上,嘗試聽聽他有沒有反應——
當然,我心知肚明,這只是種騙人也騙自己的所謂「急救」,因為我根本就不慬什麼才是真正的急救——
就在我伏在了睇波男的胸口上,嘗試去察聽他的心跳時,突然,我從這較低的視點角度看到了,睇波男的頸項上,出現了種灰灰紫紫的顏色———
「啊——!」 我嚇了一跳,急忙從他的身上跳起,站了起來,從高處俯瞰著睇波男的身體。
放眼過去,除了單單是頸項,睇波男整個人的皮膚也呈現著種灰灰紫紫的顏色——
我連忙轉頭,看著隔鄰LV港女的裸屍,與睇波男對照著來看——我暗暗的倒抽了口氣——
一模一樣!!
雖然LV港女身體的顏色比較深,睇波男身體的顏色比較淺,可是…黑暗的光線中可以看到,它們…無疑是一模一樣……
什麼回事?! 這是什麼回事?!! 難道,這……這就是電影裡常會出現的屍斑嗎?! 那……這代表…睇波男是已經死去的意思嗎…?!
不可能!! 我不相信!! 既然中年男子可以醒過來,睇波男也可以!!
我激動的跪回睇波男身旁,瘋了一樣的用手拍打著他的身體——
「醒啊!! 仆街——! 醒啊!!——」 我不顧一切的狂呼狂叫…
「…嗄…?…咳咳……..咩一回事……….…佢…係咪死左……..?」 站在背後咳嗽,喘著氣的中年男子疑惑問。
「無死架——我知你未死架!! 快啲醒啊你老婆頭先仲搵緊你……..快啲醒啊——」 我瘋了般的拍打著睇波男,可他還是動也不動。
我內疚! 我非常內疚!!
眼鏡青年的死可以不怪我! LV港女的死可以跟我沒關!! 但…..睇波男…..當初若果不是我跑了出後門嘔吐,當初如果不是我意外跟那個該死的「胎記男」碰到,當初若果我沒追上去………………那……那他們就不會跟著我跑出來,來到這公園裡了——!
為什麼?! 我們這群只是玩得晚了,搭上這班該死的紅van的人,我們都到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偏要接二連三的把我們殺死!!!
驀地,我的左邊耳朵,突然出現了幻聽,似是有一把女聲在講話——
………………「唔好去啊老公——唔好去啊!——會死架!——」
是睇波女………在我們追出去的時候,我在背後聽到她各睇波男講了這句——
然後,同樣的,右邊耳朵出現了把男聲——是睇波男——
「唔會有事啊———你返入去! ———殺人凶手黎架———女人識春咩——係度等我返黎———!」………………
———睇波男的聲音在我腦海裡迥蕩著—
不成!! 這是我這個晚上看到的第三條屍體了!——不成!!! 我可以讓這種事發生!!! 你不可以死———這全都是我的錯—!! 你千萬不可以死!!!!!
「唔好死啊——!! 唔好死啊你個仆街!!! 你快撚啲同我醒啊!!!」 我不能接受現實,瘋狂的在睇波男那灰灰紫紫的身體上拍打著……
驀地……我的眼前一濕,淚水不住的從眼皮下滾了出來,矇矓了眼前那早已黑得看不見的畫面……
「醒啊…!!」 我打從心底裡沒想過,今生今世,我會為一個素未謀面,只一塊共渡過一程連半個小時也沒有的小巴旅途的陌生人而哭泣………
肩膀上突然一沉,中年男子輕輕的把手放在了我背上,安靜講道:
「算啦…咳咳…佢去左架喇……」
不知怎的,看著睇波男那安祥的臉,就在我情緒完全崩潰的這一剎那,我突然聽到了道什麼聲音………
…輕快的節奏,卻又憂愁的唱腔,就像是茫茫星際傳來的一陣異音——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的其中一句歌詞,在我腦海中迥蕩著……
Tell my wife I love her very much,
she knows.
最後,我跟中年男人到底是什麼時候離開公園,大概是我當時太累了,從現在回想起來,彷彿是完全斷了片,失去了記憶——
我只記得,我們倆在公園門外,大埔太和路跟汀角路的十字路口上,說了幾句什麼………
「你去邊啊—?」 見到我沒跟著他背後,中年男人一臉擔心的問。
「我返屋企沖澡啊………頭先比人噴到成面啊知咩野……..」
我沒精打采答;怎麼好像有種覺得這些對白早已唸過一遍的感覺? …..噢……對……是剛才,我跟那「假中年男子」分道揚鑣時,說過番一模一樣的話…………
「你一陣會返茶餐廳架可,你自己一個,危險架!!」 應該是真的中年男子在後提醒。
「得啦……..我無事喇……..你快啲番去,同佢地交代咩事喇…………」 我別過頭,逕自沿著馬路往太和方向走去。
「好,咁一陣見啦…………再有咩事既話,電話聯絡啦! 你自己一個小心啲啊!! 我返去睇住佢地先,廢事一陣間…..又有咩事——」 中年男子在背後說。
我早已累得不醒人事,連對這番對話,到底是真實發生過,還是我實在是橕不下去,是腦神經內幻化出來的重複錯覺———我一點都說不上。
一路上,我猶如戰敗了的鬥牛士,又猶如一條行屍走肉的喪屍,我沒什麼知覺與意識的一直走回太和邨——我只知道,我很累…
毎當走過一條街燈的時候,我都注意到,那根高高瘦瘦的燈柱上,兩點昏昏暗暗的橘黃色燈光中間,「T」字位的頂端位置,有只銀白色的圓形反光物體。
此刻假若我有多點力氣,大概會去路邊找塊大石頭什麼的,嘗試把這一個個混帳的閉路電視擲下來吧———
可此刻,我真的沒有力氣了——不成了——這問這群「仆街」,要監視我的,就儘管監視吧———你們贏了!
回到家裡,我洗了整整一個半小時的熱水澡;坐在那狹小的白色浴缸裡,滾滾熱水打在我的背上,我低著頭,把一切意識放空。
洗完澡,我擦乾身體,隨意換上了套家居服,帶著一頭還沒有擦乾的頭髮,走回房間,趕上屬於自己的高架床上鋪,「啪」一聲的躺在被鋪上。
太累了——我真的太累了——
我多久沒認認真真的睡過了? 大概已經超過三十六個小時了吧———可別忘記,中間的這段時間,我還踩了趟來回美孚新村的腳踏車,還有,在大街上追了幾遍「防毒面具男」——— 還沒算上,中間遇到無數迷團時,所消耗掉的腦力與能量——
————那就讓我安安定定的先睡個覺,醒來時,才再打電話找他們好了——
我如常的向右打側身體,準備安下心神,進入睡眠狀態…
然後,就在此時,我看到了點東西,讓我的思緒突然崩出了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
一陣涼意在我背後飆升,我感覺到,家居服下的皮膚已是一陣雞皮疙瘩……..
…….怎麼可能….這….完全不可能………….……!!
我重新爬了起來,飛快跳下高架床;或許是我太累了,或是雙腳著地時沒有放好,總之,我一個不留神,「啪」的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背部打側的撞擊在雲石地板上,強而有力——「啊…..」我暗暗叫痛。
可任憑背上的皮肉之痛有多嚴重,此刻,也遠遠不敵心中的那個恐怖念頭———
我抵著痛,急忙從地上爬起,伸手把臉前的那個「IKEA」木製書櫃打開;我用指頭輕輕在外按了一下,書架前的那片玻璃蓋面發出「得」的一聲,代表把它固定著的磁鐵經已鬆開;我抓著玻璃蓋面,把它向外拉,玻璃蓋面發出「牙」的一聲,雙雙向外打開了。
我忍著心中的激動,站近書櫃,右手指頭在一本本打從我十八歲後就再沒有看過的書籍上掃過,雙眼不斷尋找我在想的那件東西———
不在這裡…….我要找的東西……應該不在這裡……它應該是在………書架更邊邊的位子上面才對……….
我連忙轉移視點,手指往書櫃右面移去,開始重新找尋……..
未幾,我果然在一疊不知為何還會保留著(更會放入書櫃)的垃圾單張旁,找到我要找的「東西」;我把它拉了出來——
拉出來的一剎那,我有個更加奇異又恐怖的想法,牙齒咬了一口下唇,下定決心,把那「東西」旁邊的另外一項物件,也一拼從書櫃中拉了出來…….
這只是我睡前看到書櫃,突如其來的一個聯想…..恐怖的聯想…….
拜託!! 千萬,千萬,不要是真的………………………!
我逕自把拿兩件薄薄的東西翻開,放在書桌上,一左一右…
「茫茫人海」裡,在一張又一張幼嬾的臉孔中——我在找尋著什麼—不,是祈盼千萬不要給我找到才對……..
可是,要來的,終會來————
連續看到這兩下衝擊的那一刻,我渾身的虛了一虛,顫栗了下,差點要給暈過去了……..
既然某種「上帝之手」在我睡著之前,突然的把這個恐怖的異想撃在了我腦海裡,那麼也許,某種命運的安排,的確在老早之前,就為我眼前現在的這個恐怖發現,埋下了伏筆……..
小學六年級畢業,我才剛剛十一歲半;當時,我那所「仆街」小學為了可以有錢搞擴建,在那個細小得可憐的藍球場外,興建一個並無任何實際用途的「奇趣植物溫室」,竟然大刀闊斧,無所不用其極的從學生及家長身上騙錢,甚至在我們的畢業典禮上,那唯一一張的全體師生照,也強迫我們用自己的真金白銀買回來….
為了做得「好好睇睇」,在那張單薄的彩色畢業照上,還附加了一個「假大空」的金色外套,同樣是薄薄的,好像在催眠家長,他們用兩百多塊去買這張照片回來,是一件十分值得的事。
值不值得這個問題,我不知道;可無論如何,因為這個原因,我對「小學畢業照」的記憶,十分深刻…………..
此刻放在我臉前的,正是小學畢業照。
兩百多個小學生,一張張幼氣的臉孔,毎個都純潔可愛….
我小時候個子不高,固老師給我安排在站第一排的最左面…
然後,就當我方才在毎張毎張的臉上劃過,嘗試希望自己的「幻想」是錯誤時……
不遍不倚,「他」的臉,就出現在了我的指頭下………
站在最高一排的最右位置;跟我恰巧是一個天,一個地……..
小學同學兩百多個人,會一起玩的來來去去也是那幾個,要是你不記得某幾個,正常不過….
可如果那位同學,樣子十分奇怪呢,會記得嗎…..?
例如臉頰上有個深紅色,胎記.............
會記得嗎…..?
白晢的皮膚上…有著一個半塊手掌般大小……猶如「澳洲大陸」般形狀的……深紅色胎記……
問題是我一點都不記得……..
當然可以強辯說,小學太久之前,記憶是不能作準——
可中學呢? 此刻放在我小學畢業照旁的,直是我剛才順手一拼拿出來的,中學畢業照……..
然後,站在那一個個十八九歲,目無表情的死中學生中間的,正是當年的我……
就在我旁邊站著,跟我摩肩接踵擠在一起的,是個同樣面無表情的男生….
他的臉上,也長著一個深紅色的胎記……
猶如「澳洲大陸」般的形狀……
———小學同學你忘記了,還會有個借口; 可既又是小學同學,同時又是你的中學同學,更跟你一起畢業的人,我一定不會忘記,因為根本沒有幾個…..
…肥華,阿賢,小丁………...他們也出現在這兩副照片上………
然後就沒了;除了他們以外,我可以發誓,真的沒了………..
那他,到底是誰……..?
站在我旁邊,跟我擠在一起的這個人——
突然,腦海中,閃過了剛才公園裡,「胎記男」不斷講話時那激動的眼神…….
他一直的看著我,像是在對我講話般…………
跟據yuki翻譯……他講了一句: 「細個一齊玩既……..「老朋友」。」
23.
「唔——唔——唔——唔——」
手中緊握住的手機不斷震動著。
我倒抽了口涼氣,不顧一切的衝出茶餐廳,邊跑邊向後面的大伙先喊了句:
「等等我,好快!!!—————」
我再沒回頭去看他們大伙兒的反應,因為,此時此刻,手中的這通電話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還要重要———
我飛奔至茶餐廳門口,站在外面空無一人的寶鄉街上,右手在手機屏幕上按下「接聽」鍵;我面紅耳赤,緊張地感受著胸口間的起伏,聲音幾近顫栗著,向話筒應道:
「………喂?!............」
驀地,話筒中傳來了「沙沙」的微弱聲音,似乎是當中線路不好所致———然後,大約是待了一兩秒,話筒傳來了一把聲音細弱,柔和,卻又熟悉的女聲——
「……..喂?......喂?...........阿池?............係咪阿池啊?...」
阿怡!!! 我百分之百肯定,這是我日想夜想,我女朋友阿怡的聲音!!!!——不會有假,這無疑是阿怡沒錯!!!
我推緊手機,連忙應道——
「阿怡!!———係啊係我啊—— 我係阿池啊!!!! 你係邊度啊宜家,你無野啊嘛!! 你去左邊啊———你知唔知我好擔心你——真係好擔心!!! 你地去左邊———!?? 係唔係有咩事啊———你宜家安唔安全啊———阿怡——」
我失去理智般的瘋狂問道;別怪我,好運的話,也許你一輩子也不會了解我此刻的感受——
「阿池??..................係咪你啊………..係咪真係你啊……………………….你真係阿池………?」
我感覺到阿怡的聲音正在顫栗著,開始時,我還以為她是跟我一樣的緊張,才急速地喘著氣;可聽下去,我才發現她原來在哭泣——大概是,終於打到給我了,喜極而泣吧——
「係啊…..真係我啊……我真係阿池啊…….…..」
剎那間,聽到阿怡的哭聲,不知怎的,我也同樣的感到陣黯然;鼻子一酸,喉頭一片沙啞,好像自己也快要哭出來般————
阿怡,終於給我找到你了!!!!
「阿怡…….你究竟————」 我本想繼續問她到底去了那裡,可話沒有說完,就給阿怡硬生生的打斷了:
「你究竟去左邊啊!!!!————游梓池!!———你究竟去左啊———」
阿怡聲音完全沙啞,邊講邊哭了起來;一時我,我反應不過來——
「你粒聲唔出就走左去,你知唔知我地搵得你好辛苦!! 你究竟係邊啊……仲係唔係香港!?————你知唔知我同Uncle同你家姐,等你等得幾辛苦?!!———你點可以粒聲唔出就走———」
聽到阿怡提起了我的家人,我心內大喜,連忙插話道:
「我阿爸? 我阿爸佢地同你一齊啊??———太好喇—原來你地無分開,仲一齊係度———你地宜家係邊啊———我阿媽呢? 你叫佢唔洗擔心啊,我無危險——」
此時,阿怡再次哭著的打斷了我——
「你阿媽?!!—————游梓池!! 你仲好意思問?!! 你知唔知你阿媽為左你,做左幾多野———!!? 你粒聲唔出走左去,宜家先同我地講話唔洗擔心??! 遲唔遲啲啊———DUM低女友同自己老母唔理,你仲係男人黎既!?————」
阿怡邊哭邊喊罵著;她的情緒突然激動,讓我嚇了一跳之餘,也暗暗慚愧起來——
「………….怡…..我都唔想架……..我已經用盡方法搵你,但係都無用………我連發生咩事都唔知!! 我發誓!! 我真係唔知!!———我真係唔知咩事架!!!」
我無從解釋,心頭突然一陣沮喪,不禁激動起來———
「阿怡——你宜家係邊啊? 你係唔係同我屋企人一齊啊,你比個電話佢地聽啦———係喇….你比我阿媽聽啦,我同佢報個平安先啦,你地真係唔洗擔心———」
此時,阿怡突然發了瘋般喊道———
「你阿媽?———乜原來你仲理既咩?...........哼——游梓池,原來你唔單只唔係好男人,仲唔係一個孝順既仔————你連自己阿媽死左都唔知?!!」
這下猶如一記情天晴天霹靂,腦後突然昏眩,眼前的寶鄉道境色似是歪曲了起來,我差點站不穩———
什….什麼?!! 她在說什麼??.......
嗄?..........??
她到底在說什麼?!!!..................
我…..我…我媽…………..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
是昨天晚,還是前晚?!!! 事件怎麼可能發展得那麼突然?!!
怎麼會那裡突然?!!!!!
無論是我握著手機的手,還是站在人行道上的兩條腿,它們都不停地抖震著;體內突然一陣涼意,心跳剎那間瘋狂加速起來雙眼一陣酸溜溜的感覺,眼淚卻是始終都沒掉下來——————我感覺到,我真的快要崩潰了——
原來,這就是痛失家人的感覺….?
「係….幾…….幾時既事…?」 我雙齒間不斷地抖震著,虛弱的問———
此時的阿怡似是已經平靜下來,對我百般憎恨,冷酷的道:
「舊年十月,肝癌。」
…..?
…….???
………..what???
我一頭霧水,完全聽不懂阿怡到底在說什麼———
去年十月?? 嗄?!!............. 此刻我的第一反應是: 阿怡是傷心過度以致神經失常,才會如此的胡言亂語——我免強的乾笑了下,嘗試輕鬆道:
「阿怡……….唔係,你聽住先……..拿,你係度講緊啲咩……..? 唉啊………你係咪掛住我掛到傻左啊….? 傻既———你講咩舊年十月啊…? 嗄? 我阿媽身體不嬲都好好架喎,連傷風都好少,又點會有cancer架……….你唔好玩喇,叫佢黎聽啦——」
誰知聽後阿怡再次激動,破口大罵了起來———
「玩?! 邊個同你玩啊?! 嗄?!! 我地叫玩?? 玩?? 咁……咁你呢啲粒聲唔出走左去,連一個電話都唔打返黎既,又算唔算玩啊!!! 點解早一日唔聽,遲一日唔聽,點解係要到今日先肯聽我電話啊———!!! 你知唔知,你媽咪為左你,周圍頻撲左幾耐啊呀!!!—————」
說著說著,阿怡又再次哭了起來———驀地,一個恐怖念頭在我腦海中閃過;我不以為意,沒有理會這個荒謬的可能性———
阿怡繼續說著:
「………點解你早一日唔聽,遲一日唔聽,係要今日先肯聽啊……..游梓池你究竟想點啊…….點解你要咁對我地………..點解!!! 我地究竟做錯左啲咩啊————」
「你地————」
「係!! 無錯!! 我地平時或者有鬧交,但係你都唔洗粒寫唔出就走左去架……你…你知唔知我好掛住你啊———你媽咪果時都係,為左你四圍頻撲,又一直唔肯cut你張電話卡,就算打極比你你都唔聽,send極message黎你又唔覆,佢都唔肯放棄啊! 點解你唔肯打番番黎啊————點解!?!!! 你知唔知auntie為左你,周圍頻撲……最後就係因為咁而身體出事啊———?!!———嗄?!! 你係唔係想好似庾文翰咁先安樂啊!!———醫生都話,如果佢唔係咁大年紀先黎做埋哂啲咁既野,佢根本唔會有事啊!!! 點解你係度要咁對佢地,咁對我啊————!!!」
阿怡歇斯底里般的哭罵出來;此刻的我,已完全跟不上她到底在說什麼——然後,腦海裡彷彿又抽搐了下,那個恐怖的念頭再次湧現———
怎麼可能………
「點解………點解……………..阿池……..你究竟去左邊啊……….點解dum低我地走左去…….點解你當初可以咁忍心………………..」
此時,電話中再次傳來了某種「沙沙」聲響,訊號似是被突如其來的什麼干擾——
我心裡一陣涼意,無可奈可的重新審視腦海中的那個念頭……….
不會吧……….
我握著手機,嘴角抖著的問——
「怡…..我….到底失蹤左幾耐———?」
「沙————沙—————」 電話線路繼續傳來那該死的干擾———
「………………………………………………………..……」
此時,電話那頭,傳來了某種悅耳的聲音,似是有人在放古典音樂———
「阿怡….?? 怡………你答我先啦…….. 我究竟唔見左幾耐……?」 我心都慌了。
「………………………………………………」
阿怡還是沒有回答,或是沒有在電話旁邊,走開了———
然後,電話那頭,隱隱約約地,我聽到了一把陌生的女聲———
「———阿怡? 你做咩喊啊?」
是誰?
接著是阿怡的聲著,似是把電話拿開了,她的哽咽充滿著距離感——
「無啊……….無野啊…….」
我內心感到了一陣難過,無論是發生了什麼事,無論是有多匪夷所思,相信我也有意無意間,傷透了阿怡的心————
此時,那把陌生女聲似是輕笑了下,溫柔的安撫道:
「——傻女黎既,唔洗咁緊張啦——唔准喊啊! 一陣喊到個裝化哂,趕唔切又要化過架喇下————深呼吸———拿——記住,今日,係你既大日子———」
驀地,我的心內一陣毛骨悚然,手臂全是雞皮疙瘩——
大日子??
她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大日子???
那個恐怖的念頭飛快地在我腦海裡變異,蜷曲,我嘗試用最直接的方法才分析剛才聽到的那個對話————
———難…..難道………
不!!!—————不可以!!!!!
我握緊手機,歇斯底里地喊道:
「阿怡————!! 阿怡你返黎啊!!———你講清楚啊!! 究竟發生左咩事啊———!?!!」
其實不用阿怡回答,我大概也猜到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這一切匪夷所思的恐怖背後,到底,阿怡的真相是什麼………
驀地,話筒裡出現了一陣磨擦聲,阿怡彷彿聽到了我在手機裡的嚎叫,再次出現道:
「………………阿池…..」
此時,滾滾眼淚已經控制不住的魚貫流出,我沒作理會,任憑它把臉頰都沾濕;對著耳筒,我哽咽問道——
「阿怡………究….究竟發生左咩事………..我究竟唔見左幾耐………呢段期間……究竟發生左咩事………….」
阿怡先是沉默了一陣子,深呼吸著,然後,幾經良久,嘗試冷靜的開口說道:
「………………係…你失蹤既頭四年,我都一直唔肯放棄,覺得你一定係為著某啲原因而突然消失,不辭而別———除左我,auntie,uncle,同埋你家姐都係,佢地覺得你唔會就咁話唔見就唔見,一定係有啲事發生左先會咁————其實過左頭兩年,身邊大部份既親戚朋友,包括我阿媽,都已經對你切底失望,個個都話你一係返大陸做啲唔知咩野時出左事,一係,就話你欠左人成身債,要溜夜坐船離開香港—————不過我知道,我地四個人都知道,你一定唔係啲咁既人——!!!」
我的眼淚愈流愈多,我的鼻孔抽搐著,不想相信,又無可奈何的繼續聽著…….
——無疑—我那恐怖荒謬的想法,已經不幸地實踐了………………
「我地唔係無試過打比你,我地幾年黎,毎日打,毎日打,一日至少打上百個電話比你,打電話之餘又不斷send message比你——Auntie仲死都唔肯放棄你既電話號碼,一路幫你交住錢,話你一日一定會打番番黎———點解啊,阿池——你可唔可以答我———你到底去左邊————點解你要咁樣對我地啊————」
阿怡說至這裡,反反覆覆的,又再次開始哭泣起來———
我同樣哭著,虛弱的說道:
「……………….我無啊…..阿怡……點解你地唔信我…………我真係邊度都無去啊……..我係香港啊………..我呢一刻仲係大埔啊………究…..究竟發生左咩事啊……..我做錯左啲咩啊……………點….點解!!........」
我很想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告訴阿怡,可惜,此刻的我已是哭成淚人,漸漸失去說話能力;同時我也明白,即使講了出來,此時此刻,事情已經向某個匪夷所思的方向逆轉過去了,無法挽回—————
阿怡繼續哭道:
「………..果…….果啲差佬都係咁講! 頭果兩年,我地耐唔耐都會去差館…….迫佢地幫我地查你係邊……..但…但係佢地次次查,都話你個電話無問題…….應該仲係香港境內………但係唔知點解…查黎查去都係同一個地方……………佢地次次跟住個signal去搵果個地方…..都係無野,果度什至連人都無! 之後果啲差佬就唔再幫我地查喇,話佢地唔會繼續查落去……………..auntie什至同果啲差佬嘈過好多次……..池…..阿池啊…….你到底係邊……點解你偏偏要今日打黎啊………….」
本來還在哭泣的我,聽到這番話,彷彿是聽到了個什麼重點,急忙向阿怡問道———
「咪住先———阿怡…..你話個差佬查到個signal既發出位置,次次都一樣,但去到又無人?——你係唔係咁既意思…….?」
「……係啊………次次都係同一道……但係果度次次無人啊…………我地頭兩年仲會成日去果度搵你…..諗住你會唔會真係係果度出左咩事…….但係無論點,果度根本都唔會有人去…….」
「阿怡………究…究竟係邊度….?」
「……啲差佬話你個signal係係大帽山山頂發出……呢個位置….幾年黎都無變過……話應該係電話壞左….....佢地唔肯再幫我地……..」
什麼???
大帽山山頂?!!!
怎麼可能…..
大帽山山頂………………那..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個答案完全超乎我想像;驚訝程度,把我心中的那股難受暫時壓制著———我右手繼續提著手機,伸出左手把我臉上的眼淚擦乾———
「………………………………………………………」
此時,耳筒那頭,背景再次傳來了那首柔和的古典音樂典子,我暗叫不妙——
「阿怡!! 阿怡!!———究竟咩事啊———你宜家係邊———做緊啲咩啊??!!」
「……………………………………………………….」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嘈雜的人聲,似是有什麼事情在發生———
然後,我再次聽到了那把陌生的女聲,她似是笑著的說道:
「————準備好未啊? 參唔多喇——唔好傾電話喇下———」
什麼???!!
「阿怡————————!! 你去邊啊————?!! 你去做咩啊——!!———阿怡———!!! 應我啊————!!!」
此時此刻,其實,就算不用阿怡親口說出,我也大概可以猜得出來———
只是——這麼一通的電話裡面———我無法接受,這突然的翻天覆地的改變———
「阿怡———————!!」
———然後,阿怡的聲音出現了,她靜靜的,顫著音說:
「……….池……點解….點解你要係今日先聽我電話……點解你唔可以早一日…………?? 點解……….點解就想我最後一次打比你果時————點解你就要聽??————點解你可以就咁就走左去?.....................六年喇…..成六年喇———!!」
……不要……….這不是真的………………..不要……………….我的心裡暗叫著。
「————池——對唔住!! 求下你原諒我———!! 我點會知道,之後既今日,你先會肯聽我電話———如果我果日知道———我就唔會應承佢——更加唔會鐘意左佢————點解啊阿池———點解你要咁對我啊—————」
不……..不要……………….!!!!
此時,電話那邊的古典音樂聲音突然變大,我聽到某把男聲出現了——
「新娘子準備好未啊——?」
然後,就在我還想咆哮出什麼聲音之前,電話線來突然充滿了那干擾的信號聲——
「沙—————————沙————————」
我聽到,彼岸的聲音,漸漸給削薄了———
「阿池———池———?? 沙———— 我———沙————」
該死!! 我聽不見!!!
「阿怡————!!! 你唔好走啊!!! 我邊度都無去啊———你唔好dum底我唔要啊—————!!!!」 我不能自控地嚎叫著,眼淚再次不能自控的往下掉。
不要………..不要走………………………….
然後,我聽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了這最後的訊息———
「池————?! ———沙—————沙———————我————沙——————愛————沙————沙————沙————你!——卡!!」
Doo….doo…doo…………
手機中,傳來了給突然掛掉了的電子訊號聲———
空洞的———絕望的—————
我立即掛上電話,發了瘋般去按下了「重撥」鍵————
「dodo….dodo…」 電話中,再次傳來了等待對方接聽的電子訊號響——
快點!!! 阿怡!!!! 快點再接聽——————!!!
然後,猶如宣佈死訊般不幸,電話中傳來了一把熟悉又反感的機械化女聲——
「dodo…你宜家係,9,6,6,3,x,x,x,x既留言信箱,請係———卡!」
我再次掛掉,再次按下「重撥」鍵———
「dodo….dodo…」
不會的………….阿怡一定還在的……….!!!
意識的某處,我知道我正在騙自己;可此時,我除了不斷的按下「重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可以作些什麼————
然後——電話那頭,再次傳來了這絕望的一響—————
「dodo…你宜家係,9,6,6,3,x,x,x,x既留言信箱——卡!」
我掛上,再次按下「重撥」———
「dodo….dodo…」
此時,我整塊面都已經爬滿了淚水,我知道,這刻我是忍不住了———
「阿怡…………阿…阿怡……………!!! 點解!!............點…..點解你唔等我啊…………我邊度都無去啊………………我真係邊度都無去啊……….點解!!! 點解你要咁對我啊…………!!」
我提著電話,聽著那冗長的電子訊號響,向天哭訴。
雙眼視線早已被淚水掩蓋著,猶如放大鏡般,把寶鄉街化成朦朧的一團影。
再次步進茶餐廳的那一刻,我低著頭,沒有在意大伙兒到底有沒有看著我,什至不去嘗試想像,他們到底會不會發現,才出去了一會的我,回來時雙眼幹嘛會變得又紅又腫——
因為,他們全都在用心地聽著什麼,根本沒暇再去留意我;全體「生還者」,包括中年男子在內,都在認真地聽著一個人在講話;茶餐廳內,沒有半點多餘的聲音———
坐在中間的中大學生,沒記錯的話,他叫阿信是吧————
猶如早已辭世的眼鏡青年般的一副理性態度,阿信用伸出右手,托了一下自己的粗框眼鏡,把他本來在講的話繼續講完———
「——————所以,根據我岩岩講既分析,得出黎既結論係,我認為成件事既重點,包括解救方法,都在於我所講既呢個位置上面….大帽山。」
24
我默不作聲,隨便找了個位子坐下。
此時,大概是阿信剛把一個段落的話講完了,大伙兒終於從他的分析當中抽離出來,回到現實世界上,發覺我的存在。
我依舊低著頭,呆滯的看著茶餐廳地板上的磁磚,尷尬的左顧右盼,沒跟任何人有眼神接觸;因為,我知道此刻自己的雙眼還是又紅又腫。
大伙兒先是沉默了會,大概是對我突然回來又靜謐不語,覺得十分奇怪;無形中,我彷彿感受到十幾雙眼睛在我身上打轉的一種壓迫感。
然後,貫徹他一路走來的領導風範,中年男子終於按捺不住而向我詢問:
「……..阿池…? 你無野啊…?............頭先邊個打比你?」
我嘆了口氣,繼續凝望著地板磁磚,此刻的我無意把實情告知他們,面對母親的突然離世,加上深愛的女朋友突然變為了人家的新娘子,此刻的我極需要一個人安靜下來的空間,思考應該如何面對這一切———
於是,我向中年男子隨便敷衍道:
「傳銷———」
我本來想說「傳銷電話」,可話說到一半,才發覺當中的邏輯問題;這樣說出去,一定會給他們立即質疑及拆穿;幾個掩飾的藉口在我腦海裡快速閃過,可我發覺無論如何,在全世界也都消失了的這個大前題底下,任何一個亂編的藉口也都站不住腳的。
所以,無計可施的我,唯有把真相告知他們:
「………..係我女朋友打黎…….」
「——嗄————」
不出所料,大伙兒聽後無不嘩然。
我又嘆了口氣,抬起頭,看著他們的毎一個,不再逃避的把真相說出———當然,我故意把母親離世及阿怡出嫁的事省略掉,只留下一些重點內容。
他們此刻看到我的雙眼,大概會以為我是太掛念女友,忍不住而哭了吧………..不過,實情也是,我的確是因為阿怡而哭的。
聽了我的話,大伙兒除了暗自驚奇,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外,沒有人再說什麼。
此時,穿著筆直襯衫的阿信不住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係咁……….」
他思索了一會,頓了一頓,然後開口向大伙兒問道:
「………….在座既各位,你地有無聽過,愛因斯坦既相對論?」
阿信突然爆出一個如此理科的專有名詞,叫我暗暗驚訝。
其實不止是我,基本上,茶餐廳內的各個「生還者」,都不會預期到他會有突然講這個。畢竟,對我們這種讀書不多(或是讀書很多卻還是心無一點墨)的普通人來說,我們對「愛因斯坦」的印象,或許就只留於他的職業是「科學家」,以及他那頭白色的爆炸髮型,這兩項事物上。
至於「相對論」這三個字,我當然有聽說過,可這已經是我知道的全部了;一如大部份人一樣,我只知道世界上存在著一個有關科學的東西,名叫「相對論」,可它到底是關於什麼,是用來幹嘛的,如何個「相對」法的,我所知道的絕對是零。
阿信幹嘛突然提這個? 難道跟我們這事件有關嗎?
見到大伙兒都沒答上話,阿信逕自說了下去:
「嚴格黎講,我指既,其實係愛因斯坦既狹義相對論———狹義相對論既大前題係講光,無錯,光,即係我地宜家隻眼見到既呢啲———」
阿信微笑了下,伸出右手,在空氣中劃了一圈,彷彿是在比方什麼——
「————光——外面太陽曬入黎既光,天花板光管發出黎既光,蠟燭照出黎既光,光管照出黎既光,什至我地部電話射出黎既光———屋入面,屋外面,馬路上面,天空裡面,空氣裡面———總之係我地睇既毎一樣野,進入我地眼睛既毎一道光線——光———根據愛因斯坦所講——光,係世界上最快既野,比車,比子彈,比火箭,什至世界萬物既任何一樣野,都仲要快————」
我必須說,阿信已是說明得很傳神易懂,可不知為何,一聽到這種學術性的東西,我的大腦就好像開始閉塞了一樣,完全聽不進,更別談懂不懂——
只見隔離座位的兩個MK潮童,也紛紛搖頭,竊聲說了一句:
「喂條友噏緊乜——」
「聽唔明啊仆街—」 另一個應道。
坐在大伙兒彼端的阿信都當不會聽到,所以他繼續講了下去——
「基於光係世界上最快既野,所以,當任何一樣野行得好似光速咁快,又或者接近光速咁快既時候,佢地睇到既其他一切事物,就會相對黎講,慢左好多———大家有無聽過一個物理現像——係講兩個孖生兄弟既太空人?———」
孖生兄弟太空人?!....
阿信跳得太快,我有點跟不上———
「———其實係一個物理學家提出黎既幻想,不過好有趣———假設有兩個孖生兄弟既太空人,一個A,一個B,佢地乃係同年同月同日生既親孖生兄弟;個問題係,如果A今日坐上一架飛得好快,快到好似光速咁快既太空船,去外太空兜左個圈———假設A去左太空五日,五日後當佢再次番地球既時候,好可能,佢會發現地球既一齊事物,都已經面目全非,完全變哂;而果個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既孖生細佬B,有可能,都已經變成左一個白髮老人,什至經已老死———」
聽到這個陳述,我突然覺得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這不就是我剛才在電話裡,跟阿怡講電話時發現的事嗎?!———
「———點解會咁既呢? 點解係外太空既時間,會同係地球既唔同呢?———無錯,我一開始唔係講過,當一樣野愈接近光速既時候,世界上面既其他一切野,對於佢黎講,就會相對地變得慢———所以,或者A只不過係係太空船入面過左五日,但對於地球既人黎講——就已經係五個月,五年,什至係五十年———呢個,就係愛因斯坦既狹義相對論————」
我似懂非懂地聽著,把之與我剛才的電話作出比較,看看能不能想出點什麼——
此時,阿信停下了講話,頓了一頓,轉身看著我,道:
「———呢樣野,係我岩岩聽到你所講既野之後而諗到既——當然,係呢個階段我未能夠肯定到,夠竟狹義相對論呢個theory,可以有幾多成apply落我地既呢個case度———到底我地存在既呢個地方,係咪同外面——先唔理佢係邊度啦——係咪同另一個地方,什至係另一個空間,存在著咁大既Time difference呢? 點解對於我地黎講,成件事只係短短發生左3日都唔夠,但對於對方黎講,就已經係6年呢——」
我遲疑的點了下頭,思索了一會,嘗試把阿信所講的東西拆解與組織———然後,我皺著眉向他問道:
「…........其實我唔識啲咩相對論呢啲野……..不過聽你頭既講既果啲physics野,又好似同我地宜家個situation好似……………照你咁講……………..咁我地即係去左一個唔同既空間,有別於原本香港既一個地方…? 我地唔通唔係地球?!—————你係咪講緊呢樣野?..............再講,你講既果啲咩光速啊,孖生兄弟啊…….唔通你係講緊,我地宜家呢個地方,呢間茶餐廳,什至係成個香港,都係以光速飛行緊?! 所以我地先好似果個A咁,去左五日,但原來地球已經過左五十年?——」
我長篇大論的結束了自己的見解,吞了下口水,又補充道:
「———其實,對於呢個問題,我反而好想聽下,你岩岩講既,關於大帽山既果啲野,我———」
此時,沒等我說完,沒等阿信能夠回答,一直坐著旁邊的中年男子也亂七八糟地插了話進來:
「………..係啊…..我都唔明啊,阿信仔啊,你係唔係即係講緊,我地唔係地球度啊,嗄?! 咁我地宜家係係邊度啊————?! 我地係咪既係飛緊咁解啊? 定係還是——我地入隧道果陣,架紅van飛緊啊————?」
中年男子說罷,小巴司機也立即回了句話: 「超——我日撚日都起飛架喇———咩光速咁把炮啊——我超光速添啦仆街————」
眼見愈來愈多人插嘴進來,大伙兒都忘卻了自己根本聽不懂任何物理理論的事實,你一句,我一句的亂說起來,前後左右的交頭接耳著,各自推演著自己的一套「相對論」———茶餐廳內再次嘈雜了起來.........
坐在大伙兒中間的阿信,用右手食指托了下眼鏡,無奈地看著眾人的一榻糊塗———
此時,我發現,坐在人群中間的睇波女正呆呆的坐著,默默無語,與其他各人的反應大相逕庭......
看到這一幕,驀地,我的腦海裡閃過了個畫面————
————「醒啊——醒啊!」 黑暗,我雙手胡亂地壓在睇波男的胸口上
————他目無面情,安祥的躺在地上不動...
————皮膚上,已全是紫灰色的屍斑.....
我轉頭看著中年男人——他正熱烈地討論著自己的觀點:
「.....會唔會,架小巴就係一架時光機——行到好似光速咁快———所以我地就會「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呢.........」
旁邊的小巴司機立即答話: 「.......點會啊,我架車啊————」
我轉頭再往睇波女看去,只見她繼續愣住,與旁邊的所有人都絕緣了,就這樣的一個人地坐著人群中———
我彷彿看見........她的手正在微微的震動.........
驀地,一個殘忍的想法在我腦裡出現————
難....難道,中年男人還沒說出,睇波男已經死了的事嗎.....?
———不,不可能!! 昨晚中年男子與我道別,獨自步回茶餐廳,照常說,中年男人好應該已經跟她說了自己老公的事才對啊———
對了———那她昨晚會是去了舊墟公園,看睇波男的遺體嗎?!———
她有看到………自己老公長滿紫紫灰灰的屍斑,早已面目全非的模樣嘛………?
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就一陣難過……如果看到的是阿怡的屍體……不知道,這一刻我的感覺會是怎樣?......................傷心…難過…還是憤怒? ……到底是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了會比較傷心,還是,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變了另人的新娘子,會比較黯然?..............
就在此時,我看到睇波女的雙手突然停止了抖動,平放在雙腿上,然後,「霍」的一聲,睇波女動作誇張的從椅子中站了起來,望著眾人——
眾人無不安靜了下來,看著睇波女——
從我的角度可以打側看到,睇波女的身體正不停的抖震著——
睇波女低下頭,一臉痛苦的模樣———然後,滾滾眼淚從她緊合的眼皮下流了出來;胡了她的整塊面————
「……………求下……求下你地唔好再講啦………就當我求下你地啦……」
此時,睇波女舉起顫抖的右手,指著阿信,哭道:
「…你……你咁聰明……與其諗埋哂呢…呢啲野…不如我求下你……你救番我老公啦……我求下你啦……我求下你地啦………我真係好鐘意佢架……」
睇波女愈說愈激動,更想動身跪在地上——
——見狀,我連忙衝上前,用雙手把睇波女扶住,此時中年男子也衝了過來,把她一塊扶住———
我邊扶邊激動地說:
「係我唔好………!! 係我衰!!——如果我琴晚無追出去既話………如果我琴晚無——」
我想到昨晚發生了那件事後,我還裝抑鬱的獨自回家去睡覺,完全無視了睇波男被自己害死的事實…………想到這,我慚愧得什麼也說不下去———
此時,中年男子也開口向睇波女道:
「你唔好咁先啦……發生啲咁既事……完全係意外黎架乍……無人想…你千其唔好怪自己……你起番身先啦……」
睇波女情緒接近崩潰,夾在我和中年男子中間,不斷使力拉扯———
「我唔好咁…可以點啊………我得一個老公架乍………我真係好鐘意佢架……我真係好鐘意……點解!!?! …………點解我地要入黎大埔睇波啊…………睇咩撚野波啊………點解啊………我一早同佢講左唔好入黎架喇……點解啊……點解佢要死……我地做錯左啲咩啊究竟………」
聽到這番說話,宛如十分鐘前,我跟阿怡講電話時的翻版;一聽之外,觸境生情,我那才剛穩定下來的情勢,又給再次拉起———聽著睇波女的哭訴,拉扯著,自己內心某處,其實也很想一起哭出來———
「我…我琴晚去左果個公園度,自……自己一個搬……搬左佢番去……佢宜家仲係我地個朋友度架………求下你地……救下你地救佢啦…………當我求你…」
睇波女愈說愈激動,整個人不受控的向旁倒去,我連忙跟中年男子一起撲向前方,把她拉住————
就在此時——就當我撲向那桌子旁邊,嘗試把睇波女用力扯回來的時候———我聽到了,坐在旁邊的兩個潮童,其中一個對另外一個的竊語對話——
「……喂……你估呢…個男人條屍,會唔會好似條女果條咁…起哂果啲紫色野啊拿……?」
聽到的那一刻,我的心裡頓時翻出了種納悶感…..好像覺得,那裡怪怪的………?
然後,沒等我再有時間細想,靠在我身邊,跟我一樣大力扯著睇波女的中年男子,突然愕住,似是聽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他把睇波女扶起,轉身望向那兩個潮童——
「………你地……點解會知道個女人出左屍紫色屍斑既…………?」
兩個潮童瞬間露出了一副驚恐的表情,其中一個急忙道:
「咩……咩啊…叔叔……明…明係你琴晚返黎果時……同我地講架喎…」
中年男子繼續驚愕,無視那個乳臭未乾的潮童的解辯———
然後,他疑惑的道:
「………無啊……我肯定無同你講!!...............我驚你地覺得恐怖……所以專登完全無提過果個女人有屍斑既事...........你地究竟點會知道……? ————咪住先! ……點解…果個女人死果陣,無著衫…………………?」
中年男子疑惑不解地看著那兩個潮童;我彷彿看到,這兩個坐在椅子上,把頭髮都抓得兇兇的死MK潮童,眼神中,有那麼一點的退縮———
剎那間,我幾乎可以肯定,這兩個潮童背後,一定存在某種秘密——
我把睇波女扶起,確保她情緒已經受控,不會再亂衝亂撞後,就把穩住她的雙手輕輕放開…
睇波女逕自站在那邊,垂下頭,繼續無助的哽咽著———她淚如雨下,眼淚滴在腳下的地板磁磚上,印成一個個的藍色圓點。
看到這,我心裡也暗自難過;因為,我想到了阿怡——
中年男子走到兩個mk潮童前,近距離的,定眼看著他們;此時,他臉上的不解及疑慮表情經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猶如中學訓導主任般的一種嚴肅及凝重———
看到如此狀況,我也動身,微微向旁踏出了幾步,與中年男人一起,圍在兩個mk潮童旁邊。
中年男子深吸口氣,頓了一頓,開口說道:
「——我琴晚一定一定無,我無同你地任何一個,提及過關於女人條屍上面出現屍斑既事——琴晚已經好夜,加上一日之內已經發生左太多事,我覺得再講出黎既話,一定會引起大家既恐慌——所以我敢肯定,如果你地知道有關屍斑既事,一定唔會係透過我而得知————!」
中年男子義正詞嚴的說著,兩個潮童默不出聲的坐在一起,看著中年男子——
不知是否我先入為主的觀念作祟,我總覺得,兩個潮童的眼神,是愈見愈心虛——
「咁……咁可能係我地攪錯左掛……或…或者我地係聽第個講…話個女人條屍上面有屍斑呢…」其中一個潮童辯稱。
中年男子向前踏出了步,同時提起右手,分別指向了我,及後面呆站著的睇波女:
「呢度除左佢地兩個之外,根本唔會再有人見過個女人條屍————如果佢無講,你地無可能會知道———除非…你地自己親眼見過條屍……」
沒錯;我微微點頭,同意中年男子的說法。
腦海裡突然想起那個恐怖的畫面———
———黑暗中,公園內的石板小徑上灑著一地的亂髮……
———用手撥開頭髮,露出的,是長髮LV港女那目瞪口呆,死不冥目的臉…
———以及…她那一絲不掛,長出了紫紫白白屍斑的裸屍…………
想到「裸屍」這兩只字,看著眼前一臉嚴肅的中年男子,以及此時顯然露出了畏懼臉色的兩名潮童,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那是事件剛剛開始,我們還沒有下車時,在紅van上面聽到的一個小片段——
——紅van上,我們剛剛得悉全部人都消失了的事;然後,中年男子站了起來,提出「我們全都死了」的可能性,眾人都嚇了一跳……
——此時,死靜的車箱裡,傳出了後座兩名潮童之間的窺窺私語……
——「頂…唔撚係啊,你有無聽到個阿叔講咩? 佢話我地死撚左啊仆街。」 其中一個潮童抱怨……
——「屌,我連處都未破…不過,好似你都未?」 另外一個答道……
——「頂你唔好咁大聲啦仆街。」 第一個潮童責備…………
突然閃過這個片段,本來覺得好笑的對話,此刻,卻讓我感到了種嘔心感覺…
我踏前一步,看著兩個潮童,質問道:
「…………係你兩個……殺左個女人既?!」
此時,旁邊一眾的大伙兒,包括那四個新加入的中大學生,也感到事件的嚴重性,紛紛轉過頭來,看著我們這邊——
只見站在左邊的潮童首先受不住,嘴角抖著的講道:
「唔……唔係啊…………我…我地無—」
坐在右邊的潮童連忙按住他,道: 「你傻撚左啊仆街——唔好講啊!!——」
左邊的那個似是再也受不了,把另外的那潮童推開,逕自顫著音說:
「………個…個女人唔係我地殺架……真係唔係我地殺架………係佢無啦啦…自己跌左落地下死左乍……真係……真係唔怪我地事架……!!」
眾人聽著他的陳述,都是一臉的驚訝。
以下,是左邊那位潮童,顫栗說出來的自白:
..........…果晚我同「飛機昱」(潮童二),同埋其他人係大埔中心巴士站落左車之後,我地兩個就沿住安慈路,慢慢行返去。
我地諗住還掂咩人都唔見哂,連平時係度阿之阿左既老豆老母都唔見埋,咁果晚不如索性就上「飛機昱」屋企,話之佢係發夢又好,世界末日又好,兩條友拿拿林打爆埋隻game先算啦………
「飛機昱」屋企就住八號花園,一落車行唔駛五分鐘就係——就當我地係東海堂出面,過緊馬路果時,突然,行係我右面既「飛機昱」無啦啦指住前面,話:
「你睇下——」
我跟住佢指既方向望過去,發現對面馬路,大概就係柏斯琴行對出,有個女人係度慢慢行緊——
我見到佢手上面攞住既LV袋,認得佢係頭先紅van上面,坐我地前排既果條女——本身我都無咩為意,就咁「哦」左一聲,繼續過馬路;但係呢個時候,「飛機昱」又講多左句——
「喂……..你唔係啊嘛…………..人一世,物一世,不如試試佢囉——」
起初我都唔為意佢究竟係度講緊咩,只係隨便咁應左聲: 「你噏乜撚野啊———」
「飛機昱」好似好興奮咁,一路笑,一路講:
「咩啊——頭先果個阿叔咪講左囉——佢話啊——我地其實已經死撚哂架喇——喂大佬,人一世物一世,宜家我地連鬼都做埋,但係野都未扑過一次,啲次序搞亂哂,有無攪錯啊——」
聽完佢講,我係呢個時候,先明白「飛機昱」究竟係度諗緊咩;但我可以發誓,直到呢一刻為止,我都係未曾有半點非分之想——
畢竟,雖然我外表dress-up得好潮好型,出入既都係旺角各間機鋪,睇落係似係一個界女聖手,但係,講都尾,我其實都只不過係一個著得好潮好型既毒撚——莫講話未仆過野,其實連平時影profile picture既果啲食煙相,我都只不過係「打煙泡」,無真係食落肚——實際上,番到屋企,除左有時「嘭」門會大力左小小之外,其實,係老母面前,我連「老母」兩隻字都未曾講過——
所以,當聽到「飛機昱」講既野之後,我先先係嚇左一嚇,覺得有無搞錯——
「你唔撚係啊——」 我懷疑咁講左一聲。
「係啊——你諗下,我地連野都未搞過,無啦啦就死左,浪唔浪費左少少啊——你睇你睇,條女攞住個LV袋,行路果時個屎忽”吉”下”吉”下,幾索啊———佢攞撚住個LV啊,都唔方係咩正經人家啦——超,唔好比我講中,睇死佢咪又係出黎做援交賺番黎既——」
呢個時候,我見到LV女已經行過左渣打銀行,轉右,行入安浩里——
我始終都係有啲懷疑,向「飛機昱」問:
「——你諗住點?——你有錢係身咩?? 條女個樣唔錯,會唔會收得好貴架——」
「飛機昱」聽到我咁講,恥笑左幾聲,講:
「所以話你無大志就真係無大志——連小小野都要諗——家下都話到明,世界上所有人都已經唔撚見哂啦——咁我地食野,仲洗乜撚野比錢啊,緊係食免費餐啦——唔係添啊——家下四野無人,正所謂叫天不應,叫地不聞,不如索性老強喇——!」
「飛機昱」愈講愈興奮,好似已經肯定左係要咁樣做,講完即刻加快腳步,跑向LV女消失既方向: 「快撚啲啦——! 佢行左入去果度,果度入面公園黎架,岩哂啊!!」
我係後面一路追住「飛機昱」,一路叫: 「喂! 唔好啦!! 唔好搞埋哂啲咁既野啦——我地快啲番去打爆埋隻野咪算囉——!」
「飛機昱」當然無理我既提議,反而愈跑愈快,一路跑過左渣打銀行,轉入安浩里——
我係後面不斷追住,但因為果晚我玩「視覺系」,著左條超級「瀨屎」既「瀨屎褲」,我無辦法跑得太快,只可以不斷係尾度狂追上去——
當我再次見到「飛機昱」既時候,已經係係舊墟公園既入口外面;當時,佢喘住氣,企左係度,好似係度望緊啲咩——
我行埋佢身邊,問: 「條女呢? 你唔係想屌人既咩? 去左邊啊?——」
「飛機昱」望住前面既公園,答: 「——屌佢行得太快,唔撚知去左邊——」
我停低落黎,同佢一齊望住前面,嘗試搵番條LV女既蹤影——
夜晚既舊墟公園可以係話一片漆黑,即使係有街燈,但都仲係好暗,有等如無——
然後,係樹同樹之間,我突然間見啲野———好似係人影——有人行過——
係LV女!!
我正想話比「飛機昱」聽,但未等我開口,「飛機昱」就已經指住前面,一個箭步咁”標”左出去,仲大聲講左句:
「係前面啊——追!!」
我地兩個又再次奔跑起黎——跑係前面既「飛機昱」真係好興奮,我聽到佢一邊跑,一邊自言自語咁講——
「黎料喇——終於黎料喇——我咁大個仔——為既,就係呢刻———仲要第一次就玩老強———我得左喇——」
公園入面既小徑可以講係九曲十三彎,又黑又窄都不突止,仲要充滿住又上又落既石級——一個唔小心,就會好易仆街———
但係「飛機昱」既速度完全無減慢,反面愈黎愈快,好似為左搞野,就算仆街都唔怕——
然後,當我地又轉左個彎之後,突然,LV女既背影就出現左係我地面前——
黑媽媽既石板小徑上面,佢企左係中間,郁都唔郁;而個LV手袋,一早就跌左係佢身邊昸地下度。
我望住佢既背影,一把highlight過既頭髮,好柔順咁放在係後面,對住我地——
呢個時候,我隱約見到,佢果把柔順既頭髮,好似不斷咁震緊咁——左搖右擺——
我認真望多次,發覺原來唔只係頭髮——原來,LV女成個身,都好似係度輕微震緊咁———
佢背住我地,企左係度,不斷微微咁係度震;見到呢個場面,我即時嚇左一嚇,個心寒左一寒——
我既第一反應係諗———唔通係痙攣??—
呢個時候,「飛機昱」見到LV女係前面,好似痴左線咁,完全無停低,直接撲左過去——
「靚女———等埋我啊!!———」 ,「飛機昱」開心大叫。
突然,LV女好似聽到「飛機昱」既叫聲,擰轉頭,望左過黎———
係見到佢正面既果刻,我差啲嚇到跌左落地———
「屌————!!」 跑係前面既「飛機昱」亦都嚇左一跳,立即停住,望住LV女,大聲咁叫左出黎——
「乜撚野事啊———」,「飛機昱」一邊望住LV女,一邊後退———
LV女塊面好白,白得好緊要,係蒼白果隻,如果唔知,夜晚係個公園入面見到,一定會以為自己撞鬼——
重點都唔係佢塊面,而係佢條頸———
蒼白既皮膚上面,佢條勁無啦啦起左一噠噠既紫色野,好似人地生「癬」咁樣,一噠噠,係好深既紫色,好得人驚——
LV女睇落去好似好辛苦咁,面色蒼白,MAK大哂對眼同個口,目瞪口呆,好似比啲咩野卡住左係佢喉嚨,就快窒息透唔到氣咁; 當然,呢個只係我個人感覺——因為佢根本就無出聲,而只係不斷係度發出好細好細聲既,「啊———啊———」既喉嚨叫聲————
LV女個身一路不斷震緊——佢望住我地,條眉伸得好高,個表情好似真係好辛苦咁,想向我地求救——
「……..佢…..佢發生咩….咩事……」 已經淆哂底既「飛機昱」問。
然後,就係「飛機昱」岩岩問完既呢一刻——
「啪——」
仲未黎得切比任何反應,眼前既LV女已經無啦啦,成個人跌左落地,發出一聲巨響。
望住地下上面無哂反應,郁都唔郁既LV女,我同「飛機昱」都好驚——
就咁訓左係地下上面,LV女個樣都仲係MAK大哂對眼同個口,一臉蒼白——
「佢…….佢…唔撚係死…死左嘛…….」,「飛機昱」嚇到面都青埋。
係果一刻,我都然未敢肯定住,但係直覺話比我聽,LV女真係已經死左……
「點….點會咁既……?! 佢咩事?! 點解佢頭先好似好辛苦咁既…?!......佢有病?? 咩病? 心臟病?? 哮喘…?!.........點解…..」,「飛機昱」不斷係旁邊自言自語———
聽至這裡,我忍不住插了句話;因為,我還是蠻在意一點——
「——咪住先——咪住先——你係話個女人係自己跌落地既?」
左邊的MK潮童害怕地點了點頭,小聲說: 「…..係…係啊……..」
聽後我不禁奇怪,因為,這也跟我原先以為的,也相差太遠了吧——
我鍥而不捨的繼續問:
「—咁你地係個公園入面,有無見到任何其他人? 例如果啲帶住防毒面具既西裝男人——?」
MK潮童繼續搖頭,嘴角依舊抖動的道: 「……..無….無啊…..我地由頭到尾……都….都未見過你地所講既果啲防毒面具人………」
……嗄?
我暗暗生奇,側著頭的思索了會……
難道.....我一直以為的東西是錯的??
——難道,LV女的死,跟那群防毒面具男沒關??
———難道是她自己問題??..........這是個自然死亡的現象……..??
還是……是那群防毒面具男,用了什麼方法…..可以不用在場就把LV女殺死———? 會是這樣嗎?———他們不是一直都有種奇奇怪怪的高科技發明嗎?———他們提早下毒? 還是有什麼可以隱身的裝置,當晚是的確在場只是這兩個MK潮童看不到——? 會是這樣嘛…?
慢著!! 如果———LV港女的死,是真的跟防毒面具男沒關——那——其他人的死呢———??
眼鏡青年的死呢——?
睇波男的死呢———??
他們的死,難道…..都與防毒面具人沒關嗎?.........怎麼可能!!? 可明明毎次死人的時候,那群該死的防毒面具人,就會鬼鬼祟祟的出現在旁啊………怎麼可能說沒關?!
……….慢著…….如果這一切的死亡,都真的跟他們沒關……..那…….他們戴著防毒面具的目的……..該不會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的出現吧……………難道……...這一切的死亡….真的是自然現像?......
….那未…致死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突然,混亂中,腦海中閃過了句聲音——
「———小心啊———呢度——好危險————」
…….難…..難道……..
昨晚戴著防毒面具的「中年男子」所講的———就是這個意思?!!
嗄??!
空氣中……..有毒嗎?!!
就當我的思緒在剎那間變得混亂的時候;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似是沒有發現我所想到的問題及疑點,只是有點不耐煩的看著他,似是在怪我幹嘛硬生生的把潮童的故事打斷——
「——講啊——你繼續講——講你地之後做左啲咩——」中年男子一臉嚴厲的向潮童命令。
坐在左邊的MK潮童暗暗嘆了口氣,畏懼的把話繼續說下去——
我地兩個就咁企左係度,呆哂咁望住地下上面,LV女條屍——
對我黎講,本來只係一次無聊既跟蹤——最後竟然會變成攪出人命——我真係呆哂,話哂,都係我咁大個人以黎,第一次近距離咁望住人死———
我驚到完成唔識比反應———
反而,企係我身邊既「飛機昱」,呢個時候好似已經鎮定左落黎,仲慢慢行近條屍——
我即刻係後面叫住佢———
「喂———你做咩啊———死左人喇——走喇———仲行埋去——你傻架?!」
「飛機昱」無視我講既野,一路行埋去,好似對條屍好有興趣咁——
「喂! 走喇快啲!! 我地出番去——打電話比其他人,話比佢地聽有人死左!!」
「飛機昱」一聽到我呢句,即刻擰轉頭,望住我,激動咁講:
「你ON9架?! 這比人聽呢度有人死左——佢地知道左之後——一定會問我地點解係度架喇!! 咁點答啊——講無啊因為我地想老強佢,所以一路跟蹤佢行入黎公園——點知佢無啦啦病發死左啊?!———你咪ON9啦!!」
係呢個時候,因為岩岩見到死屍既緣故,我本身已經驚到個心都震埋,一時三刻間,突然間諗唔到野去反搏番「飛機昱」,只係企左係度,一路聽佢繼續講落去——
「計我話,既然我地都黎到呢度——條女又岩岩死埋,郁都唔郁———不如——盡地一鋪啦———」
聽到佢講呢句,我當堂個心都離一離,打左個冷震——
「———你…你想……姦屍?!」
「咁條女都唔係死左好耐者——個身都仲溫,又未硬———屌驚咩者——拿拿聲搞完走仲好啦———」
痴線———真係好痴撚線,我完全接受唔到「飛機昱」會變態成咁——
當務之急,為左阻止「飛機昱」姦屍,我求其搵左個理由出黎——
「但….但係…..你唔驚…..佢有病咩?! 佢頭先好似病發……所以先無啦啦死喎…….」
「飛機昱」聽到我講,望住條屍,之後又望住我,指住條屍,”yap”手叫我過去——
「你睇下——頭先佢條頸啲紫色野咪好深色既——宜家咪淡左囉——証明果啲就算係病,都會散架———唔撚洗驚——」
我低頭望住條屍,發覺「飛機昱」講得岩——LV女死果陣條頸明明真係好深紫色,深到離遠都見到——但係宜家——啲紫色好似愈黎愈淺咁樣,慢慢變成又白又紫既斑紋———
唔通——呢啲就係人地成日講既屍斑?!
呢個時候,未等我反應過黎,我已經見到「飛機昱」跪左落黎,開始幫條屍除緊衫———
我暗暗一驚,望住「飛機昱」,唔能夠相信自己既眼睛——
「……..你….你做緊咩……你唔係真係諗住同佢………..你痴撚左線咩?!! 洗唔洗咁啊!!」
「飛機昱」一路幫佢除衫,一路激動咁同我講———
「我痴撚線?!!———你醒下啦好唔好啊!!! 你睇唔睇見出面啊——成個世界唔撚見哂啊———剩底我地架小巴乍!! 代表咩啊——代表宜家成個世界既女人,都係哂架車度架喇!! 無架喇!!——再無其他女人喇! 你見唔見架車有幾多個單身女人啊,除左呢條女,就得另外坐車頭果件乍!! 仲有個三十幾歲阿嬸,你係唔撚係岩啊!!————成日話要扑野,成日講要破處!! 宜家機會黎喇,成個世界無皇管,比你任食唔嬲喇,又驚呢樣驚果樣———屌! 廢事同你講——一陣條女凍哂硬哂,連入都入唔到啊———」
呢個時候,「飛機昱」已經將LV港女脫得一乾二淨———
唔怕老實講,其實我真係一個處男,呢次係我真真實實,用雙眼第一次見到既女性裸體———而且仲係一條死屍——
毎日幻想過千過萬次既情境,到左真係發生既時候,既然完全唔係果回事——
係呢一刻,見到LV港女既裸體,上面全部都係紫紫白白既屍斑,我真係好想嘔——
我完全驚到唔識反應,腦入面其實好想走,但唔知點解,愈想叫隻腳行,佢就偏係更彊咁棟左係度,連一步都行唔到——
之後,我就咁睇住「飛機昱」將LV港女脫得精光,然後,再除埋左自己條褲、底褲———
好快,「飛機昱」就已經爬左係LV港女既身上面———發左癲咁不停前後郁動——
「———啊——啊——啊—啊——」,「飛機昱」口中,發出一陣低聲既呻吟聲——
——————啪——啪——啪——啪——!!
「飛機昱」既個身一直摩擦住LV港女,兩個人既肌膚係度互相拍打,毎次一前一後既動作,都發出一種「啪啪」既聲音——
估唔到,當我實際聽到呢種係AV聽過無數次既聲音時,我會一啲都唔覺得興奮,更唔好講話有無生理反應———
———見到LV港女個樣——雙眼同口都仍然MAK大———死唔眼閉——
——見到LV港女個身上面紫紫白白既屍斑——
—見到LV港女上面,不斷前後郁動,一臉陶醉既「飛機昱」——
「———啊——啊——啊——」
———————啪——啪——啪—!!
果一刻——我真係覺得,好恐怖……….好恐怖…….
「夠啦!!———唔好再講喇!!」
我揮手一揚,把MK潮童的話打斷———
不成,實在是太嘔心了;我根本不能相信,眼前這兩個乳臭未乾的MK潮童,竟會作出如此變態的事——
當然,感到變態的決不只會是我一人;只見茶餐廳內的大伙兒,不論男女,全都露出了一臉驚恐,嘔心的樣子———緩緩的搖著頭,不能夠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此時,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深深地倒抽了口氣,向坐在左邊的那個潮童問:
「……..之……….之後呢?.......佢完事左之後……你地係咪就番左屋企….?!成件事係咪就係咁?............」
左邊的潮童低下了頭,默默不語,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抖著——似是被問到了什麼更恐怖的東西似的——
然後,坐在右邊,久久未語的那個潮童,「飛機昱」,遲疑地說出了句——
「……唔係…..……當我搞掂左之後…….佢……….突然話……….反….反正都係………….不..不如佢都試下……….於…於是………….之後就換左佢上陣……由我坐係隔離睇住………….果晚……我地毎人……輪流……..試左三次……………..」
25.
直到現在這一刻,毎當我回想起「紅van事件」的起末時,即使是對於當中兩個潮童姦屍LV港女的這條枝節,老實說,我是沒有多大詫異。
當然,我絕不是說認同他們的做法——當我第一次在茶餐廳內聽到兩個潮童的自白時,我也的確萌生了種很想很想吐的感覺————
姦屍,那毫無置疑是件嘔心的事沒錯。
除了我本人,我相信這種感覺也都會出現在茶餐廳內毎一個的「生還者」身上;畢竟「姦屍」,或是跟死人造愛這種事,我除了在那部由余文樂主演的爛片《塚愛》中看過外,即使在平常看過的電影還是漫畫中,這種變態的獵奇情節也都很少出現。
無論故事是有多懸疑,或有多恐怖,毎當碰到這種過於變態的情節時,導演或是編劇也總會巧妙的避過那些最嘔心,最露骨的鏡頭——以確保觀眾能夠受落,以及廣管局能夠批准。
可那是電影。
假若此刻的你,正安坐在電腦面前,看著我在螢幕上面敲的這幾條句子——毫無疑問,對於閣下來說,這事情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只會是個離奇的小說故事。
你也許會覺得,小說故事不應出現這種尺度過大的情節——
你什至會覺得,我應該刪除這部份,或是用較會含蓄的手法來表達——
記住,那是小說。
對我來說,我可是活在一個真真實實的世界內——
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沒人能夠說是對或是錯,更不能說是道德與否,或是會不會過度嘔心——任憑它是有多嘔心,任憑它的尺度是有多大,在真實的世界裡,並不存在廣管局的監測,並不會有市場口味的壓力——
人就是人,無論你覺得是對是錯,總不能用這條法則來斷定一切事件的發生——硬要把責任推至誰身上的話,那便怪上帝吧。
這也是我為何沒感到特別詫異的原因———
因我知道,人就是人,人性就是人性,要發生的,遲早要發生——
沒錯,我是覺得姦屍這件事是很嘔心———可我可以怎樣? ———
當場把兩個潮童大揍一頓,待他們給打死了,再姦他們的屍,以幫LV港女泄憤報仇嗎?——還是,直接在茶餐廳內進行投票,大夥兒一起來個終極大審判,裁定他們兩個是否有罪?——即使是有罪? 我們又可以怎樣? 把他們抓去大埔警署終身監禁嗎?
當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以後,當人類社會不再存在時——我們所持的一切法理標準,又有何用武之地呢———即使我是覺得兩個MK潮童都犯下了彌天大罪,可我有何方法,有何道德高地及權力,去制裁他們兩個呢——
對我而言,要解決任何事,就先要回到正常的人類社會;要作任何道德的審判,就先要回到有道德標準的地方去——
不然,天大地大,就憑我們這十七個人的力量(還別忘記已死了幾個),我們不可能會作出任何有系統的集體決定;畢竟,法律這東西,本來就只存在於有人的地方——
所以,當務之急,最重要的事,就是要先回家———
只有回到正常世界 (假設我們是在另一個世界),把一切調回正常,才可以繼續下一步;到時候再把兩個潮童的罪行提上法院,給他們一個真正公平的審判,這我才覺得是最合理,最應該做的事——
當然,以上的所有,都只是我個人在瞬間內泛起的一連串思考————
當時的我跟本沒預計到,原來兩個潮童姦屍LV港女,對其他「生還者」來說,竟會是件如此驚天動地,罪無可恕的事——
大概是觸動到他們某種人性的弱點,大夥兒都對兩位潮童所做的事,感到不齒,嘗試為自己找個道德高地的位置,從上而下的自我審判著這兩個潮童———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不知怎地,眼前已是一片混亂,某個東西跌落在地上,發出大聲一響———
「——————嘭!!」
原來是椅子倒在地上的碰撞聲。
只見身旁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衝至兩名潮童面前,一手一個的揪住他們的衣領,把他們從位子上硬扯起來——
兩名潮童身下的椅子,因突然失去重心,不受控制的打側,翻倒在地上,發出剛才聽到的大聲碰撞聲。
「——你…你地兩個簡直離哂大譜——好做唔做——走…走去姦屍?!——你….你地有無攪錯啊!!——」 中年男子一臉激動,狂暴的叫囂著。
此時,我也發覺,茶餐廳內大夥兒的驚恐表情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憤怒及不屑的嚴肅表情———
看到中年男子的狂怒指責,站在右邊的潮童一臉慌張的反駁道:
「———咩…咩啊!! 人都唔係我地殺!!——我…我地做錯左啲咩?! 我…我地咩都無做錯!!———」
此時,站在左邊的潮童也出口為自己辯解:
「——係….係啊!! 我….我地都無殺人!! 個女人自己無..無啦啦死乍喎!! 關我地——」
未等他說完,中年男子已突然揮手,強而有力的給了他記耳光——
「啪————!!」
「頂你個肺——!! 明明做錯野仲係度大聲夾惡?! 人唔係你殺又點啊?! 大撚哂啊?! 咁就可以姦屍架拿—?! 兩個僕街仔——!!」
中年男子再次舉起右手,想往右邊的那潮童撃去——
右邊潮童見狀,急地向後退開,出手擋格——
「啊———僕街仔擋我!! 僕你個街!!——」
中年男子怒不可遏,突然彎下腰,雙手從茶餐廳地上拾起了張椅子,抓緊舉起,奮力向前一揮,往兩個潮童頭上擲去———!!
「扔撚死你地兩個變態——!!」
未等我意識過來,在空中快速向前移動的椅子就已撃中某個物體——
「噗——!!」 發出了一下沉實而響亮的碰撞聲———
我的心裡暗叫不妙——
椅子落下,跌回在地上,我看到了椅子方才撃中的,到底是什麼——
「啊———」
只見右邊潮童一臉痛苦的呻吟著,舉起了的右手正按著自己頭顱,滾滾紅色的鮮血正從指縫間湧出,把潮童半邊臉頰都染紅了——
Shit……….我暗叫了聲。
鮮血源源不絕地流出,似是沒有慢下來的趨勢———潮童繼續呻吟著,痛苦得跪倒在地上———
茶餐廳地上已是一大片的紅色,面積愈來愈大———
站在左邊的潮童見自己同伴嚴重受傷,慌了起來,激動的指著中年男子,叫道:
「你個僕街打人!!?————食屎啦你!!———」
說罷,左邊潮童即動身衝向中年男子,伸出右手,向中年男子擊拳——
「打死你個僕街!! 我地做過啲咩關你撚事!!———」 左邊潮童激動喊道。
「啪———!」 中年男子應聲中拳,卻沒哼半聲,立即揮回拳頭還手——此刻二人似是已經完全失去理智,滾成一團互相毆打著。
看著如此畫面,我萬萬想不到事情竟會這樣發展起來,立即回過神來,衝向毆打中的二人——
「唔好打啊——!! 唔好打啊!!———」
我一邊叫著,一邊嘗試把二人分開——我向背後的大夥兒求救,呼叫道:
「——你地快啲過黎幫手啦——唔好企係度啊——快啲幫另外果個止左血先啊!!」
我與中年男子及潮童拉扯著,盡力想把他們分開——
就在此時,我回頭向背後的大夥兒望去,所見到的,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只見大夥兒都是一臉的冷漠,眼神中充滿了懷疑及不解。
——不論是yuki,小巴司機,油頭毒撚什至是睇波女;他們都逕自坐著,或是把雙手疊起來的站在桌子那邊,隔岸觀火般的看著這邊的暴力事件,完全沒有半點過來幫忙的意思——
「你地做咩啊!! 快啲過黎幫手啊!!———再咁落去打死人喇!!———」 我激動叫著。
還是沒有人動,全都只是靜靜的看著我——
我看到他們看著我的眼神,是種充滿著距離感的目光,彷彿完全不明白,幹嘛要我一樣的走過來幫忙——那種眼神,除了讓我感到一陣怒氣外,更叫我不寒而慄——
「頂——你地唔撚好剩係企黎度啊!! 快啲過黎幫手啊——!!——」 我幾近歇斯底里地叫了一聲,然後回頭向中年男子及潮童罵了句: 「唔好再打啊———!!」
此時,我聽到背後睇波女突然激動起來,驚嘆道:
「我地做乜撚要幫佢地啊!!——係佢地做錯野先!——關我地咩事啊!!——佢地抵死!!———」
「咪係囉!! 佢地兩個on99學人去姦屍,抵打啦!!———」 我聽到坐在一旁的小巴司機小聲說道。
此時,我又聽到後面有把女聲在小聲說話,我回頭看,是那位常常都默不作聲的中年女子;只見她手指著跪在地上的潮童,緩緩搖頭道:
「——上帝係公平既——既然佢地make左自己既choice,就要受返自己既果——姦屍實在太嘔心,對先人不尊——」
頂,偽善死耶撚!!
此時,站著的睇波女再次叫了句:
「——佢地姦屍咁僕街啊!! 罪有應得啦!! 都唔知啲防毒面具人係咪真係因為見到佢地姦屍太僕街,所以先去殺我老公架!——流啦流啦!——流死佢條粉皮啦!———」
聽到他們的涼薄說話,我不禁一陣無名火起——
「——頂!! 你地成班都唔撚係人黎架!!——食撚屎—!!」
此時的中年男子及潮童已經毆至兩敗俱傷,二人的臉上都是紅紅腫腫的傷痕——
我側頭看著地上的另一個潮童,只見他按著頭部的那只手掌,早已給染至全只都是血紅色,他一臉痛苦,臥在地上呻吟著——
地上一大片血跡,給毆打中的中年男子及另一名潮童在上面踐踏過後,血跡裡混雜著一糊淩亂的紅色腳印,一團狼藉。
我低頭看,見到自己的鞋子跟褲管,也沾上了不少的血跡。
看著那倒在地上的痛苦潮童,我知道他傷勢不輕,一定要盡快幫他止血才行——
就在此時,我見到一個穿著筆直襯衫的人從人群中步出,走到大片血跡旁,跪下,嘗試察看受傷潮童的情況——
阿信!!
我使盡全身力氣,把混在身邊的中年男子及潮童分開,大哮一聲:
「你地唔撚好再打啊僕街!!——」
說罷我使勁摔開他們,鬆開雙手,急忙奔至受傷潮童身旁,跪在阿信旁邊,察看著受傷潮童的情況———
我知道此刻事情已經大條了,再不替受傷的潮童止住血,他的傷勢確定會一發不可收拾——
但見潮童已經不再喊叫,而是閉起了雙眼,輕輕的發抖著———
「好….好痛…..好痛…………....」 他極小聲的呻吟著。
單跪在旁邊的阿信緩緩搖頭,冷靜道: 「一定要快啲送佢去醫院———」
聽後我立即激動的反問道: 「送佢去醫院做咩啊——啲醫生都唔見哂啦!———」
阿信託了下眼鏡,轉頭看著我,道: 「至小會有藥物,我地一定要止住佢既血先,佢咁樣落去唔得——」
聽罷我連忙脫下自己身上的adidas外套,把它捲成一團,放在了受傷潮童的頭部,抵住傷口,希望可以幫他止血——
阿信急忙伸出雙手,協助我一同按住——
我感覺到,潮童的震抖正漸漸變為激烈,我暗叫不妙——
此時背後的中年男子與潮童已經停戰,靜靜的看著我們這邊——
我受不了,站了起來,發飆的衝至中年男子面前,用手揪住他,罵道:
「——你睇下你做左啲咩野!! 你睇下!!———佢做左啲咩你要咁樣對佢啊!!——下?!!」
中年男子一臉不屑,似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沒錯,繼而一手把我推開,道:
「——呢啲野係佢自己攞黎架!! 做埋哂啲咁嘔心既野,我地唔係咩都唔做,坐係度由得佢啊!———」
我轉身指著大夥兒,也同時指著中年男子,道:
「——你地一個二個都無人性架!!——不撚知所謂!!——成班偽道學——就算佢係做錯左啲咩野——你地咪等番到去果時報警叫人拉左佢囉!! 僕你地個街!! 成班以為自己土皇帝,可以濫用私刑啊?!———」
說至此時,我忽地想起了件事,往桌子那邊衝去,推開了幾個人,直至來到小巴司機旁邊停下——
我猛烈揪住了他,大聲問道: 「——你今日有無渣車黎啊!! 有無啊僕街!——答有啦!!」
小巴司機先是呆了一呆,似是給我突然衝來抓住他的這個行為嚇倒了——
「有———我有渣——」
我急忙指著遠方地上正在流血的潮童,向小巴司機喝道:
「咁仲等咩啊——快撚啲渣架車過黎,車佢去醫院啊!! 去拿打素啦!!——快撚啲啊僕街!!———」
誰知小巴司機無動於中,只道站在原地,雙手微微攤開,道:
「點解?!———我唔會車佢,環掂佢都唔會真係死得去架喇———與其車佢去拿打素,我地不如快啲起程去大帽山仲好啦僕——」
我忍無可忍,用力向小巴司機揮出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
「——頂你個肺你班人渣!!———你地成班都唔撚配做人啊!!————」
「啊——」 我的重拳撃左小巴司機身上,他應聲叫痛,一臉痛苦的彎著腰——我沒等他有喘息機會,還沒站直,我又已撃出第二拳——
「啊!!———」 小巴司機再度叫痛,旁邊大夥兒見我好像發了瘋般的毆打著小巴司機,紛紛鳥散——
真是一群混帳的傢夥!!———
「快撚啲渣架車黎啊僕街!!———快撚啲啊!! 係唔係要我打到你都出血啊!!———」 我狂吼怒叫。
此刻我怒極,正要撃出第三拳的時候,彎著腰不斷叫痛的小巴司機,突然虛弱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指著我背後——
「……..…..屌………你睇下先啦僕街……」
我急忙轉身,跟著他手指指向的地方望去———
血跡旁,蹲在地板上的阿信身邊,那個頭部受了傷的潮童,此時已不再抖動,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平伏在血泊中———
難…難道————
我鬆開小巴司機,撥開人群,跑至茶餐廳的另外這頭,看著地上的潮童——
毫無置疑,他已完全沒了任何動作,而只是閉著雙眼,安祥的睡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阿信近距離的察看了下,只見潮童的整個臉頰已被自己的鮮血洗禮,一片鮮紅;然後,大約兩三秒後,阿信轉過頭來,看著我——緩緩搖了下頭——
天啊!!————
拜託,拜託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我再次看著地上的潮童,難以置信的搖了下頭——
我大聲怒吼了下,衝至旁邊的中年男人跟前,再度揪著他的衣領,歇斯底里道:
「———殺人兇手!! 你個仆街!!——殺人兇手!!———一命賠一命啊你!! 殺人兇手——」
中年男子先是面青口脣白的愣住那邊,任由我大力揪抓住他,沒有意識的不斷反問:
「…………我….殺左人…? 我……殺左人?...........嗄??........無….無理由架…….我點會殺左佢……我……我諗住打佢一身……….無…….無理由會咁大力架…………我…..我無殺佢………」
旁邊的大夥兒見狀,均知道出事了,漸漸走近這邊,用手蓋著口,看著血泊中的潮童暗暗驚嘆———
…..這群僕街……這群僕街…………如果不是他們的群眾壓力……如果不是他們的袖手旁觀…..那個潮童就不會死!!————
———他們全都是殺人兇手!!—
見著一個罪不至死的人,竟然會因為群眾的袖手旁觀,而活生生的在我們面前流血至死———竟然還沒過深玔河就已經看見這種事——這群人的醜惡———我實在是忍無可忍———!!
我驀地鬆開了中年男子,指著這群人渣,正要開大罵時———
突然,站在前排的yuki(恐怖yuki),竟伸出了右手,顫栗地指向地板,小聲道:
「……..佢果啲….果啲…….咩黎架……..?」
我看跟著yuki指的方向,望回地板上潮童的屍體,正在想她到底在說什麼時——驀地,蹲在旁邊的阿信也好像察覺到了點什麼,從口袋裡拿出了包什麼,「擦」的一聲把它打開——
原來是包衛生紙,阿信拿出了張,攤開,往潮童身上抹去——
潔白的衛生紙,給瞬間染紅——
此時,背後的中年男子突然大力呼出了口氣,興奮道:
「——我都話我無打死佢架啦,流得果少少血,無理由會死既——!!——我唔係殺人兇手!——我真係唔係兇手啊——!!——」
我沒理會他,而是逕自走前細看——
只見倒在血泊中的潮童,滿臉是血,上半身都染成為血紅色——
可在頸項上,阿信用衛生紙抹過的那個位置下——
原本應該是肉色的人類皮膚,現在,長滿了紫紫白白的斑紋……..
就在這一刻,我突然有種感覺,認為我們大伙兒都應該愈快逃離這地方愈好——
不然,我有預感———很快,可能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快….
…….我們全部人,都會死在這裡。
我看著依舊蹲下來的阿信,思索了回,開口道: 「阿信。」
阿信聽到我在叫他,暗暗驚訝了下,用手托了下眼鏡,轉頭看著我——當然,除了他以外,其他大伙兒都對我突然開口叫他感到奇怪,紛紛看著我——
然後,我頓了一頓,繼續道:
「——你可唔可以講哂你所知道,關於成件事既所有野出黎———我諗,我地係時侯要起程。」
26.
連續兩天,連續給兩條屍體毀去了兩家茶餐廳,這一刻,我們大伙兒已經再沒其他據點了。
不過,我相信這也沒差——
既然阿信說他已經找到方法離開,而重點就在於大帽山; 那,最簡單直接的解決方案,就是大伙兒立即起程去大帽山,逃離這個不屬於我們的世界。
可那到底是個什麼方法,我也因為接聽了阿怡的電話,到現在這一刻的還沒聽阿信解釋。
「——其實唔算係一個方法;而係,我覺得,我地將會係大帽山上面搵到啲野,可以令我地搞清成件事既來龍去脈。」 當步出茶餐廳時,走在我旁邊的阿信跟我講。
「點解你會有呢個諗法? 大帽山呢個idea,係點樣得番黎?——」 我安靜問道。
說時我拿出了手機,察看現在時間: 「15:22」
此時,大伙兒都已經走出了茶餐廳,眾集在外面空無一人的寶鄉道上,站在位於「大埔鄉事委員會」對出的一個紅綠燈安全島上,圍成一圈。
寶鄉道中還是一片寧靜,猶如鬼城,沒有半點人聲與車聲;剛剛走出室外,我發覺空氣中突然多了某種濕潤的感覺,抬頭一看,遠方天邊好像積聚了些厚重的雲層,似是快要降雨般。
阿信沉默著,思索了一會,然後深深吸了口氣,看著我道:
「首先,我要講一講我對成件事既睇法——」
我看著他,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成件事好人工化——真係好人工化——我可以肯定,絕對唔會係任何一種既自然現在而做成既——成件事背後——一定有某種人為操作; 呢點,我係可以肯定既———試問,又點會有任何一種既自然現象,可以合理地解釋哂一路發生既所有野?! 到現時為止,最大既迷團,對我黎講,就係呢個究竟係一個咩地方——」
他說至此時,我不禁打斷問道:
「——言下之意,即係你完全排除左我地仲係原來果個世界入面既可能性? 你覺得,消失既並唔係其他所有人,而係我地? 你係咪即係講緊,我地宜家存在緊既,係一個異空間黎? 就好似阿怡比我既果個電話——即係我女朋友——佢講話我已經消失左成6年——6年係點樣得出黎?——」
阿信聽了我連串疑問,微微點了下頭,托了下眼鏡,遂步分析:
「首先,係呢一刻,我地所知既資料少之又少——老實講,如果唔係你地話比我聽,原來有防毒面具人呢回事,我地四個係中大,根本唔知呢幫神秘人既存在——不過,除此之外,我地都發現左一樣好有趣既野,証明到,我地所在既香港,並唔係原本既果個香港 ——」
說罷,阿信舉出右手,向上指了一指,道: 「就係呢樣野——」
大伙兒立即抬頭,隨著他所指的方向往上看去 —— 只見是根高高瘦瘦的銀色燈柱——
——兩塊燈罩中間,「T」字位的頂端位置上,有點銀銀白白的反光圓形東西。
我嘴角微微上揚,笑了下。
原來,阿信也留意到這點——聰明。
「——其實係peter發現先既;我地係中大果時就留意到,點解毎一枝燈柱上面,都有舊咁既野——」 阿信如是說。
「——唔通係閉路電視?!」 身旁的中年男人,側著頭的仰望著。
「係囉!——個樣點解咁撚似閉路電視既?!—」 另一邊的小巴司機也說。
我看著這兩個不知所謂的人,並向他們投以種不友善,不屑的目光——
阿信繼續道:
「——無錯,我地開頭都係咁諗,覺得會唔會係閉路電視——不過,當我地再睇真啲果時,就覺得佢唔係一個閉路電視咁簡單———」
未等阿信說罷,大伙兒已經紛紛湧至燈柱底下,左顧右盼的看著燈柱周圍,研究那銀色的反光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無暇再理會這群廢物,逕自向阿信說道: 「———因為見唔到佢有鏡頭——其實燈柱上面既呢樣野,我之前都已經留意到,不過一直都無為意——」
阿信聽後點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臉,道:
「雖則佢係毎枝燈柱既位置上都有出現,令人好容易就會聯想起係用黎監視人既閉路電視——但問題係,無論我地點睇,都係發現唔到佢有任何鏡頭既存在——」
「——可能係種新式設計既閉路電視? 出面全部用啲單面既反光紙掩住,所以先睇唔到佢鏡頭?!——就好似,宜家好興既果種,係天花上面垂落黎既黑色圓波形既球體閉路電視。」 我說出今早想到的那可能性。
阿信溫文儒雅的點了點頭,道:
「當然係有咁可能,但唔合理——如果係閉路電視,點解要整咁大舊?! 即使係最傳統既閉路電視,體積都一定比佢細——要setup閉路電視,其實插個鏡頭係度就已經okay,呢舊銀色野咁大舊,點睇都唔似係閉路電視——再者,即使佢係閉路電視,有咩理由會毎枝街柱上面都有?!——如果係要作為監視用途既話,無可能會誇張到要毎一條街柱上面都有——唔make sense,如果佢係誇張到呢個地步,咁個設計者一定唔會只係放呢種閉路電視上面係燈柱上,而係會放係好多好多其他唔同既地方,例如大廈外牆,什至各個唔同既室內地點——」
「——可能有,只係我地未為意到?!」 我質疑。
「無錯,但即使係咁,都仲係唔make sense——如果佢係其他地方都裝左閉路電視,而我地又見唔到,咁果啲閉路電視既體積,什至外形,都一定會同宜家呢隻既銀色反光shape唔同——可能係更細,更隱密,所以先令我地反覺唔到佢地既存在———但問題黎喇,既然設計者可以做出種咁隱密既鏡頭,有咩理由,係街燈呢種咁當眼,咁易見既地方上面,反而會安裝上種咁大個既閉路電視——無論係邊種方向推斷,所得既結果都係唔合理——」
「同埋佢究竟要監視邊個?!——我地?!」 中年男子突然插嘴問道。
阿信轉頭望向青年,道:
「——如果要監視我地,如果佢既目的真係只係用黎監視我地,我覺得,對方無須要大費周張咁裝咁多個閉路電視——係我地由中大黎到大埔墟呢度,沿路途中既毎一枝燈柱上面,我地一直都有見到呢隻銀色野——就好似毎一條路既毎一枝燈柱,都有安裝左——我覺得,如果對方真係只為左監視我地咁簡單,大可以用更多其他更有效既方法,而唔會用一種咁浪費成本,咁傻既方便——所以,無論如何,我比較傾向呢樣野唔係閉路電視,更同監視無關——個人黎講,我覺得佢既外形好似雷達,兩者支間,可能會有啲咩野關係都未定——」
「——有無方法可以搵野扔上去,打佢落黎,睇下乜撚野黎架—」 小巴司機插嘴問道。
此時,一直站在旁邊沉默的peter開口說道:
「其實,我地四個係中大果時都已經試過去拾啲石仔,諗住扔舊野落黎睇下——但問題係一黎好難扔中——二黎,就係我地真係有幾次扔中過,都對舊野無咩影響,啲石仔好輕易就比佢彈番落黎——舊野好似好硬淨,比人鑲死在係上面咁,好難話用扔石仔呢啲方法,就可以成功將佢整落黎;不過——」
說至此時,peter轉身望向阿信,似是想要阿信自己說下去——
阿信托了下眼鏡,開口繼續講下去——
「其實,我地係第一晚果時,亦即係搭紅van果晚,落左車無耐就已經發現在燈柱上面既呢樣野——我一直都對呢樣野好在意,覺得佢地既在一定係有某種意義——直到尋日朝早,日光日白,我地再次研究舊野究竟係咩黎既時候——Jasmine用佢部單反zoom埋燈柱舊野果度,影左張相——然之後——我地發現左啲野——我save左張圖落 iphone,你地可以睇下。」
說罷,阿信立即從口袋裡拿出了部手機,用手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開啟了點什麼,然後,反轉手機,平放在掌心,伸前給我們觀看——
大伙兒紛紛舉頭向前,看個究竟——
手機上顯示的是張照片——照片似是在某個山邊拍攝,旁邊背景都是些綠色的草坡;從下而上的拍上去,山坡旁邊,是根根高高瘦瘦的銀色燈柱。
「呢條燈柱係我地係中大入面影既——」 阿信一邊解說,一邊用兩只指頭向外拉劃,把照片放大——
驀地,照片給放大了好幾倍;阿信不斷用指頭移動照片焦點,往一個銀白色的反光物體上拉去——
亳無疑問,就是燈柱上面的那個不知明的金屬物體沒錯。
就在此時,放大了好幾陪的圖像,讓我清楚看見,那銀色的金屬物體上,好像有點什麼——
「——喂喂喂,屌咪郁住先——! 好似…..好似有啲咩野係上面咁既?!」 小巴司機疑問。
「——係喎——又係喎——個銀色野上面——好似——睇下先——舊銀色野個邊邊位果度——好似——好似寫左啲野喎——」 中年男子應道。
對,沒錯——
我看著那照片,發覺那銀色的金屬物體的邊緣位置,彷彿有幾只淺幼的黑色字句,寫著什麼——
沿著那圓形物體的外形邊界,字句排列得很工整,似是用電腦字體打印上去;可體積就是太小,看不太清楚——
「好似係英文——定係數字?!」 中年男子疑問。
我定眼一看,發覺那是句由英文及數字一同排列而成的黑色字句——
「shatin 00141」
——?!
此時,站在隔壁的中年男子也看到了,大聲叫道: 「s,h,a,t,i,n,0,1,4,1!! 佢寫住shatin,0141!!———沙田第一百四十一啊!!——」
我一臉不解的看著阿信,只見他微微點頭,道:
「無錯,shatin,0141——我地發覺個金屬盒上面,寫住句咁既野——」
剎那間,我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我立即推開身旁的大伙兒,逕自往旁邊的燈柱跑去——
我駐足在燈柱下,仰頭往上看,嘗試找尋自己腦海在想時東西——
如果在阿信那副圖片裡面的金屬物體寫著了條「沙田一百四十一」的編號——那,在這裡的金屬物體,會不會寫著個類似的條碼?!——
我皺著眉,用神的看著頭頂上的金屬物體,沿著它的彎曲邊緣移動看著——
此時,大伙兒似是想到了同樣的懷疑,紛紛跑至我身邊,一起抬頭看著燈柱上的那金屬物體——
終於,我在那圓形的金屬物體邊緣,就像在照片中那條碼出現的同樣位置,看到了條細細的,淺黑色的字句——
「taipo 00328」
大埔,三百二十八!!
———該不會是……..
我立即轉身,看著阿信激動的說道:
「唔….唔通——毎條燈柱上面都有句類似既野——?!!」
說罷,我正想動身奔向對面馬路的燈柱查看,卻見阿信微微點頭,帶點自信笑容的道:
「——無錯,估得無錯——係毎一條街柱上面既呢啲銀色金屬盒,都有條類似既條碼——我地係中大入面睇到,就係呢條燈柱隔離既其他燈柱,毎條燈柱上面既銀色金屬盒,都有個一模一樣format既code number——個數字仲要係遞增上去——比如我地影既果條寫住沙田一百四十一,旁邊既果幾條就寫住一百四十二,一百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如此類推——」
此時,中年男子已經急不及待的動身向前跑,奔至對面馬路的那條燈柱下面,駐足抬頭觀看——
未幾,傳來了中年男子興奮的叫聲:
「係啊!!——真係啊!——呢度寫住三百二十六啊!! 三二六!—」
然後,他又拔足往旁奔去,去到大埔社區中心門外的另一條燈柱旁,抬頭看了一會——
「三百二十七!!——呢邊寫住三二七啊喂!——」
我側著頭,快速思索著,嘗試分析這些銀色的金屬盒子上,這一連串的編碼到底代表了些什麼——
此時,站在一旁的小巴司機已經開口說道:
「———屌,會唔會好似啲燈柱有哂number咁樣,方便啲整燈既人去睇架——」
聽後阿信點下頭,道:
「——係我地由中大踩車黎大埔既一路上,我地都不斷見到呢種金屬盒,而上面既條碼又不斷遞增緊——直至入左大埔範圍開始,前面既果隻英文字,就由原本既「shatin」,變成大家所見既「taipo」;而後面既數字亦改變左,就好似,沙田同大埔既計法,係兩set唔同既野,數字會重新計過咁——」
我忍不住打斷——
「大埔——沙田——前面既果個地方英文名,唔通係根據鐵盒所在地既果區黎分——?! 換句話講,唔通香港十八區——毎枝燈柱上面,都有個咁既銀色反光盒?!」
阿信看著我,一臉認真的回答道:
「我地都係咁諗——既然中大屬於沙田區,而個鐵盒又真係mark住沙田——當入到大埔,個鐵盒又變左寫住大埔——按照呢個道理,個編號的而且確係根據鐵盒既所在地區而訂——所以,好有可能——香港十八區入面,毎枝燈柱都會有個鐵盒,而毎個鐵盒上面都有個類似既編號,同所屬既地區名稱——」
「所以有可能,如果係灣仔既果啲鐵盒,就會寫住wanchai?——」 我疑問。
阿信點點頭,道:
「Exactly——絕對有呢個可能——而編號背後既意義,我個人覺得,從最直接既方法推測,正如阿司機先生所講,係比果啲建造呢種鐵盒既人做reference——」
「喂,哥哥仔,咪住先———你講黎講去,都仲係未答到,究竟係邊撚個起埋哂啲咁既野係啲燈柱上面,同究竟用黎做咩架喎!——」 旁邊的小巴司機急不及待追問。
阿信立即轉身看著小巴司機,尷尬說道:
「——究竟係邊個起呢啲鐵盒裝置,起黎又有咩野用,呢兩個問題固然重要——但係老實講,現階段,係我地掌握既情報係少之又少既情況下,其實好難作出任何實際推論——我地當然可以作出最直接既推測,例如話呢啲裝置係你地所講既果啲防毒面具人起——或者係用黎作為某種通訊之用——但係無論我地作出邊個方向既推斷,係無實際証據既大前題底下,尤其是,就連果啲防毒面具人既真正身份係邊個都唔知既時候——我覺得——繼續係呢種鐵盒裝置上面死纏爛打,係無意義既——」
聽到阿信說至防毒面具人,我才突然想起,還沒跟大伙兒談及我跟假冒中年男子交手,以及「胎記男」出現在我的小學中學照片中的事——不知阿信聽後,會作出何種判斷?!——
不知為何,我突然又再想起死去的眼鏡青年——阿信那種冷靜及理性的分析口吻,教我一直把兩個人重疊著——我忽然想到——如果眼鏡青年還沒死,如果他與阿信二人有機會碰頭——以他們兩個聯手的推斷,會不會已經能夠把事情完整解決!?——
我回過神來,但見阿信已經逕自繼續說了下去:
「——無論鐵盒裝置背後有咩意義,係咩人起——單憑直接邏輯推論,已經可以証明得到,我地呢刻身處既呢個地方,我地宜家見到既呢個「香港」,並唔係我地原來既果個「香港」——因為,我敢肯定,係我地架小巴入獅子山隧道之前,係呢件事發生之前,我地毎一位都從來無見過呢種裝置———係咪?!」
大伙兒紛紛點頭。
阿信繼續道:
「咁就可以証明,呢種鐵盒裝置,係事件發生既果一刻,亦即係架小巴出隧道果時先開始出現——問題係,要令全部人同車,都係我地出隧道既果刻而突然消失,雖然一樣唔可能,但邏輯上,假設對方有某種科技真係可以做到,咁都仲make sense;因為人同車呢兩樣野,始終都係種會流動既野,要郁動佢地既話,始終都仲有辦法——
——但係,另一方面,要係我地出隧道果刻,係全港九新界既毎一條燈柱上面都裝上個咁樣既鐵盒裝置——根本係唔可能既一回事——呢樣野同「人」、「車」唔同——「燈柱」,「鐵盒」呢兩樣野始終係硬件,係一樣唔會隨便消失而再又出現既野——無論成件事背後既始作俑者,佢地既科技水平有幾先進都好,要係一秒內突然轉變所有既「燈柱」構造,呢樣野基本係完全無可能,係唔make sense既 —— 所以,除左我地身處既呢個地方並唔係原來既果個地方呢個解釋之外,我唔覺得有其他任何make sense既解釋——」
聽至這裡,我微微點了下頭,覺得阿信的分析很有道理。
其實,阿信道出的這點,在我今早跑來茶餐廳的途中也曾想過,可我當時卻沒他所講的推論至這般遠;阿信說得對——其實,單憑「鐵盒裝置」的這點,已經足以証明,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與我們原本來自的,是兩個不同的領域——
—這裡,不是香港。
——至少,不會是我們熟悉的那個香港。
此時,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
「會唔會——係我地架小巴入隧道既果刻,我地已經穿越左時空,黎左第個空間?! 會唔會呢個係果啲防毒面具人既一個陰謀?!——呢度係佢地複製出黎既另一個香港!?——你頭先咪講咩相對論既!——會唔會——我地超越左光速,去左第個空間啊——」
阿信看著中年男子,道:
「剛才所提出既狹義相對論,只不過係我根據呢位先生(指著我)所講既果通電話而得出黎既猜測——如果我地呢個時空,同原來既果個時空,兩者之間真係有時間差別,什至去到成6年時間咁誇張既——我覺得,成件事既背後,好大可能會同呢方面既物理理論有關——」
中年男子再次打斷,道:
「——我地會唔會真係穿越左果啲咩時光隨道?—咪住先,果啲咩防毒面具——唔通…就係未來人?! 佢地會唔會就係未來人啊喂?!——」
阿信思索了一會,繼而搖搖頭,道:
「——其實無論係邊個角度去睇,我地宜家所經歷既呢一切,已經完完全全否定哂現有物理學既一切認知——
所以,係呢一刻,我真係無辦法確實答到你既問題。不過,正如我岩岩提出,用「金屬鐵盒」而推論出既theory,我雖然認為呢一刻身處緊既「香港」,並唔係我地原本既果個「香港」——
但係,我始終覺得,我地仍然存在係同原來世界既果個空間入面;因為,如果我地真係處於另一個時空既話,根據傳統物理學黎睇,兩者之間根本唔會有電波通訊既可能,無可能會打到電話——除去物理學說,即使用常理黎睇,如果我地真係存在係兩個唔同既空間入面,而兩個空間又存在住六年既時間差別既話,一個快,一個慢,我地又點可能會通到電話,仲要成功交談到?!——」
聽至這裡,我開始有點按捺不住,覺得阿信講話怎麼會那麼冗長,於是,便開口打斷:
「咪住先…咪住先!! 阿信——你一直講到宜家,都只係不斷否定緊我地一直所諗既可能性——咁你可唔可以單刀直入咁講下,你自己既諗法係點?! 你之前所講既大帽山,到底係咩一回事?!——」
阿信聽後看著了我,思索了會,然後低著頭,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一邊道:
「其實,我一路都唔敢sure自己對於「大帽山」既猜測係咪正確,我只係覺得,大帽山呢個地方,一定會係成件事既迷團入面,佔上一個極為重要既位置——直至岩岩聽到你講,你女朋友係電話入面講到關於大帽山既事,我先比較上肯定,認為自己猜測既方向,應該係正確既——」
只見阿信拿著手機,用指頭在屏幕上面點了幾下,道:
「其實如果大家有電話,都可以拎出黎,我地一齊做個小小既實驗。」
聽罷,大伙兒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大家手機應該都有「compass」,「指南針」呢個apps,係咪?! 如果有既話,可以開左佢——我地將佢地放埋一齊。」
說罷,阿信把自己的手機平放在了右手手心上,伸出——
此時,我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compass」這個app,依樣葫蘆的平放在了手心上,伸出,平排在阿信的手機旁邊——
其他人也紛紛作著同樣的事——
很快,圍成了圈的大伙兒中間,已經聚集了數部手機;屏幕中,全都開啟著「指南針」的界面——
只見那由液晶體顯示器虛擬出來的白色圓形「指南針」,正歪歪斜斜的旋轉著——隨著大伙兒那能稱之為穩定的手,手機上的「指南針」,那枚指著正北邊的紅色指針,正不停地晃動著——
未幾,指針停在了我的正前方方向,示意那邊是「北」。
剎那間,看著大伙兒手心中,那一式一樣,指著正前方的紅色指針,我突然覺得有點不妥——
此時,阿信拿著手機,慢慢說道:
「——呢樣野,其實係我地琴日玩手機時,無意中發現既——想問大家,「北」係邊邊?」
聽到阿信的疑問,看著「紅色指針」的我,下意識地想答他「前面」——
——因為此刻,那紅色指針,正準確無誤的指著我的直前方…..
可我愣住了——因為我看到前方厚厚雲層中的太陽光線——
現在是下午,太陽怎麼會從那邊照過來?!
——下午太陽理應下山,前面的方向,應該是「西」才對啊!!
——「指南針」不指向北,指向什麼?!..........
然後,就在此時,阿信開口講道:
「我認為我地身處緊既呢個地方,呢個「香港」,比一種極強大既能量覆蓋住——呢種力量——好有可能係磁力——唔單止令到我地同出面既時間環境出現差距——更加令到我地所處既呢個地方,同外界完全失去任何通訊途徑——而呢種能量既發出源頭,佢既中心——就係前面——指南針指住既前面——大埔既正西南方向——亦即係香港版圖既最中心位置,最高制點——大帽山。」
27.
無論是阿怡打來的那通電話,還是手機上面的指南針,一切線索彷彿都不約而同地指向了大帽山。
此刻看來,似乎,大帽山就是可以解開一切迷團的地方。
——是嗎?
我不禁反問自己——這都是真的嗎?——
……難道……一旦上了大帽山,這一切匪夷所思的迷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嘛? ——
真的不會有更多的迷團?——真的不會生出更多奇怪的枝節,見到更多個防毒面具男,接到更多通神秘電話——然後——死更多的人嗎?!——
老實說,我們上了大帽山之後,到底是要幹嘛…?
——根據阿信剛才所說的,如果這「香港」是真的給某種力量覆蓋著——難道,是有某種終極的某日機器,在那邊隆隆運作,然後當我們潛進了大帽山的某個神秘基地,把這機器關掉後——難道——一切就都會完全解決了?!
就這樣?! 就這樣簡單?!—
我突然想到,假若我們真的可以成功逃離這「香港」,回到原來的香港——那…是不是,已經過了許多年?!——會不會連我爸也死了?!——我姐呢?——她還在嗎?!——然後——阿怡會不會…連孩子都生了?!——她見到我會怎樣?!——她老公見到我——會怎樣?!——我的家還在嗎?!——太和邨,會不會已經給人拆了——?!
無數條問題,無數種負面猜想在我腦海裡一瞬閃過;當然,我清楚知道,要解答這所有題目,方法別無他選——
無論我的家還在不在,無論我爸死了沒,無論阿怡生了小孩沒有,無論她老公會不會揍我一頓——這都只會是次要——最重要還是,我一定要回去見他們,即使我所熟悉的世界已經改頭換面——
因為,我知道這裡,我正身處的這個「香港」,不是我家——
——我要,回家。
我把手機上的「指南針」程式關掉,看了看界面頂端所顯示的時間: 「16:26」;不知不覺間,原來已弄至下午四點多。
現在從大埔這裡出發去大帽山,假設走最直接的林錦公路,在路面上沒有任何車輛的情況下,車程最快也大概需要半個小時至四十五分鐘;冬令時間日照短暫,太陽大約在下午五點左右開始下山;那——當我們上到大帽山山頂——會不會已經入黑?——
摸黑上山,會不會有危險—?
——難道要再押後一天,待明天早上才出發?!
不——不成!! 決不成!!——我再也等不了!! 身旁的人一個一個死掉,不論是人為還是天然,總之要快速逃離這裡!!
我的預感不會有錯!! 再不走,就再沒機會走了!!
就在此時,當我還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思索時;身旁的阿信突然開口,向小巴司機問道: 「司機大佬啊——如果我地宜家即刻出發,大概要幾耐先上到大帽山——?」
——大概阿信也跟我一樣,想到了摸黑上山的危險性。
只見小巴司機亳不猶疑的答道: 「家下無車,行林錦轉荃錦——四個字啦!!」
二十分鐘,居然比我的預想時間還要快——紅van果然是紅van。
阿信聽後又再思索了會,然後低著頭,安靜道:
「——我唯一concern就係,太陽落山之後,我地係山上面會唔會有危險?」
此時我終於忍不住,直接提議,道:
「——我覺得無謂再等,我地應該愈快上山愈好!」
大伙兒見我如此肯定,紛紛轉頭看著我——
「雖然我唔知你點睇果啲無啦啦「中紫毒」死左既人———但就我點睇,佢地都唔似係自然死亡——我覺得佢地死既原因,一定同呢個地方有關——如果阿信你所講既野係真,當我地出左獅子山之後真係黎左另一個「假香港」——咁好有可能,係呢個地方有啲咩,令到我地逐個逐個咁病發而死——我只係覺得,我地無須要再冒險等多晚——既然都係,我覺得直接上山搵出逃走既方法,咁做其實仲直接啦——」
此時,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也開口加入:
「我都讚成立即起行——老實講,其實天黑同唔天黑,基本上都差唔多——環掂我地都係渣車去,有咩事既話,即刻開車調頭走咪得囉—!! 再者我地連果啲防毒面具人都追過,仲可以有咩更危險啊!——我覺得無謂再浪費時間,直接上山罷啦!!——」
對於中年男子瘋狂毆打mk潮童的那回事,我是一直無法悉懷——老實說,不止中年男子,其實我對這裡大部份的「生還者」也投以不屑及鄙視的眼光——我不齒於他們的毫無人性,不屑於他們的道德偽善。
可無論如何,此刻,中年男子跟我持同樣意見,這絕對會是件好事——反正登上大帽山,假若能夠真確的解決所有問題的話——那只要回到正常世界,我就會跟這群不知所謂的人分道揚鑣,永不再見。
及後,經過大伙兒的一連串討論,餘下的「生還者」也逐一表達了自己意向——
睇波女、中年女子、yuki(恐怖yuki)、油頭毒撚、另一位潮童、jasmine、peter、yuki(中大yuki)——
叫我驚訝,他們也一致認同立即上山是最佳做法;大概大伙兒都給我剛才那個「再不走就會一個一個死掉」的理論嚇到,覺得無論如果逃跑才是上著吧——
大勢所趨,阿信見大伙兒也讚成立即上山,隨即微微點頭,道: 「既然大家都覺得夜晚上山唔會有問題,咁就okay啦!——」
阿信頓了一頓,轉身望向小巴司機,又道: 「不過,其實架車都係司機大哥既,最終話事權,都係係返你身上——」
受著全體群眾的壓力,即使小巴司機有多畏懼,此刻也再無辦法反對;只見他攤開雙手,側了下頭,道:
「……拿講明先下………我…我唔撚理,總之一陣上到去,如果有咩唔衣郁唔岩既,話撚知佢係咩…我一定第一個走先………大家明啦?!!」
小巴司機說罷,隨即帶領我們大伙兒前往紅van的停泊位置。
事態發展突然迅速起來,立即前往大帽山似是勢在必行,教我緊張亢奮之餘,也有點興奮,有種「終於可以回家」的錯覺。
——當然,那時的我們根本不會想過,小巴司機這句話,居然會一語成讖。
小巴司機把紅van停在了鄉事會坊,也就是茶餐廳後面的那個停車場 (兩家茶餐廳的後門也通至此)——也就是我昨晚嘔吐,以及與防毒面具男對峙的地方。
基於大伙兒都不願意再見到或是走靠那潮童的屍體,我們並沒有再次走回茶餐廳內,再從茶餐廳後門鑽出去 (那是最直接的方法)——而是選擇了較為迂迥的路線,從茶餐廳旁邊的窄巷繞過去,繼而進入鄉事會坊的露天停車場——
此時,遠方傳來了道微弱的「隆隆…」響叫,抬頭望去,只見天邊的雲層愈積愈厚,白中帶灰,灰中帶黑,風勢漸增,似是一陣山雨欲來。
空蕩蕩的停車場裡,所有「咪標」車位也都空置著,唯獨停車場正中央的位置,歪歪斜斜的,停泊著世界上最後一部的汽車——紅van。
小巴司機取出車匙,逕自走到紅van另一面,「卡」的一聲,把駕駛座的門打開,坐了上去。
未機,紅van車身突然一抖,傳來了陣點燃引擎的「噠噠」聲——然後是「隆隆」的引擎運轉聲——
「啪——!」 驀地,紅van車門應聲打開;坐在車頭的小巴司機揚了下手,示意我們上車。
一個接一個,我們魚貫上車——
我站在靠近隊末的位置,得待大部人都上車以後,才能夠上車——
諷刺是,當終於踏上紅van時,我才發現,車箱中的毎排座位上都已經有人——只剩下車頭司機正後方的那位置——
——就像當晚一樣。
不知怎地,大概是潛意識作祟,大伙兒都坐回在那夜凌晨的同樣位置上…
我嘆了口氣,無奈地走到車頭,靠窗而坐——
然後,就在此時,似是回帶又重播,站在隊末的yuki(恐怖yuki)也踏上了小巴——
——她快速看了看車箱內的情況,確定大部份的位置也給佔去後,就在我旁邊的唯一位置坐下……
……當yuki坐下時,她的衣領無可避免地觸碰到我的手臂——
基於我唯一穿著的adidas外套已在替潮童止血時給丟掉;也就是說,此刻的我就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短袖汗衣——手臂完全裸露在冰冷的空氣中——當手臂與yuki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心裡突然有種毛毛的感覺,整只手臂都起了雞皮疙瘩——
無可否認,直到現在此刻,我始終還是對yuki存在著種莫名的恐懼感。
「啪——!!」 大伙兒均已上車,小巴司機把兩頁鐵門拉上,準備開車——
只見小巴司機側著頭,縱使明知四周已是再沒有其他車輛,可還是慣性的左顧右盼了下,然後,把右手放在方向盤上,左手按著排檔,準備踏油門開車——
然後,就在此時——車尾突然傳來一句緊張的男聲:
「——啊!! 等等先! 等等先!! 司機大佬唔好開車住!!—」
只見mk潮童從車尾衝出,「啪啪—」地狂奔在那狹窄的座位通道上。
「等等先!——我要漏左樣野,唔記得拎!! 好快! 真係好快!! 我番去即刻拎埋先!——」
未等小巴司機再作任何反應,潮童已經伸出雙手,硬生生的把那兩頁鐵門向外拉開,急跳下車。
「頂——又黎多鑊。」 我暗暗罵道。
太陽真的快要下山了,天氣又開始不穩定;我們理應盡快上山,把一切事情都一了百了;不斷的節外生枝,教我不禁焦急起來。
見到潮童的自把自為,小巴司機怒罵了起來:
「頂你條粉腸,又去邊撚度啊!! 搞成一大輪,天都就快黑喇!——仆你個臭街!!—姦屍大撚哂咩——!」
坐在窗邊的中年男子,見狀也迅速拉開玻璃窗,向外大叫:
「喂你去邊啊!! 漏左啲咩啊又! 快啲啦我地要起程喇!!——」
只見mk潮童一邊往茶餐廳後門的方向跑去,一邊往後大叫——
「——返茶餐廳啊!! 我要拎埋「飛機昱」條屍走! 唔可以比佢自己一個留係度啊!!—」說罷,潮童消失在茶餐廳的後門裡。
——聽到這答案的那一刻,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
老實說,我也知道mk潮童有著重口味的範兒,可我萬萬想不到,他會
「—唔撚係啊!! 大佬啊唔好咁痴線啦!——搬條屍上黎!? 我屌你咩!——唔得啊喂!!」 小巴司機當然會是第一個反對的人。
「喂———咪住先啊!! 架車無位架喇喎!!———」 中年男子也極力反對。
老實說,我內心其實也同樣反感,覺得這道「搬屍體上車」的做法是件非常恐怖的事——一想到死去潮童那混身是血,皮膚上佈滿紫斑的屍首,我就感到非常嘔心。
可另一方面,我也同情mk潮童的遭遇——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同伴痛苦死去,屍首還要無人理會,隨意地棄在地上——假若自己這次是真的可以回去,真的可以回到正常世界的話;那,想把自己同伴的屍首也一拼帶回家,這也是件無可厚非的事。
——當然,無論如何,還是十分恐怖嘔心……
「其實都唔係既,佢——」 我站了起來,正想為潮童向大伙兒作個「偽平反」的時候;驀地,就在我身後,傳來了陣比我還要大聲的說話聲,硬生生的把我蓋住——
「——有咩問題啊!! 我一陣都要咁做啊!! 你地一陣都要車我返去,抬我老公條屍上車啊!! 如果唔係你地一個二個都唔撚洗旨意走啊!!——無佢無我!!」
我轉身察看,只見就坐在我後一排的睇波女也站了起來,激動大聲的說著;這也難怪,她也算是在事件中死去至親的不幸兒。
「屌你地咩!! 就算我比你地拎條屍上黎一齊搭啊,好老實講,架車都無位啦!! 你地醒下啦!! 屌—成班on99,即刻落車!!」 小巴司機回罵。
「擺地下有咩問題啊—!!? 嗄?! 再唔係咪擺車尾箱囉!!——」 睇波女激動說道。
「——小巴邊撚度會有車尾箱啊!! 仆你個街,仲好講,不如比你擺條屍係車頂啦好無啊!!——你再講即刻同我落車,唔好係架小巴度——!!」 小巴司機絕不退讓——
就在此時,我再次開口,嘗試說點什麼,希望可以把雙方都冷靜下來——
「其…其實都唔洗咁既——再唔係,我地可以走兩轉大帽山,一次運人,一次運——」
未待我說完,我的話再次給人打斷;這次,是中年男子——
「喂喂!! 咪住先!——出番黎喇!!——佢出番黎喇!!——咦?!——點解既……?!」
中年男子一邊看著玻璃窗外,一邊向我們嚷道。
聽罷,大伙兒立刻轉身望向窗外——
只見茶餐廳的後門門外,mk潮童正向紅van這邊步來,步伐遲緩...
預料中的嘔心畫面沒有出現,潮童身上沒有背著任何的屍體——他只獨自一個的走著回來——此時,我遠距離的留意到,潮童一臉都是面無血色,雙手什至在微微的震動——
驀地,看到潮童的抖動,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間一閃面過….
…身體抖動……………該不會……這個潮童,也突然中毒了吧……
——拜託! 真的不要!! 請不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拜託,我們還要上大帽山!!
當然,這匪夷所思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跟著我們所猜想的規率發生——當我以為這個潮童正會在我們眾目睽睽下倒在地上,病發紫斑的時候——潮童卻無驚無險地,安靜的慢步來到紅van身旁。
潮童沒有立刻上車,而是站在紅van旁邊,與我們一眾在車上的大伙兒對望著——
「——點啊?! 咩事?」 拉開了窗的中年男子小聲問道;大概,他也看出了點不妥。
潮童還是臉青口脣白,嘴角抖了下的道:
「…………無左。」
——驀地,我的心底裡湧出了股寒氣。
「——咩…咩話?」 中年男子奇怪,隨即再問。
「………無……無左啊,條屍無左啊……!!」 潮童一臉驚慌的說道。
清楚聽到潮童這句話的剎那間,大伙兒都立即露出了個懼怕的表情,沉默起來。
「點…點會啊…你係唔係睇錯左…係咪我地走果時,唔小心踢左條屍去埋邊,你見唔到乍……」 中年男子嘗試用個如此荒謬的理由來說服潮童,也說服自己。
「——無啊!! 真係無啊!! 「飛」…「飛機昱」條屍!! 真係唔見左啊!——」 潮童說話時的態度激動,一點都不像是說笑。
我知道潮童此刻一定在講真話——既然走到這步,不可思議的不解迷題已經夠多,那未,再多一宗也不用感到太驚訝吧。
我沒有繼續浪費時間去互相否定,而是當機立斷的站了起來,快速繞過yuki,跳出紅van的座位通道外,繼而再跳小巴。
沒有更多廢話,我拔足向茶餐廳後門狂奔——
此時,我聽到後面的紅van一陣喧嚷,我邊跑邊回頭看,發現中年男子及阿信也跳了下車,旁邊的mk潮童此時也轉了回頭,三人一起往我這邊追來——
此時我已跑至茶餐廳後門,後門早已被潮童打開——我沒有停下步伐,一路長駒直入,經過了廚房及洗手間(大部份的茶餐廳間隔也都大同小異),來到前廳的樓面位置——
驀地,就在茶餐廳的正中心位置,椅子桌子被推至一團狼藉,我看到了剛才大伙兒眾集的地方——
地上,依舊是那大面積的血泊——潮童「飛機昱」的鮮血早已擴散至四周,流落在那雲白的磁磚地板上——無論看多少篇,眼前的畫面都可說是血腥至極——若我不是因為此刻的過度緊張,藉著身體內狂飆的腎上腺素而達至亢奮,恐怕我早已暈倒於地——
我停下來,看著地上那片血泊的中央位置,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時,背後傳來陣陣腳步聲,我沒有回頭也知道是他們三人——
「——嗄!? 點…點會咁架!!?」 中年男子的聲音。
「——係…係啊…我頭先一入黎就已經係咁……我…我真係無呃你地…」 潮童的聲音依舊抖震。
「……」 阿信喘著氣,沒有說話。
我繼續正面的看著地上那片血泊……心內的恐懼感正以幾何級數倍增著——
此時,我聽到中年男子的嘆氣聲,道: 「……問題係…到底幾時…?! 點解我地咩都見唔到?!.....」
聽至這裡,我立即轉身回頭看著他們——但見我們四人,臉上也都是一副極度驚嚇的樣子,快要抖出冷汗的那種……
我慢慢開口,說道: 「……唔通…係我地頭先…係…係出面傾緊計果時?!.......」
說罷,我們四人都沉默了會,轉身,把視線放回在地上的那片血泊上——
一如mk潮童所說,血泊上,原來躺臥在地上的「飛機昱」,他的屍體早已不見,消失得無影無跟蹤——就似是不曾出現過一樣——
剩下的,只有地上那狂奔的血液,以及血泊中央因為屍體的消失,而空白了出來,填充著茶餐廳地板磁磚顏色的一個,人影空隙——
——猶如警察封鎖犯案現場,把地上的死屍搬走後,用粉筆在地上畫出來人影圖案…
——可我們此刻最在意的,並不是那消失了的屍體
——反之,而是血泊上面,多了出來的那些東西………
——那些mk潮童沒有告訴我們的……….
——那群位置於血泊裡面,及至血泊外圍………極其混亂,極其凌碎的……..
腳印。
然後,就在這刻,某個恐怖的畫面閃進了我腦海裡,我突然想起了件事——
就在這家茶餐廳的轉角位置,或是後門的停車場裡,能夠通向另一家茶餐廳的後門——那就是我們大伙兒初期集合的據點…….
那家茶餐廳裡……後門轉左的廚房裡…….應該有著一條伏在爐灶上面,上半身已給完全燒焦的……無頭屍體。
…那個我稱呼其為「眼鏡青年」的聰明年輕人。
——不知,他的屍體,現在還在嗎?...
「返第一間茶記!!——」 我頭也不回的轉身向後門奔去。
跑至後門門口時,背後傳來了中年男子的聲音,疑問道:
「……返….返第一間茶記做咩?!——」
我驀地停住,激昂地向後罵道: 「條屍啊仆街!!——果條無頭屍啊!!」
我不再理會中年男子是否了解我意思,逕自一個箭步的衝了出後門,繞過停車場,來到另外一頭的另一道茶餐廳後門——
當我激動的跑在停車場時,我感覺到,停泊在停車場中心的那部紅van上面,此刻大概會有十來雙眼睛,正不解的看著我——大概他們會奇怪,幹嘛我會來來回回的跑來跑去吧。
我奔進茶餐廳後門,右轉,跑入廁所旁邊的廚房裡面——這感覺有點怪,在這後門外見到防毒面具男,明明才是昨天晚上的事;可大概中間所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才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後重臨這地,感覺已彷如隔世。
就在我進入廚房的那刻,鼻子又再次嗅到,那股繚繞不散的嘔心燒焦味——
「咳……咳!!咳!咳!.......」 我又給再次嗆到了。
在我腦海裡,預期會在廚房裡看到的,會是個極其恐怖的夢魘畫面;那可憐的眼鏡青年,按理應該屈膝跪於爐灶前的階磚地板上,上半身倒伏在了爐灶正中方,頭部給燒至完全炭黑…….
可沒有。
廚房裡剩下來的,除了爐灶牆壁上帶點灰黑色的燒焦痕跡外,就是那股嘔心的燒焦味道——其餘的,什麼也沒有。
一如我潛意識內的某種斷定直覺: 兩家茶餐廳內,兩條死屍,都不約而同地消失了。
到底是什麼回事?!——我心裡不斷反覆疑問….
然後,就在此時,一如剛才在第二間茶餐廳的情況,我背後傳來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大概是中年男子他們也終於趕上來了吧。
「唔…唔見左!! 真係唔見左啊!!——呢邊條屍都真係唔見左啊!—」 中年男子緊張說著,「唔通........佢地翻....翻生?!.....」
無稽!!
儘管匪夷所思的事件已經很多,可對於中年男子說的「死人復活」這件事,我亳無退讓的否定下去。
這太扯了......不是不可能,而是完全不可能!
我立即轉身,回頭看著他們,激動道:
「頭先果邊果條屍,血跡上面踩滿哂腳印,擺明就係有人搬走左條屍——而且仲唔至係一個人,而係成班人!!」
阿信隨即點了點頭,道: 「......我都傾向呢個可能性——應該係有人搬走左啲屍體........」
我立即埋首思考各種可能性,推理到底是誰搬走這些屍體,目的又是什麼呢?!
防毒面具男?! 神秘電話的那個人?! 還是,還有我們不認知的第三者存存?! 盜走屍體,為的又是什麼?!
我突然想起,在舊墟公園內的LV港女屍體,以及給睇波女搬了回朋友家的睇波男屍體;不知道這兩條屍體,還都在不在.....?
情況急轉直下,單單是出發前往大帽山,中間也不斷出現狀況——人一個一個死去,死去的人一個一個消失——不成,這一切都已經完全出乎了—我們的預期範圍;我確信我的直覺是沒錯的: 必須要立即離開,不然我們全部人都不會活得了!!
我嘗試鎮定下來,看著其餘的三人,道:
「——唔得,我地一定要即使上大帽山!!——無論究竟係邊個搬走條屍,我地繼續係呢個問題上死纏都無意思,快快趣趣上山,離開呢個地方先算!!——」
阿信立即應道: 「同意! 唔好再停落黎! 我地愈拖得黎,情況會愈黎愈out of control——係時候真係立即上山!」
然後,未等中年男子及mk潮童再說什麼,我已立即回頭向後門跑去,道:
「仲講!?——即刻番上小巴度開車走人啊!!——」
說時我已奪門而出,向停車場中央的紅van狂奔過去。
我「啪」的跳上紅van,站在座位通道那邊,未等任何人向我詢問任何東西前,先發制人的向小巴司機說道:
「——快啲開車! 唔好再浪費時間,我地即刻上大帽山!」
此時,尾隨的中年男子他們也趕至,「啪」的踏上了紅van,一臉緊張的說道: 「兩條屍都真係唔見哂!! 地下好多腳印,可能有人搬走左!!——」
車箱內眾人聽後,無不譁然。
「唔撚係啊!! 屌——」 前頭的小巴司機罵了一句。
「唔.....唔係掛?!.......如果有人搬走左,點解我地會見唔到?!........到底係幾時搬走?!」 車尾的中大生peter大聲疑問。
「好有可能,係我地仲企係出面討論果時——」 站在車門旁邊的阿信回答。
「屌唔撚係啊,好得人驚啊仆你個——」 車頭的小巴司機狂罵髒話。
此時我取出手機,瞟了下屏幕頂端的時間: 「17:01」——
Shit...!!
時間愈來愈晚,外面天色愈變愈暗,風勢卻是有增無減;見到小巴上面的大伙兒一臉驚慌,有完沒完的討論下去,再這樣下去,恐怕我們到下年也上不了大帽山。
驀地,我舉了雙手,輕輕的合掌拍了下,取得大伙兒的注意,道:
「大家! 家陣已經成5點,太陽真係好快落山!! 我地真係要即刻出發,唔可以再等!!——只要我地上到山............番番出去,呢到既所以問題都再同我地無關!! 大家,與其係度繼續討論,不如直接開車走人喇!!——」
我本來想在「上到山」與「番番出去」中間加點什麼,解說一下我們到底可以怎樣「番番出去」;可話說到嘴邊,我才知道,我們對上了大帽山後應該作什麼這事,根本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畢竟,上大帽山然後逃走,這很有可能只會是我們一箱情願的推理。
大伙兒果然停下了討論,靜靜的看著我;我頓了一頓,轉身向車頭的小巴司機道:
「司機,唔好再理咁多喇,開車啦!!——」
聽罷,小巴司機先是遲疑了下,思索了良久,才回過神來,把紅van的鐵門拉上。
「阿池講得岩!! 總之唔理點都好,上左山先算,再坐係度9up,遲早都係等死!!——」
說完,未等大伙兒反應,小巴司機已立即撥下排檔,右手握緊方向盤,踩下油門——
「隆——!!」
紅van引擎咆哮了聲,車身晃動了下,自慢至快的開始向前移動,我看到窗外的鄉事會坊停車場逐漸後退....
開車了!! 終於也開車了!!
我們連忙奔回車頭位置,繞過yuki,坐回在自己的座位上。
此時,背後傳來了睇波女的憤怒聲音:
「喂! 你地無啦啦開咩野車啊!! 我老公都未上車!——你地憑咩開車啊! 嗄?!——喂停車啊!——車我去我朋友屋企!!」
心底裡,其實我很同情睇波女;可此時此刻,我們都心知肚明,如果「飛機昱」跟眼鏡青年的屍體都給搬走了,無論這是誰幹的好事,理性分析告訴我,其他屍體也很有可能都給搬走了;包括公園內的lv港女,包括睇波女朋友家內的睇波男。
無端如何,我們都決不能夠再次停下來!!
所以,此刻的紅van車箱內,面對睇波女的大聲質問,大伙兒都選擇沉默,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沒發一言。
此時紅van已經駛出鄉事會坊,拐出了鄉事會道,在寶鄉道上風馳電制著。
基於路上沒有其他車輛,加上再也不用理會任何紅綠燈管制,紅van一起步已經是在瘋狂加速,車窗兩旁街境快速後退。
「嗶…」 還沒過寶鄉橋,車頂的車速顯示器已經開始嗶嗶作響。
後排的睇波女愈說愈激動,從座位裡站了起來,抵著車身後挫力,笨拙的往車頭走去。
「喂!! 我叫你聽車啊,你聽唔聽撚到啊!! 車我去我個fd屋企,我要帶埋我老公走啊!!——」 睇波女向著小巴司機叫道。
「——你老公條屍都唔係唔撚見埋架喇! 算啦,唔好再嘈喇你! 坐番低啦!!」 小巴司機邊問車邊道。
「你講乜撚野啊嗄?! 你講咩啊!? 我老公條屍又點會唔見啊! 唔會唔見啊,即刻車我去果邊,我要帶埋佢一齊走啊!!———」 睇波女激動得快要站不穩,跌在地上。
小巴司機沒再理會,逕自開著車,把紅van向左轉入大埔太和路。
「嗶…」 車頂的車速顯示器響過不停。
「屌! 你地成班仆街都無人性架!! 我要落車啊!! 停車啊!! 我唔去喇! 停車!!——」 睇波女站在座位通道上大吵大鬧,可始終也沒人理會她。
畢竟,我們都知道,把睇波女丟棄在空無一人的大埔死城內,才是真正沒有人性的行為。
我突然想起,從第一晚起就在沒見過的「白粉男」,不知他現在怎樣?!
我們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給他,把他一起帶走?!———可我們之前的互通短訊什麼的,他也完全沒回覆....
.....該不會是,「白粉男」一早就死在自己家中了吧。
我拿出手機,開啟聯絡冊分頁,從裡面找尋「白粉男」的電話,撥出——
「dodo…dodo…」 那道熟悉的電子訊號聲再次響起,冗長而空洞。
紅van此時已轉入大埔公路大窩段,離開了大埔市中心,開始進入郊區;這路段狹窄而彎曲,右邊是火車高架橋,左邊是林村河上游,外面經過的都是大大小小的樹影。
這時候天色已接近全黑,空氣中還飄著點點雨粉;雨粉擦在身旁的玻璃窗外,劃成條條虛線。
「dodo…你宜家係,9,8,7,7,x,x,x,x既留言信箱,請係—」
我把電話掛上,又再重撥了遍。
可「白粉男」始終還是沒有接聽電話;真不知道他是真的死了還是怎樣 (也許他正樂得清靜,享受著沒有警察抓他的瘋狂吸粉世界吧。) 無論如何,我要做的都做了,出事時,可不要推說是我們不找你。
後排的睇波女,似是發覺自己的奮力叫喊是徒勞無功,終於也不情願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此時,紅van才剛剛跑完大埔公路,在康樂園外面的迥旋處繞了個半圈,轉入林錦公路。來到郊外,沿路的背景燈光相對稀疏了起來,除了公路上的橘黃色路燈,公路兩旁都是漆黑一片。
我沒把手機收起,而是繼續放在掌心裡;點了幾下,開啟了「safari」分頁。
很快,我即瀏覽至「維基百科」的主頁頁面;我在把指頭點撃在「搜尋」一欄上,輸入單詞,「大帽山」。
在到達大帽山頂之前,我有必要先去弄清它的一些背景資料;畢竟,我上一次去大帽山到底是何時,我也真的快記不起來了;大概是,好久好久之前,跟父母一起去位於大帽山的川龍村飲早茶吧。
電話的網絡收訊持續「爆格」,三頻的刷新速度很快,不消半秒,關於大帽山的原整資料,就已出現在我的手機屏幕上。
我低下頭,看似閱讀關於大帽山的資料。
「大帽山(英語:Tai Mo Shan)俗稱「大霧山」,是香港最高的山峰,海拔957米,比第二高的山峰鳳凰山高23米。大帽山處於新界中部,山體廣闊,坡度相對平緩,其附近範圍被劃入大帽山郊野公園和城門郊野公園之內。附近則有大欖郊野公園及林村郊野公園。大帽山位於荃灣區和元朗區交界,並有小部分屬於大埔區。」
我的食指指頭在屏幕上緩緩拖著,把頁面往下拉。
驀地,網頁界面上出現了幅插圖,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幅建築物的照片,建築物外形非常奇怪,低層部份似是由鋼鐵及混凝土建成,頂端則是個純白色的圓形球體——圓形球體非常龐大,佔據了整個建築物的大部份位置。
插圖下,是句簡單的介紹:
「香港天文台於大帽山設置的雷達站,提供低空雷達數據,於熱帶氣旋襲港時會有人當值。」
我看著那雷達站的照片,覺得它的外形十分科幻,完全不像是在香港應該見到的一種建築物;莫非,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這裡?
雷達站的內部,到底會是什麼呢?! 難道是一切的最終
「熱帶氣旋襲港時會有人當值」——莫非,一切的迷團就在於這個鑑控著天氣雷達站的當值人員身上?!
這位當值人員,難道就是一切迷團的背後始作俑者嗎?!
腦海裡才剛閃過這懷疑,卻連我自己也覺得,這猜想實在是過於無稽…
我把手機收起,重新看著車窗外面的世界。
不知何時起,窗外的雨點已變得大了起來,玻璃窗上印著密密麻麻的透明水點。
此時我感覺到小巴車箱正微微的向後傾斜著,我向窗外望去,發覺紅van正在上山,昏暗的路旁樹影婆娑,兩邊都是些空無一人的軍營。
如無意外,紅van已經跑完林錦公路,換上荃錦公路,開始上斜往大帽山山1頂進發;窗外的這些軍營,大概就是駐港解放軍位於大帽山山腳的石崗空軍基地。
在橘黃色的街燈照射下,看著這些空無一人的解放軍軍營,不知為何,心裡突然有種毛毛的感覺。
紅van車箱內,眾人都沉默無語,除了「隆隆」的引擎聲,還有「嗶…」的車速顯示器響叫(對即使是上山路段,紅van的速,車內車外,再也停不見任何其他聲音。
紅van飄移在空無一人的荃錦公路上,風馳電制。此條荃錦公路乃是上山路段,九曲十三彎,不少香港飆車族,大概是給「頭文字d」等日本漫畫影響太深,很是嚮往人家能夠在秋名山上飆車送豆腐的日子;於是,毎逢午夜,他們都會開著一部一部的改裝車輛,來到荃錦公路上呼呼開著,自以為的飄移在這條「翻版秋名山道」上。
我不時也會在youtube上看到這種自己上載的非法賽車片段——諷刺是,接下來的下文,通常也會變成香港警察根據這種網路短片來揪出當事人,抓他們個正著。
「嗶.......」
聽著車速顯示器的不斷響叫聲,我發現紅van的車速也一直維持在毎小時一百公里上下,好不誇張;盡情跑在空無一人的大帽山道上,完全沒有給人「影快相」的後顧之憂,大概小巴司機一輩子也沒有開過這般爽的路線吧。
然後很快,比想像中還要快,我們已來到大帽山山頂——傳說中的大帽山山頂。
嚴格來說,我們是還沒到達大帽山山頂,而只是到達了荃錦公路的最高處,也就是大帽山燒烤場的本址——毎逢假日,這裡都應該擠滿了前來燒烤(與破壞大自然)的一眾香港家庭,嘗著一家老少一起燒烤的樂趣。
可此刻別說是燒烤,就連是走出紅van外面的黑暗世界,也需要極大的勇氣。
這是因為,除了四周那空無一人的恐怖黑暗外,此時的車外環境,正下著滂沱大雨;對,不知何時開始,本來的毛毛雨點,已進化成一場狂風驟雨。
「啪嘞啪嘞...」,雨水重撃在頭上的鐵皮車頂,發出一陣毛骨悚然的聲音。
只有雨水聲及引擎聲,車箱內再無其他聲音,沒人敢發一言。
車窗外的世界給雨水充斥著,四周一片黑暗,除了荃錦公路上面的那些橘黃路燈外,此刻的唯一光源,就只有紅van車前的那兩罩射燈;從小巴司機面前的那擋風玻璃可以看到,兩罩車頭大燈的照射範圍內,空氣中都飄著一種風和雨的混合體,在大燈照射下,反著光地狂風亂舞著。
就在此時,黑暗中我看到了,我們的紅VAN正停在一個道路分岔位上;除了向前直去的荃錦公路,還有向左拐出去的一條上斜小路。
兩條路的分岔位置中間,是片三角型的細小草皮,上面佇立著塊棕木色的木牌,寫著: 「大帽山交野公園」。
未機,小巴司機終於按捺不住,回頭望向我們,問:
「——嗄,咁點呢,我地黎到喇,咁應該去邊呢?!」
大伙兒再次沉默了起來,沒人回應。
此時,我突然想起了件事,連忙從口袋裡取出手機,點了幾下,開啟「指南針」的界面...
這時候,當然要運用我們的指南針......!!
手機屏幕上,配合著自己手掌的晃動,那虛擬出來的白色圓形「指南針」,正歪歪斜斜地旋轉著....
唯一不動的,當然會是那一直指向力場中心,指向我們的「目的地」的,紅色指針。而此刻的紅色指針,正不偏不倚的指向我們的正左方.........
正左方!! 走左邊!! 繼續上山!!
「——左!!」 我開口喊道。
「左邊!!——」 與此同時,車尾位置也傳來把講著同樣說話的男聲。
我轉身擦看,只見坐在車尾的阿信也站了起來,手中同樣執著一部手提電話;我向他點了下頭,嘴角微微一笑。
「向左?! 向左條路好窄,應該係上果個咩發射站架喎!!」 小巴司機質疑。
聽到「發射站」這三只字,我不禁興奮起來: 「係啊!! 我諗應該就係去果個雷達發射站啊!! 上山!!」
車尾的阿信也開口附和: 「無錯,我都諗係繼續上山! 上到山頂!」
小巴司機嘆了口氣,重新踩下油門,右手把方盤往左方轉去。
驀地,隨著小巴引擎的一聲怒吼,紅van已經走在這條極度昏暗的上斜小路上。
小巴司機再沒有誇張的把紅van飆至高速,而是,小心翼翼的慢駛在這條上斜山路中。
我直望著前方的擋風玻璃,看著車頭那唯一的兩罩大燈,正非常免強的嘗試照穿前方的無盡黑暗;前方可見的光源內,這條彎彎曲曲的上斜山路,直拐著九曲十三彎。
我這才發覺,這條上斜山路中並沒有任何的路燈,四周都是絕對的黑暗,我們已經給黑暗完全吞噬進去了。
「啪嘞啪嘞...」 車頂上的雨水愈下愈兇,車內車外的氣氛更趨詭譎。
「屌,係咪呢度架!! 點會無啦啦行上黎呢度架!! 連燈都無罩既?! 」 小巴司機的聲音有些顫栗。
老實說,我也覺得有點不對勁,因為周圍環境實在是太黑了;如果大帽山山頂真的是整件事背後的核心地點,那幹嘛會這般的漆黑一片?!
好歹也應該有幾條疏疏落落的路燈,給我們照明啊!!
看著四周圍的黑暗,腦海突然回想到了那通電話中,阿怡講過的一句話:
「……啲差佬話你個signal係係大帽山山頂發出…呢個位置…幾年黎都無變過...」
........想來心裡突然覺得毛毛的,雞皮疙瘩。
就在此時,車頭的小巴司機突然講道:
「不過.....點解條路....好似唔同左咁既? 感覺上,同我上次黎果時比起黎,條路,闊左好多喎.....!」
當然,我從沒來過這裡,不知道小巴司機所言是否屬實。
——然後,就在此時,車身忽然猛地一抽,紅van突然給剎車停住了。
我們都預計不到會有這著,一下子不留神,大伙兒都從座椅給抽了起來,差點要滾在了地上。
「頂你個.....」 我抬頭望向前方,正想向小巴司機破口大罵時,卻一下子的愣住了。
只見小巴的擋風玻璃前方,這條上斜山路給突然停住了,再沒有路可以走了。
絕對的黑暗中,雙罩車頭大燈的所照之處,隱憂看到的是塊巨型的灰色閘口。
閘口的左右兩邊均是接上高牆,圍成一條封鎖帶,把前方的去路封住。
毫無疑問,路還是可以繼續往前走,只是給此道灰色鐵閘口攔住罷了。
——難道,這裡就是雷達站的外牆範圍?! 我們已經到了目的地?!
「啪嘞啪嘞..............」
車頂的雨撃聲有增無減,窗外一片狂風暴雨,風聲雨聲混合在一起,猶如鬼哭,又像神嚎; 在這場絕對黑暗的狂風暴雨中,我們一群人被困在這台燈光通明的小巴內,反差之下,此刻我竟感到了種怪異的安全感...
驀地,車箱後方傳來了中年男子的聲音: 「——點啊,你地有無人有遮啊!?」
聽到中年男子的提問,我才回過神來,驚覺這不是胡思亂想的正確時間..........既然山長水遠的來到這裡,任憑它的風雨再大,當然也要下車去看個究竟!!
見到大伙兒的沉默反應,中年男子一邊從座位中站了起來,一邊說道:
「咁無辦法啦,我地唯有dup下雨啦!!——你地邊個肯落去睇下啊?!.........」 說罷,中年男子自己舉起了右手。
聽到這裡,我也轉身繞過yuki,走了出去座位通道上,舉起右手。
車箱末段,阿信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舉起他的右手。
我們三人看了彼此一眼,嘴角微微一抽,三張嘴臉都不約而同的笑了下;那是種既無奈,卻又帶著半點自傲的男性笑容。
我們走了出來,聚在門外的座位通道上;我回頭轉身,向小巴司機說道: 「司機,開門啦!——」
小巴司機不屑地看了我們一眼,驀地拉動手把,「啪—」,兩頁鐵門給應聲拉開。
「嘩沙————」
外面傳來恐怖的風聲雨聲,雨水從天上狂瀉下來,猶如瀑布一樣。
「屌,咁撚大雨,你地三個咪玩啦——」 小巴司機自言自語道。
中年男子沒作理會,逕自站了在小巴門前,觀看著外面的一片漆黑——
然後,深深吸了口氣,中年男子「踏踏」的衝了下車,隱沒在一片黑暗裡。
接著,筆直站立著的阿信,向前踏出了兩步,站在門前猶豫了兩秒後,就即頭也不回的跳出了小巴,給黑暗吞噬下去。
排在第三的我立即緊隨在後,躍出紅van外。
「沙————」
雨水瘋狂的刺在我的臉上;混合著強風,雨水此刻變成了只怪獸,不斷向我身體的毎一寸怒抓著——可別忘記,我那唯一一件的adidas外套,早已給丟棄在茶餐廳內,現在我穿著的就只是件單薄的汗衫。
我忍著痛,瞇著雙眼,咬緊牙關的開始跑了起來,嘗試在黑暗的暴風雨中,找尋中年男子及阿信的身影。
終於,我在那道巨型的灰色閘口前,找到了他們的蹤影——我連忙跑了過去。
——就在此時,我才發現,原來閘口前面的這片空地,面積比我想像中還要大
原本上山時走來的那條窄小馬路,來到這裡時,卻突然向兩邊擴展,形成這片巨大的空地...........
閘口前面的這塊空地,簡直是空曠可以給一台貨櫃車在這邊調頭。
我低下頭,抵著雨水,認真的看著腳下的這片空地........
只見地板所鋪設的不是普通瀝青,而是一塊一塊,環砌直砌出來的磚頭; 黑暗暴雨中,藉著紅van那兩只車頭燈的光源可以看到,不同顏色的磚頭正有規率的排列了起來,形成某種獨特的花紋。
看到連大門口外面的地板磚頭,也如此用心的設計佈置著,我突然有種感覺,認定這道灰色巨閘的背後,一定不會是個普通的地方......
單單一個發射站,一定不可能有這種裝潢。
此時,我發現,在離我不遠處的地板上,某種反光的物體,正隱隱約約的在黑暗裡閃爍著。
說是「閃爍」也不對,因為當我向它再走近一點點的時候,我才發覺,這物件的「閃爍」,其實也只因為我自己的晃動而做成——
說穿了,它只是件反光的東西,從不同位置上看來,因為光線從不同的角度反射過來,才會出現它在「閃爍」的錯覺。
我抵著大雨,把物件從地上輕輕拾起——
「唰———」
出乎意外,地上一整條連著的物件,也給我輕輕的一拼拾了起來;原來它不是一「件」物件,而是一「條」物件,執上手的觸感,比我想像中還要薄很多,就像紙一樣。
我拾起這條反光的東西,放在臉前,在滂沱大雨中定眼察看;只見那東西表面呈現著一格藍一格白的奇怪花紋,然後寫著一句中文,和一句英文——
我瞇起雙眼,吃力的看去.....
「POLICE 警察」
....??!
........嗄?!
難道這是警察封條?!
這裡怎麼會出現警察封條?!——這區域難道給封閉,禁止入內了嗎!?
然後,就在此時,沒待我再有時間去思索,我聽到了遠方的黑色風雨裡,中年男子跟阿信的叫喊聲....
我定下來聽著,發現他們叫喊著的,是我的名字....
「.......阿池......阿池!!.........快啲過黎啊!!........阿池!.......」
聽罷,我立即丟下手上的警察封條,往空地的另一端跑去。
我來到灰色閘口面前,中年男子及阿信的身旁;此時的他們正側背著我,似是在看著什麼。
我開口問道: 「咩......咩事啊?!」
中年男子沒有立即回答,而只轉身看著我,逕自向後揮出右手,指著閘口旁邊的那道牆壁,示意叫我自己走過去看。
一步一步的,在狂風暴雨中,我慢慢向那道牆壁走近.......
驀地,我發現那道牆壁的正上方,也就是為於巨型閘口的旁邊位置,竟然刻著了點什麼;在那道深灰色的麻石牆壁上,大約是距離地面兩米的距離位置,刻著一個圓形的標誌。
我慢慢走近,嘗試看清那到底是個什麼圖案——
標誌中央,彷彿........
.........是朵花?!
五朵花瓣向外伸展出,花瓣中彷彿有顆星在上——
.......慢....慢著.......這不就是.......
......香港的特區徽號嗎?!
然後,就在此時,我看到了特區徽號的正下面,灰色的麻石牆壁上,刻著行字:
「
香港數位系統署
大帽山信息總站
」
我不禁轉身望著中年男子疑問: 「........數......數位系統署.....?? ..咩政府部門黎架? 點...點解未聽過既......?」
此時,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開口說道: 「未住啊,你........睇埋落去先啦——」
我連忙把目光轉回麻石牆壁上,繼續看下去.........
然後,就在此時,滂沱大雨中,我彷彿看到了點什麼.....
就在「大帽山信息總站」的名牌下,在那道麻石牆壁上,鑲著了塊鐵牌,上面寫著點什麼東西.......
實在是太黑了,我看不清楚;只看到是句英文..........「W」開頭的——
好像是.........「Welcome……..」……「 to the 」……「home」......
.........??!!
「Welcome to the home」??!!
什麼鬼東西———?
然後,就在此時,天邊驀然傳來一記強光,把整個世界都照通照亮了——
閃電撃至,世界光如白晝——
閃電消逝,世界回覆漆黑——
然而,就在這那麼的一瞬間,我已經清楚看到了,那塊鐵牌上面,「Welcome to the Home」以下,到底寫了些什麼——
看到的那一瞬間,我完全給嚇住了——
「 Welcome to the home
Of
Major Tom 」
轟———隆!!.......................
天邊突然一下落雷,把我整個人都震醒了。
28.
「爬入去?! 點撚樣爬啊仆街。」
聽了我們三人對剛發生的事的描述,小巴司機轉頭看著我、中年男子及阿信,誇張問道。
「你地三個咪on99啦,落咁大雨點爬啊;要爬你地自己三個爬飽佢喇,我係度看車。」 他又說。
此刻我們三人都混身濕透,從頭頂到腳趾也滴著雨水,狼狽地站在座位通道上,看著車上的其他大伙兒。
三人當中情況最慘烈的當然是我——只穿著件單薄汗衫的我,此刻正冷得手腳發抖,雙唇不受控制地顫栗著。
若這是本倪匡寫的衛斯理故事,現在我大概可以用「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這種九屁不通的理由來胡混過去;可這不是小說,我是個活生生有血有肉的普通人;我不姓「衛」,也沒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所以,此時此刻,我當然已經冷得快要休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無……..我地只係問緊大家,睇下邊個肯同我地一齊趕入去個鐵閘入面啫;又無指名道姓問你,你唔洗咁大反應既。」 中年男子反撃。
「屌! 咁我見你地一上車就望住我,我以為你地叫我啫;總之我唔撚會理,我留係度看車。」 小巴司機嘗試「攞尾彩」。
發著抖的我,聽到此時終於忍不住,不屑地向小巴司機罵道:
「得喇,一睇就知你唔會係肯入去果啲人啦,無人問你啊,你就算山長水遠黎度大帽山,都係唔會肯入去架啦,收皮啦你。」
說罷,我立即轉身,向大伙兒問道:
「咁仲有無邊個肯跟我地三個入去個雷達發射站啊,定係你地已經決定繼續留係架車度,等我地消息。」
車箱內,大伙兒全都安靜地看著我,無人回答。
「啪嘞啪嘞..............」
唯一聽到的,是紅van的鐵皮車頂上,那持續不斷的重撃雨聲,震耳欲聾。
我看著他們,與他們毎一個都產生眼神接觸,希望他們之間的某個會突然彈起來,說同意跟我們一起進去。
未機,坐在車末位置的中大生Peter,尷尬的舉起右手,緩緩站了起來,道:
「…..我唔係唔想一齊入去,講到尾,我地山長水遠黎到大帽山山頂,為左既其實咪就係入去裡面囉………….所以如果話要入去,我係讚成架………但係,我岩岩諗到少少野……對於成件事,都仲有少少保留……」
聽罷,站在我身旁,同樣是混身濕透的阿信問道:
「Peter,你指既保留,係咪講緊呢樣野既危險性………?」
我側眼看著,留意到阿信臉上掛著的那副粗框眼鏡,兩塊鏡片上除了沾滿雨水,更因為室內外的溫差而蒸起了一層薄薄的白色霞氣。
此時,車末的Peter微微點頭,道:
「...係,你地諗下……….如果呢個地方,入面果個咩雷達發射站,真係好似你地所講咁重要…..咁好有可能,入面已經聚集左好多好多你地所講既果啲防毒面具人;呢度入面,根本可能就係佢地既大本營;即使唔係,亦都會係一個好重要既地方,佢地一定會係度重兵駐守!!........如果我地謬謬然咁衝入去,好有可能會比佢地斷正,送羊入虎口………」
Peter有點遲滯的說完了這番說話,再次坐了下來,繼續看著我們。
阿信先是沉默了會,思考了下,然後看著Peter道:
「Peter你所講既唔係無可能……入面的確好有可能存在住啲咩危險…..但係,我唔相信呢度會係果啲防毒面具人既大本營……….因為呢度實在係太黑,如果呢度係佢地既大本營或者基地,我相信佢地唔會搞到個地方咁黑,好似完全無人咁……….當然,我亦都唔排除裡面會有防毒面具人既呢個可能性…….係入面撞到佢地既可能,絕對有——」
Peter沒等阿信說完,已嘗試打斷: 「咁咪係囉!! 我地咁樣入去會好——」
可是阿信沒有給機會Peter繼續插話,逕自一臉認真的說了下去:
「——唔係…唔係……..大家,請聽一聽我講……………其實,我地咁辛苦,兜兜轉轉,終於上到黎大帽山頂,為既唔係啲乜,為既就係想入去呢度裡面,睇下呢個山頂設施到底係啲咩野黎。
無論係呢道閘後面既係乜,無論佢到底係咪純粹一個雷達發射站,又或者另有其事……點都好….我始終認為,如果我地真係想明白成件事,想解開一切迷團,想番屋企既話……..我地點都要爬過呢度閘,進入呢個發射站;呢樣野,點都要有人做…………如果大家真係唔想同我地三個一齊入去既話,Ok無問題,我地絕對接受…..我地三個可以自己趕入去睇,一有咩消息即刻通知大家…...」
阿信說完,筆直的站在那邊,看著大伙兒,頓了一頓,道:
「……….所以,如果無人願意同我地一齊爬入去既話,事不宜遲,我地三個宜家就起行…..咁大家就繼續坐係度,等我地消息啦。」
說罷,阿信轉身看著我和中年男子,微微點了下頭。
我與中年男子也點頭,示意明白。
我抬頭看了看車箱前端的紅色跳字鐘: 「18:19」
我轉身,看著安坐在位子上的大伙兒,道:
「宜家6點4,粗略估計,希望我地入去唔會超過一個鐘頭……亦即係話,原則上,我地會係7點半之前番到黎車上面——」
沉默多時的睇波女突然開口,大概還是對我們不讓她回去看睇波男的屍體而耿耿於懷,帶點不屑地問,
「如果過左7點半你地都未番,咁點啊?! 係咪搵人入去救你地,定我地自己開車走先啊?! 嗄?!」
我直視看著睇波女,準備答覆她的「挑釁」,卻無論怎麼想,也想不出個好的答辯方法…..
的確,如果我們再也回不來呢? 如果一個小時之後,我們沒有按計劃的回來紅van呢;那…..又可以怎樣?!
想不出個究竟,我唯有看著睇波女,尷尬的笑了笑,無奈道:
「…….我真係唔知…我真係真係唔知…..…如果我地一個鐘之後都無番到黎既話…我真係唔知你地應該點做….唯有…..祈禱呢件事…..唔會發生喇。」
「超!....低能。」 睇波女一臉不屑,把頭往另一邊側去,再沒理會我們。
我們三人回過頭來,看著對方,互相打了個眼色…….
「咁我地行啦。」 中年男子帶點無奈說道。
聽罷,我和阿信同時點了下頭,動身向小巴車門走去。
就在此時,車末位置再次傳來了Peter的聲音:
「..等……..等等!! ....…我都係跟埋你地一齊去啦…..多個人幫手,始終都會好啲。」
只見Peter一邊說,一邊從座位上站起,右手尷尬抓著後腦,往車頭這邊走過來。
站在前方的阿信轉身看著車末,點了下頭,嘴角微笑道: 「……多謝你啊,Peter。」
然後,我們四人再沒有多餘的廢話,逐一走到車門前面,一鼓作氣的往車外衝去。
「嘩沙————」
甫踏出車外的那一刻,那只恐怖的風雨混合怪物,即已凶猛的亮出爪牙,再次從四面八方向我襲來。
緊隨阿信,我是第二個步出紅van的人 (中年男子及peter在後面);迎著風雨的敲打,我瞇起雙眼,低頭往那面巨型的灰色閘口跑去。
「噠…噠…噠…噠…」
我們四人的腳步聲混合著雨水,格外響亮。
大概是雨下太大,或是燈光太暗,當我們再次跑過那條給丟在地上的警察封鎖帶時,除了我以外,其餘三人也彷彿沒有看見那條反光帶的存在…….算了,待會進去後再才跟他們講吧。
很快,我們四人已經跑至那面巨型的灰色閘口前,駐足觀看。
重新審視著這道灰色鐵閘,我們才知道,說要攀上這面閘口,那到底會是件多困難的事。只見鐵閘表面光滑非常,而且它的表面平坦,並無任何凹陷之處可給踩上,加上那川流不息的強風降雨,此刻要爬上這道鐵閘的機會率,大概是零。
此時,站在最靠近鐵閘的中年男子伸出了右手,摸了摸那光滑的表面,道:
「唔得啊!!.........太「扇」喇!! 我地唔會爬到上去架!!.......」
因為雨聲和風聲實在是太大的緣故,中年男子講話都是接近用喊的。
我從鐵閘面前退開,逕自往旁邊走去,來到那張麻石牆壁前;背後的阿信及Peter亦跟隨而至,一同觀察著這面牆,看看有沒有辦法可以成功翻過去。
突然間,我想到了個辦法,伸出右手指著那塊寫著「Welcome to the Home of Major Tom」的鐵牌,喊道:
「我地可以琴呢塊野上去!!............我地逐個逐個黎,下面搵人頂住,等一個上左去先,之後先再幫手拉其他人上去!!....有呢塊牌做落腳點,應該唔會太難!!.....」
聽我說罷,他們三人也點頭說好。
中年男子抓住牆面,想了想,大聲問道: 「咁邊個上去先啊!!」
此時,旁邊的Peter自願舉手,看著那道: 「我啊!!.......我夠輕,應該可以上到去先!!」
說罷,他就即抓著牆身,腳踩那塊鐵牌,混勁爬上去;我們其餘三人都在底下扶著,生怕他會突然掉下來。
此時風大雨大,加上環境並無半點光,極度漆黑,我從地面垂直往牆上看去,見到Peter那攀爬時的笨拙背影,突然間,覺得有種「末世快要來臨」的焦慮感……
………我們…..到底在幹嘛啊?!
………….此刻的我,應該是安坐在家裡的沙發看電視,或是躺在床上跟阿怡聊天才對啊!! ………我們到底是什麼回事? 為什麼會落得如此下場,要在如此風大雨大的寒夜裡在大帽山山頂爬牆…….?!
然後,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卻見到Peter已經順利登上牆上;他正筆直的站在牆壁上,背著我們,似是正在觀看牆後的什麼。
「發…發…發……….」 強風把Peter的外套吹得獵獵作響。
「……..喂!! …Peter仔,拉我地上去喇喂!!........」 身旁的中年男子往上大叫。
我無暇理會中年男子,而逕自走前幾步,抓著牆面,嘗試把右腳踩到那塊鐵牌上….即使沒人拉,我們也可以繼續從下面推,自己先爬上去吧…!!
我邊爬邊向下叫了句: 「喂!! 你地兩個唔好掛住睇,幫手推我上去啦!!」
中年男子及阿信聞言立即回過神來,紛紛跑到我下面,幫忙出力把我推上去。
我使勁的抓著牆壁,用手指猛爪著那凹凸不平的麻石牆面,腳下用力一踩,混勁把整個人帶上去。
此時,站在牆上的Peter也如夢初醒,連忙轉過頭來,彎下腰,幫忙把我拉上去。
廢盡九牛二虎之力,以及上下其餘三名伙伴的協助,我也終於登上了麻石牆,喘著氣的蹲在牆上。
我急不及待的抬起頭來,嘗試察看麻石牆後面的「建築物」,到底會是長成什麼樣子?
.........難道真的像是「維基」上面的那張圖片般,是個圓波形的白色球體發射塔..?!
我蹲在牆壁上,把雙眼瞪大,抵著那逆面吹來的狂風暴下,嘗試在黑暗中找尋我在找的東西…….
白色的圓波物體........發射站……
有了!!
黑暗中,在遙遠的山邊另一頭,大概是距離我們這張牆壁的一百五十米處,一棟外形奇怪的白色圓頂建築物,正佇立在那邊,跟在「維基」中所見到的照片相比起來,可說是一模一樣。
亳無疑問,是那個雷達發射站沒錯。
可問題是,我所留意到的,根本不是這個雷達發射站…..而是白色圓波發射站旁邊的那建築物…
那到底是什麼………?!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在大帽山山頂上,興建了這種東西………...?!
此時,我回過神來,發現身旁已多了個人;不知何時,大概是我還在發呆的時候,中年男子已經爬上了牆壁,蹲在我旁邊的位置上喘氣:
「…….嗄….嗄…..阿池….你…你做咩掛住企係度…….唔….唔幫手拉我上黎啊…….好彩pe..peter幫我…..嘩頂唔順喇….」
我急忙彎腰,把蹲了下來的中年男子扶起: 「你無野啊…..?」
此時,於牆壁彼端,在Peter的拉扯幫助下,輕盈的阿信也終於爬了上來,同樣筆直的站立在牆壁上。
我們四人並排的站在牆壁上,看著下方遠處的建築物。
「………..…點解我從來都無聽過,有人係大帽山山頂,起左咁棟大座既野既?!」 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問。
站在高處,咬緊牙關,抵受著四面八方吹來的暴雨烈風,讓我有種幻覺,覺得假若自己不繼續把重心向下壓,稍一不慎,整個人就會給強風吹飛下山,頓時粉身碎骨。
「…….我都無聽過……….佢咁大座野,究竟係咩黎?! ......貨艙?!」 站在彼端的Peter也大聲問道。
牆壁底下的這頭完全沒有任何燈光,即使我確實看到有好幾根燈柱,可它們也都沒有亮著;暴風雨籠罩,牆壁底下的這頭,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我逆著風,低頭看著那棟深色建築物,那完全沒有一只窗戶的建築物外牆,的確像個貨艙沒錯….
可問題是,我從來沒有看過一座圓形的貨艙。
就像是華盛頓的五角大樓,你一看就知道是個標準五邊形;此刻我們看著這棟深色建築物,雖沒有圓規跟量角器,可亳無疑問,這建築物外形明顯是個標準圓形;就似是一個深黑色的巧克力蛋糕,拔掉了蠟燭,刮去了表面的糖霜,然後給人放大,再擱置於大帽山山頂上。
從外面看起來,粗略估計,這圓形建築物大概會有三到四層樓之高。而整棟建築物最引人注目的,除了是它那過於平實的奇怪外表,大概會是它屋頂上面的那只龐大圓形「銀盤」。
「銀盤」的體積龐大非常,大概有十台轎車的長度,銀色的圓形表面微微向內凹陷著,圓心位置有著一枝直指向天的天線。雖然我對通訊科技的認識可說是零,可此刻看著這圓形的「銀盤」,我大概也可以猜得到,那一定是種跟衛星通訊有關的科技裝置,就像是你家天台上面的那只「衛星電視」接收器。
看著這只巨大的「銀盤」,我驀地想起了由朱迪.科斯打主演的那部科幻電影《超時空接觸》 (CONTACT),裡面位於新墨西哥州的那種無線電天文望遠鏡,簡直就與我眼前的這只龐大「銀盤」一模一樣。
想到這裡,某道熟悉的畫面突然閃進了我腦海裡……
我突然想起,我們一直在燈柱上面發現到的那些「金屬盒子」,外形不就跟眼前的這個建築物一模一樣嗎?!
這座龐大的建築物,除去屋頂上面的那只「銀盤」,根本就是那些「金屬盒子」的放大版!!
難道兩者有關係?!
就在此時,站在隔鄰的阿信也彷彿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大聲道:
「……座野個樣,有啲似係街燈上面既果啲「金屬盒」!!」
看著前方的神秘建築,抵著強風,中年男人也開口喊叫:
「……….唔通!……呢座就係果個咩……….「數位系統署」?!..」
四周一片漆黑,我們四人筆直的站在牆壁上,注視著牆後的建築物,無視強風暴雨的吹打——這四人排成一線的列陣,看起來非常威風,很適合拍成一張電影海報,可實際上,我們都快要給冷死了;尤其是風勢愈來愈大,雨點亳不留情的刮在臉上,除了疼痛以外,的確是阻礙了我們的視線。
我們必須要快點離開這當風處,爬回地面。
我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轉身,手按牆頭,背部向外的躍下了牆。
「…喂阿池你做咩啊!! 痴左線咩—」 中年男子見狀,立即大叫。
然後,沒等中年男子說完,「噠」的一聲,我已輕巧著地了。
我從那蹲著的落地姿勢慢慢站起,轉身,環視牆壁以內的實際情況。我低頭察看,發現這邊的地板也跟閘門外面的那塊空地一樣,都是由一列列的磚塊整齊排列而成。
我轉過頭來,往上喊道: 「Okay啊!! 唔係太高,你地好似我咁慢慢跳落黎啦…!!」
他們三人會意,紛紛效法我的方法,背部向出從牆壁上跳了下來。
「噠…噠…噠…」 三人安全著地。
「咦?!.....呢度都鋪哂磚頭,好似出面果度咁喎!!........」 中年男子首先察覺到。
「………鋪得咁靚,有哂花紋咁!! 呢度一定唔係啲咩普通地方!! 一定唔會係個天文台發射站咁簡單!!」 旁邊的Peter也叫道。
此時,沒等他們繼續胡扯下去,我逕自開始往那圓形的深色建築物走去;邊走邊向後喊道:
「唔好再企係度dup雨喇!! 我地快啲入去先啦!!.......」
聞言,他們也動身追了上來。
其實,我此時是很想拿出手機,看看那「指南針」是否真的指著前面的圓形建築物;可雨實在是太大,如果真的拿出手機,後果定會不愖設想。
牆壁裡面的這邊可說是十分空曠,地面一直往圓形建築物及白波發射站那邊傾斜過去;因為給背後的牆壁阻隔著的緣故,紅van的車頭燈光無法穿透進來,在沒有任何其他光源的情況下,我們現在看到的所以物件,也全都只是一團黑漆漆的輪廓。
正如我剛才在牆壁上所作的觀察,這邊的空地的確是有幾根燈柱,可它們全都沒有亮著,似是它的電源早已給斷掉,或是整個設施已經給棄置了很久。
我邊走邊不自覺的抬起了頭,仰望著那幾根燈柱。
然後,就在此時,我發現到點什麼……
…….嗯?
………這些燈柱上面,幹嘛好像少了點東西?
即使現場極度昏暗,即使除了一團黑漆漆的輪廓外,我們什麼也看不見;可按道理說,如果我從下而上的觀察著燈柱的話,至少,也應該在兩塊燈罩中間,那「T」字位的頂端位置上,看到一個圓形的「金屬盒子」,或是一個圓形的黑影吧……..
可沒有。
燈柱上,那「T」字位的頂端位置,空蕩蕩的,什麼東西也沒有。
這幾根燈柱,就像是我印象中,燈柱本來應該長的模樣: 除了那兩塊燈罩以外就什麼也沒有,沒有任何奇怪的東西,沒有什麼「金屬盒子」……
抬頭看著這幾根燈柱,我心裡不禁一陣納悶,對這幾根燈柱為何會沒有「金屬盒子」,反倒覺得奇怪。
我把視線從仰望的角度降回水平,看著其餘三人,開口道:
「…..喂,大家睇下,呢度果幾支燈柱,好似無——」
就在此時,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大聲喊了一句,硬生生把我的話蓋過:
「……咪…咪住!!......你….你地睇下前面!!」
只見中年男人舉起了右手,指著前方某處,一臉驚訝的樣子。
我們其餘三人立即跟著中年男子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在前方不遠處,大約就在那圓形建築物的旁邊,佇立著一個長長的簷蓬…..
「啪嘞啪嘞...」
簷蓬大概是鐵造的,從遠處看去,彷彿聽到了雨水撃落在簷蓬頂上,發出的那種聲,跟紅van車頂上面的那種音響十分相近。
簷蓬下一片黑暗,地上似是擺滿了啥,把簷蓬的內部位置全都佔去了…….
可雨實在是太大,逆著風,我實在是看不到那到底是什麼…
「你講咩啊…….」 我邊問邊向前走出了幾步,嘗試看清楚簷蓬下的情況。
「………..哈….哈……哈!!」
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誇張的乾笑了幾聲。
「……哈….哈…呢度果然唔係….唔係普通地方!!......我地….我地有救喇!!....我地有救喇!!...我地番屋企喇…!!」 中年男子胡亂笑著。
有救?!.............
聽到這兩只字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下去了,連忙急步向前衝,直奔來到簷蓬的正前面。
然後,當我近距離的看到了簷蓬下面的情況,看到了那些擺放著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時,我整個人給瞬間的愣住了。
「啪嘞啪嘞...」
頭頂上,鐵皮簷蓬所發出的雨聲不絕,震耳欲聾。
我邊走進簷蓬,邊伸手摸著那些給擺放著的東西,嘗試說服自己所見到的不是夢境,而是真實……..
嚴格來說,我用「擺放」一詞並不恰當;「停泊」二字,會比較適合……….
對,沒錯。
簷蓬下面,正停泊著三台深黑色的,輕型客貨車。
「車啊!! 有三架車啊!!..........」
身後傳來了中大生Peter的驚嘆聲,以及一連串的腳步聲。
「噠…..噠…..噠….噠…..」
夾雜著雨水聲,後方的三人立即奔至我身旁,一同看著這三台深黑色的輕型客貨車。
「…….點…點解會有車既?!!.........呢度點解會有車既?!」 Peter的聲音微微顫栗,他正緩慢地穿插於那三台輕型客貨車之間,一臉興奮的摸著車物表面。
此時,站在隔鄰的中年男子繼續誇張笑著,道:
「….哈….得左喇!! 我地有救喇!! 大帽山頂呢度果然唔係普通地方!!........我地終於可以番企喇!!」
中年男子早已笑得樂不可支,懶理簷蓬外的雨水正斜吹在他身上。
反觀一直保持沉默的阿信,只見此刻的他正站在簷蓬深處,皺起頭踱著步,似是在研究這三台突如其來的輕型客貨車。
我走到自己最靠近的一台客貨車前,伸手按住駕駛座的右側車門,拉了下。
「卡。」 不出所料,車門是鎖上的。
此時,看到我的嘗試,站在彼方的中年男子及Peter也伸出了手,往他們面前的那兩台輕型客貨車門拉了一下。
「卡—卡。」 其餘的兩道門,也給鎖上了。
我回頭看著中年男子,嘆了口氣,道:
「屌你,有車又點?! 咪又係比人鎖撚住左!! 都入唔到去揸!! 就算比我地入到去,開到車喇,咁又點?! 去到邊撚度啫?!.......」
黑暗中,中年男子一臉尷尬地看著我,道:
「咁….咁我地可以搵啲野扑爛個窗,爬入去架嘛!! 有咩難啫!! 有車緊係好啲啦!!」
我立即反駁,看著中年男子罵道:
「頂你用下腦啦!! 就算真係扑爛左架車,入到去,你都撻唔著啦仆街!! 無車鎖點開車啊!! 你以為自己真係尼古拉思基治,識用啲電線短路黎撻車啊,嗄?! 就算就算,真係比我地開到架車,又可以揸去邊啊,嗄?! 我地出面咪有架紅van囉,咁又點啊!! 啲人都唔撚見哂,要架車黎把托咩…….!!」
聽了我的挖苦,中年男子安靜了下來,無奈地看著我。
其實,我心裡十分明白,此刻我對中年男子的憤怒,大部份也都是來自我自己對這三台輕型客貨車的失望。我當然明白,就算是真的可以弄碎那塊擋風玻璃,真的可以趕進去,真的可以順利點火開車,可那也都只會是件沒有任何意義的事。
除了唯一的紅van以外,我們難得找到三台久違了的汽車,可結果原來也都只是徒勞無功,無可避免的說,這真叫人洩氣。
當然,我心裡還有一絲微弱的期盼,希望我們可以在這古怪的圓形建築物內,找到點什麼,成功把整個世界都調回正常。
待一切都回復正常,待地球上的所以人都消失回來的時候,我就可以,駕著這台客貨車,直飛到美孚蘭秀道,按下阿怡家門前的門鈴,然後,深深的把她擁抱入懷…..
當然,到那時候,可能阿怡早已不再住美孚,而是搬到他老公家一塊住了……
一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就感到戚然。
然後,就在此時,一直站在暗處的阿信突然講話:
「….喂,你地快啲睇下你地前面部車,塊擋風玻璃上面張野。」
我轉身往阿信那邊看去,只見他正站在最接近他的那台客貨車的車頭,微微彎下腰,在看著點擋風玻璃上的什麼。
我連忙衝向自己身前的那台客貨車車頭,往它的擋風玻璃上看去....
昏暗的光線環境底下,在那片擋風玻璃的左上方,就在駕駛座對上的角落位置,貼著了片棗紅色的「車貼」;若不是仔細察看,在如此缺光線的環境底下,我一定不會察覺到這「車貼」的存在。
我伏在擋風玻璃上,使勁的瞇起雙眼,嘗試看清楚那張「車貼」;只見在那「車貼」上,工整的寫著幾行白色電腦字體….
「 香港數位系統署
特別工程專用車
大帽山信息總站
出入通行証明 」
我看著這張「車貼」,心內不禁一陣納悶,因為我有點看不懂它的意思。
此時,站在彼方的中年男子,也同樣的伏在了他面前的那台客貨車的擋風玻璃上,頭也不回的問道:
「………喂,呢張係咩黎架? 點解會叫呢架野做….咩…..特別工程車既?! 明明就係一架爛鬼客貨van乍喎!」
中年男子正好說出了我同樣的疑問,對於這張所謂的「車貼」,我是搞不懂的。
「車貼」的前半句,「香港數位系統署」,以及後面的半句,「大帽山信息總站 出入通行証明」,我大概也能明白這兩句到底是什麼意思….大概就是,我們身在的這個建築物範圍,一如閘門外的門牌所示,的確是那個啥「香港數位系統署」沒錯吧。
可中年男子問得對,中間那句會是指什麼?
這三台深黑色的客貨車,明明就是三台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輕型客貨車,沒有任何其他特別,那有什麼理由,會叫它們做「特別工程車」..?
難道是,它們裡面運載著些什麼工程器具嗎?
想到這裡,我連忙把頭部緊貼在那塊擋風玻璃上,雙眼使勁的往車箱內部探看。
突然,一個恐怖的想法在我腦海間閃過,配合著周圍的一片漆黑,以及簷蓬外的滴雨聲,頓時叫我整個人都雞皮疙瘩起來……
車窗裡面,該不會是有個奇怪的男人,正緊貼的伏在擋風玻璃前…..
用同樣的姿勢及眼神,看著我吧……….
想到這點,我的身體頓時無意識地抽了一下。
「超!! 入面都無野!! …..特咩別,工咩程車啫!!」
彼方傳來了中年男子的聲音,看來他也跟我一樣,伏在了自己那台客貨車上向內看。
我重新把雙眼貼近擋風玻璃,察看裡面的實際情況…..
一如車外環境,客貨車內部也都非常昏暗,暗得我快要完全看不見。
漸漸,我的瞳孔開始接受了這種昏暗程度,我開始看到了客貨車內的實際情況。
只見客貨車內,駕駛座後,全都是一排排的深黑色椅子,共有三排,沒有任何特別;相比起來,簡直跟世界上任何一部的輕型客貨車內部完全沒差。
此時,阿信從陰暗處步了出來,慢慢的繞來繞去,看著這三台一式一樣的黑色輕型客貨車,我聽到他口中正喃喃自語,似是正在思索:
「…….點解…呢度會有車??」 粗框眼鏡底下,我看見阿信的眉頭正緊皺著;「….點解當全部車都消失哂既時候,係大帽山山頂,點解係呢度會有車….?!」
站在隔鄰的中年男人聽罷,似是想重鎮他剛才因為給我痛批面喪失掉的領袖風範,連忙轉換觀點,開口說道:
「……既然啲車都打唔開,打開又唔知可以用黎做乜,咁不如我地索性快啲入去呢個咩「數位」咩「系統」署啦……..拿,我地快啲入去,搞掂哂我地要搞掂既野,當出面所有野都回復正常果時,我地咪可以揸呢啲車走囉!!」
對於中年男子的所謂建議,我們其餘三位當然是沒有異議: 反正繼續待在這簷蓬下研究這三台車,也一定不會得出個什麼結論,倒不如,我們先速戰速決的跑入那啥「數位系統署」,看看那邊的情況才比較實際吧。
我有預感,在那「數位系統署」裡,會找到我們要尋找的東西。
此時,站在一旁的阿信拿出了手機,在閃閃發亮的屏幕上點了幾下,開啟了「指南針」的界面…..
驀地,阿信點了下頭,抬頭看著我們,道:
「…….無錯,枝指南針都係指向隔離果棟建築物,我地去既地方…..應該就係,香港數位系統署。」
未機,我們四個人得取了共識,離開了這簷蓬。
「啪喇….啪喇….啪喇……..」
踏出簷蓬的那一瞬間,狂兇極惡的暴風雨再次向我身體襲來,雨點野蠻地抓在我的臉上,發出陣陣毛骨悚然的聲響。
我們四人急步離開了簷蓬,向右拐去,沿著那圓形的深色建築物一直繞過去,嘗試看看到底有沒有可以潛入去的地方。
繞在它旁邊,這圓形的深色建築物近在咫尺,奇怪又神秘。
此時我才發覺,原來這建築物的外牆,並不如我之前所想般,道必是跟那些燈柱上面的「金屬盒子」類同,外牆必定也是由金屬所建成; 此時定眼一看,我才發覺,原來這建築物的外牆也是由混凝土而建成的。
混凝土都是一片灰灰黑黑,以致建築物的外觀非常深色,顏色就點像那位於港島灣仔,沒有多少人去 (什至沒人知道它存在) 的香港藝術中心。
狂風暴雨中,繞著這彎曲的建築物外牆而走,心裡不其然產生了種緊張的感覺…..
不知道,這建築物裡,到底存在著些什麼………?
相信,比想像還要快,我們就會知道答案……
因為,我們已來到了建築物的「入口」。
我們四人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抵著頭頂的傾盆大雨,以緩慢的步伐向建築物的「入口」步去。
那是一個龐大的玻璃門入口,就有點像灣仔會展新翼、機場、或是紅磡火車站的那類入口設計,都是運用一塊超級巨形,有著兩至三層高樓底的透明玻璃窗,作為其設計的核心原素;算是種偽裝成「環保」的什麼「自然採光建築設計」。
當然,「自然採光」這四只字,也只會在有充沛陽光照射這大前題底下才會成立;不然,在如此昏暗無天的環境下,即使是這般新穎的建築入口設計,此刻也多多小小會有種恐怖的詭譎感。
特別是,當我們看到,玻璃門裡面完全沒有亮著燈,而是宛如室外的環境,也都是一片漆黑的時候…
亳無疑問,這棟詭譎的圓形深色建築物,這啥「香港數位系統署」,已經給什麼人荒廢了好一段時間。
或是,給什麼人,偽裝成為「給人荒廢了好一段時間」的樣子…
到底會是那種?..........這會是個陷阱嘛?
重點是,此刻我們四人都沒有提出,到底要如何潛進去此建築物的這個問題。我們不用再去衡量是否應該找點什麼,來把那塊落地玻璃門擲碎,或還是應該再在建築物外圍繞繞看,看看是否會有其他進去的通道。
此刻,我們都沒有想到諸如此類的「作戰方案」;因為,已經不需要。
我們四人同時無語的原因,是因為,那玻璃門入口中的四雙玻璃窗門,此時正全都打開著。
這詭異的建築物,似是早在期待我們四個的來臨,早已預備好了一切,連門都已經為我們打開了。
我什至看見,室外的那狂暴雨水,直歪歪斜斜的射裡去了玻璃門範圍內,雨水在玻璃門後形成了個不小的水潭,水潭上震動著微微波紋;彷彿是這建築物內某種寧謐的結界,給外面的狂風暴下而打擾了。
不太對勁。
太順利了……實在是太順利了;從我們一開始翻牆進來,到現在什至連門也不用開,就可以直接走進去;這一切實在是順利得太不對勁………「陷阱」二字,再次浮現在我腦海裡。
大概也都感到了絲不對勁,我們四人遲疑地停下了腳步,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昏暗的雨色中,可以看到,眾人的臉上也都有著種懷疑的表情。
未機,站在隊首位置的阿信,遲疑地點了下頭,開口喊道:
「………咁點樣?! 大家準備好入去未?! 無論點,我地幾個已經行到黎呢步,無論如何,都要行埋落去,我地無其他選擇!!」
阿信的說話似是十分殘酷,卻也是最面對現實的直接想法。
畢竟,我們四人也都走到了這步,無論這建築物裡是否有陷阱,我們也都要繼續走下去。反正外頭的世界早已變得亂七八糟,沒了家人沒了女友沒有一切的社會身份與象徵,We have nothing to lose。
若到了此刻才選擇放棄,那我們大伙兒辛辛苦苦滾上來大帽山,背後的所有意義就會給毀於一旦。
然後,我們其餘三個對阿信微微點了下頭,一同動身,往玻璃門中走了進去。
宛若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當我們走進了這建築物以後,外面包圍著我們的風聲及雨聲,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剩下無盡的靜謐。
背後傳來玻璃門外的下雨聲,此刻聽來,彷彿已屬於另一世界的煩躁聲音,與這建築物的裡面,以及我們四人都已經沒關。
我用右手把濕透了的頭髮隨意向旁撥去,接著在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於屏幕上點了幾下,開啟了「手電筒」的分頁。
驀地,手機背面閃出了道銀銀白白的光線; 即使微弱,可在這一片漆黑的環境裡,已是我唯一的依靠。
然後,其餘三人也紛紛拿出了手機,開啟了機背上的「手電筒」。
四道銀白色的光線在黑暗中揮舞著,在無盡的黑暗中畫出四點明燼。此時此刻,我突然覺得我們四人很像是Discovery Channel常常播放的節目中,那些深入地底岩洞探險的大冒險家。
但願,待會我們將會看到的,是些給岩洞蝙蝠更為沒有殺傷力的東西吧。
把手機緊握在掌手間,我們四人慢慢往建築物的內部走去。
腳下突然感到了種柔軟的感覺,我立即低頭看去,把手機光線照射在地上....
只見腳底下踩著的是塊厚厚的灰色地毯,看起來,整個建築物的地板也都鋪蓋這種地毯。
就在此時,我感覺到了空氣中某點的不異樣感;直覺告訴我,我們已來到了個不同的室內空間裡。
我們四人連忙把手機光線往旁掃去,察看身邊的周圍環境………
驀地,就在看到周圍環境的那一刻,我有點給嚇到了的感覺….
不….不是給嚇到了,而是萬萬也意想不到…..
只見就在我們四人的身旁,近在咫尺之處,竟然佇立著一個龐然大物…..
一團雜亂無章的黑影進入眼簾........
「……..嗄?!!」 身旁的中年男子驚訝地爆出一句。
「What the…..」 身後的中大生Peter也情不自禁地罵了句。
不…那不是一件恐怖東西,而只是,我們都沒有預期過,會在這棟建築物內突然見到了它…….
那一棵樹。
一棵生長茂極的巨大灌木。
擱在我們面前的,是一塊塊翠綠色的樹葉,非常茂密。
我對數字沒有十分熟悉,我是那種要把「米」轉換成「厘米」也會感到困難的人,故此刻很難以那種「高啥米,環闊啥米,直徑啥米」的方式來告知你這棵樹有多巨大。
我只能夠非常廢話的告訴你,那棵樹真的很大,超出我所預期,能夠在室內種植的樹木大小。它的樹幹沒有很粗,可它的伸展範圍非常廣闊。
我把手機光線向上照射過去,嘗試看看這棵樹的實際高度,可惜是,我的手機極其量只是個能夠玩「angry bird」及「fruit ninja」的所謂智能手機,始終不是個岩洞探險裝置,機背的那枚細小燈泡,無法把光線彈至太遠的地方,使我無法把樹冠的頂端位置完全看清。
看著頭頂的那團黑影,我大概估計,樹冠的高度應該有三到四層樓的高度,而樹冠的頂端部份,隱隱約約的,正頂住了建築物的樓頂天花。
由此看來,這建築物的樓底非常高,若沒猜錯,我們此刻身處的位置,大概就是那種建於門口附近的地下大堂吧;可這地下大堂也倒巨大的誇張;難怪在外面看起來,這建築物則巨大得像是個貨艙。我突然想起了,位於尖沙咀的歷史博物館,它的那個什麼常設展覽「香港故事」,一開始說關於香港史前時期歷史的部份,也擺放著一棵如此高大的樹木。同樣是巨大灌木給放置於建築物室內,可若沒記錯,歷史博物館的那棵只是個假樹。
然後,就在此時,我嗅到了某種奇怪的香氣。
一種淡淡的,清幽的香氣….我鼻子抽了一下,抬頭看著那些翠綠的樹葉…..
這香氣,似是從這樹上散發而來…….?!
身旁的中年男子彷彿也嗅到了同樣味道,喃喃疑問道:
「….咦…?! 陣味….咁香既?!.......」
此時,站在隔鄰的Peter突然叫了一下,帶點興奮地開口講道:
「呢…呢陣味好熟….!! 同我屋企出面種既果棵樹…..好似!!......唔係,應該係直情一樣!!」
說罷,Peter低起頭來,皺起眉頭,一臉痛苦的思索著:
「……啊….叫咩名呢!? 棵野……我阿媽成日都同我講架,你知啦我地住村屋,屋企出面種左好多樹…呢隻叫…….白…….啊…係啊!!......係白蘭!! 呢棵係白蘭樹黎架!!」
Peter一臉興奮的說著,喜形於色。
身旁的中年男子聽後,也同樣思索著,道:
「……..白蘭…? 白蘭花唔係就係,平時係街邊果啲婆仔會賣既果啲花咩?! 咩十蚊三朵…..好香架喎。」
的確,中年男子這樣一說,我也愈來愈覺得,自己正在嗅著的那種香氣,真的是蠻好嗅的沒錯。
是種不太濃郁,非常清新淡薄的香氣。
可是,到底什麼人會在室內種植這種白蘭樹?! 這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想到這裡,我連忙把手機光線照向了其他位置,嘗試看清楚整個建築物內部的情況。
黑暗中,在這銀白色的燈光照耀下,只見在這巨大的白蘭樹旁邊,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植物,一些念不出名字的矮小灌木叢,一些雜亂無章的草堆,這些奇怪的植物,直全都不修邊幅地任意生長著。
我突然明白,這大概是什麼的一回事…….見到那群雜亂無章的野生植物,跟旁邊我們所踐履著的灰色地毯正處於兩個不同的位置,我大概猜想到,這群野生植物原來應該更為修斂才對。
大概是,這棟建築物的室內設計,是想把這種綠葉植物帶入室內,給這個建築物的高樓底大堂 (假設我猜想得對) 帶來一點點的生氣…….這算是那種,自以為新穎的設計吧。
可我猜想,基於某種原因,這建築物最後還是給棄置掉了,建築裡面的植物再沒人來打理,以致它們能夠任意妄為的生長著;看著這堆雜草,我突然覺得,如果是定期做修飾的話,這棟建築物的本來設計,應該還蠻漂亮是吧。
就在此時,正當我在揮動著右手,用手機光線在這建築物裡晃來晃去的時候,突然間,我看到了某種東西……..
那實在是在瞬間內發生的事情,我還弄不清狀況,右手已繼續的揮動著,手機光線輕輕一晃,光線已指向了別處,把剛才看到的恐怖畫面再次埋進了黑暗中。
久違了的感覺,一陣涼氣沿著我的背後一直上升,散佈了全身;。
手上全都是雞皮疙瘩…….
突然,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情不自禁地叫喊了聲: 「………..啊!!.......」
我立即轉身看著他,問: 「……..你..你都睇到?!」
中年男子一臉驚恐的看著我,猛地點頭。
我看著他,嘗試鎖定住自己的情緒,問: 「你…..你……見到啲咩….?!」
中年男子看著我,臉青口唇白,彷彿快要嚇得暈倒過去;只見他嘴角抽了一下,顫栗地說道:
「……我……..我見到有三個人頭………係…係果邊望住我地………..」
…………..
驀地,我心裡又再次寒了一下,看著四周包圍自己的黑暗,我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無疑,我看到的是個同樣的畫面….
就在手機光線晃動過前方某個位置的一瞬間,我看到了,三個人頭,正靜靜的在那位置上,觀看著我們……
「唔撚係啊!!」 隔鄰的Peter立即罵道,「喂,你地唔好亂噏先得喎!! 咩人頭啊!! 」
中年男子持續抖震著,道: 「….真….真架…我真係見到…三個….…」
我正想開口表示同意的時候,卻見到站在旁邊,一直保持著沉默的阿信,突然不信邪的把他手中的手機光線,射向那三個「人頭」的位置…….
「Shit,唔好!!」 我心裡猛叫。
然後,猶如夢魘般的畫面,黑暗中,那三個「人頭」再次出現了…….
可這道我才真正看清楚,那三個「人頭」,根本沒有剛才看到的,或是想像中的那段恐怖…..
因為他們根本不是什麼「人頭」,而是三顆「人頭」形狀的銅像。
「……..屌!! 嚇撚死我啊仆街!! 屌!!」
身旁的中年男大聲罵道,嘗試以粗言穢語來壯膽。
說真的,也真是差點就「嚇撚死埋我」。到底是誰幹的好事,為何要將這三個不知所謂的人頭,放在這邊來嚇人?!
此時,我已看到了,站在前方的阿信正慢慢步向那三顆銅像;見狀,我們其餘三人也急忙往那銅像走去。
這三個銅像給放置在一張外形誇張的雲石座架上,佇立在應該是這建築物空間的中央位置。
我們四人站在銅像的正前方,駐足細看。
此時我才發覺,銅像的比例大小其實要比真正的「人類頭部」要大,且它們雖雕刻著某個人物的頭部臉相,可人物的臉相特徵沒有特別細緻,更有點凹凸的金屬質感,與真正的「人頭」完全不像。
估計是我們剛才在遠方,隔了好一段距離,加上周圍黑暗氣氛的襯托下,才會錯誤不他們看成真正的人頭吧。
不過,話說回來,要把他們三個的「人頭」,放置在這建築空間的中心位置,這三個人的來頭一定要小吧。
我低頭研究,嘗試看看這三顆「人頭」到底有多了不起。
放在最左面的是一個女人,大約四十到五十歲 (因不是真正的一副照片,就這樣的看著一塊爛鐵,我也不敢作準),長頭髮,頭髮似是給繫左了後面。
她的「人像」下面,刻著了一行書法字體: 「陳簡秋婷 博士」。
女人的右邊,也就是三個人的正中人物,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他的頭髮短短的,鼻樑上擱著一副大大的粗框眼鏡,不知怎的,看到這個人,我竟想起了「人肉叉燒包」裡的黃秋生。
他的「人像」下面,同樣刻著了他的名字: 「羅大衛 博士 」。
我繼續往旁邊看去,看著最左面的那面「人像」。
他也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雙眼小小的,鼻樑高廷,一把頭髮帥氣的往後掃去,似是「賭神」內的周潤發;他是三人裡面,唯一有「笑」的人。
他的「人像」下面,也刻著了他的名字: 「張會軍 博士」。
看完了三個「人像」,我快速的得出了個結論: 三個都是我不認識的人,連聽也沒聽說過。
「呢三個係咩人黎架……….呢度又係咩地方黎架!?」 身旁的中年男人疑問道。
就在此時,我看見了,這三個「人頭」下面,在那張外形十分誇張的雲石座架上,也同樣的刻著了幾只字………
身旁的中年男子見到我突然向下看,暗暗奇怪,也一齊往同樣方向看去……
「咦………?! 呢度寫左啲咩喎………….」 中年男子無知地叫囂著。
站在一旁的阿信聽到,彷彿立即回過神來,往雲石座架上的那位置一同看去………
「咦……….係句英文黎架喎……….」 中年男子一邊說,一邊把掌中的手機光線射向該位置上…….
驀地,銀白色的光線照射在那白白灰灰的雲石座架上,映出了串英文句子….
「Creators of Major Tom」
…….
?!
什麼意思?!
「Major Tom?!」 我情不自禁地懷疑起來,「Major Tom,唔係就係個鐵閘外面寫既果個名咩…….咪就係之前我地聽個摩斯密碼電話,入面講果個野……David Bowie首Space Oddity講既果個太空人?!」
身旁的中年男子聽後,頻頻點頭,道:
「係啊係啊,咪果首歌囉唔係咩?! 呢度佢講係咩意思啊….!?」
就在此時,我聽到了站在隔離的阿信,暗暗地吐出口氣的聲音,似是想說點什麼。
我和中年男子停了下來,連同Peter,一齊看著阿信,等待他發言。
只見阿信用食指托了下眼鏡,頓了一頓,轉身看著我們,道:
「…………….其實…..雖說我地無收過果個,你地所講既摩斯密碼電話…….但係,對於你地所講既野,尤其是關於Major Tom既野,我一直都好懷疑…………..我當然唔係懷疑你地所講既真偽………而係,Major Tom自己既真偽性…………….我一路都好想講,其實點解你地一定覺得,Major Tom係一個人? 會唔會,佢根本唔係一個人,而只係另有其物…………………例如,電腦程式?」
29.
「Creators Of Major Tom」……..
我看著那灰灰白白的雲石座架上,刻著的這串英語句子。
沒錯,阿信說得沒錯,現在看來,這個所謂的Major Tom,很有可能只會是部電腦(或是一個電腦程式),而不是個活生生的真人。
若Major Tom是真人,除了他的親生父母,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說自己是「他」的「creator」,更不可能同時出現三個以「博士」為頭銜的親生父母。無論如何,使用「creators」一詞來形容自己的「兒子」,排除什麼「試管複製人」這種可能性外,任憑你用什麼角度來分析,也不可能說得過去。
種種的跡象與顯示,都使我產生了種「Major Tom是部電腦」的確定感。
黑暗中,我遲疑了一會,思索了良久,然後轉過頭來,看著身旁的大伙兒道:
「………咪住先…..外面個閘口刻左個「紫荊徽號」………即係話,呢棟野係個政府部門黎…………Major Tom會唔會係香港政府整出黎既program?!—」
聽罷,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開口插嘴:
「如果「數位系統署」真係政府官方既野,點解我地從來都無聽過關於佢地既野?! 政府點會起左咁大座野係大帽山上面,都從來無人知?!.......」
中年男子頓了一頓,伸手指著了那雲石座架上的三個銅像,又道:
「…….我覺得呢三條友一定唔簡單,除左同個咩major tom有關之外,好有可能,就係佢地令到全部人都消失哂……佢地可能就係成件事背後既幕後主腦!!」
看著那三個銅像,聽了中年男子的疑問,驀地,一個想法崩進了我腦海……
………防毒面具人!
這三個什麼「博士」,會不會就是那幾個防毒面具人?!
如果中年男子說的是事實,他們三個真的跟整件事情有著種關係,是他們主使了整件「紅van」事件發生………那,他們一定跟那群防毒面具人有著某種關係!!
可是,正當我想到了這裡,一個臉上長著深紅色胎記的男人樣子,瞬間閃進了我的思緒中……
畫面裡,他正給我壓在腳下,身體激烈的掙扎著,口中不斷以日語嚷著「朋友」….「細個一齊玩既「老朋友」….」……….
不,不可能,這三個啥「博士」,一定不可能是那幾個防毒面具人。
亳無疑問,防毒面具人是群日本人,說的是日語,與這三個放在雲石座架上的中國人「博士」,有著明顯的分別……….不可能,除非這三個「博士」也都是日本人,否則他們不可能會是防毒面具人。
我把兩幫人的身份重疊的這個可能性抹去,重新看著架子上的那三枚銅像,思索著。
就在此時,我看到站在一旁的阿信,在自己的手機上點了幾下,開啟了個新的分頁程式;一個黑底白面的圓形圖案出現在他手機屏幕上,中間有根紅色指針正歪歪斜斜的晃動著。
阿信側過頭來看了一下,隨即看著我們,道:
「…….個指南針唔係指向呢邊,我地仲未行到去磁場既中心位置!!」
我向前站出一步,嘗試看著阿信的手機屏幕………
那根指著「正北」的紅色指針,正向著我們的左前方指去……順著指針的方向,我抬頭看了看,只見前面完全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站在旁邊的Peter隨即揮手揚了下,把掌中的手機指向左前方;驀地,前方漆黑給那銀白色的手機光線給崩出了一角,露出黑暗底下原本應有的東西。
地板上的灰色地毯一直延伸過去,大約距離我們有二十來米的地方,就在這個「入口大堂」的邊緣位置,原本平坦的地板突然向下陷了進去。
我們四人先是互向對方打了個眼色,微微點了下頭,然後動身向那「下陷」的地方,慢慢走去。
我心裡一直很在意那三個銅像「博士」,雖不確定他們到底是誰,可覺得他們一定在整件事情上,佔著個極重要的位置。
我舉起掌中的手機,在主選單上點擊了個圖示,開啟「safari」,然後在網址一欄上輸入「wikipedia.org」……
此時,我們已經走到那「下陷」位置的正前方,發現它是一排寬闊的梯階;梯階大概有二十來級,全都也同樣的覆蓋著灰色地毯;梯階底下,地底中,似乎另有洞天。
站在隊首的阿信看了看自己掌中的手機,點了點頭,道:
「…..個指南針真係指住呢邊………」
此時,站在隔鄰的中年男子舉起了手機,把機背的手機光線射向黑暗中的某處,道:
「…..喂….喂…..咪住先,你地睇下,呢度好似有啲咩野咁喎….」
我們抬頭向那給照亮了的地方看去,發現在那梯階的正上方,一塊透明的玻璃板從天花板位置垂了下來,上面工整地印著了幾只灰色電腦字體:
「
北翼
總控制中心 數據庫 1-3號 緊急應變會議廳 後備系統室
」
中年男子呆呆的看著那塊玻璃板,皺著眉頭道:
「……..喂……點解個牌寫住果啲野,好似咁嚴重咁既…..咩緊急應變….....無啦啦大帽山山頂點解要緊急應變?」
我看著天花上的那塊玻璃板,同樣皺眉道:
「……..會唔會…..我地要去既地方就係果個咩……總控制中心? ……..定還是啲咩,數據庫??」
說至此時,我突然想到了點什麼……
「喂……喂喂,咪住先,點解呢度寫住果四個地方,無一個係同啲咩…「磁場」,「能量場」啊果啲有關既?..........如果呢度真係成個「磁場」既中心,唔係應該會有啲咩「機房」啊,「磁力機」啊,咩「發電機」,拿我啲名亂噏啦…之類既果啲野既咩? 「總控制中心」,極其量都係用來控制某啲野架乍喎……無理由會係成個「磁場」既中心點架……」
中年男子聽罷也點了下頭,應道: 「……無錯…的確有古怪………」
聽罷,站在隊首的阿信轉過頭來,看著我們道:
「………我同意阿池既講法……路牌上面寫住既呢幾樣野,睇落都唔似係我地搵緊既果種「磁力中心」……事件背後係有啲奇怪……不過既然佢有「總控制室」,我諗無論點,果度都會係我地要去既地方。」
阿信說時一臉認真,邊說邊用食指托了下他的粗框眼鏡,
無可否認,「總控制中心」這個名字,此刻看來,是有著種無可抗力的吸引感,似是我們在找尋的所有答案也都可以在那邊找到。
畢竟,在我自己的設想中,我們上來大帽山山頂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關掉」某種轟隆運作中的「末日機器」;我一直相信,只要找尋到這台「機器」,關掉它,就會能解決整件事情,把包圍著這個「偽香港」的「能量場」關掉,成功與外界接觸——如果是以這個邏輯來想,「總控制中心」,的確是我們應該要去的地方——
——可不知怎的,我總是覺得那裡有點不對勁。
在沒有任何其他選擇的情況下,我們唯有繼續往「指南針」所引領我們的方向走去。
我們四人攝手攝腳的走下階梯,來到了另一個完全漆黑的室內環境裡。
我們嘗試用手機光線往四周探射,發現這個室內空間要比階級上面的那個「入口大堂」細小得多;兩邊牆壁沒有分隔的很開,而是平行的向前延伸著,一直通往前方那未知的黑暗去。
如無意外,我們此刻正是站在一條走廊通道的開端位置。
而手機光線的能力有限,所照之處,還是見不到走廊的末端........
我們四人再次互打了個眼色,點了點頭,開始沿著這條走廊慢步前進。
「………呢座野究竟有幾大,點解我地可以從來都唔知佢既存存?!」 旁邊的中年男子邊走邊喃喃說道。
我沒有理會中年男子,而是邊走邊舉起了掌中的手機,逕自把視線放回在掌中那在黑暗閃閃發光的屏幕上。
屏幕中的「Safari」,早已出現了灰白色的「維基」界面,我用食指在「搜尋」欄目上點了下,輸入「數位系統署」一詞。
未機,手機左上方的圓形「等待」圖示轉了好幾圈,把我帶來到另一個同樣是灰白色的「維基」頁面中……
頁面正中央,「搜尋結果」的正下方,白底黑字的寫著了句令人泄氣的句子:
「找不到和查詢相匹配的結果。您可以新建這個頁面「數位系統署」,但應檢查下面的搜索結果,看看是否有相同內容的頁面已被創建…」
不出所料,不止是我們四個,就連萬能的「維基百科」也沒有聽說過「數位系統署」這神秘的地方。
好,我發誓,假若我真的能夠把整件事情解決,假若我真的能夠弄清這「數位系統署」的底蘊,我一定會回來,為「維基」建立一個完整詳盡的「數位系統署」資料頁面…!!
地名不行,我嘗試改變方向,在「搜尋」欄目上輸入了個四字人名:
「陳簡秋婷」
我咬了下嘴唇,按下「搜尋」一鍵……
左上方的圓形「等待」圖示快速地轉了幾圈…
「有………有…有!!」 我緊張地喃喃自語道。
驀地,手機屏幕快速地閃了下,刷新了頁面,來到一版充滿文字的網頁中……
…有了!!
版面的正右方,顯示著幅照片。
照片似是在某個宴會場合上所拍的;只見一個貌似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長長的頭髮給繫在了腦後,她正身穿一件典雅的紅色晚裝,站在一張放滿了香檳杯的桌子前面,手中握著其中一只香檳杯,溫文儒雅的,向鏡頭莞爾笑著……
照片正上方,工整的顯示著幾只粗體中文字: 陳簡秋婷。
……毫無疑問,她就是銅像上面的那女人!!
我先是暗暗倒抽了口氣,繼而向身邊的各人揚聲說道:
「……喂喂喂,大家,我搵到樓上果個女人銅像既資料喇!! ......陳簡秋婷,原來真係有呢個人架!! 「維基」上面有寫啊!!」
聽罷,身旁的中年男子馬上擠了過來,嘗試看著我手機上的資料;走在隊首位置的阿信及Peter,也放緩了腳步,邊走邊轉過頭來,一臉詫異的看著我。
「寫咩……個網上面寫咩!!? 個女人到底係咩人?!」 身旁的中年男子緊張問道。
我低頭看著掌中的手機屏幕,把照片左面的文字資料朗聲讀出…
「 ……陳簡秋婷,Audrey Chan Kan Chou Ting,本名簡秋婷,生於1969年,香港著名科學家,被譽為香港科研界的「教母」,曾於1997年被選為「香港十大傑出青年」,在本地以及國際科學界上,均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科學家?! 喂喂,阿池,咪住先,篇野有無講到關於個「數位系統署」既事…?!」 身旁的中年男子打斷問道。
我沒有理會中年男子,準備逕自繼續讀下去……..
然後,就在此時,不知是我的幻覺或是真切發生的事實,無盡黑暗的走廊彼端,彷彿傳來了聲「嘟」的聲響....
那是種類似於「八達通」交易聲音的的電子訊號聲,短暫而清脆。
我沒有在意的看了看前方,可除了那伸手不見五指的無盡漆黑外,什麼也看不見。
我沒有在意,把視線重新放回在手機屏幕上,繼續唸讀下去…
「……..陳簡秋婷畢業於美國麻省理工學院,主修物理,後亦於麻省理工學院獲得了博士學位。畢業後,陳簡秋婷曾留居美國,協助麻省理工學院進行多項科學研究,主要研究領域是光學,高能碰撞唯象學,以及太空通訊科技…
陳簡秋婷於1991年回流返港,在香港大學、香港中文大學及香港科技大學的聯合資助下,伙拍另外兩位華人科學家羅大衛和張會軍,進行一系列針對香港本土發展的科學計劃,得到不少國際回響。2005年,陳簡秋婷應邀於香港中文大學,加入了該大學所辦的太空與地球資訊科學研究所,主力為該研究所進行各類型的科學實驗…
陳簡秋婷曾書寫過不少科普著作,其中《本地科研的無盡可能性》一書,因深入地探討了香港本土的科研發展與廣泛應用之可能,內容偏激前衛,具受爭議。
陳簡秋婷的丈夫為廣東富商陳渠亮,二人育有一子——」
我一口氣把「維基」上關於陳簡秋婷的資料讀完,「骨吐」地吞了下口水。
四人間再次沉默了起來,黑暗中,只剩下我們在走廊中緩步前進的腳步聲。
「………嗯…?! 無拿?! 你讀哂拿?!」 這時,走在身旁的中年男子疑惑問道。
我側過頭來,看著他,道: 「無喇…..讀哂喇……..成版讀哂喇……」
中年男子皺著眉頭,一臉的百思不解:
「……..無理由架…..點解個網頁上面,完全無提及過Major Tom既?! 如果呢個女人真係有份整Major Tom既,個網上面,點都應該會有講過架………..尤其是搞到咩「數位系統署」咁大!」
聽著中年男子的話,我嘗試把手機屏幕中的「維基」版面上下移動,重新看了一遍,留意自己有否遺漏了沒看的地方……
可是沒有…….這是一版沒有很長的網頁,「維基百科」上,關於陳簡秋婷的所有資料沒有很多,切實就只有我剛才唸讀出來的那些,沒有任何其他了。
我思索了下,猜測道:
「…….會唔會…..成個「數位系統署」,又或者major tom,根本係一個唔公開既政府秘密計劃………所以唔只係身為市民既我地從來未聽過,就連「維基」都無呢方面既資料!?......」
聽罷,中年男子連連搖頭,道:
「……….唔可能…..頂,又唔係拍戲,邊有得黎咁多秘密計劃啊;再講,如果真係秘密計劃,無理由會光明正大咁係山上面起座咁大既野,仲要係出面個大閘道寫住咩: 「welcome to the home of major tom」——」
無可否認,中年男子的反駁很有道理,無論「數位系統署」是個什麼部門,種種徵象都清楚顯示,它也一定是個規模非常龐大,而且一點也不隱蔽的組織;硬要說它是個政府主使的秘密計劃,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可問題是,為什麼我們,以至網路上的「維基百科」,也沒有任何關於「數位系統署」的記憶及概念……?!
我低下頭來,把視線再次調回手機屏幕上,準備嘗試其他的搜尋方向……..
………要是「陳簡秋婷」不成,說不定,輸入「羅大衛」,或是「張會軍」,反倒能找到些什麼資料?!....
當然,心裡某處,直覺清楚的告訴我,這樣繼續搜尋下去,也只會是徒勞無功,找不到任何資料的……..
然後,就在此時,無盡黑暗的走廊彼端,再次傳來了一下「嘟」的電子聲響…..
非常短暫,非常清脆的一響。
雖然聲響依然微弱,可已經算是比上次為大聲得多….
此刻,我清楚知道,這不是我的幻覺,我是真正聽到這聲響沒錯。
我急忙抬起頭來,看著身旁的大伙兒,緊張問道:
「…….聽唔聽到?!.........你地岩岩聽唔聽到…………….!?!」
只見身旁的中年男子也是一臉緊張,眉頭緊皺,猛地點頭,道:
「…….有啊!! 「嘟」一聲,我聽到啊!!」
此時,隊首的阿信及Peter回過頭來,看著我們,道:
「我地都聽到!! 應該係走廊前面傳黎!!.................」
我們四人趕緊加快了腳步,沿著那筆直的走廊通道,一直往前方的無盡黑暗跑去….
「噠….噠….噠….噠」
奔踩在灰色的地毯上,雜亂的腳步聲於走廊通道中迥蕩著…….
然後,就在此時,我看到了黑暗走廊的正前方,銀白色的手機光線所射之處,就在我們的右邊位置,有著幾級下降的階梯…
…………階梯下面,是一頁開闊的磨沙玻璃門………
磨沙玻璃門的當眼處,工整的印著了幾只灰色字體…
「總控制中心 南門」
「到喇!!..........果個總控制中心!!」 我情不自禁的喊了出來。
「……果下「嘟」聲一定就係入面傳出黎!!」 身旁的中年男子也開口喊道。
我們四人躍下那幾級階梯,疾馳來到玻璃門外,微微喘著氣的,停住了腳步;玻璃門要比我從遠處看起來的大,兩邊相距大約有一台紅van那麼長 (抱歉我已經潛移默化地把紅van變成了計算單位),上下高度大約有兩層樓。
亳無疑問,這頁玻璃門背後的「總控制中心」,它的規模一定龐大非常。
身旁的中年男子喘著氣,顫栗說道:
「就係呢度……….我地要搵既野………應該就係呢度——」
沒等中年男子說完,隊首的阿信已經向前踏出了步,伸出右手,握住了玻璃門上的把手,混勁向前推……..
驀地,一個反高潮的想法在我腦海裡瞬間閃過——該不會是,搞了那麼多,到頭來這兩頁神聖的玻璃門,會是給緊緊的鎖上了吧…….
..萬…萬一真的是給鎖上了,我們還要到處找尋點什麼硬物,嘗試把這玻璃門拋碎嗎…?
然後,當我還有沒想完,一下清脆的磨擦聲,就已從那兩頁的玻璃門之間傳入了耳中——
「擦——」 似是給什麼卡住了的聲音。
「Shit……..」
我暗叫不好,也痛恨自己這麼晚才發現自己有這「心想事成」的特異功能;早知道把它充分發揮在買六合彩身上算了。
阿信伸出的右手受阻,本應是十分流暢的推門姿勢,給硬生生的停在那邊。
驀地,一直保持著冷靜的阿信突然緊皺眉頭,難以置信般的看著前方那兩頁玻璃門,喃喃說道:
「……..推唔開….點解會咁既?!……….唔通唔係呢度?!」
看到阿信這反常性的驚惶表情,不知怎的,我感到了有點不對勁……..
可是,沒待我繼續懷疑下去,旁邊的中年男子已伸出了右手,指著前方,兩頁玻璃門的正中間,道:
「……………有野「sip」左係中間!! ………有啲野比人「橋」左係上面,「戟」實左度門!!」
我向前方看去,發現中年男子所言屬實,兩頁玻璃門中間,的確有點什麼,環向的綑綁住了兩個門把,把兩頁玻璃窗從中卡住。
一條長長的什麼,一格藍一格白的….
該不會是……..
我揮手一揚,將手中的手機光線射向門把上的那東西……….
此刻我清楚看到,那條藍藍白白的東西上,清楚地寫著了句電腦字體:
「POLICE 警察」。
警察封條!! 又是那條警察封條!!
我激動起來,急忙開口喊道:
「………….度門無鎖到架!! 只係條警察封條「戟」住左!!......我頭先係外面個大閘度,都有見到條警察封條架……..比人丟左落地下!!」
身前的阿信一臉緊張,急忙伸出雙手,嘗試把玻璃窗門前的警察封條拆下…
「……….點解呢度會有差佬封條?! 唔通有差佬黎過?」 身旁的中年男子疑惑問道。
然後,就在此時,「啪」的一聲,警察封條已給阿信快速撕下……….
沒再理會任何其他東西,阿信隨手把封條丟在地上,逕自伸手把兩頁玻璃門向前推……..
無聲無息的,那兩頁玻璃門就這樣的給向內打開了。
眼見阿信逕自往玻璃門後的「總控制中心」走去,我們其餘三人當然不敢落後,急忙緊隨他的身影,向前走進玻璃門後的「總控制中心」範圍…..
「翁翁翁翁翁……」
甫進入「總控制中心」的那刻,某種機器運作聲就已傳入了我耳中……
低沉而微弱,就似是你家中那台桌上電腦,主機背後那只沒有時間修理的散熱電風線,發出的那種低沉的「翁……」聲響。
我環視周圍,嘗試尋找聲響的來源,可四周依舊漆黑一片,猶如矇著了塊黑布於眼前,看不著半點東西。
我們四人把手機光線往周圍射去,看看能否在黑暗中發現到些什麼…
我發現這「總控制中心」的內部空間非常大,光線所照之處,還是看不到盡頭,而這裡的上下樓底,更要比剛才那條走廊通道的高出兩、三倍。
單憑手機背面所發出來的光線來探險,畢竟還是有點勉強;可依我觀察,此刻我們應是走在一條「總控制中心」內的「主要通道」上。
像極了運動場中的看台設計,「總控制中心」的地階也同樣分為了一層一層,「主要通道」的右邊要比左邊的高,整個「控制中心」的地板也是微微的向左傾斜而去。
連接著我們背後的玻璃門出入口,「主要通道」環切著整個「總控制中心」的內部空間;「通道」兩旁都是一圈又一圈的弧形桃木桌子,桌子上放滿了電腦,以及某些連名字也念不出的電子儀器——而最特別的是,「通道」兩旁的弧形桃木桌子,全都給調向了左邊,似是他們在工作的時候,一定要朝著左邊才行。
看著這「總控制中心」的室內設計,讓我不其然的想起了立法會裡面的議事廳。
「翁翁翁翁翁翁翁……………」
黑暗中,那股低沉的機器運轉聲持續著,可無論如何,任憑我們四個如何的左顧右盼,就是找不到聲音源頭。
「……嘩…呢度搞咩…咁多電腦……?!」 走在我身前的中年男子疑惑問道。
我逕自走下了「主要通道」,往右邊一條梯級走去;我步上幾層梯級,來到一圈弧形的桃木桌子背後,駐足觀察著桌子上面的電子儀器。
猶如飛機駕駛艙,或是音樂錄音室後的監製控制房,桃木桌子上面,全都是一排排的按鈕、鍵盤及儀表板。
那是種數碼化的儀表板,內裡有著一層電子顯示屏幕,可在現在沒有通電 (或是還沒開機) 的情況下,這些顯示屏幕都全都沒有亮著,黑漆漆一片。
每個按鈕上面,除了是層厚厚的灰塵外,也都寫著了點什麼東西,似是給操作這台機器的人辨識。
我駐足彎腰,嘗試觀察按鈕上到底寫著啥….
………「 线路一 Circuit 1 」……「 线路二 Circuit 2 」……「 检查 Censor 」……「 执行 Execute 」……「 后备电源一 Backup Circuit 1 」……「 后备电源二 Backup Circuit 2」……「 一区 Zone 1」………「 二区 Zone 2 」……「 三区 Zone 3 」………「 讯息输入一 Data Input 1」……
我看著這排電子按鈕,愈看愈奇怪。
我奇怪不是因為完全看不懂按鈕上面的標記,而是因為它們所書寫的語系;除了旁邊的英語翻譯外,全都是簡體中文字。
簡體字……?
難道操作這控制中心的是大陸人?!
........可,這不是個政府的官方部門嘛?!!
我歪著頭,緊皺眉頭的思索著。
然後,就在此時,遠方傳來了中年男子的叫喊聲…..
「…….喂!! 你地睇下!!.........呢…..呢啲….係咩黎!?」
我立即轉身,循著叫聲,向中年男子那邊看去。
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跟我距離不遠的「主要通道」上,背向著我…
聽到叫喊聲,同樣站在「主要通道」的阿信及Peter,也立即轉頭,往中年男子身上看去…
只見背著我的中年男子抬著頭,筆直的站立在那邊,右手拿著的手機光線向前照射著,黑暗中,在他身前照出了條銀白色的光柱…
循著光柱看去,就在這「控制中心」的邊緣位置,所有桃木桌子面向的那方 (也就是立法會中,曾鈺成所坐的位置),某塊純白色的東西給佇立在那邊。
是面純白色的高牆。
牆上畫著一幅超級龐大的香港地圖,灰灰白白的,並沒有畫到很細緻的程度;可即使我是從如此遠距離的地方看過去,我也清楚看見了,地圖上佈滿著粗粗幼幼的彩色線條,以及一些沒有亮著的迷你燈泡。
看到此畫面,讓我突然想起了,電視上Discovery Channel所看過的美國太空總署內,那個監控著太空艙運作的地球指揮中心,室內設計也都十分類似…
…一群科學家待在一個「總控制中心」裡,所坐的毎張桌子也都安置著些高科技的探測儀,而毎張桌子也都朝著同一個方法看去,觀看著控制中心牆上的巨形屏幕。
就在此時,我聽到中年男子又呼了句:
「……..佢上面寫住啲野!!..........等等先,等我睇下………….」
中年男子往前出了幾步,站立在那面巨形的香港地圖下,用手機光線往上照射著…
「…………「sou」…「southern」…..「00000-00150」…………..咦…….呢邊又有………..「cen」…..「central-western」……「00100-00200」……………咦?!........呢度係中環黎架喎……再上少少…….九龍都好似有!!……「sham-shui-po 0000-00150」…….「00150-00220」………..「tsuen-wan」……「00000-00150」……………….點解啲數字…………好似咁熟口面咁既?!」
我一邊聽著中年男子的喊叫聲,一邊奔下梯級,往那面白色的巨牆跑去。
……那些英文還有數字的組合,的確十分耳熟……簡直就像,於不久之前才看到過………
我跑至中年男子身旁,阿信及Peter也急忙跑至,四人齊齊抬起了頭,往那巨形地圖仰望著…
我的視線於地圖上快速游走著,從下而上,一直隨著香港的地理版圖,往北進發……
……southern……wanchai………central-western……
…yau-tsim-mong……wong-tai-sin……
…………kowloon-city……shatin…
…taipo…………..
有了!! 大埔,出現了!!
…慢著.........在「taipo」旁邊的數字………
……taipo 00000 – 00150………taipo 00150 – 00300………….
這種英語地名跟數字的組合……
……………不就是街燈上面,那些金屬鐵盒上的黑色條碼嘛?!!
然後,我突然留意到,這幅香港地圖上的那些彩色線條,或是虛線或是實線,乍看似是如蛛網交錯,可事實上,卻全都有條不絮的連接著,集體指向了地圖上好幾點的「特別位置」……..
那是些鮮藍色的圓點標記,旁邊還有著幾枚迷你燈泡。
圓點標記在毎區也有著幾個……
….西環有一點........中環有一點……..北角有一點…….柴灣有一點……………然後,旺角又有一點……….黃大仙有一點……………..沙田有一點……………粉嶺有一點…………
可這些鮮藍色的特別標記,也全都不及地圖正中央,位於香港版圖的最中心位置的「那一點」耀眼……..
那是點鮮紅色的方形標記,非常明顯注目。
標記旁邊,寫著了個同樣是鮮紅色的名字: 「Tai-Mo-Shan Central Control」。
亳無疑問,這點紅色方形標記所在落的位置,就是我們四個此刻的所在地,大帽山山頂。
「………你地睇下!! 幅圖上面啲線,全部都通向果啲藍色圓點架!!...你地睇下!!」
身旁的中年男子伸出右手往上指去,激動地叫喊著;遺憾的是,我在剛剛早幾秒的時間,就已經發現了他所講的事情,故沒有太大的驚訝。
我繼續仰望著頭上的地圖,頓了一頓,開口述說我自己的觀察:
「…….除左果啲線…..我反而覺得,呢啲數字同果啲燈柱上面既鐵盒編號好似;兩者之間可能有啲——」
然後,就當我說至這裡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背後傳來了點聲音,硬生生的打斷了我的話……
「嘟。」
猶如八達通付費時一樣;非常清脆,非常短暫。
卻比以往聽到的兩次都更為大聲。
……這次,我終於可以肯定,發出這神秘的電子訊號聲的「東西」,一定就在此房間裡………….就在我們的背後!!
聽到如此聲音,我們四人先是面面相覷,然後,臉容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後面………!!」
首先開聲說話的是阿信,他的聲音有點顫栗。
我們四人連忙轉身,緊握著掌中的手機,往後跑去……..
我們奔過了「主要通道」,躍上了幾級樓梯,一直往上跑………
「翁翁翁翁翁翁翁……………」
愈接近高處,那股低沉的機器運作聲愈見大聲…….
應該是這方向沒錯!!
發出低沉「翁翁」聲的那台機器,應該也就是發出「嘟」電子響叫聲的那台!!
我們四人分開搜尋,各自在一排又一排的弧形桃木桌子後,找尋那聲音源頭。
我把掌中的手機光線射向隔鄰的桃木桌子上,發現上面也同樣放滿了鍵盤按鈕及儀表板,而且也都鋪滿了灰塵,似是有好一段時間沒人用過.....
……儀表板旁邊擱了幾台薄薄的電腦顯示屏,畫面上也同樣是黑漆漆的,鋪滿了灰塵,它們沒有任何在運作中的跡象…..
不….不是這裡……..
「翁翁翁翁翁………」
耳邊的低沉運作聲愈來愈大……非常接近!!
未機,右邊某處,傳來了阿信的興奮叫聲…
「搵到喇!! 我搵到喇!! 係呢邊!!.........」
我立即轉身察看,只見阿信正站在比我高出兩層的一圈桃木桌子後,掌中的手機光線正打在身旁的一部電腦顯示屏上;阿信一臉興奮,右手指著那台電腦顯示屏,道:
「……係呢部機喇!!.......佢仲run緊!! 無熄到!!」
聽罷,我拔腿就跑,躍上幾層梯級,快速往阿信所在的位置奔去。
此時,中年男子及peter也一臉緊張的來到阿信身旁,喘著氣,看著桌上的那台電腦顯示屏。
「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
那股低沉的機器運作聲激烈地從桌下傳出,若沒猜錯,應該就是眼前這台顯示屏的電腦主機所發出的聲音…
桃木桌子上也同樣的置滿了按鈕及儀表板,可也同樣的鋪滿了灰塵.....
………要是很久也人來過這裡,幹嘛這台電腦還會運作著?!
只見顯示屏上一片漆黑,沒有任何東西……黑暗中,唯一亮著的東西,就是顯示屏的左上角位置,一點紅色的迷你小燈泡,正一下一下的閃爍著。
我們四人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覷,隨即又轉過頭來,把視線放回在那台電腦上。
驀地,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爆出了句:
「……唉,個個企哂係度做咩啊!!.......試下部電腦啲制啦嘛!!.........」
說罷,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中年男子已逕自向前踏出了步,伸手往電腦顯示屏前的鍵盤按去……
實在是太魯莽了…
「……喂!! 咪住———」 我嘗試開口制止,可惜已經太遲了。
啪!!
沒待我說完,中年男子已在鍵盤上面的「space」敲了下去…
「頂!! 你做乜撚野啊!!」
我驚恐狂喊,生怕這樣魯莽的按下去,會觸動什麼機關,引發連環大爆炸般的恐怖悲劇。
然後,就在此時,漆黑的電腦顯示屏突然亮了起來........
「—嘟!!」
桃木桌子下,突然傳來了響清脆的電子訊號聲…
驀地,桌上的顯示屏閃爍了下,載入了個灰白色的奇怪界面....
界面上,無數條淺幼的黑線正彼此交錯著,猶如小學生的算術練習薄,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細小方格;方格數目非常多,大概有一百多兩百個…
在這群方格的正上方,顯示著兩欄鮮紅色的數字;一個是「0」,一個是「 108」。
幸好,中年男子似乎只是把電腦從「屏幕保護模式」中喚醒過來,沒有觸動更進一步的任何動作。
然面,看著這奇怪的「方格」界面,不知何解,竟讓我感到了種莫名的熟悉感,似曾相識。
「嘩,一格一格既,呢啲究竟係咩黎?!」 身旁的中年男子問道。
看到中年男子剛才的魯莽行徑,不禁讓我無名火起…
「頂你你仲好講!! 你咩都唔理,無啦啦就衝過去掂部電腦!! 萬一有咩事果陣,係咪你咩啊仆街!!」
黑暗中,中年男子沒把我的責罵當一回事,反而帶笑的回答道:
「點會有危險啊!..你估真係做戲咁,一掂就爆炸咩!——」
說罷,中年男子再次向前踏出,伸手往鍵盤上按去……
「拿,無野既……你睇我,要解迷就要冒險架啦!!」
嗄!!?
看到如此狀況,我急忙向前制止,開口嚷道:
「屌你,你又黎…!!」
人類總要重複相同的錯誤;我心裡有種不祥預感,覺得剛剛沒事,現在中年男子再次亂按,必定會出事…………
然後,猶如重播一樣,沒待我成功出手攔截,中年男子的右手已經來到鍵盤上方,往「space」按了下去.......
「——嘟!!」
熟悉的電子訊號再次出現,清脆而響亮……
驀地,桃木桌子上的電腦屏幕再度閃爍了下,這個奇怪的「方格」畫面中,出現了種熟悉的變化……
「0」,「1」,「2」,「3」,「4」,「5」…………
左邊的那只紅色數字,突然開始增長了起來,似是在計時…
與此同時,就在左上方的某個位置,突然出現了個長方形的棗紅色圖案;長方形的面積不算大,大概佔了十來個小方格的位置,把它們都填滿為紅色……
圍著紅色長方形的周邊,就在那些小小方格裡,突然出現了串數字…
某些方格裡,寫著了只黑色的「1」;另外一些方格裡,寫著了只藍色的「2」;更有些方格裡,填寫著了只紅色的「3」……
「1」、「2」、「3」;這堆簡單的個位數字,把長方形的周邊都圍合起來。
就在此時,我終於弄懂,何解我會對這灰白色的奇怪畫面感到似曾相識…
「10」,「11」,「12」,「13」,「14」,「15」,「16」………
界面上方的左邊數字持續增進著;右邊的則沒有變異,繼續顯示著 「108」。
「………嗄?!!」
中年男子傻了眼的看著電腦屏幕,右手忘了收回,繼續放在鍵盤上,臉上則是副難以置信的表現。
他緩慢地轉過頭來,看著我們三人,疑惑道:
「…點解會………呢…呢隻野…唔通係……??」
沒待他說完,我已猜到了他想說什麼,隨即微微點了下頭。
中年男子半點呆滯的看著我,吞了下口水,緩緩轉身,把視線放回電腦屏幕上,喃喃自語地道出了句,把之前的話繼續說完……
「…踩…踩地雷?!!?」
30.
「……比我試下…」
站在一旁的阿信突然開口說道。
說罷,阿信向前踏出了步,右手往電腦鍵盤探去。
見狀,中年男子立即退開在旁,道:
「….好啊,阿信叻仔黎,又聰明……..岩喇,比阿信玩啦!!」
中年男子說得沒錯,「踩地雷」本就是個考驗推理及判斷力的電腦遊戲;無疑,在我們四人當中,阿信於這兩方面的能力都比較出色,是代表我們的最佳人選。
此時阿信已站在電腦前,彎下了腰,目不轉睛地瞪著顯示屏上的「踩地雷」,啪噠啪噠,雙手已在鍵盤上敲打起來。
身旁的中年男子及Peter頓時把手上的手機光線射向鍵盤,給阿信照明。
我也正要向電腦走近,想說多幾個人一齊研究,可能會幫到阿信,更快更準確的完成遊戲;可我這才發現,阿信「拆地雷」的速度十分驚人,只見他雙手不停的在鍵盤上敲打著,靈活地控制遊戲中的「拆地雷」及「開方格」,動作與動作間沒有絲毫遲疑,就像是根本不用考慮般。
旁邊的中年男子面帶笑容的興奮道:
「…..都話阿信叻仔架啦!! 你睇下! 佢解得幾快!!........喂不過又唔好太快,一陣click錯左啊信仔!!」
此時,界面左上方的計時器,才剛剛跳過「26」,阿信就已經解開了大約四方之一的灰白小方格。
站在一旁的Peter向前踏出了步,側著頭的向阿信問道:
「…….係咪好易? 點解我覺得,好似好易咁既…?!」
阿信沒有開口回答,而是徑自微微點了下頭,雙眼始終沒跟電腦屏幕絕緣半秒。
「……Peter你唔好嘈住阿信先啦,你比佢專心解埋佢先。」 我開口提醒。
聽罷,Peter連忙尷尬地點了下頭,向旁退開。
雖然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詢問阿信,例如這「踩地雷」是有多容易,或是他猜想,當成功「拆地雷」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等等,可畢竟這是關鍵時刻,若再打擾阿信「,萬一他真的給「拆錯」了,後果不堪設想…
萬一拆錯了,真的會引爆某種炸彈裝置嗎……
當已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匪夷所思時,我很難保證,這種荒謬的事情真的不會發生。
「36」…「37」…「38」…「39」…「40」…
顯示屏左上方的計時器不斷遞增著;此時,阿信已經「拆解」了畫面上超過一半的「地雷」,速度實在驚人。
中年男子此時皺眉頭,一邊看著電腦屏幕,一邊疑惑問道:
「……不過…點解個計時器係向上計,而唔係倒數既? 唔通…個遊戲唔係想我地限時解題,而係想計分…?」
我沒有立即回答中年男子的疑問,而是繼續站在阿信身邊,觀察電腦顯示屏上的「戰況」…
……的確,Peter開始時說得很對,這局「踩地雷」遊戲,即使從旁觀察看來,也沒有覺得特別困難…我相信只要稍為學過「踩地雷」遊戲規則的人,即使沒有阿信般聰敏,玩得沒有如阿信般快,可我也能夠確定,無論是誰來玩,也都應該可以成功完成;我覺得,若這局「踩地雷」是放在遊戲機程式裡,它定會給列入於「beginner」的等級……
…而且,中年男子也說得很對,幹嘛計時器不是在倒數,而是在遞增?!
「45」…「46」…「47」…「48」…「49」…
看著左上方的計時器,看著阿信那凝重的背影,我突然想到,這個啥「踩地雷」…該不會是個陷阱吧….
然後,就在此時,我聽到了Peter的叫聲:
「…剩返少少!! 阿信加油!!」
驀地,我回過神來,望向那在黑暗裡閃閃發亮的電腦顯示屏……大部份的灰白方格也變成了棗紅色,阿信快要完成了!!
阿信保持著冷靜,雙手在鍵盤上飛舞著…
「52」…
剩下十格…
「53」……
剩下六格…
「54」………
剩下三格…
「55」………
剩下……
無。
完了,全都完成了…
整個灰白色的小方格界面,都已經給那棗紅色的巨型方塊取替。
界面右上方,原來顯示著「108」的紅色數字,現在已變成了「0」;如無意外,遊戲中所有的地雷,都已經給阿信「拆解」了。
如無意外。
「搞掂!! 阿信搞掂哂隻game喇!!」 旁邊的中年男子驚喜喊道。
阿信沒有回應,而是繼續沉默的看著電腦顯示屏…
我側眼觀察,嘗試留意阿信的表情;只見在那反光的粗框眼鏡底下,他瞪大了雙眼,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腦屏幕,嘴巴微微張開了;不知怎的,我在阿信的表情中,看到了點興奮的感覺……彷彿…阿信是在期待著什麼…
嗄…?
然後,就在此時,桃木桌子下突然傳來了道電子音響,把我的思緒打斷……
那是種類似於任天堂的紅白機年代,當你完成了「孖利兄弟」某一關卡時會聽到的那種簡陋卻悅耳的電子音響……代表你贏了...
驀地,電腦顯示屏的中央位置,就在那塊棗紅色的巨型方塊正上方,突然出現了個藍色的小視窗,裡面閃爍著句白色電腦字體….
「 CONGRADUALATIONS! 」
「 得左喇!! 我地贏左喇!! 搞掂哂喇……我地番得屋企喇!!」 中年男子興奮叫道。
此時,站在電腦面前的阿信也抿嘴一笑,似是放下了心頭大石,整個人放鬆起來,伙同身旁的Peter一同開懷笑了起來….
可是,不知怎的,看著那還在閃爍中的「congratulations」字句,我還是感到有點不對.......
…真的是這樣嗎? 就這樣簡單嗎?
…所以,外面的世界都已經回復正常了?! 我們真的可以回家了?!!
此時,站在隔鄰的中年男子拿起了手機,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道:
「……等我打個電腦番屋企睇下先!!…同佢地講我今晚返屋企食飯…喂你地三個無地方去既,都一齊上黎食啦!!.........」
中年男子邊說邊把手機放在耳邊,一臉興奮的等待那邊接通…
「……拿! 我都話阿信係叻仔啦!! 話咁快搞掂左隻game! 108個地雷喎!! 你估易啊?!............點解咁耐都仲未有人聽電話既?」
中年男子皺著眉頭,奇怪問道。
然後,就在此時,身旁的Peter突然指著電腦顯示屏,抖震道:
「…你…你地睇下先!!」
我們其餘三人立即望向顯示屏;黑暗中,只見剛才出現的「congratulations」視窗已消失不見,背後那完全填滿了棗紅色的巨型方塊也同告消失……
畫面中,只剩下原本的灰白小方格界面,以及左上方一個小範圍的棗紅色小方格……..似是什麼也沒發生過….
界面的右上方,重新出現了一個熟悉的紅色電腦數字: 「108」。
而界面的左上方,則顯示著組正在遞增的數字,從「0」開始…..
「1」…..「2」..…「3」…..「4」…..「5」…..「6」…..「7」…..
我呆呆的盯著那電腦畫面,思緒一片混亂。
……what the fuck?!
不是已經玩完了嗎? 這什麼回事?
「屌!! 個電話仲係唔通! 無人聽啊!! 根本都未解決!!................點解部電腦又會重新黎過架!!......發生咩事啊!!?!」 旁邊的中年男子放下沒接通的電話,抱怨罵道。
看著眼前這預計不到的狀況,我的腦海裡出現了無數個疑問及可能性…
「……點…點解會咁既?! 點解又會重頭黎過?!」 站在一旁的Peter也竊聲問道。
阿信繼續站在電腦前,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顯示屏,嘴間喃喃自語道:
「無理由架……無理由…」
我疑惑的看了看顯示屏,再轉頭看著阿信,問道:
「…點解會咁…?! 點解無啦啦又會重頭黎過?! 會唔會…呢部電腦根本係唔關事?! 個「踩地雷」只不過係啲科學家悶得滯果時玩?! .......可能同磁場有關既果部機器根本就唔係度!!.........」
阿信聽罷我的疑問,沒有即時回答,只是瞪大了雙眼,呆滯的看著電腦顯示屏,道:
「………無理由架…真係無理由架喎……明明應該係得……」
說罷,阿信再次把雙手放在鍵盤上,啪噠啪噠的敲打起來。
「……又玩過?! 唔係啊嘛!?」 中年男子詫異道。
阿信沒作理會,繼續聚精會神的看著電腦屏幕,雙手在鍵盤上飛舞著…
看著阿信的側影,以及他那緊張和執著的臉色,我突然萌生了種異樣感,覺得阿信應該知道點什麼內情……….若不是,以他冷靜理性的性格,反應一定不會如此的誇張。
……到底是什麼回事? 難道阿信知道了點什麼嗎?
此時,中年男子開口說:
「……會…會唔會真係好似阿池咁講,隻「踩地雷」根本真係唔關事架……可能真係唔關事呢…喂!! 我地快啲去其他地方睇下仲好過啦!! 唔係佢地係出面等得太耐啊!!」
聽到中年男子這番話,我往掌中手機的正上方瞟了瞟: 「19:01」;距離約定時間還有20分鐘……
然後,看著那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手機屏幕,我突然有個奇怪的念頭……
我抬頭,看著旁在隔鄰的中年男子,問道:
「……喂…你電腦係用咩台架?!」
中年男子沒有預計我會突然問這問題,先是愣了一下,思索了會,回答道:
「……啊…我呢啲又唔洗上網啊,都係用最平果啲囉……李嘉誠果個咩台啊…「3」啊!! 係啊,「3」啊,做咩?!」
聽到他的答覆,我更感奇怪,轉頭向站在電腦旁邊的Peter及阿信問道:
「…咁你地呢? 你地兩個用咩台?!」
Peter先是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思索了下,尷尬道:
「…..我…我地兩個都係用「3」….」
……嗄?!!?
「3」……….有這麼普及嗎?!!
大家有這麼愛戴李生嗎?! 怎麼我們四個也都不約而同的用「3」?!
重點是,我的疑惑不在於是否「3台」這問題上,而是手機屏幕的左上方的位置,那只「3」字的旁邊…
……一、二、三、四、五……五條的收訊訊號……….全爆!!
這怎麼可能! 我們剛才下了樓梯,此刻應該身處於地底才對啊!!
怎麼會這樣!?
「3台」的收訊何時變得那麼好!? ………難道太陽從西邊升起來,李先生痛改前非了?!
..........百佳員工加薪了嗎?! 樓市崩塌了沒有?!!
我立即抬頭,向中年男子問道:
「喂,你快啲睇下你部電話!! 有無爆哂格!!?」
聽罷,中年男子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然後頻頻點頭:
「係啊…….爆哂格啊!! 點會咁架!! 「3」邊有可能會爆哂格架…….奇…奇跡啊——」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了Peter興奮的叫喊聲,打斷了我和中年男子的對話…..
「…….就快喇!! 又就快贏喇!!」
….這麼快?!
我立即往阿信面前的電腦顯示屏看去,發覺Peter所言實屬,畫面上有九成位置已填滿了棗紅色,只剩下一小塊的灰白色而已。
阿信又再要贏了。
「49」…..「50」..…「51」…..「52」…..「53」…..「54」……
就在此時,阿信使勁的在鍵盤上啪了幾下,興奮喊道:
「………..搞掂!! 今次仲唔得!?」
驀地,桃木桌子下傳來了響古舊的電子音效,桌上顯示屏的正中央,又再彈出了個藍色小視窗,閃爍著句白色字體…
「CONGRADULATIONS!」
我們四人站在桌子前面,緊張的看著電腦屏幕,奇待著什麼不一樣的事情會發生…….
「…..黎啦….黎啦……….」 我聽到阿信的喃喃自語。
我側頭看著他,愈想愈奇怪;雖然我跟阿信確實是認識不久,連一天的時間也沒超過,可我幹嘛總是覺得,阿信進入這「數位系統署」後,好像特別興奮,似是在期待著什麼,跟之前的冷靜小生判若兩人。
就在此時,電腦畫面上的「congratulations」藍色小視窗突然不見了,連同背後那填滿了棗紅色的方格界面也一拼消失掉,只剩下正中央的一個小小的棗紅方塊,外圍寫滿了「1」、「2」、「3」的提示標號。
界面右上方的紅色數字,瞬間從「0」變為了「108」;而位於左上方的紅字計時器,又再次從零開始算了起來….
「1」…..「2」..…「3」…..「4」…..「5」…..「6」…..「7」…..
FUCK!!
什麼回事!?
站在阿信身旁的Peter首先發聲,他望向阿信,顫音問道:
「……唔…唔通隻game真係唔關事既……點會咩事都無發生,不斷loop?!」
阿信接近呆站在電腦前,兩眼放著空,一臉難以置信的道:
「………..無….無理由架……應該係呢度至岩……….「踩地雷」啊嘛…….minesweeper…..無錯啊…………「佢」係咁講…….應該係……..」
慢著,他說什麼?! ….「佢」?
聽到此時,我終於忍不住,連忙動身走上前,抓著阿信的肩膀,激烈的左右搖晃著,嚴正大聲問道:
「……你係度講咩?! 咩minesweeper?! 邊個同你講?!! 嗄?! 你係唔係知道啲咩?! 點解隻game贏極都無反應——」
聽到這句,阿信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麼,急忙大力的摔開我,再次把焦點放在電腦顯示屏上....
「….唔…唔通…………」
阿信逕自喃喃自道,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
啪噠啪噠,只見他的雙手又在鍵盤上飛舞了起來;不過….這次彷彿有點不一樣……
………阿信似是在亂按?!
「喂!! 你做緊咩啊!! 你做咩係度亂撳啊?! 嗄?!……」
沒待我繼續問下去,電腦顯示屏上已經出現了點東西,把我注意力轉移過去……
畫面正中央,在那棗紅色的小方塊旁邊,就在那些「1」、「2」、「3」數字提示的外圍位置,在某個灰灰白白小方格中,突然出現了個深黑色的圓形圖示…….
地….地雷…..?!
Shit!!
剎那間,從左至右的,灰白界面上不斷湧現出地雷的圖標,密密麻麻的,散佈在電腦屏幕的不同位置中……
然後,就在此時,桃木桌子底下,傳來了響沉重的電子爆炸聲…..
「劈裡啪啦…劈裡啪啦……」
畫面上的深黑色地雷,給一個一個的引爆了……..
「頂!! 踩中左喇!! 踩中左喇!! 啲地雷爆哂喇!!...........呢….呢棟野都可能會爆喇!! 大家快啲跟我走——」 中年男子在旁激動說道。
那一刻,我們都意識不過來,沒有作出任何行動,只道是站在那邊,眼睜睜的看著電腦畫面上所有的「地雷」給全都引爆……..
「劈裡啪啦……」
桌下發出的電子引爆聲短暫又失實,一點都不像真的爆炸聲 (雖則真的我也沒聽過多少次)……
可此刻,我的手心都緊張得已經出汗了………
未機,畫面上的一百零八個地雷也全都給引爆了,桃木桌子下的「爆炸聲」終於停止……
電腦顯示屏中,突然出現了個長方形的藍色小視窗,閃爍寫著:
「 GAME OVER, YOU LOSE!!」
「頂!! Game over喇!! 玩完喇! 我都話,呢度真係會爆炸架!! 大家快啲跟我走啦!! 唔係真係無時間架喇!!」 中年男子在旁邊大吵大鬧著。
然而,我們三人都沒有撤退,而是傻了眼的站在那邊,看著電腦屏幕上閃爍著的「輸了」字句…….
輸了……所以呢?! 現在會發生點什麼事?!
………如果贏了是沒有反應的話,那輸了,也都會沒反應囉?
阿信就是為了測試這點才這樣做的嗎…..?
就在此時,眼前的電腦屏幕突然出現了點變化…..
只見黑暗中,閃閃發亮的電腦屏幕裡,「踩地雷」的灰白色視窗驀然消失,只剩下塊鮮綠色的背景圖案…..
然後,電腦屏幕的整個畫面突然閃爍了下,然後,也都消失了…..
畫面中,剩下一片無盡的漆黑。
與此同時,桃木桌子底下的機器運作聲突然改變了,原本那急速的運轉節奏似是慢了下來……
「翁……翁……翁……翁………翁………」
有點像飛機降落後,打開機門前的那一刻,你會聽到引擎聲給突然的止住了……
「翁………………翁………………翁……………」
機器愈轉愈慢,直至完全休止。
「………」
沒有,什麼聲音也給停止了。
這躺大的「總控制中心」內,唯一會發光及發聲的一台電腦,就給我們這樣的關掉了。
首先發作的依舊是中年男子,他先是沉默了下,深深的吐了口氣,然後看著阿信,開始破口大罵:
「頂你你做咩熄左部電腦啊!! 咁大間房唯 一一 部電腦著住,你宜家同我熄左佢?! 無野啊嘛!! 如果部電腦真係同果啲磁力有關既點算啊!! 嗄?!!...........點解要專登玩輸啊?!」
阿信沒有理會中年男子的謾罵,逕自站在了電腦面前,持續看著那黑漆漆的電腦屏幕發呆……
「………無理由架…一定會係呢度……無理由會咁架。」
我再次向前抓著了阿信,大聲喊問:
「你係度講咩啊!! 嗄?!! 做咩熄左部電腦!? 你係唔係知道啲咩?! 講啦!! 快撚啲講啦!!..........」
阿信沒有直視著我,雙眼沒有焦點般的遊走著,一臉沒精打采。
我抓緊阿信的肩膀,前後猛力搖晃,正要開口繼續質問……
「啪—————!!」
……突然間,頭頂傳來了道奶白色的強光,從上面下的,打在了我們四人身上。
我本能地伸手蓋在眼前,嘗試掩蓋住強光…
打從進入了這建築物以後,我們一直所靠的光源也都是手機所發出的光線;突然有如此強勁的光線打在我們身上,雙眼瞳孔一時間無法適應過來,瞬間給照白了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頂!! 咩事!!?」 我聽到了中年男子的聲音。
「好光!! 有人開左燈!!」 是Peter的聲音。
然後,自無到有,漸漸的,我聽到了種機器運作的聲音…
「翁……翁……翁……翁………翁………」
這聲音有別於我們之前聽到的那種,似是更為嘈雜混亂,且愈來愈大聲…
「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
就像是…有很多台不同的機器在同時運轉中……
然後,我聽到了阿信的聲音…
「....喂!! 唔係啊! 大家快啲睇下!!」
聽上去,阿信的語調十分興奮。
我把雙手拿開,睜開雙眼,嘗試往周圍看去……
奶白色的強光再次照進了我的雙眼中........
我硬著頭皮的把雙眼持續睜開著,垂頭望向自己的腳尖,嘗試讓瞳孔把光線適應過來…
看著腳下的地板,我此時才發覺,不知什麼時候起,四周已經全都亮起了燈,一片燈火通明……
未機,我開始適應了周圍的燈光強度,腳底下的深灰色地毯開始清晰起來,我慢慢的抬起頭,往前方看去……
Holy shit………
我看著前方看到的景象,久久不能自語。
「嘿………」
突然間,站在隔鄰的阿信開始笑起來,且愈笑愈興奮…
「…嘿…嘿……都話得架啦!! 都話部電腦無問題架啦!! 贏既唔得,輸既得!!...........你地自己睇下!!」
說罷,阿信攤開雙手,往前揚了一揚,示意我們好好看清楚眼前的景況…
對……無疑…那台電腦沒壞,一點都沒壞。
只見眼前整個「總控制中心」也都亮了起來,天花板上垂釣著許許多多盞長方形的鎂光燈,照射著奶白色的強光,把整個「總控制中心」都照射得光如白晝…
「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翁………」
從這裡看過去,所有桃木桌子上的電腦也全都開著了,十幾台顯示屏上一黑一白的閃爍著……
我突然覺得,這個「總控制中心」的實際環境,跟我們摸黑探索時所猜測的大為不同,就似是盲人摸象,摸出來的東西及實物距離十萬九千丈遠….
我望向「控制中心」彼端,就在那面高大的白色牆壁上,那塊灰色白色的龐大香港地圖上面,突然出現了點奇怪光芒。
我瞇起雙眼吃力一看,發覺那是地圖上的那些彩色線條,及迷你燈泡。
此刻它們全都亮了起來,快速閃爍著……
閃得特別厲害的還有地圖上,那些散佈在香港各地的鮮藍色圓點…
光線正在那些藍色圓點中滾動著,猶如走馬燈的來回打著圈…
配合著那些從圓點中延伸出來的彩色線條,情況簡直就像,有什麼東西給激活了,正從這些藍色圓點中流向香港各地……
然後,就在此時,大概是從天花板傳來,某種聲音突然傳進了我耳中…
「……………」
聲音非常大聲,震動了我們的耳膜,充斥了整個的「總控制中心」…
我們四人都沒有預計到會有這著,冷不防給嚇了一跳。
「……嘩屌!!」 我忍不住破口大罵。
「……嗚啊!!」 中年男子也給嚇得叫了出來。
阿信及Peter沒有叫出來,而是極力的保持著冷靜,筆直站在那邊,緊皺著眉頭,二人臉容上也露出了種不確定的焦慮神色…
「………嘰……嘰……嗚嗚………嘰……………嘰……………嗚嗚嗚…………」
然後,聲音裡似是夾雜了某種微弱的噪音……
就像是,麥克風剛剛扭開時,因為還沒給調教好而發出的那種尖銳的回彈噪音。
「…嘰……嘰嘰嘰……嗚………嘰嘰嘰嘰…………….」
聲音愈變愈大,直迫刺耳的程度;我們四人連忙伸出手蓋著雙耳。
「…………!!」 中年男子一邊抬頭環視四周,一邊痛苦的叫罵著,可惜我聽不見。
阿信及Peter也把手護住了雙耳,緊皺著眉頭,警戒的往四周望去……
「………嘰……嘰…嘰…嘰…嗚嗚嗚……嘰…嘰…嘰…嘰…嘰…嘰…嘰………」
聲音大得令人快要崩潰;那種誇張程度,教我有一刻在認真思索,是否應該盡快逃離這「總控制中心」……
毫無先兆,突如其來的一下…
「啵!!—————…………………」
那股噪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極度低沉的聲音……
「……啪……啪啪!! ………………啪…………啪啪!!」
聲音緩慢得很,似是當一部影片給調至超慢動作播放時,會聽到的那種低沉而扭曲的奇怪聲音…
「……啪…………!! ……………啪…啪!!」
我隱約聽到,那聲音正在敲出個什麼拍子………
………嗯? 該不會,又是摩斯密碼吧…
沒待我想完,聲音就已作出了變化…………
我突然聽到了,某道超級低沉的男聲,彷彿是在麥克風那頭,幽幽地「唱」著…..
我發誓,我這輩子也從沒聽過如此低沉,又緩慢的「男聲」………
低沉得…….根本就不像是人類可接觸到的音域………..
「…………Th……is………maj………or……………tom…………to…………gro………und………con…………trol…………」
?!!?
聽到如此聲音,我已經顧不得聲音是有多大,連忙把蓋住耳朵的雙手放下,認真細聽……
「…………I……m……………step………ping……………thro………ugh………………th…………e……………do…………or………………………An………d………..I………………a…m…………………floa………………ting………………in…………th………………mo……………st……………pe……cu………………liar…………..wa………yyyy…………………」
我們四人驚訝的互相看著,臉上均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面面相覷。
聲音低沉而緩慢,緩慢得快要被扭曲至無法辨識的程度;可無疑,「它」是在「唱」著,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沒錯………
「…………係果首歌啊!! ……係……係果首歌啊!!」 中年男子聲嘶力竭的大喊著。
「………An……….d…………..th………………e…………..st…………….ars……………..lo………..ok……………v………er………………………….y………………………………dif……….fe………………………ren………….t…………..t……………………..od…………………………..ay…………………………………..」
我立即抬頭,環顧四周,嘗試找尋「歌」聲傳來的方向……
可就在此時,我看到了,「總控制中心」內的奇異景況……
我連忙伸手向前,指著放在我們前方的那台電腦;其餘三人見狀,立即回頭往桃木桌子上的顯示屏察看……
其實不止是這台電腦,而是,整個「控制中心」內的電腦,也都同步的顯示著這個奇怪的畫面…………
畫面正中央,黑漆漆的背景前面,某個貌似穿著白色太空衣的瘦削男人,正極其緩慢的「旋轉」著………
那是種比慢動作還要慢的播放速度;配合著頭頂那緩慢詭異的扭曲「男」聲,影片正以一格一格的龜速播放著。
……..我認得,畫面上播放著的,正是David Bowie的Space Oddity MV;我們在茶餐廳的那晚看過。
「…究.......究竟咩事...?!」 中年男子在旁疑惑喊道。
除了速度極其緩慢以外,顯示屏中的MV也沒有十分清楚;它的解像度非常底,影片都快要顯示成一格一格的小方塊了…….
除此之外,顯示屏中也充滿了雜訊,毎半秒就會閃出一些奇怪的銀白色雪花,似是某種影像在重疊的晃動著,阻礙了整部影片的播放…..
「……………..fo…..r……………..he……………..re…………………………………………..am……………………….I………………………si………………………..t………………………ting…………………………………..in……………………….a…………………….t…………………..in…………………….c…………………an……………………………..」
似是進入了副歌部份,頭頂上的那低沉「男」聲,持續地「唱」著。
然後,就在此時,我突然發現到那龜速播放中的David Bowie MV中,畫面的正右上方,顯示著句淺白色的英語字體……
隨著那緩慢詭異的音樂聲,那句淺白色的電腦字體正不斷的變化著。
「……………喂唔係啊! 你地快啲睇下呢度!」
我大聲喊道,伸手指向顯示屏的正右上方,示意眾人留意那句字體......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93 」
…後方的那串數字不是靜止的,而是不斷的遞減著。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92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91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90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89 」...............
倒數!! 它在倒數!!
「一萬零七百九十秒!! 即係……三個鐘啊!! 佢係度倒數緊三個鐘啊!!」 中年男子既興奮又緊張的喊叫著。
三個小時?!
我一臉不解的看著電腦顯示屏,正想抬頭向阿信質問 (此刻我已認定了阿信是知道些什麼),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卻把我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邊……
看著那龜速播放中的David Bowie MV,以及那些銀白色的晃動雪花,我忽然覺得,好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那些以奇異速度閃爍著的白色雪花,似是在放映著個什麼畫面…
縱使那畫面是如此的凌碎,只道是半秒半秒的那樣晃動著,什至讓人無法辨識那到底是些什麼…
…可是,不知何解,看著這詭異景象,此刻我就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瞇起雙眼,吃力的看著電腦屏幕,嘗試組織那銀白色的畫面到底是什麼…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82 」......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81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80 」......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79 」.............
此時,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說道:
「喂喂……咪住先……點解我覺得……果啲白色雪花畫住既野……好似好熟口面咁既………?!」
聽罷,我驚訝的望向中年男子,大聲問道:
「………唔撚係啊嘛,你都咁覺得?!」
中年男子驚愕的看著得,猛地點頭,道:
「……係啊!! 好似唔知係邊度見過!!..」
我立即望向電腦屏幕,瞇起雙眼,死命盯著那不斷晃動的銀白雪花…
此時中年男子也動身靠近過來,一同近距離的觀看著那電腦屏幕。
深黑與銀白兩只顏色不斷交替著,看著那快速閃爍中的黑白雪花,我的眼球快要給刺激得流出眼淚水來了….
「……ca……n…………y……………o…………u…………………hea………r……………m…………e………………ma………………jor………………to………m……………ca……n…………y……………o…………u…………………hea………r……………m…………e………………ma………………jor………………to………m………」
然後,突然間,就在黑與白的閃電交錯間,我突然看到了些什麼……
...............是個畫面。
我看到了,在某塊白色的反光平面上,一枚又一枚的黑色暗影,正以疾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掠過……
黑色暗影猛力地撞擊在反光平面上,或是回彈了起來,或是在平面上繼續滑行著………
畢竟這銀白雪花是黑白的,此刻我無法切實告訴你,畫面中的那東西到底是什麼顏色。
可這畫面都真在是太似曾相識了……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但我可以確定,曾幾何時,我一定是在某個地方,親眼目睹過這畫面……
那到底是………
忽然,銀白雪花畫面改變了,就似是攝像鏡頭的「zoom out」效果,那個黑白的畫面正慢慢的向外擴展著……
畫面中,只見是擠滿了人;一群滿臉笑容的男女,正圍成了個圓圈,不斷往圓圈中的一塊白色平面拋擲出些什麼東西……
畫面似是在某個室內空間中所拍,視點沒有很高,比周邊的那些男女都還要矮…
……一枚一枚的黑色暗影正從人群的手上扔出,快速地掠過半空,撃落在那反光的白色平面上。
……黑影撞擊在反光表面,或是回彈了起來,或是繼續滑行著
然後,站在圓圈中心位置的一個中年女子,木無表情的拿著了枝長長的什麼,伸出,把白色反光平面上的黑影都一拼掃走……
周邊圍著的男男女女,也都顯示出了一副失落的表情……
我突然覺得,這群男男女女的打扮都十分復古,衣著及頭髮都十分蓬鬆,有著更帶著些造型誇張的超大粗框眼鏡……..簡直就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打扮。
畫面持續向外「zoom out」著,顯示出那白色的反光平面上,掛著了點什麼東西…
那是一塊巨大白色長方體,歪歪斜斜的懸掛在了那反光平面正上方,就在那木無表情的中年女子頭頂上……
巨大白色長方體中,寫著了幾行英語字體:
「 Wrigley’s Spearmint Chewing Gum 」
…………??
然後,就在白色長方體的正下方,橫貼著句手寫的中文字體……
「 毎次“1蚊”硬幣拋中香口膠2個 」
………嗄?
硬幣拋中……香口膠……2個………
我看著那白色的巨形長方體,久久不能自語;我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似曾相識了。
這……這…是…
………荔園?!
然後,沒等我有多餘時間繼續驚訝下去,畫面上的鏡頭已驀然一轉,轉向了旁邊的一個人影處。
那個人與「視點」靠得很是接近……可基於視點實在是太低的緣故,實在是看不到「那人」的臉……
可此此刻就算不用看臉,就憑「那人」穿著的衣服來判斷,我已經能夠確定,「那人」到底是誰……
看到這裡,我的心頭突然一暖……感動得快要哭起來了。
天,這是多麼熟悉的感覺……
就在此時,只見「視點」突然往上一提,往「那人」的臉看去…
…「那人」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頭髮理得厚厚的,典型的八十年代流行髮式……
天啊……他好年輕哦…………比我記憶中還要年輕。
「那人」正開懷地笑著,正面的望向著「視點」裡,一副慈祥的臉……
「……………………………………………………」
他低頭看著「視點」,問口說了點什麼。
可這只是個閃爍中的雪花影像,根本沒有任何聲效;此刻我唯一聽到的,還是天花板上傳來的那首詭譎的龜速Space Oddity……
反正沒差,反正此刻我不需要聽,也說得出「那人」到底是在講些什麼……我記得,我清楚記得。
宛如還是昨天的事,「那人」……不………我爸,我那當時還是四十幾歲的,親愛的老爸,正看著「視點」——我,慈祥問道:
「……掟階磚換香口膠…………阿池,想唔想玩啊……?」 我配合著黑白畫面上老爸的無聲口形,翻開回憶中的橘色過去,低聲的喃喃說道。
……我怎麼可能忘記?
那是一九九四年夏天,我八歲,老爸第一次帶我去,荔園。
31.
「…………He……re………am………I……………flo………a………ting…………ro………und……………m………y……………t……in…………c……an………………F………a…r …………ab……ove…………t……he…………M………oo……………n………」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62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61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60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59 」.............
低沉而扭曲的「男人」歌聲不斷在「總控制中心」內迥蕩著,電腦屏幕右上方的白色字體不斷在倒數;我看著屏幕裡快速閃爍的銀白色雪花,思緒不能自拔的陷進了過去回憶中。
荔園…一九九四年……老爸………
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看過的無線劇集《讀心神探》,裡面飾演林保怡父親的駱應鈞,曾在林保怡孩童時故意安排自己的「死亡」,目的就是為了自己的消聲匿跡,從而在背後安排更大的邪惡陰謀。
該不會,我的老爸也這種人吧………難道整個「紅van」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我爸?!!
我嘗試在腦海中把老爸那「on99」的臉,跟那些恐怖的防毒面具人重疊起來……
……不,一點都不可能,實在是太扯了。
這種實在是爛透了的無線劇情,猶如曾有人訛稱《火影》中「一樂麵店」老板才是「曉」的幕後主腦…雖是很顛覆,卻一點都不合理。
那,如果這一切都跟我爸沒關,那我為何會在這些黑白色的雪花中看到他的臉?!! 荔園又是什麼回事?!!
就當我疑惑的站在電腦前,以為一切都已經很匪夷所思的時候,我突然聽到,站在我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開口講了句話:
「…阿…阿萍!!」
??
我轉頭看著擠在我身旁,同樣埋首看著雪花的中年男子。
只見他一臉激動的死瞪著電腦屏幕,David Bowie的恐怖MV與黑白色雪花不斷在他眼前快速交替著。
「……阿萍!!.....點解?! 點解呢部機入面會有阿萍?!!」
嗄?
「……阿萍——!!」 中年男子激動地叫喊著。
我伸手在他右肩上輕拍了下,問道: 「……喂…喂…你講緊咩啊……你係荔園度見到個識既人啊?!」
怎料中年男子快速地甩開了我的手,焦急的指著桌上的電腦屏幕,大聲喊道:
「………….你見唔見到啊?! 呢個女人叫毛君萍,我前妻,佢應該十幾年前就病死左!! 點….點解呢部電腦會有佢啲野既?!!」
我抑制著心底裡的混淆,向中年男子道:
「…咪住先………..你係話….個掟香口膠攤位入面個女人,係你前妻?!! 嗄?!...…..佢…佢係荔園做過?!」
中年男子突然轉頭看了我一下,伸手指著桌上的電腦屏幕,大喊:
「…………咩荔園啊?! 你係度噏乜啊?!........你自己黎睇下啦!! 畫面上面笑緊既呢個女人啊!! 嗄….見唔見到啊!! 呢個咪阿萍囉!! 我以前老婆啊!!...........呢度咪我蝴蝶邨舊屋囉!!」
聽罷,我先是遲鈍了下,一時間組織不了過來….
「…….蝴…蝴蝶邨?!..」 我重複問道。
「係啊!! 蝴蝶邨啊!! 屯門蝴蝶邨啊!! 蝶舞樓,939啊!! ..…政府1984年派比我!! 我第一個上樓既單位!!............你見唔見到啊!!? 呢個咪阿萍囉!!」
只見中年男子激動地指著電腦屏幕,雙手在那閃爍中的黑白雪花上比劃著…
「……..你見唔見到啊!! 呢道影住既咪廚房,呢度窗………拿!! 呢度…..呢塊木板後面咪床囉!! 拿………佢行過喇!! 見唔見啊! 呢個咪阿萍囉!! 佢最鐘意就係坐係呢個位…聽…聽我買番黎啲錄音帶…最鐘意係…王菲…果隻,「重燃」……」
中年男子激動又傷心,看他這樣子,似是眼角都快將溢出淚水。
「——點解真係咁似我以前!! 究竟係邊個錄低既?!!......」
我疑惑地看著顯示屏上的畫面,除了那灰灰暗暗的恐怖David Bowie MV外,就在那些快速閃爍的雪花裡,我唯一看到的,就只有那圍著白色階磚,快樂地拋擲著硬幣的男女…..
中年男子此刻指著的那點,明明就是我那傻笑著的老爸啊!!
「…….但係呢度明明係荔園黎架喎!! 你指住果個咪我阿爸囉!! 1994年,佢第一次帶我去荔園玩!! 我一定唔會記錯!!」 我嘗試指出。
只見中年男子不能置信地看著我,激動喊道:
「阿池你係唔係嚇到傻左啊!!? ……………..你自己睇清楚啲啦!! 呢度邊忽似荔園啊! 你唔好以為我未去過荔園先得架!!............我十幾歲去睇梅艷芳唱歌果時,你都未出世啊!...........你估我痴線到唔識分荔園同自己屋企啊?!...........呢度擺到明就係我以前舊屋!! 呢個一定係阿萍黎!! 唔係既話我天打雷劈!!」
看著中年男子那激動的臉,我對於他所說的一切,是亳不置疑的。
問題是,此時此刻,我也親眼看見,畫面上的黑白雪花,放出的確實是一九九四年我跟老爸去荔園的情景沒錯啊!!
難道同一個畫面,我們倆之間所看到的會有不同?! 蝴蝶邨跟荔園,兩者也相差太遠了吧…
然後,就在我百思不解的愣在那邊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點東西….
也許有問題的不是這台電腦,而是在於我們倆?!.....
.....如果另外一個第三者看的話,會看見什麼?!! 是荔園還是蝴蝶邨!? 還是,另有其物?!
我立即回過神來,轉頭環視周圍,嚷道:
「問阿信同Peter!! 快啲問下佢地見到啲咩!!」
可我這才突然發現,阿信與Peter原來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下塊空地;他們倆早已不知所蹤。
我著急的四處察看,緊張道:
「…佢地兩個呢?! 佢地兩個去左邊!? 頭先仲係度架!!」
該死! 一定是我們看雪花看得太入神,連周圍少了兩個人也沒有察覺!!
看到阿信剛才焦慮的神色,我敢肯定,他一定知道點什麼!!
然後,身旁的中年男子突然伸手向前,大聲道: 「見到喇!! 佢地係果度啊!!」
我驀地轉頭,循著中年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就在我們的下幾層位置,「控制中心」的前端,距離那面灰白色地圖的不遠處,我看到了阿信及Peter。
只見他們正站在了另一排的弧形桃木桌子前,一邊彎腰看著桃木桌上的一些電子儀,一邊竊聲交談著…
阿信正不斷的向Peter說些什麼;Peter聽後頻頻點頭。
即使是從遠處看來,我也可以清楚看見,他們的神色跟肢體語言,也跟進入這「總控制中心」前判若兩人…….
不…應該說,跟玩「踩地雷」前的他們,判若兩人……..
我立即動身走向前,繞過身前的桃木桌子,躍下樓梯,往他們倆衝去。
此時,後方也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應該是中年男子緊隨追來。
「喂!!」
我向著阿信及Peter大叫;他們聽罷即停止了講話,轉身看著我。
「…我有野問你地兩個!!」
我一邊繼續大喊,一邊走到來他們身邊。
「係啊!! 阿信!! 你好快啲講比我地聽究竟發生咩事!! …點解我會係部電腦度見到阿萍架?! 點解阿池見到既野又會同我唔同架?!! …嗄?!」
身後的中年男子激動大喊,看來前妻的「出現」讓他焦急了起來。
我跟中年男子駐足站在了阿信及Peter面前,對望著,等待著他的回應。
阿信先是莞爾的淺笑了下,伸出右手,指著旁邊桃木桌子上的一個電腦顯示屏;顯示屏上也正同樣的播放著David Bowie MV,雜訊著黑黑白白的雪花。
阿信的手指頭指著了屏幕右上方,那排倒數中的白色字體,道:
「……兩位稍安無燥。基本上,宜家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只要等多三個鐘,一切就會完結…到時我地全部人就可以番番出去…」
說罷,阿信又輕笑了下,神色輕鬆,跟剛才玩「踩地雷」時的崩潰狀態差天共地。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45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44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43 」......「 full system reset in 10742 」.............
旁邊電腦沒有間斷的一直倒數著。
我緊皺著眉頭,瞟了桃木桌子上的電腦一眼,繼而轉頭看著阿信,向他問道:
「…你究竟係度講緊咩? 點解你可以咁肯定,你點知3個鐘之後一定可以番番出去?! 點樣番出去? 番出去邊??——」
—然後,就在此時,正當我看著阿信說話的時候,我突然留意到,擱在阿信背後,那張桃木桌子上的一個電子屏幕………..
那是台非常巨型的電子屏幕,比整個「總控制中心」內其他的所有電腦都還要大……
有別的是,屏幕上並沒如「控制中心」內的其他電腦般,播放著那詭異的David Bowie MV,而是並排著幾十個靜止的高清視訊畫面…..
屏幕正中央,某道熟悉的影像,瞬間抓住了我那一掃而過的視線…..
我連忙舉起右手,指著阿信背後的那台電腦屏幕,道:
「咪住先,咪住先——阿信,你後面果部機,個mon上面果啲咩黎?」
聽到我突然間的話題轉移,大伙兒都立即轉身看著那電腦屏幕。
看到那台巨型的電子屏幕,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也疑惑起來,喃喃自語道:
「…嗄…? 呢部野…」
只見那台顯示屏中,屏幕給分割成了三十來個小小的高清畫面,各自播放著許多不同環境的視訊…..
有些是從高處拍下來的走廊,有些應該是個會議室 (從中間那張長方形桌子可以判斷得到),有些是類似戲院般充滿座位的放映室,有些是放滿機器,類似機房的狹窄空間,有些是些看不出用來幹嘛的空白房間…
這些小畫面中,全都燈火通明,可也全都空用一人。
然後,就在毎個影像的正下位置,都顯示著些小小的白色簡體字體:
……「南翼主走廊」……「8号数据库」……「9号数据库」……「12号数据库」……「访客信息中心」……「北翼主走廊」……「紧急应变会议厅」……「北翼8号走廊」……
中年男子吞了下口水,把話繼續講完:
「…閉路電視?!」
阿信回頭,看著我們的點了下頭,道:
「…無錯。頭先我同Peter都有研究過。我地諗,呢部電腦應該就係成棟「數位系統署」既閉路電視總機…畫面上面影住咁多地方,好明顯,呢棟「數位系統署」,應該真係好大…」
阿信點頭說道;看起來,眾人也還沒有發覺,此刻我其實所指的東西…
我連忙搖了下頭,指著那個巨型的閉路電視屏幕,道:
「…唔係…你地睇清楚啲……我係想講…個mon中間果格……」
我把食指指向整個屏幕的最中心位置,一格細小的視訊畫面上。
就在那個黑沉沉的視窗下面,寫著了句白色的電腦字體: 「正门大闸」。
「…正門大閘?!! 喂,係咪就係我地頭先爬入黎果度?! 外面果個灰色大閘?!.」
身旁的中年男子疑惑問道,連忙步上前,嘗試看清楚:
「唔知…會唔會睇到我地架紅van呢?!」
Exactly,我想說的就是這點。
事實上,我打從剛才站在遠處時,就已經看見紅van了。
黑沉沉的昏暗畫面中(大概是外面雨還沒在下),驀然出現了它那道熟悉的影像,紅紅黃黃的,瞬間把我的注意力抓住。
從旁邊玻璃窗看進去,看到的,就只有車箱內的橘黃色燈光,在漆黑中閃耀著…
小巴是空的,所有人都不知所蹤。
「……啲人呢…? 啲人去哂邊?佢地去哂邊?!」 站在一旁的Peter開口問道。
此時,我聽到了,站在屏幕正前方的阿信,正喃喃自語道:
「…無…無理由....」
看來,阿信也對此事一無所知。
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忽然拿出手機,一邊在屏幕上輕點了幾下,一邊處之淡然的道:
「…或者佢地咁岩落哂車,想出去呼吸下啲新鮮空氣呢!! 我打個電話比佢地咪知囉!! 就打比個仆街司機問下啦!!」
說罷,中年男子一臉安定的把手機放在耳邊,等待電話接通。
——剎那間,我突然想起,當我們還在大埔,大伙兒都還沒有上山前,小巴司機曾說過的一句話…
「…拿講明先下…我…我唔撚理,總之一陣上到去,如果有咩唔衣郁唔岩既,話撚知佢係咩…我一定第一個走先…大家明啦?!!」
慢著…
…該不會是一語成讖,他們出什麼事了吧。
沒待我繼續細想下去,緊皺著眉頭的中年男子,已經開口道:
「…奇喇…點解個電話無聲既…?」
說罷,中年男子把手機從耳邊拿下,握在掌中,看了一眼…
「嗄,無…無哂格?!」
!!?
我立即向前步去,往中年男子掌中的手機屏幕看去…
…真的…就在手機屏幕的左上角,那五條原本給填得滿滿的收訊訊號,現在竟變成了一只該死的白色英語: 「No Service」。
我連忙從口袋裡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往左上角瞟去;「No Service」。
幹嘛會這樣?!! 剛才不是好好的,全五格都是爆滿的嗎?!
我抬頭,向阿信及Peter大聲喊道: 「…你地快啲睇下部電話! …收唔收到啊?!」
聽罷,阿信及Peter立即低頭,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查看。
未機,阿信爆出了句: 「…收唔到…No service!!?」
站在旁邊的Peter也同時點頭,激動道: 「…我部電話都收唔到啊!! 一格都無!!」
「…屌!! 點會咁架!!」 我忍不住的罵了句。
「…我地係唔係應該行出去睇下……?!! 話…話唔定,佢地真係咁岩,行左出去隔離,鬆…鬆下骨,呼吸下啲新解空氣呢…」 中年男子自慰道。
不可能,相信中年男子自己,也清楚知道這是件不大可能的事…我們的手機全都突然失去訊號;毫無疑問,一定是有某種事情在發生!!
然後,就在此時,我無意間看到了Peter正向阿信竊語著,神色慌張…
「…點會咁?! ……無理由架……應該唔會係……」 我聽到Peter低聲說道。
只見站在旁邊的阿信依然緊皺著眉頭,沒有回答Peter,低頭沉思不語。
我看著阿信,想起他剛才從玩「踩地雷」開始,到現在為止的一切種種怪異表現;想起他用那自信的聲線,向我們保證說,一切都會在三個小說後結束…
此刻我是百分百確定,阿信一定知道點什麼…
也許不止是他,也許他們四個中大生,也都知道點什麼,他們一定是在密謀個什麼計劃!! …不……更有可能…他們根本就是整個計劃的一部份…不然阿信不可能知道這麼多東西!!
…不會錯! 不能再拖了!! 一定要當機立斷的,把他揪住,問個清清楚楚!!
剎那間,我的思緒瞬間跳回了現實;我回過神來,咬了下嘴唇,動身衝向前方,往阿信的衣領間抓去……
可是,猶如世界上毎天毎分秒都在發生的不幸事情般,命運之神,總是會在關鍵時刻把事情打斷,把你攔住…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出了中年男子的聲音……
「…咪住先!! 你地快啲睇多次個閉路電視…!!」 他的聲音疑惑得很。
我硬生生的把步伐止住,帶點怒意的往中年男子方向望去;阿信及Peter也都紛紛轉頭察看。
「又點撚樣啊!!」 我暗暗罵了句。
只見中年男子此刻正站在了閉路電視終端機前,聚精會神的看著,似是發現到點什麼。
「…你地睇下…係「正門大閘」旁邊,有個閉路電視…影住個入口大堂……即係我地頭先行入黎,種左棵白蘭樹果度啊……」
中年男子緊張道,右手指著電子屏幕中某處。
我步到中年男子身後,循著他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此時阿信跟Peter也走到來我身旁,一同注視著那電子屏幕。
的確,屏幕裡,就在中年男子的食指旁,某個視訊小視窗的正下方,寫著只白色字體: 「系统署入口大堂」。
無疑,它所指的,應該就是我們剛才走進來的入口位置沒錯。
問題是,就在這白色的電腦字體上方,那個正方形的小視窗裡,此刻顯示著的,就只有黑漆漆一片…….
沒有,什麼也看不見;正當隔鄰所有視窗也都高清地放映著視訊時,標誌著「入口大堂」的這個小視窗中,卻是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我沒有太在意,只道是線路故障,或是什麼鏡頭給什麼白蘭樹樹葉擋住了,隨意應道:
「…唉,事撚旦啦,可能只係啲cable壞左啫…頂你與其去理呢啲,不如我地關心下架車啲人去哂邊仲好啦…….」
畢竟,此刻我始終覺得,解答所有疑問的最直接方法,就是質問阿信,強迫他把所知道的一切都供出來。
我轉身望向阿信,卻見他正緊皺著雙眉,一臉凝重的看著那閉路電視畫面。
「………」 他似是想到了點什麼,欲言又止。
然後,就在此時,旁邊的中年男子突然道:
「…喂…咪住…個畫面真係怪怪地…佢黑得黎又唔係黑得哂…好似有啲影係度閃緊…應該…唔係線路問題…個畫面的而且確就係咁…」
聽罷,我再次望向電子顯示屏上的閉路影像,嘗試了解中年男子所說的到底是什麼。
我皺起眉頭,向前踏出了步,彎腰細看…
中年男子說得沒錯,只見在那看不見任何東西的「入口大堂」視窗裡,某種奇怪的黑色光影,正微微的晃動著...仔細看,你會發覺,那所謂的漆黑一片,其實根本就不是種純黑色,而只是某種深色的東西…
「…擺明係有野擋左係個鏡頭前面!!」 中年男子一臉緊張。
就在此時,正當我們四人都聚精會神的瞪著那屏幕畫面時,突然間,畫面上的「深黑色」,無聲無息的動了下…
似乎是什麼東西,正慢慢往後退開了…
黑黑的…圓圓的…
該死!! 閉路電視此時卻突然失焦,鏡頭前模糊了一片,看不清楚…
那…到底是什麼…?!?!
…然後,慢慢地,閉路電視的攝像鏡頭開始對焦;那深黑色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
「…哇頂!!」 最靠近屏幕的中年男子首先尖叫起來。
「…嗄?!!」 身旁的阿信也忍不住的詫異驚道。
就在清楚看到鏡頭前的那「東西」時,我也無可避免的全身顫栗了下;久違了的心寒感覺,在身體內瞬間狂飆…
「…頂…頂你個肺啊!! 仆街!!」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屏幕,破聲罵道。
屏幕上的小視窗裡,原來的漆黑現已一掃而光,背景透進了奶白色燈光,之前阻擋著鏡頭的那東西,現在已退開了,跟視像鏡頭保持著一段距離。
圓圓的…兩大一小的黑色圓形…
防…防毒面具人?!!
「仆街!! 點解佢地會係度架!!」 我不能自控的瘋狂叫起來。
「…頂!! 唔係啊!?!」 中大生Peter也大叫喊道。
「…咪住先!! 佢出現得係呢度…即…即係,佢宜家已經係呢棟建築物入面?!」 中年男子驚慌問道,嘗試指出一個恐怖的事實。
此時,Peter卻繼續指著面前的電腦屏幕,顫栗道:
「…唔…唔係啊!! 你地睇下先!! 好…好似…唔只…唔知一個!!」
…什麼?!
聽到Peter的話,我立即轉頭,再次望向屏幕上的閉路影像。
此時,攝像鏡頭已經完成對焦,畫面回復清晰…
兩大一小…無數個兩大一小的黑色圓形,正靜謐的跟我們隔空「對望」著……
就在剛才那個擋住了攝像鏡頭的防毒面具人旁邊,還站著了,許許多多個,頭上同樣戴著黑色防毒面具,身穿深色西裝的奇怪男人……
…到…到底有多少人?!
十五個?…二十個…?! …不…不止…應該比二十個還要多…
粗略估計,這裡應該有…三…三十個………?
三十個防毒面具人……此刻正站在外面的入口大堂?!!
「仆…街…」 我喃喃罵道,腦海早已給嚇得一片空白。
「…殺到黎喇!! …真…真係殺到黎喇!!」 中年男子也激動地叫喊著。
情況突然間的急轉直下,叫我一時間無法完整組織起來,腦海裡一片混亂。
現…現在,到底是什麼回事?!!
留守在紅van上的生還者突然消失,防毒面具人又突然出現,這兩件事情同時發生;此刻我唯一想到,最簡單直接的解釋,當然是紅van上的他們,已經給這群防毒面具人抓了…
無疑,防毒面具人殺上來大帽山的原因就只有一個 —— 我們。
突然,我想到了個可能性…會不會,這群防毒面具人,其實從頭到尾都已經在山上?! 這所謂的「數位系統署」,會否就是他們的其中一個據點?!
這可能性我們不是沒曾想過,事實上,進來之前,我們也有想過會否在「數位系統署」內撞見防毒面具人的可能性。然而,他們幹嘛早不出來遲不出來,偏偏要在這時候才突然冒出來?! 難道是跟那個啥「system reset」有關?!
無數道疑問在我的腦海中閃過,我卻清楚知道,解答它們的唯一方法,此刻就在我身旁…!!
我驀地轉身,撲向站在身旁的阿信…他冷不防我會有這著,狼狽的給我輕易抓個正著。
我雙手使勁地揪著他衣領,瀕臨歇斯底里般的大聲喊道:
「...你自己睇下!! 啲仆街日本人已經殺到黎喇!! 你快啲話比我地聽咩事喇!! 唔撚好再浪費我地時間喇!! 佢地究竟想點啊!! 點解要追住我地…?!!」
阿信給我猛力的搖晃著,嘗試掙扎。
混亂間,阿信臉上的眼鏡給撞跌在地上,發出「卡」的一聲。
此時,中年男子也緊張的走到我們旁邊,激動說道:
「…係囉,阿信,你係咪知道啲咩?! 點…點解啲防毒面具人會無啦啦係度出現…仲會咁多?! 仲有點解部電腦上面會見到阿萍架…點解啊!! 快啲答我地啦!! 無時間喇!!」
此時阿信用力把我推開,快速的在地上拾回眼鏡,重新戴上,向後退開幾步,喘著氣道:
「……你地唔好掂我!! ……我…我唔知!! 我真係咩都唔知!!」
聽罷我無名火氣,右手指著他,大聲罵道:
「……你唔知?! 你點會唔知啊!? 頭先你仲口口聲聲話咩「佢」……邊撚個「佢」啊?! 嗄?! 答我啦!! 係咪果啲日本人啊?! 快撚啲答我啦,真係無時間喇,佢地係哂出面喇……!!」
阿信快速瞟了瞟旁邊電子屏幕上的影像,喘著氣道:
「………我唔知…我唔知點解佢地會突然間搵到黎呢度…我真係唔知…」
我沒有對阿信的否認應到信服,立即回問道:
「……佢地究竟係咩人!? 呢班日本人點解係都要追住我地?!!」
「…係…係囉!! 佢地究竟係邊個啊?! 我地究竟得罪佢地啲咩……點解想殺我地?!」 中年男子也大聲問道。
聽罷我們的問題,阿信突然激動了起來,轉過頭來,瞪大雙眼的看著我和中年男子,道:
「……唔係咁啊!! …成件事唔係咁啊!! 佢地唔係黎殺我地…而係…我地就算點樣都會死啊…!! 佢…佢地黎唔係為左我地,而係為左「佢」啊!!」
驀地,阿信伸出了右手,把手一揮,指著整個「總控制中心」,激動道:
「「佢」啊!! ……你地所講既,Major Tom啊……!!」
?!!
「佢」…? 「Major Tom」?!?
這個「佢」,就是阿信之前一直在提的「佢」嗎?!!
我疑惑的看著阿信,心裡已是一片混淆,完全抓不住事態發展。
然後,阿信突然的激動叫了起來:
「…唔得!! 我地一定唔可以比佢地入到黎!! …絕對唔可以!!」
說罷,他的身影突然一晃,毫無先兆向旁拔足跑去。
想逃?!!
我立即動身向前追,一心想把阿信抓住; 可就在同一時間,一直站在旁邊的Peter,突然指著了桃木桌子上的閉路電視屏幕,激動喊道:
「Shit!! 佢地入緊黎喇!! …班…班仆街……真…真係開始行緊入黎喇…!!」
聽見Peter的叫喊聲,我硬生生的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向電子屏幕…
就在那「入口大堂」的閉路影像中,三十來個防毒面具人,突然開始移動了起來。
一個一個的,他們向著「入口大堂」的某處急步走去,走出攝像鏡頭所能夠拍攝的範圍。
我立即把視線轉向旁邊的其他閉路影像中,嘗試找尋有否其他攝像鏡頭,是拍到他們的去向……
未機,就在「入口大堂」的隔鄰視窗中,我看到了,一個標誌著「北翼入口」的閉路影像…
畫面中,那些穿著深黑色西裝,頭戴深黑色防毒面具的恐怖男子,正魚貫地走下「北翼入口」前的那排梯級,開始走進「數位系統中心」北翼的那條地下通道,就是我們剛才進來的那條。
我呆呆的站立在原地,看著屏幕上的閉路畫面,完全不懂該如何反應。
…完了……這下子,真的是兵臨城下了。
以我們剛才一邊上網一邊走路的速度來算,從「北翼入口」來到「總控制中心」的步行時間大概雖要四至五分鐘…也就是說,以他們這種疾走急行的步伐看來,這三十多個防毒面具人,將會在四分鐘之內火速到達,把我們圍剿!!
除非我們能夠突然進入「八奇思想領域」,不然,恐怕我們注定都會死在這裡……
就在此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了阿信的聲音…
「……你地仲唔快啲過黎幫手!!」
循著聲著看去,只看到阿信早已站在了「控制中心」的「主要通道」上,右手搖搖指著他前方的磨沙玻璃門入口。
…..嗄?! 還有三分鐘時間,我們還能作什麼嗎?!!
我急步往上跑,躍過幾級階梯,來到「主要通道」上,喘著氣的向著玻璃門入口跑去;此時身後亦傳來腳步聲,相信是中年男子及Peter二人緊隨而至。
我們三人在阿信面前停下,一臉緊張地看著他。
只見阿信面如鐵青,頭也不回的往磨沙玻璃門上摸去,雙手用力按住;我們三人疑惑地看著他,不解他到底在做什麼。
此時,阿信遲疑的點了下頭,看了我們一眼,口吃道:
「……你…你地仲唔快啲幫手….頂…頂住度門!!」
?!!
WHAT THE FUCK!!?!!
這….這就是阿信的戰略嗎?! 四個人一起手按住這塊玻璃門.......?!!
完全接受不了,我崩潰的向阿信罵道:
「……頂你你係唔係痴撚左線啊!! 佢地就係哂出面喇!! 三十條友啊!! 我地點撚樣頂住度門啊!! 你係撚唔係線啊!! 嗄?!!」
我極度懷疑,阿信是否給防毒面具人的突然出現嚇得神經失常了,竟然會提出這種「痴撚線」的戰略對策。
只見阿信一直用力按住那面玻璃門,回頭看著我們,雙眼已經佈滿血絲:
「……快啲啦!! 無其他辦法喇! 快啲幫手頂住啊!! 唔可以比佢地入到黎!!」
然後,沒等阿信說完,磨沙玻璃門的另一面,隱隱約約地,傳來了陣什麼聲響…..
「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
一連串凌亂的腳步聲,沒有盡頭似的,自遠至近。
然後,我聽到了遠處有人在大聲講話:
「xxxxxxxxxxx!!」
…是句我聽不懂的語言,日語。
我的心裡暗叫不好——
FUCK!! 真的來了!!
就在此時,站在我身旁的Peter,一臉驚青的向阿信說道:
「…阿…阿信!! 佢地真係黎到喇…不…不如我地走喇…嗄?!! 我地快啲走喇!!」
「……岩…岩啊,信仔,我地無謂企係度同佢地困獸鬥啊…四個人對幾十個人,頂唔住架!!」 旁邊的中年男子也激動說道。
阿信沒有半分動搖,雙手使勁按住玻璃門,轉過頭來看著我們,歇斯底里道:
「…唔可以比佢地入黎!! 咁辛苦先黎到呢步——!!」
——夠了!!
我忍無可忍,雙手使勁的向前撥出,把阿信推開,狂罵道:
「……頂你條撚樣走開!!——唔好害死哂我地!!」
阿信給我大力推開,「啪」的一聲,給甩在了地上…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極力的發聲阻止:
「……唔好啊!! 唔好開門!! 唔好比佢地入黎!! 求下你!! 你完全唔知自己做緊咩…求下你!! 你開門比佢地……一切就結束——」
沒等阿信說完,我已伸手把磨沙玻璃門拉開;玻璃窗門外,那原來一片黑漆漆的走廊通道,現在已經光於白畫。
我快速的動身向外,站在了走廊的正中央——
還沒站定,我的左耳已經聽到了一陣嘈雜非常的腳步聲,聲勢浩蕩……
「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啪喇……」
即使不看,單憑用聽的,我已經可以清楚感覺到,我們跟「防毒面具兵團」之間的人數差距。
我轉頭向左,本能地往前一看……
就這麼的一剎那間,時間流動的龐大齒輪組,彷彿「卡」一聲,緩慢下來……
世界進入了某種「子彈時間」的視角狀態——
猶如電影的慢動作鏡頭,就在我前方不夠十五米的距離,我看到了,五個戴著黑色防毒面具的西裝男子,正動作誇張地向我這方狂奔過來……
他們背後,緊接著的,是一層又一層的防毒面具人牆;無數個兩大一小的黑色圓形,全都向著這邊衝湧過來…
此時,帶頭奔跑的防毒面具人也終於看到我,伸出了右手,筆直的向前指著我;面具下,說了一句含糊,難以聽懂的日語:
「xxxxxxxxxxxxxxxx!!」
接著,就在那「首領」說完這句話後,十幾個恐怖的黑色圓形,全都準確無誤的看著了我,把我視作成他們的目標。
我看著這超現實的恐怖畫面,心裡早已經忘記了害怕;應該說,電光火石間,我已來不及去害怕——
此刻我聽到的,感覺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
逃吧,游梓池。
用你最大的力氣……趕緊逃吧…
「唦—————————」
然後,時間齒輪再次正常的運轉起來,恐怖的感覺突然撃至…
!!
跑!!
我回過神來,顧不得三七二十一的往右轉去,連呼吸也來不及,便向前衝出——使盡我生平的最大力氣,再沒有任何猶豫的,向前衝出…
我邊跑邊向後叫喊道:
「…快撚啲走啊你地!! 就係門口乍!! 佢地就係哂門口啊………!!」
就在此時,我看到了有兩個人從玻璃門口裡衝出……
中年男子!!
Peter!!
慢著……Peter背後,好像還拉扯著個記…不,黑影……
那是……阿信!!
GOOD!! ……三人也及時逃出!!
我邊跑邊向後向叫道: 「……快撚啲啊你地!! 就係後面乍!! 唔好比佢地追到!!」
然後,邊跑邊往後望的我,看到首排的防毒面具人已經來到磨沙玻璃門外,毫不遲疑的轉入了「總控制中心」。
嗯…?! …難道他們目的…真的不是要抓我們…?!
可這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就當第一排的防毒面具人轉進「總控制中心」後,我已經看到,那群緊隨在下排的防毒面具人,立即沒有遲疑的追上來…!!
緊隨著我們四人腳步,狂飆上來!!
「啪喇啪喇啪喇啪喇………」
狹窄的走廊空間裡,迥蕩著嘈雜的腳步聲。
我們四人沿著這條不知通往那裡的白色走廊一直往前跑,無日無天地跑。
走廊一直的向右彎去,似是在繞著個什麼中心,不斷於外圍延伸著。
一路上,我們已經快速的跑過了好幾道磨沙玻璃門,宛如「總控制中心」的入口設計;如無意外,應該就是通向此「數位系統中心」的其他部份…
跑在我背後的中年男子忽然喘著氣的喊道:
「……快…快啲搵路……出去,…唔…唔好同……同佢地係度…捉迷藏……我…我地快啲搵……路出返去……揸車走!!」
…廢話!! 難道我不想嗎?!! 現在不就在很努力找路逃跑了嗎?!!
跑至此時,我又犯賤的向後看了下,心裡不切實際的奢望,背後的那群防毒面具人沒有追來…
可事與願違,當我轉頭回看,除了阿信,Peter及中年男子三人外,就在走廊後方,大概十米左右的位置,十幾個防毒面具人正狂追不捨,沒有半點落後的跡象。
昨晚在大埔墟追人,今天在大帽山給人追,風水輪流轉!!
我忍不住,發洩的向天咆哮了句:
「…你班仆街俾我抖下得唔得呀!!」
然後,就在此時,我忽然留意到,走廊前方的不遠處,天花板上正掛著了塊透明玻璃板,上面工整地印著了幾只灰色電腦字體:
「 南翼
訪客資訊中心 數據庫 6-11號 後備系統室 」
還沒有時間細看,我們已經快速的奔過了那塊透明玻璃板。
…南…南翼?! 慢著…剛才我們不是從北翼進來的嗎?! 難道,南翼北翼兩處是互通的?!!
想到這樣,讓我突然感到興奮——
如果南翼北翼兩處是互通的話,那按道理說,只要我們繼續沿著這條走廊向前跑…最終到達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會是外面的「入口大堂」……?!!
「喂!! 宜家係北翼…我地繼續向跑!! 可能可要通番出去個大堂果邊架!!」
我頭也不回的大聲叫道,腳下沒有慢過下來。
的而且確,我這個渴望性的期盼,很快就得到了証實;大概就在半後鐘後,走廊沒有繼續向右彎曲,而是,突然進入了一段直路…
走廊彼端,大概距離我們十五米處,走廊突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向上走去的寬闊階梯……
到了!! 終點在望了!!
來到這關鍵時刻,猶如馬場裡跑進了最後大直路的賽馬,我們沒有放慢下來,而是更加落力的往前直衝......
……拜託,千萬千萬不要,到這時候才出什麼岔子!!
「……….頂住啊!! 前面就有樓梯喇!!」 我邊跑邊指著前方,激動大喊道。
「嗚啊…………衝啊!!」 背後的Peter及中年男子也大喊起來。
「啪喇啪喇啪喇啪喇…………」
腳步聲在長長的走廊裡迥蕩著,我們四人發瘋般的跑至階梯底下,完全沒有喘息的空間,又已拔足向上奔去…………
階梯上方豁然開朗,突然進入了一個寬闊的室內空間…
入口大堂,到了!!
此時,後方忽然傳來了幾道聽不懂的日語叫嚷聲….
「xxxxx!!」
「xxxxxxx,xxxxxxxxxxxxx!!」
回頭,只見那群跟在後方的防毒面具人,也開始踏上了階梯。
我們四人連跑帶滾的躍上了梯級,重臨這「數位系統署」的入口大堂。
天花板上懸掛下來的龐大鎂光燈,此刻已全都給打開了,散發著奶白色燈光,把整個「入口大堂」照得一片光明…..
一如我們在黑暗中所觀察到的,入口大堂的邊緣位置,神奇地種植了棵巨大的白蘭樹。
鎂光燈光底下,白蘭樹還要比我想像中的大,樹冠厚重的向旁伸展著,頂端樹葉非常誇張的頂住天花。
……白蘭樹;我記得,出口就在白蘭樹附近….
我一馬當先,毫不猶豫的向著白蘭樹方向衝去!!
此時,緊隨在後的中年男子突然喊道:
「……前面!! 兩點鐘位置!!」
我立即循著指示向前看去——就在入口大堂的中央位置,那三個莫名其妙的銅像旁邊,佇立著一群人影。
粗略估計,大概有六、七個防毒面具人,正筆直站在了那邊….
甫我跟他們發生「眼神接觸」的那刻,他們已警惕起來,動身向著我們四人奔來….
FUCK!! 前後夾擊!!?
「點….點算啊!!」 身後傳來了中大生Peter的顫栗聲。
「…..掉那媽,頂硬上!!」 中年男子大吼一聲。
雖我聽不太懂中年男子到底在叫喊著些什麼,可不知為何,聽了這句話,我整個人都激昂了起來,充滿了求生的鬥志…..
沒錯!! 頂硬上!!
我們四人再沒猶豫什麼,向著白蘭樹方向狂飆過去——
……………………..十五米!!
當機立斷,我們四人躍進了地毯旁邊的植物叢中,打算跑捷徑……….
……………….十米!!
轉頭望向後方,只見尾隨的防毒面具人,也都已經躍進了植物叢中……..
…….五米!!
前方三點鐘位置,七個防毒面具人快要殺至;二十一只兩大一小的黑色圓影,激烈迫近!!
此時,巨大的白蘭樹,在我們左方「咻」聲而過…..
前方兩米處,一只巨大的玻璃門入口進入眼簾…….到了!!
我們迅速跑向出口位置,穿過那只龐大的玻璃門。
踏出這道玻璃門的剎那間,猶如踏進一個截然不同的領域——
「沙…………………………………………………….」
久違了,震耳欲聾的暴雨聲。
那只混合著強風及雨水的凶悍怪物,再次從四方八面向我襲來……
「啪噠啪噠…….」 雨點猶如機關槍般射擊在我臉上,我暗暗叫痛。
我們再沒回頭,而是瘋狂的踩踏著雨水,於強風中逆行疾走。
幸好,路上燈柱此時已經全數亮起,橘黃色的燈光把四周照得一片通明,比我們剛才摸黑爬進來時好走多了…
未機,那面灰色的巨型閘門出現在視線裡;可跟進來時不同的是,那道龐大的閘門,此刻卻是開著。
然後,就在閘門外不遠處,兩點銀白色的燈光,正不偏不倚的照射著這邊,於黑暗中閃閃發光…
在如此狂風暴雨裡,兩點銀白燈光顯得格外微弱,卻又格外溫暖…
我們的唯一希望——
紅van!!
一如閉路電視上所見到,紅van車門此刻是開著的;從兩旁車窗看進去,車廂內空無一人。
「…噠噠噠……」 奇怪是,它的引擎沒有關上,還在一直運轉中。
可現在並不是停下來疑惑的時候,我們連稍懈半秒鐘的時間也沒有;我們四人踩著水花,奔至紅van旁邊——
「……走,上車!!」
我嘴裡大聲喊道,腳下已經驣空起來,躍上紅van!
「踏——!!」 我的右腳踏在小巴的金屬地板上。
然後,就在同一瞬間,我突然感覺到,紅van車廂內的某種不對勁……
我轉過頭來,瞪大雙眼,看著車廂內,金屬地板上的景象——
HOLY SHIT…
我終於知道,幹嘛從外面看起來小巴上是空無一人了。
——事實上,小巴根本不是空無一人,車上的大伙兒都還在,只是我們從外面看不到而已——因為,他們此刻全都躺在了一個要比玻璃窗還要低的位置;或倚在座位上,或直接的躺在了金屬地板上…
雙眼瞳孔直挺挺的瞪著前方,臉上都是面無血色...
頸項以下的皮膚,泛起了某種紫色的奇怪斑紋…
死了…
他們,全都死了?!!?
「………踏—踏—踏!!」
此時,其餘三個同伴也終於趕至,踏在紅van的金屬地板上。
「……仆…仆街!!」
甫見到車內狀況的那刻,中年男子破口罵了出來。
「Jas…Jasmine!! 」
後方Peter也大聲喊道;隨即動身躍過了幾道屍體,迅速奔至車後,跪在地板上一具平躺的女屍旁…
他猛烈地搖晃著Jasmine,一臉激動:
「Jasmine!! Jasmine!! 你…你應下我啦!! Jasmine——」
我極力的按捺住,嘗試說服自己,不要給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影響到…
畢竟,此刻,我們還沒有脫離險境。
我轉過頭來,快速地伸出右手,抓住身後的兩頁摺門,使勁一拉……
「——啪!!」 金屬鐵門應聲扣上。
與此同時,十來個防毒面具人已經跑至鐵門外面…
一門之隔,無數個兩大一小的黑色圓形,正跟我們對峙著…
「xxxxxx!!」
站在前方的防毒面具人怪叫了聲,隨即伸手抓著鐵門,嘗試把它推開。
「——啪喇——啪喇——!!」
我連忙推出雙掌,把整個身體都壓倒在鐵門上,憤力對抗著.......
「仆街!!——你地仲唔開車?!! ……一個二個等睇戲啊?!」
我歇斯底里的高聲喊道。
「…好我去開車!!」 身旁中年男子大叫道,隨即躍向車頭的司機位置。
就在此時,手上按著的鐵門突然一重,回頭看去,只見鐵門外面多站了兩個防毒面具人,伸手幫忙拉扯著——
以寡難以敵眾,我暗叫不妙…
「快撚啲啦——!! 快撚啲整走司機條屍,即刻開車啊!! 我頂唔得幾耐架乍!!」
此時,車頭位置傳來了中年男子的聲音,道:
「司…司機…唔係度喎!!」
?!!
小巴司機不在?!!
……難道他真的逃跑了!!?
聽到尚有同伴沒死掉的消息,我突然感到了種又驚又喜的安慰感…
然後,此時,手上鐵門突然沉重了起來——
某道怪力透過鐵門瞬間傳到我手上,我一時間站不穩,雙掌離開了鐵門表面,整個人向後倒去——
抬頭向外望去,不知何時,門外又多了兩個防毒面具人——
我不受控制的往後倒跌在地上……
「啪」的一響,背部撞上了紅van的銀色金屬地板,疼痛非常。
與此同時,眼前的鐵門給猛力拉開了——
「嚓————!!」
無數個兩大一小的黑色圓形,正站在紅van門外。
——實在是進展太快,就當我還沒意識過來時,站在首位的防毒面具人,已經提起了右腳,踏上紅van………
我什至看到了,他眼睛位置,那兩只玻璃鏡背後的黑白眸子……
SHIT!!
然後,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突然感到了某種劇力的震盪—
背上的金屬地板驀然向後傾斜,冷不防,我整個人給它向後抽了下——
門口位置的防毒面具人也站不住腳,整個人向後飛脫,滾掉出車外———
此刻,門外的路面正快速後退中———
開車了!! 紅Van開車了!!
「……爆哂喇,等下班啦仆街!!」 駕駛座上的中年男子大聲喊道。
——中年男子,好波!!
我連忙站了起來,再次伸出雙手,把紅van的鐵門拉上…
「——啪!!」 金屬鐵門再度扣上;但願,今次再不會有人把它們拉開。
此時車外雖是漆黑一片,暴雨烈風,可亳無疑問,紅van已經是在高速移動著沒錯…
車外路面正快速後退著,那群夢魘般的防毒面具人,已給遠遠的甩在後方……
——呼,得救了…
我呆呆的站在那邊,看著車窗外的世界,茫然地嘆了口氣;我突然想到,我們幾經辛苦,排除萬難的殺上來大帽山,到底是為了什麼……?!
……難道,就是為了玩那不知所謂的「踩地雷」嗎?!
……就這樣簡單?!
那個啥「system reset」、「major tom」、「三個小時倒數」、以及阿信所說的,「一開門就會玩完」;這一切又是什麼回事?!!
之前不是一直說有什麼磁場引力的什麼機器的嗎?!! 不是說只要解開它,一切就會回復正常了嗎?!
…….之後呢?!! 幹嘛這部份給完全跳過了?!!
我轉過頭來,茫然地看著身旁,跌坐在車頭地上的阿信,他此時表情呆滯,兩眼失神的傻笑著——
「……嘿……嘿……….我地………玩完喇………..咩都玩完喇…………嘿………….」他嘴裡喃喃自語道。
看著他,心內不禁無名火起……
我今天不揍到你「仆街」,我不叫游梓池!!
我連忙彎下腰,伸出雙手,準備揪住阿信的衣領。
可就在此時,就當我的視線掃過車廂,移向地面時;就在車頭那塊擋風玻璃上,我突然看到了點什麼……
一點黑色的什麼東西……
某種熟悉的感覺在我心內快速萌生,我整個愣住了,然後是陣可怕的毛骨悚然感。
留意,那黑色東西並不在於擋風玻璃「外」,而是在於擋風玻璃「上」…..是只倒影。
正確來說,是個人影;映在了那反光的車頭擋風玻璃上。
人影反映得非常清晰,與擋風玻璃距離得非常近。
基本上,那個「人」就此刻就坐在了擋風玻璃前.......駕駛座中,開著車。
…………
那是……
中年男子…….?!
不…….可問題是…..那擋風玻璃上的黑色倒影………那個坐在車頭開著車的男人,此刻臉上……..根本就不是個中年男子的樣貌啊…..
倒映中看見,開著車的,是塊純黑色的臉……..
臉上有著三個工整的圓影………….
….兩大,一小。
32.
正當你以為得救,終於可以逃出生天,就在此時,真正的壞人才突然出現,殺你個措手不及;我想,這是大部份驚慄動作片的劇情結構。
如果我是成龍,此刻我大概會想也不想就衝上前,抓住「中年男子」,右手激烈地狂揍著他,左手卻又能神乎奇技地穩住軚盤,開著車;然後在最關鍵時刻,將「中年男子」一腳踢下車,把他當場壓碎,兼拯救了整台紅van的命運。
可是,我根本不是一個「真心英雄」,既不懂「動L」,也不懂巧妙地在打鬥中使用一條扶手電梯來以一敵八…
如果我衝上前嘗試把「中年男子」撃倒,亳無疑問,這台高速行駛中的紅van就會當場失控,以時速八十公里撞下大帽山,把我們幾個碩果僅存的生還者都壓成肉醬。
電影橋段慣例,在現實中是一點都不可行。
冷靜…冷靜…游梓池,運用你的腦袋…
我看著車頭擋風玻璃上的倒影,看著那戴著防毒面具的「中年男子」的半透明影像,嘗試冷靜下來,合理地分析當前形勢。
對,如果我先不驚訝叫喊出來,根本不會有人發覺到…
我首先察覺到,是「中年男子」的真身。
如果在擋風玻璃上看到「中年男子」是戴著防毒面具的話,那坐在擋風玻璃前,開著車的中年男子本人,也都一定戴著防毒面具吧。
問題是沒有。
從我所站的位置看來,中年男子正後方,他的腦袋位置,根本看不到有任何戴上了防毒面具的跡象。
「中年男子」腦袋背後,除了頭髮,還是頭髮,並沒有任何繫住防毒面具的扣子、或是帶子。
嗯…?
不可能,昨晚在舊墟公園裡,那個自稱是我「小學同學」的防毒面具人,他的面具也都是從背後扣著的啊!
怎麼這個「中年男子」沒有?! 那擋風玻璃上的倒影是什麼回事?!
我突然想起昨晚在舊墟公園內跟我交手的防毒面具人——
像是四川的變臉戲法,中年男子在轉身的那一瞬間,突然變成了一個帶著防毒面具的神秘男人,口中還跟我說著什麼「千萬不要死」、「目標不是他們」之類的莫名其妙話…
Shit,難道又是他?!
紅van此時正沿著那九曲十三彎的狹窄小路疾走著,一路上都沒有路燈,四周暴風暴雨,漆黑一片;擋風玻璃中所看到,銀白色的車頭大燈照射下,就只有一點點重撃而至的透明雨點,「啪喇啪喇」地打在紅van前端。
我悄悄挪動身子,右腳往坐在地上出神的阿信身上,輕踢兩下。
阿信感覺到了我的動作,抬起頭,一臉茫然的看著我:
「…?」
「殊—」 我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發聲。
阿信畢竟是個聰明人,看到我如此行徑,立即明白必定是出了什麼事,眼神頓時變得警戒起來。
「…車…頭,倒…影。」 我小聲說著。
阿信立即轉身,循著我的指示,銳利往車頭位置看去;只見他一臉的看著前方,迷惑地皺起了雙眉…
突然,大概是某個急轉彎,紅van車身驀然向右搖晃,我一個不留神,整個人向左跌去。
「啪...」 我連忙抓住紅van門邊的銀色鐵柱,勉強定住身體,本能的往車頭方向看去…
因為自己所站的位置不同了,擋風玻璃上所看到的倒影,也隨即變異了…
就在此時,在那漆黑一片的反光玻璃面上,我看到了,許許多多個影子。
那是一個個…深黑色的…
人影…
?!
嗄?!!
慢著…我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紅van急速疾行,車頭的擋風玻璃正劇烈地左右震動著;黑與白的光形交錯間,在那反光的玻璃平面上,倒映著的,無疑是一個一個的人影。
倒影中,「他們」此刻也都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紅van車箱內座無虛席…
問題是,現實世界裡(假設我所在的這個才是現實世界),此刻的紅van車箱內就只有四個人啊…
我,「中年男子」,阿信,Peter.....
…以及躺了一地,皮膚上佈滿了紫色斑紋的…屍體?!!
某道寒氣再次向我襲來,沿著脊椎向上狂飆,漫延至四肢全身;轉眼間,手臂上又再起了無數點雞皮疙瘩。
我突然想起了,我跟阿怡在不久之前看過的一部韓片,那是關於一只女鬼隱藏在鏡子裡面殺人的荒謬故事——我看到的…該不會…是死去的同伴的回魂影像,或是…他們臨死之前的情景重現吧?!
一想到這,我就無可避免的混身打了個顫抖。
玻璃上的倒影畢竟就只是個反射影像,我看得沒有很清楚;可漸漸的,我突然看見,那群坐在小巴上的「人影」…
他們身上所穿著的衣服,非常熟悉…
坐在窗邊是個男人,穿著一件老套的格仔襯衫…
他身後是個瘦削男子,穿著一件整齊的白色襯衣,臉上似是擱著副眼睛…
然後,向左望去,坐在小巴中間的是對男女,衣著隨便,似是套什麼運動服…
往後眺望,小巴的車末位置,坐著兩個體形比較瘦小的人,衣著奇特,五顏六色的…
中年男子…眼鏡青年…睇波男女…MK潮童…
…這…這些人,根本就是我們自己啊?!!
他們的穿著打扮,分明就是我們在旺角道上車的那晚,毎個人所穿的那些衣服;毫無疑問,肯定是!!
我激動抓住紅van門邊的銀色鐵柱,惶恐向隔鄰的阿信竊聲說道:
「…我…我地全部人啊…玻璃個影度…你…你見唔見到啊?!」
阿信還是一臉疑惑,似是聽不懂我在講什麼…
可有別於慣常的「聽不懂反應」,阿信此時卻是突然精神起來,把他打從在數位系統署出來後,一直悶悶不樂的呆滯一掃而空。
他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麼,緊皺雙眉,警戒問道:
「…我地全部人…坐哂係架車度…?! 」
「…係啊! 塊玻璃個倒影啊!! 我地一個個咁坐哂係架小巴度!! 就好似我地前晚岩岩係旺角道上車果時咁啊!!」
我下意識的指著前方,激動說道;就在此時,我終於清楚看見,倒影中的「我們」,那一張張位於衣服上方的臉孔…
那是一張,我不認識的臉孔。
一個,也不認得。
穿著中年男子衣服的,是個素未謀面的中年男子…
穿著眼鏡青年衣服的,是個同樣戴著眼鏡,可我完全沒見過的年青人…
坐在睇男女位置上的,是個穿著同樣衣服,可我完全陌生的一對男女…
車末位置,坐在最後一排的,是兩個跟MK潮童差不多年齡,卻從來沒見過的兩個潮童…
這些「我們」,全都木目表情,合上了雙眼,安靜坐在座位裡。
猶如死了一樣。
…他們是誰?! 他們…到底是…誰?!!
「……屌!!」
我忍不住竊聲喊了出來,「唔…唔撚係啊嘛!!?」
「…嗄?!」 身旁的阿信此時已經從地上爬了起來,一臉緊張看著我。
「啲影啊!! 佢…佢地唔係我地黎架!! 佢地坐哂係啲凳度…著哂我地啲衫…但係唔係我地黎架!! 佢地啲樣...完全同我地唔同,根…根本係另一班人黎!! 」 我激動道,臉頰快要滴下冷汗。
我急死了,連忙伸手揪住阿信,激動的快速問道:
「…阿信!! 你係咪知咩事?! 佢地係咩黎?! 點…點解剩係我先見到?! 點解你見唔到?!! 果…果啲究竟係咩人黎?!」
只見阿信是同樣的緊張,緊皺雙眉,卻極力保持著冷靜,口吃道:
「…睇…睇你自己個位!! 睇下你自…自己係咪仲一樣!」
聰明!!
我言聽計從,立即把視線往車頭位置方向掃去,嘗試找尋「自己」的蹤影…
…車頭…車頭…司機位置後面…
可就在車頭的司機席後方,那個本應可以看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唯一見到的,卻是那只該死的防毒面具。
FUCK!! 給擋住了!!
給車頭那個開著車的「防毒面具中年男子」擋住了!!
(事後我才想到,其實真正的「中年男子」應該已經坐在了後面,那倒影中這個開著車的人,卻又到底是誰?)
不成,我所站著的這個位置根本不成,我要再走近一點!!
我正要動身上前,卻突然注意到了點東西…
玻璃倒影中,就在「我」應該所在的位置旁邊,隱約見到了一只熟悉的身影;那個天剎的「防毒面具人」並沒把「她」擋蓋住,此刻的我,可是非常清楚的看到「她」…
那木無表情,緊閉著雙眼的表情…
帶著半點Isabella的青春,半點劉心悠的古典美,加上小許唐詩詠的gfable的——
Yuki!?
沒錯,那是我真正認識的那位,Yuki!!
恐撚佈Yuki!!
…為什麼她會在這邊?!
為什麼當倒影中的所有人都不一樣時,她卻依然沒變的坐在這邊?!
拜託,有沒有任何人可以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什麼回事…
沒等我有時間細想,眼前已突然天崩地搖,腳下驀地往前傾斜,一道不可抵抗的衝力把我整個人都推向前…
「…啪!」 我一個站不穩,乾脆利落的跌在了小巴地板上。
就在最匪夷所思的時候,紅van突然停住了。
阿信也抵受不住那股亳無預兆的剎車衝力,同樣跌在了地上,非常狼狽。
我正想抬起頭,把開車的「中年男子」罵個狗血淋頭 (雖然有如Albert Tam及洪金寶,我已經分不出眼前的這個「中年男子」到底是誰);可就在此時,身旁卻突然傳來記清脆的響叫—
「啪!!」 是紅van開門的聲音。
「沙…………」
開門瞬間,震耳欲聾的雨聲傳入耳中,更有幾點雨粉,反彈地灑上了我雙臂。
「啪喇啪喇啪喇…」
雨聲中,我聽到了道輕巧的腳步聲;某人正向著紅van急步跑來…
「踏!」
沒待我有時間轉身察看,那人已敏捷地踏上了紅van;我連忙爬起來,嘗試轉身…
驀地,一道熟悉的男聲卻已傳入了耳中…
「屌你老味!! 好撚彩見到你地乍仆街!!」
我連忙轉身,看著那個站在門前的男人,這道粗獷聲音的來源…
小巴司機!!
我看著眼前的小巴司機,不能自控地興奮笑著。
我從沒想過,再次看見這個跟我沒親沒故的「麻甩佬」,竟會是件如此熱血的事;這不是「火影」那種鳴門與佐助的「羈絆基情」;而是一種「原來你仲未死」的驚喜之感。
雖則一早知道小巴司機已經逃跑,可他到底能否成功逃脫,始終還是個未知之數…謝天謝地,我們兩幫逃亡大兵在途上遇上了。
「屌你!! 嘩…跑撚到我呢!!」 小巴司機站在紅van門邊喘氣,依然故我的連環爆粗。
我正想開口跟他寒暄幾句,卻突然聽到了大雨中的某道聲音…
「啪喇啪喇啪喇…」 是腳步聲,自遠而至的腳步聲。
不對,還有一個…還有人沒死。
「踏!」 那人輕巧的踏上了紅van,停在小巴司機背後。
熟悉的身影,蒼白的臉,纖瘦的身段,頭上髮絲已是沾滿了雨水,順服的狀成一塊…
就在她踏上紅van的那刻,我倆眼神巧合的碰過正著;電光火石間,我竟感到了種異樣的感覺……那是一種,難以言予的…熟悉感 !?
我驚訝的看著她,她也驚訝的看著我,二人尷尬地對望著。
Yuki…
沒錯,就是你們此刻在想的那個Yuki——
半分鐘前才在玻璃倒影中見到的那個Yuki;前天晚上跟我一齊走回太和,翌日卻又否認說沒有的那個Yuki;去日本旅行所以學一點點日語,卻又會翻譯深奧詞彙的那個Yuki;說自己男朋友住在華富的…那個Yuki…
恐撚佈Yuki。
…她…她還沒死嗎?!
整車同伴都已經死掉,她卻沒有嗎?!
「…大…大家好。」
她似是剛跑完了半馬拉松,同樣的劇烈喘著氣,說話時卻又不忘禮貌地點了下頭。
不知是因為我的先入為主,還是她的確有種攝人的恐怖魔力,看著她,腦海裡不其然的跳插了許許多多凌碎的血腥片段,配合著淒厲的叫喊聲…
…在我的幻想中,整台紅van的「生還者」,彷彿都是眼前這個弱質女子所殺。
我微微搖了下頭,回過神來,把視線移開。
紅van此時已經跑完那條狹窄的下山小路,回到比較寬闊的荃錦公路。
紅van旁邊,兩條路的分岔位置中間,正是那塊三角型的細小草皮,上面佇立著的棕木色木牌,正體的寫著: 「大帽山交野公園」
再次看到這木牌,我竟感到了絲安慰。
車外道路已經從九曲十三彎的小路,變回了條筆直大路;路旁佇立著一枝枝的燈柱,散發著橘黃色的燈光。
呼——得救了,這下可終於逃離了大帽山的山頂範圍了吧;接下來,就是要逃離整座大帽山了。
「頂你個肺!! 班仆街有無追上黎?! 佢地有無車?!」
小巴司機一邊爆粗,一邊往車後的玻璃窗看去,嘗試察看我們後方有否追兵。
「…屌…真係死撚哂…」 他一邊躍過地上的屍體一邊說道。
此刻,我心裡還給剛才看到的倒影異像所困擾,一時之間回不了神來。
「…你地全部係車上面既人,…頭…頭先究竟發生咩事?!」 坐在車頭司機席的中年男子開口問道。
我立即循著聲音源頭的方向望去,發覺中年男子卻是一如以往,一副「on99」的臉,沒有任何恐怖的改變或是什麼…
那我剛才看到的…到底是什麼…?!
昨晚在舊墟公園外…那個會說日語的「中年男子」…又到底是…?!
「…你問我,我問邊撚個啊?! 我點會知道發生咩事啊?!」
小巴司機在車箱裡來回走動說著。
「…頂佢個肺,果時我坐係架車度,悶悶地諗住chur枝煙啦,屌,後面死左老公條臭X(我相信他是指睇波女),又話咩唔撚好食煙啊,又乜又襪;頂,我本來都唔想理佢,但見仲要等成幾個字,外面啲雨又好似細左少少,咪諗住行出去抖下氣,順便快快手chur番枝先囉….」
「…拿,我都話架啦!! 我岩啊,佢地真係出左去抖氣乍!!」 坐在車頭的中年男子得意說道。
「未講完,屌你唔好搭爹啦仆街…」
小巴司機煩躁地罵了句,手按著頭,似是在組織什麼;
「唔係,之後我咪落左車chur煙囉,chur到一半果陣,架車入面無啦啦有陣怪聲…咁我即刻睇下啦,仆你個街,你估我見到啲咩?!」
「咩啊?!」 中年男子卻又真的傻傻的追問道,雖然我也想。
「…屌,我咁大個仔都未見過咁撚恐怖既野!!」
小巴司機瞪大了雙眼,誇張說道。
「.....佢地所有人,車上面既毎一個,全部都坐哂係個位上面,好似發哂羊吊咁,個個係度震…狂震!!」
小巴司機邊說邊抖動起來,雙眼反白,似是在親身示範他所看到的景像。
「…佢地個個塊面都勁撚白!! 真係紙咁白啊,從來都無見過人係咁!! 屌! 明明佢地上一秒鐘都仲無事,個臭X仲係度屌緊我食煙,點撚知我一落車佢地就會咁既啫?!」
我聽著小巴司機的陳述,腦海裡一片混亂。
我突然想起,今天下午MK潮童所說的事,若他所說的是真,他們試圖強姦LV港女前,也曾經出現過類似情況…
難道這就是他們一個個死去的真相!? 那致命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咁之後呢? 之後點啊?! 佢地就咁無啦啦死哂啊?!」 中年男子追問。
「唔撚知啊!! 我呢個時候已經走撚左!!」 小巴司機激動講道,「當我仲好淆底咁睇緊佢地成車人無啦啦係度「發羊吊」果時,頂佢個肺,隔離無啦啦有一大乍腳步聲!!仲要係好多人,跑緊埋黎,跑得好撚快過隻!! 我一擰轉頭,即刻見到佢地—」
「——防…防毒面具人?!」 我脫口而出。
「屌,你點知架?! …你…你地都撞到佢地啊?! 唔撚係啊?! ……哦!! 唔怪之得佢地係咁衝入去啦!! 原來佢地唔撚係黎捉我,係捉你地班仆街!! 頂你你地係入面搞咩啊?! 點解會咁?!!」 小巴司機連珠炮式的說道。
「…你講埋落去先啦,之後點?!」 中年男子。
「…無喇!! 乜都無喇! 我見佢地成村人無啦啦殺哂上黎,真係無啦啦…我連佢地係點樣出現既都見唔到,就即刻已經要著草喇!! 屌咁我咪即刻跑入去啲草度,係個山度係咁跑囉!! …我醒啊,我無跟住啲路跑,而係係個山入面不斷跑,等佢地追唔到上黎—」
「即係鳩跑啦...」 我情不自禁插嘴道。
「…總之我一路係個山入面跑啊跑,跑啊跑,跑跑下無啦啦出返條大路,咁我咪跟返住條路跑囉…無幾耐又見到Yuki,之後同佢一齊跑左陣,就見到你地喇!!」
「…Yuki?! 你係個山入面…見到Yuki?!」 我帶點難以置信地反問道。
…我突然想起前天晚上在廣福里看到Yuki的情景,跟小巴司機此刻所說的,兩者之間似乎非常類似,也都是自己獨自在逃跑,然後突然與Yuki撞上了…
難道,眼前的這個Yuki…
就在此時,非常戲劇性地,Yuki開口講話了…
不知到底是剛跑完,還是因為過度緊張,Yuki還在微微喘著氣;她咬了下嘴唇,語調輕輕的道:
「…唔…唔係啊,我無跑入個山度,我同司機大佬…係係條路上面見到架……」
一聽到Yuki講話,我們眾人都靜了下來,轉頭看著她…
「…當…當時我一見到佢地其他人病發,就即刻好驚,轉身跑左落車!! 咁岩佢地…即係果啲防毒面具人就係出面,我就好…好驚啦,咩都無諗,係咁向前跑。開頭我仲聽到後面有腳步聲追住黎架,但後來…唔知點解…好似突然唔見哂—」
聽到此時,我不禁出言把她打斷。
「咪住先…你到底係點樣逃走出黎?! 你見到所有人發作…然後即刻落車…見到防毒面具人衝上黎…然後…就咁…當住佢地面咁迎面逃走?!! 邊度可能…?!!」
我懷疑地看著Yuki,她頓時猶豫起來…
老實說,我真的不是有心為難她;只是之前發生的事件中,關於她卻又解釋不了的匪夷所思事,實在太多,以致我沒有辦法不去懷疑「她」所說的話…
我頓了一頓,又再補充問:
「…仲有…點解你會講佢地係「發病」?! 你點解會用呢隻字?!」
她立即激動地搖了下頭,否認道:
「…唔…唔係啊!! 咁我見佢地個個都好似抽搐咁…之後又出紫斑…我覺得會唔會係一種病…佢地感染到…」
Yuki的口吻充滿著無辜與委屈,彷彿是我在威嚇她一樣;我看著她那著急的表情,腦海裡一陣混亂,一時間難以判斷她所說的真偽…
此時,站在一旁的小巴司機沒有很在乎的開口道:
「拿,就咁…我地真係唔撚好企哂係度傾計先得架,班仆街隨時又會殺返落黎! 邊行邊講啦!! 」
說罷,小巴司機走到車頭,向駕駛席上的中年男子道:
「…比撚番個位我,我揸!!」
聽到指示,中年男子立即退了下來,換上小巴司機。
猶如「魔戒」裡重新奪回人類帝皇寶座的阿拉岡,小巴司機自信的坐回在自己的位置上。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盤,小巴司機快速看了看呔盤及儀表板上的一切,確保一切正常,然後自信地點了下頭,嚷道:
「…屌你老尾,我呢世都唔會再黎大帽山!! …即刻起飛,返大埔!!」
毫無預兆的,小巴司機用力踏下了油門,紅van車箱驀地一震,剎那間,強大的後座力迎面撃至…
「…啪!!」 身旁的鐵門應聲關上,門外境色已經快速後退了起來。
大伙兒中沒有任何人能夠站穩,全都給摔了一跤;我連忙抓回那條銀色的金屬鐵柱,嘗試站好。
現場實在是有點尷尬——除了車頭位置,屬於我和Yuki的那排座椅外,基本上,紅van中大部份座椅也都躺著了屍體;基於沒有人會想與屍體同坐,是以沒有人願意坐下來。
此刻,我、中年男子、阿信及Yuki也都只是勉強地抓住周邊物件,嘗試穩住身子的站在車廂正中央,與紅van的反作用力抗衡著…
至於Peter,他還跪在車箱末端,緊緊握住Jasmine的屍體痛哭。
對於他與Jasmine到底是啥關係,這問題,即使我不開口向阿信查詢,大概也能夠略猜一二吧;畢竟,對我來說,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要是開口,我寧願要問點更重要的事!!
「…阿信!!」
我向著阿信喊道,阿信聽罷回頭,疑慮的看著我。
此刻的他似是在思考著些什麼,雙眉緊皺著。
我動身上前,用力揪著他的衣領,激動道:
「…宜家再無日本仔,再無咩system倒數,再無任何突發既危機,咩都無!! 你唔洗旨意再逃避我地既問題…講! 究竟我地上大帽山係為左咩?!! 點解啲防毒面具人會追住我地上黎?!! 我地究竟係邊度!? 啲人去哂邊!!? ……答案,我要答案啊!!」
身旁眾人,包括阿信自己,也沒預計到我有這著,紛紛投以驚訝眼光。
阿信給我緊緊揪住,直視著我,我實在看不清,此刻的他,到底是在害怕,還是在盤算著些什麼…?
未幾,阿信,鬆開臉額上緊皺著的眉頭,緩緩吐出口氣,道:
「Sorry。」
……
…??
完全沒有預計到他會突然道歉,我一時間聽不懂阿信這句話的意思。
然而,沒待我繼續疑惑下去,阿信又已開口說道:
「將你地拉哂落水…對唔住…」
我用力揪著阿信,右手揮手指向地上的屍體,嚷道:
「…對唔住…對唔住?!! 佢地人都死埋,你先講對唔住?!! 佢地毎一個究竟係為咩而死啊…嗄?!!」
阿信看著我,突然搖了下頭,靜寂道:
「…並唔係為左啲咩而死…而係,…死,…係呢個地方…相信都係遲早既事…佢地係咁,我地,…都會係咁。」
聽到此時,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立即驚訝回應道:
「嗄?! 我…我地會同佢地一樣…死哂?!! …點解?!!」
阿信轉過頭來,看著中年男子,道: 「…我唔知。」
說完,阿信的嘴角突然莞爾微笑…
…夠了!!
我快速把阿信拉近,右手握拳,使勁的向前揮出,重撃在他的腹部上。
「…啊!!」 阿信應聲叫痛。
「你唔知?!! 你搞咁多野出黎都仲話唔知?!! 你唔撚好當我地傻先得架!!」 我向著阿信臉上大聲吼道。
只見阿信雙手抱著腹部,一臉痛苦的輕聲呻吟著,喊道:
「…我真係唔知啊!! 我真係咩都唔知!! 如果我知,一早講哂比你地聽啦!! …所…所有野,都係「佢」講比我聽架乍!!」
「「佢」?! …邊個?!」 身旁的中年男子完全在狀態外。
「…係咪Major Tom?! 係咪Major Tom主使你去叫我地上山??! 點解?!」 我把我的猜測說出。
阿信回過頭來,看著我,先是猶豫了下,然後開口緩緩道:
「…唔係話主唔主使,而係…咁樣做,對雙方都有利——Reset Major Tom既成個系統,先係我地可以逃生既唯一方法…」
「…咪住先,果個咩Major Tom叫你…去叫我地上山,係既就係幫佢玩「踩地雷」?! 點會啊…仲有,點解佢玩贏左係無用,輸左先有反應?!」 中年男子連環問道。
阿信遲疑,搖了下頭,又道: 「…我唔知。」
聽罷,毫無猶豫的,我再次握緊了拳頭,「嘭」一聲的撃在阿信的肚皮上。
「…又唔知?!! 嗄?! 唔知你又玩?! 仆你個街!!」 我大聲喊道。
中年男子再次按住了我的手,小聲道:
「…頭先佢都玩左好耐…或者佢真係唔知呢…..」
只見給我揪著的阿信正愁眉苦臉的,痛苦呻吟著:
「我…我真係唔知…我上大帽山都剩係想救到我地架乍…我真係唔知!! 佢話只要將佢重新reset一次…一切就會回覆正常,我地就可以同外界聯絡到,搵到救援!!」
我放開雙手,任由他繼續在那邊痛苦呻吟著…..
「好啊,你咩都唔知,但你至小會知道關於Major Tom啲野喇,係咪啊?!! 咁你答我啊!! Major Tom究竟係乜撚野黎架?!! 你之前話果啲咩磁場引力啊果啲呢?!! 嗄?! 點解上到去又完全無哂件事!!?」
阿信完全不是挨打的料,只見他彎下了腰,辛苦喘著氣,道:
「…唔…唔係,指…指南針。」
…指南針??
…他是說,我們手機裡面的那個,虛擬指南針嗎?!
我和中年男子立即從口袋中拿出手機,解鎖,在屏幕上選出「指南針」分頁…
熟悉的畫面中,液晶體顯示器虛擬出來的白色圓形「指南針」,正歪歪斜斜的旋轉著…
未幾,指針終於停了下來,配合著紅van車箱的晃動,搖曳的指向著我們的,正左方。
?!!
首先開口的是中年男子,只見他伸出了右手,指著外面快速退後中的山景,緊張道:
「…咪…咪住先!? 我地架車宜家行緊荃錦,行緊返大埔方向…左邊既話,應該真係深玔,係北邊喎!! 唔係話條指南針係指向大帽山山頂既咩!? 點解會咁架?!」
我再次低頭,看著手機屏幕。
畫面中的那根指針,確實是指著我們的正左方沒錯….
的而且確,那是真真正正的,正北。
阿信此時已經喘過氣來,在原本屬於Yuki的位子上,一臉疲憊的坐了下來:
「…磁場、能力場、所有所有…唔係話突然間無左件事……而係,根本由頭到尾…呢幾樣野都唔存在…」
我看著阿信的臉,無盡疑惑…
「…點解?! 咁之前枝針點解會係指住…大帽山?! 仲有你果啲咩「相對論」…究竟係咩一回事?!!」 我疑惑問道。
只見阿信嘆了口氣,兩眼沒所謂的看著我們,道:
「…係你地想像中…阿信,我,係咪一個全知既人?」
我看著他,一時間聽不懂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地係咪覺得,係成件事入面,我係有份?! …你地係咪認為我咩都知道哂,我係內奸,什至係同果啲日本人一伙?!」
說罷,阿信沉默了起來,靜寂地看著我們。
我看著阿信,遲疑的點了下頭。
旁邊的中年男子,猶疑了下,然後也點了下頭。
唯獨Yuki沒有反應,不知所措的左盼右顧。
「嗶嗶嗶嗶嗶……」
車頂的車速顯示器沒有間斷地響著。
此時紅van正以不可思異的速度下山;沿著空無一人的荃錦公路,我們拐過一個又一個的髮夾彎…
公路右邊,再次出現了解放空軍石崗軍營;在那橘紅色的路燈照射下,裡面還是沒有一個人,依舊詭譎。
大概是上天祝賀我們終於成功逃離了大帽山,車窗外的雨點逐漸變小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座椅上的阿信,問道:
「…所以,你唔係內奸??」
阿信安靜的看著我,緩緩搖了下頭,說道:
「…唔係,我唔係。」
說罷,他頓了一頓,又再補充:
「…我同你地一樣,只係成件事入面既其中一個受害者;老實講,我甚至唔比你地知多好多野……我只係知道幾樣野——呢個「地方」唔係我地原本既屋企,我地根本就唔屬於呢度。同埋,如果繼續留係度,我地一定會好似其他人咁,逐個逐個死去…」
「點解?! …點解我地會遂個遂個死?! …係咪真係有病毒?!」 我反問。
「…我唔知…或者你地唔信,但係我真係唔知。我所知既一切一切,全部都係「佢」…即係,你地所講既Major Tom…同我講既。 我地唔係呢個世界既人,我地唔屬呢度,呢度好危險,我地要盡快逃走…呢啲,都係佢同我講既…仲有——」
「—仲有咩?! 佢仲同你講左啲咩?! 係咪同阿萍有關架?!」 中年男子插問道。
阿信停住,搖了下頭,道:
「…唔係…好遺憾,我真係唔知點解你會係個雪花度見到你前妻…正如我係啲雪花度,都見到我細過養過既果隻狗…而Peter就見到舊時考a-level listening既情形…對於點解會見到我地以前既野…好對唔住…我真係唔知…」
「…仲有咩? Major Tom同你講左啲咩?!」 我聽著阿信的解釋,急不及待問。
不知何解,我總是覺得他的說話裡,那兒怪怪的…
阿信轉頭看著我,輕呼了口氣,道:
「佢仲話…果啲防毒面具人,同我地一樣,都係唔屬於呢個世界既人…而且,佢地非常危險…上大帽山Reset成個system呢件事…第一,唔可以比你地知道…第二,更加重要既係…唔可以比果班…日本人知道…當然,好遺憾…呢兩樣野都已經失敗哂。」
……非常危險?!
他們到底是誰,幹嘛會非常危險?!
還有…幹嘛不可以告訴我們?! 幹嘛要隱蔽?!!
「.......點解係危險?! 點解唔可以比我地知…?!!」 我疑惑問道。
然後,才剛把話說出口,我突然想到,阿信的解釋到底那裡怪了…
阿怡!!
我連忙開口補上:
「咪住先!! …如果你講既果啲咩相對論,咩能量場,全部都真係唔存在既話…咁你點解釋阿恰!? 點解阿怡同我講既野入面,都提及過大帽山呢樣野?!! 點解呢個唔屬於我地既世界…同外面係差距左…六年?!!」
然後,就在此時,阿信突然轉過頭來,直視著我。
我正以為他要開口答我問題,卻見到他緊皺著眉頭,一臉疑惑的跟我對望著…
「阿池…」 他竟開口叫嚷我的名字。
我一時間應不過來,生硬答道:
「…嗄?!」
阿信持續地皺的眉頭,思索著的緩緩道:
「…其實,我一路都好在意你頭先見到既野…果啲玻璃上面既倒影。」
?!!
我完全估計不到他會突然說這個,看著阿信的神情,不知怎的,心裡突然有種毛毛的感覺—
「你有無諗過,點解剩係你先見到呢啲倒影…?!」
聽到阿信這句,我也同樣的皺起了雙眉,嘗試理解他想表達的意思…
阿信頓了一下,把視線環視在我們三人身上,遲疑道:
「……你地有無種感覺…認為呢度所有野,呢度發生既所有野,其實係都唔應該發生? ……包括我地自己,包括呢架小巴,出面既呢條路…外面既呢啲風景——如果我話,其實呢一切一切,都唔會係我地應該遇到既野呢…?」
天啊…阿信到底在說什麼…?
此時,車頭的小巴司機突然大聲搭訕道:
「屌,緊係啦!! 死人喎!! 邊撚個會諗到,搭紅van番屋企會搭撚到死人架啫?!」
…原來小巴司機也有一直在聽我們的對話。
阿信無視小巴司機的插話,逕自瞪大了雙眼,一邊思索道:
「…唔係…當晚凌晨,我地係旺角道上車…不約而同咁坐上左呢架由旺角開往大埔既紅van…如果呢樣野唔係偶然…而係,一個經過精心安排既…設計呢?」
我看著阿信眼鏡背後,那雙瞪大了的眼睛,腦海裡一團混亂…
「然後…會唔會,成個設計既背後,最重要既關鍵…」
說至此時,阿信突然轉過頭來,寂靜的看著我,道:
「…就係阿池,你? 」
!!
就在此時,沒待我有任何可以喘息下來,認真考慮阿信的話的機會,紅van後方就已突然傳來了一道叫聲…
「…大…大家!!」
Peter…?!
我們轉過頭來,循著叫聲來源,往車末方向看去…
只見Peter正一臉驚慌的蹲坐在紅van車尾,右手依舊緊抱著皮膚發紫的Jasmine,左手卻向外伸出,搖搖指著最後一排的座椅背面…
本來正在「上身」的阿信也給「站亂了歌柄」,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同伴。
Peter的臉色猶如鐵青,即使是從這般距離,也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嘴角微微顫抖著:
「…唔好再講住…你…你地快啲黎睇下先…快啲!!」
雖則莫名其妙,我們聽到如此緊急的呼喚,還是無可奈何的離開了原地,往小巴後方步去。
此時紅van已經跑完了荃錦公路,轉入林錦公路,在嘉道理農場對開的一條下坡路上急速疾走著…
我們四人逆著紅van前進時的強大後座力,雙手扶著兩旁椅背,小心翼翼的走到紅van車後;一路上,我們跨過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在經過的時候,我都故意沒看…
車末位置,太平門對開的地板上,Peter正混身抖縮著;右手抱Jasmine,左手繼續指著最後一排座椅的背後…
…似是有著什麼可怕的東西在後面。
「…Peter? 做咩事?」 阿信來到他的跟前,輕聲問道。
Peter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我們,神色緊張道:
「…張…張凳後面。」
我跟Peter立即踏步上前,繞過Peter,擠在最後一排的椅子外面,探頭一看—
椅子後面,躺著了MK潮童的屍體。
…潮童臉如白紙,全無血色,頸項以下是紫斑。
我緊皺眉頭,看著椅子上面的潮童屍體,心裡泛出連串不解…
屍體故然嘔心,可在我們兩天內已經看過無數條屍體的大前題下,就這樣一條潮童屍體,有需要如此驚訝嘛!?
…當然,那時的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將要看見的是什麼…
…要是我們能夠早點發現這東西,這極其重要的東西,那後來的事態發展,會有分別嘛?
很難說…也許不會…
可無論如何,如果我們真的可以早點發現這「東西」,那至少,我們也可以早一點的往真相邊緣,靠近一步吧…
此時,像是看穿了我的心語,身後傳來了Peter的聲音—
「…張凳度…寫左係張凳度…」
…寫??
我與阿信立即彎下腰,轉身看著潮童屍體前方的棕色椅背…
就在那塊破爛的椅背上,隱約的,寫著一整版的凌亂原子筆字…
有的十分深色,有的卻非常淺色;顯然是由不同的無聊人,於不同的時間塗鴉上去。
一如香港境內的毎一台小巴,車箱最後一排的座位前方,那塊可憐的棕色椅背上,也都一定會出現些原子筆、塗改液塗鴉;
即使我們受盡了九年的免費教育,現實社會中,還總是會有些無聊人,反智的認為在小巴椅背上用原子筆寫下粗言穢語,或諸如「xxx條野好長」之類的小學雞片語,是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跟阿信彎著腰,側著頭的察看著椅背上的塗鴉;一只一只的跳看著,嘗試找尋嚇破Peter膽子的那「東西」…
「我愛陳穎欣 from肥明」…
「叫雞熱線: 2507 xxxx」…
「"在你離開的一刻說出情深的一句"」…
「信耶穌得越南新娘」…
「Hayson BB」…
「當晚與你記住羅家英」…
我邊看邊皺眉,完全看不懂這些狗屁不通的塗鴉到底是什麼意思…
未幾,就在這堆垃圾的右下方,距離座椅邊緣的一個位置上,我突然看見了,一行黑色的原子筆字…
嚴格來說…那算不是一行「字」…而是幾只非常潦草的,塗鴉圖案。
黑色的原子筆痕比較淺色,似是給寫上了很久,經過長時間的磨損,快要到難以辨識的程度…
塗鴉正中央,畫著了十七個黑色的火柴人圖案…
十七個都平排著,十七個都手牽著手…
你可能會質疑,我怎麼可能一看就知道是十七個?
答案很簡單;那是因為,就在這十七個黑色火柴人上方,寫著了只潦草的英語字體: 「Total = 17」
然後,就在這十七個火柴人的右上角位置,同樣的黑色原子筆痕,畫上了個一模一樣的黑色火柴人。
不同的是,那個分開出來的火柴人,它的頭部比較大,給重重的塗黑了一圈,剩下幾只白色的圓孔…
兩大,一小…
可以上的這些,全都不是重點…還不算是。
整幅塗鴉,最重要,最恐怖,最叫Peter、以及我自己都想大叫出來的原因,卻是寫在那十七個火柴人頭上的…
那些數字。
第一個火柴人頭上,寫著: 「+3」。
第二個火柴人頭上,寫著: 「+15」。
第三個火柴人頭上,寫著: 「+16」。
第四個火柴人頭上,寫著: 「+26」。
第五、六、七、八、九、十個火柴人頭上,也同樣的,寫著了只: 「+30」。
…不明白?!
沒關係,第一眼看上去,我也是搞不懂…
直至,當我認真的看著那第五、六、七、八、九、十個火柴人,懷疑他們到底是幹嘛的時候,我才突然想起了點事…
驀地,我回過頭來,看著身旁椅子上的潮童屍體…
這第五、六、七、八、九、十個火柴人…該不會…是指他們吧?!
…MK潮童…睇波女…中年女子…油頭毒撚…Jasmine…中大yuki…
六個…湊巧六個……真的是湊巧嘛…?!
慢著!! 那「30」的意思…
是時間嗎…?! 會是時間嗎?!!
如果是…三十個小時…就是現在數回去的…一天又六個小時……
大概就是…前天的…凌晨時份?! …那是什麼東西?!!
突然,猶如雷撃,一個近在咫尺的熟悉概念,突然崩進了我腦海裡…
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不是巧合,絕對不是巧合…
亳無疑問…這些火柴人頭上的數字,都是跟據大伙兒的死亡時間來訂立…
…第一個火柴人,LV港女,死於第一天的凌晨時份…大約距離我們的上車時間為…「3」個小時…??
…第二個火柴人,眼鏡青年…死於下午五點四十五左右…距離我們的上車時間為…「15」個小時…??
…第三個火柴人,距離眼鏡青年的死大概有一小時…應該是傍晚七點左右…「16」個小時…??
…第四個火柴人,潮童「飛機昱」…死於今天下午三四點左右…「26」…?!!
然後就是MK潮童、睇波女、中年女子、油頭毒撚、Jasmine及中大Yuki…死於這台紅van上…距離我們踏上紅van的時間…已經過了「30」個小時了吧…
3…15…16…26…30…
如果…這些數字是跟據我們的「死亡時間」來訂…那…這塗鴉到底是誰畫的?!!
…然後,在「30」旁邊,那第十一、十二、十三個的火柴人頭上…
那三只潦草的「+32」…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兩個小時後——咦??
慢著…旁邊玻璃窗外的那團白色的…那是什麼…??
喂喂…等等…「它」也靠近太快了吧……
「轟隆!!!!!!!!!!!!!!!!!!!!!」
驀地,一陣劇烈的疼痛感從四方八面的傳入了我體內…
剎那間,身體突然天翻地覆地騰轉起來…
我感覺到有好些硬物在猛烈地撞擊著我…
…女人尖叫聲…男人吼叫聲…毛骨悚然的鋼鐵扭曲的聲音…玻璃的破碎聲…
我感覺到自己直以不可思異的姿勢在空中跌蕩著,雙手無助的向兩旁輕揮…
…卻是無濟於,我始終還是要丟在地上的事實———
「——啪喇!!」
我應聲墜了在地上…整個身體已是劇痛得麻木…
同一時間,就在我「著地」的那一剎那…我聽到了,耳際傳來無數的玻璃碎片聲…
猶如水銀瀉地,紅van的車窗玻璃全都碎在了我身旁的地板上…
我不清楚自己有否留血,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有否受傷…
我唯一看到的…是那堆從窗外飛擲進來的「東西」…
一只一只的,猶如某種投擲類的運動物件,穿過了那破碎了的玻璃窗,飛進紅van內…
「啪!!」
其中一只,竟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我臉旁的地板上。
……失去意識前,不知怎的,我竟本能地把它拾起…
…純白色的臉形…
…兩大…一小…的玻璃三角形…
我嘗試瞪大雙眼…想清楚確認我沒有看錯…
可不知怎的…就是連張開眼皮也沒有力氣…雙眼一開一合的「死橕」著…
我手上的這是…白色的…
……防…防毒面具?!!
接著,就是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35. 「另一邊廂」
仆街,要講真係唔知係邊度講起好…明明出事開始到宜家,三日都未夠,個感覺就已經好似過左三年咁。
以前成日聽人講,「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唔知係咪就係呢個意思…
嗄? 唔係啊? 哦…個意思唔同啊? 是鬼旦啦…宜家又唔係寫小說,啲成語執得咁靚都無撚用啦!!
由邊度講起好呢?! 小巴落車開始?
無…果日落車都未有咩發生住,我因為有啲急事,同你地分開之後都好快返左屋企…
首先我要澄清一點,我果日落車時同你地講,我住廣福裡樓上;但其實,我根本唔係住廣福裡,我其實住仁興街…即係廣福橋隔黎,火車博物館果度…
做咩一提廣福橋你就彈左彈? 做咩事…?
我唔係有心呃你地,但我同你地三唔識七,只不過搭左同一架小巴番大埔,點解要講咁多野你地知喎…
我住仁興街啲洗車房上面既舊樓,係啊,都住左好耐架喇…我果日落左小巴之後,有啲急事,所以咪快快趣同你地講byebye,即刻返返屋企先囉。
咩急事? 唉你地唔撚好理啦!
總次我同你地分別左之後,就快快趣返左屋企訓! 我一開始都好似司機你咁,以為「鬼掩眼」,諗住返去沖個涼,一教醒返就無事…屌,點撚知唔係!
我訓啊訓,一路訓到第日黃昏先起身;我諗果時都成4,5點喇,個天都慢慢黑緊…
我訓左咁耐真係好肚餓,所以果時我訓到成身大汗,係比自己餓醒既!
我拿拿林落街,諗住搵野食。點知出面乜都珊哂,咩都落哂閘無開。我本來好鐘意廣福道果度,有間魚蛋粉好正架!! 趁啲人唔見哂,我咪諗住去食個免費餐囉。
點知啲人好衰唔衰,岩岩就係淩晨2點幾先全部消失哂,搞到果時啲鋪頭已經落哂閘,除左廣福道間M記,就咩都珊哂…真係食撚屎。
果時我企係廣福道,個天岩岩黑緊,頂,明明啲路燈啊,紅綠燈啊果啲仲著緊,但就咩人都無哂,剩返我一個企係路中心,個FEEL都咪話唔驚!!
我有試過去間魚蛋粉度睇下,試下開唔開到佢個鎖,諗住可以爆格入去食都好啊…頂佢個肺,點知佢個鎖咁撚難開,無工具係手都真係開唔到…唯有死死地氣,都係去左對面M記果拎野食啦。
我不嬲都唔食M記既。愈黎愈貴,但係啲野又好似屎一樣咁難食…真係啊,佢果啲咁既所謂加大碼餐,其實除左個銀碼加大左之外,個分量根本就無加大過。
但無辦法啦,好肚餓,咁我咪求只入去拎左兩個漢堡包,又拎左小小薯條,返屋企食囉。
…咩話? 講咩話?
入,正,題?! 屌,我咪講緊入正題囉仆街!!
我返左屋企,諗住開個電視一路食一路睇。
點知開左個電視,台台都係雪花!! 無撚野啊! 原來個世界無哂人真係唔得,連電視都無得睇!!
我快快趣食完,突然間又有少少急事,咪諗住出一出去攞啲野,返黎先再訓囉! 果時應該就9點幾10點到…
…急事咪急事囉!! 問咁多做咩啫!!
頂,講你地都唔明啦!!
我真係好急,所以食完野,睇左一陣雪花電視就已經頂唔順,落左街,諗住去個攞貨既地方,睇下有無剩貨係度…
!!
屌,仆街。
係啊,攞貨啊! 明啦,唔洗我畫公仔畫出腸啊嘛?!
仆你個街啊,我唔小心講漏口啫,唔哂追住黎問啊?! 係啊…粉啊,海洛英,「四號仔」,「軟野」…你鐘意點樣叫就點樣叫啦…
得啦,你地無人當差架喇?!
其實我第一日落車果時,身上啲貨已經「chur」得七七八八,但又真係好頂癮,所以咪急急腳返屋企,諗住「啪」返兩枝「嗎啡」,頂住癮先…喂,皺咩眉頭啫,無辦法啦…條癮起係上黎,我都唔想架!!
我落左車既第一晚,返去已經「啪」左兩野嗎啡…嘩,之後好訓到呢…所以一起身咪已經第二日既夜晚囉…
講番呢度先…之後我食完飯,抖左陣,仆佢個街,條癮又起喎! 我不嬲「chur」開「軟野」既,「嗎啡」其實真係唔係我果範,我都係無野係身,先將就住既啫。
癮起,可以點啫,咪出街睇下有無貨囉!!
全世界既人唔見左,唔代表連全世界既貨都唔見埋架嘛! 無拆家係度阻頭阻勢,有免費貨拎,屌,咁咪仲好!! 發達啦今鋪!!
大埔呢帶既「軟野」,一向都係大麻輝睇既…係啊,佢個名叫大麻輝,但其實佢負責睇粉!
大麻輝係大中(大埔中心)度,不嬲有個檔,專放粉…佢好high架,好似做戲咁,將啲粉放哂係個公園度,佢就坐係公園門口,你入去時比錢,佢就會話你聽包粉放係邊,之後你就要自己入去掘,就算當場比差佬斷正,佢都可以話唔識你,自己甩到身啊嘛…呢啲咪醒囉!!
平時去個公園拎貨都要交入場費,今次連個收費人都唔係度,就好似入迪士尼個secure唔見左咁,頂,仲唔拿拿聲入去玩多轉!!
嗄? 咩公園? 咪八號花園隔離果個…叫咩啊…唉…
啊! 我知喇…
大埔舊墟公園!!
?
又做咩啊? 講廣福橋你又咁,講舊墟公園你又咁…?
果時天都已經黑哂,我急急腳由廣福橋過河,直接係汀角路入口,跑左入去個舊墟公園度…
我地呢啲幫襯開既,當然知道大麻輝啲貨會放係邊啦!! 佢黎黎去去都係放果幾個地方…唔係坑渠底,就埋係棵樹下麵! 所以我咪即刻跑去遊樂場隔離個坑渠底度,check下有無囉…
點知我連續揭開左幾個坑渠蓋,入面咩都無!! 係啊,個坑渠入面,除左坑渠水就真係咩都無!! 仆佢個街,我點會估到大麻輝連臨消失之前,都要帶走哂佢啲貨先消失架!! 好心唔好咁自撚私喇!! 屌。
我唔服氣啊,所以咪又跑左去棵樹下面,睇下會唔會仲有貨埋左係度!!
果時夜晚,你地知舊墟公園入面啲燈光又好暗架啦…我坐係草叢入面既一棵樹底,雙手係咁掘係咁掘,諗住會唔會有機會掘到粉…
掘到成手都係泥,隻手比地下d野「參」到成手損哂,點撚知連半包粉都搵唔到,仆佢個街。
就係呢個時候,我聽到啲聲…
仆街,真係諗番都心寒。
我聽到有人係度講野!!
唔係一個…唔係兩個…而係…頂,我諗至少有成十幾個人係度講緊野…
嘰嘰咕咕嘰嘰咕咕嘰嘰咕咕嘰嘰咕咕…
就好似,有成班人係度竊竊私語,咬緊耳仔!!
我果時籬埋左係棵樹後面,第一反應都好似你地咁,寒左一寒,但隨即又諗…會唔會係救兵呢?!
諗到呢度,我就繼續訓係個地度,好似人地啲「海陸陸戰隊」咁,沿住塊地慢慢向前爬,諗住睇下究竟係咩人…
我一路爬一路爬,啲人聲就愈來愈大聲,愈來愈清楚…
嘰嘰咕咕嘰嘰咕咕…嘰嘰咕咕嘰嘰咕咕…
係啊,佢地真係講緊野!! 不過我一句都聽唔明…
因為佢地講緊日文!!
呢個時候,我已經爬到去個山坡邊緣,再向前爬,就已經係行人路,我停左落黎,向行人路望過去…
我見到佢地!!
大概有十四、五個著住黑色西裝既人,企左係條行人路中心度!!
最恐怖係…佢地塊面全部都帶左個黑色既防毒面具!!
係啊,真係好撚恐怖!!
個防毒面具上面個眼位都同埋個嘴位,岩岩就係三個對稱圓形,遠睇就好似一隻三個圓圈既怪物,豬鼻嘴型,兩大一小…!!
真! 我無呃你地!!
最恐怖係,呢班西裝防毒面具人,唔係就咁企左係度傾計咁簡單…佢…佢地係度,抬緊啲野!!
當時佢地分左成兩批人,一批前一批後,搬緊個白色既帆布擔架…
個擔架就好似醫院做急救既果種,上面訓左個人!!
我開頭都睇唔清果個究竟係咩人,但佢地搬啊搬,搬啊搬,一路經過左枝街燈下麵時,屌,果啲橙色燈光一照,我就認得果兩條友究竟係乜水喇!
就係同我地一齊搭小巴番黎,成撚日摣住個手袋果條女啊!!
當時佢郁都唔鬱,遠睇好似死左咁訓左係個擔架上面…最恐怖係,當時佢唔知做乜撚野,成身都係紫斑!!
班防毒面具人完全無為意我既存在,繼續向前搬…照佢地行緊去八號花園個方向,佢地應該係想將條女搬出公園。
就係呢個時候,當第二張擔架床經過枝街燈果陣,我又見到上面究竟訓左邊個…
你地記唔記得,咪有對好嘈既夫婦,坐在係小巴車頭度既!!
仆街!! 係佢啊!! 果個男人啊!!
佢又好似死左咁,訓左係張床上面,郁都唔鬱…問題係,佢條頸上面,都一樣生左啲紫色斑紋!!
我當時見到呢幕,成個已經嚇到彊哂,郁都鬱唔到。
…唔係啊,我當時真係好驚班防毒面具人會見到我! 我驚佢地會將我殺埋!
我果晚由舊墟公園返屋企,成程路都係跑架!! 屌,幾驚班人會追上黎啊!! 當我返到屋企既時候,應該都差唔多成12點…
粉又搵唔到,個心又未驚完,我咪唯有再「啪」多野嗎啡,頂住癮先囉。
好彩仲有最後兩枝…如果唔係,我果晚一定訓唔著!
我1點幾訓,醒果時,又已經差唔多係第二日既1點幾2點…係啊,「啪」完野個腦真係好爽好迷,完全唔記得哂之前果晚見到既事…到起身果時,又係因為自己肚餓而整醒。
無法啦,唯有起身,落街睇下搵到咩食…
果時我雖然肚餓,但又真係對M記啲濕9薯條好抗拒,唔想再食,我真係好想食廣福道間魚蛋粉;所以我臨出門口前就醒啊,帶左個剪鎖器…
我快手快腳去到廣福道間魚蛋粉度,剪爛左佢個鎖…唉,呢啲普通食肆,個鎖會有幾難開啊!!
我剪爛左去個鎖,「嘭」一聲就開左佢道門…頂佢個肺,你估我見到咩?
乜都無啊!!
屌,間野入面啲枱啊,凳果啲,全部都好似打完仗咁,周地都係,好亂…然後仲要封哂塵…好似好耐都無人黎過咁!!
喱…就好似「那打素」呢度囉…成地都係呢啲床啊,紙啊咁…好似打完仗咁,都唔知做咩事。
我行入去廚房度,諗住睇下佢有無啲湯底啊,麵啊果啲仲滾住…你地知啦,通常啲餐廳個湯底唔會倒,一路滾住滾到世界末日架嘛!!
頂佢個肺,入面咩都無!! 連個湯底都無埋!!
我唔信邪,呢間魚蛋粉唔得,我咪試隔離間餐廳囉!
我急急腳行出左魚蛋粉,去隔離果間同樣落左閘既餐廳,一個唔該就剪鬼爛左個鎖。
仆佢個街!! 入面又係咩都無!!
啲枱凳又係打哂風,跌哂係個地度,又係成地都係塵!! 個廚房入面,又係咩都無得食!! 頂佢個肺!!
我果時真係好好好肚餓,望住廣福道對面間麥當勞,個紅色黃色招牌係度閃下閃下,真係好諷刺。但我做人好有骨氣,話唔食就唔食,就好似果個龐一嗚咁,即使餓死,都唔會幫襯呢啲仆街大財團既!!
我突然醒起,過幾條街,就係新街市對面,有間茶餐廳係24小時營業,佢啲蘋果批同雞批都好正!!
一言驚醒夢中人,我即刻起行,離開左廣福道,穿過廣福裡,向鄉事會道出發。
嗄? 幾多點?!
哦…果時,我諗應該都係1點半2點左右。
我行啊行,行啊行,穿過左廣福裡,就黎去到果個賣波鞋既轉角位時…係啊,咪就係新街市對面,豆花鋪再落小小果度囉…
我一轉過角位,就見到有個人企左係我前面!!
仆你個街!! 佢著住成身黑色西裝,頭戴防毒面具…
真係啊,有個防毒面具人企左係條路中心,就係我前面唔夠十米!!
佢果時迎面向我行緊過黎,好似係去緊寶鄉道果邊…屌,唔知喇,總之我一轉彎就見到佢,撞到正一正!!
唔洗講,我緊係當場比佢嚇到淆撚哂底!! 硬生生企係果邊!!
如果你地係我,你會點?!
我大約停左係原地半秒既時間,腦入面不斷諗緊,諗下到底有咩方法可以甩身…
然後,正所謂說時遲那時快,大概係半秒之後,我已經右手摣住左枝剪鎖器,向前對住果個防毒面具人,向前衝!!
無錯,向前衝!!
我宜家諗番,都真係唔明我當時點解會咁勇…
或者係因為前晚先岩岩見完果啲防毒面具人殺人,手上咁岩又拎住枝野,心入面一路諗住唔死,唔想好似條女同埋個男人咁,慘遭班防毒面具人毒手…
所以,無啊,點啫…
咪屌拿媽,頂硬上囉!!
我一手執住個剪鎖器,跑到去個防毒面具人前面,黎手就歐落去!!
個防毒面具人好似估唔到我突然間會攻擊佢,就咁企左係原地…
「xxxxxxxxxxx!!」 佢無啦啦叫左句,我聽唔明既日文。
就算聽得明,我都唔會理佢,黎手歐落佢個肚度…
「啊啊!!」 佢即刻叫痛,大嗌出黎。
頂佢個肺,未打過佢地,都唔知原來防毒面具人咁弱雞!!
我一下得手,立即彎腰,又再歐多野,今次向佢右腳,上5吋下5吋個位都敲落去!!
今次你仲唔仆街?! 我右手大力揮落——
「卜。」
係一下沉實既撞擊聲。
「啊啊啊啊啊!!」
佢又再大嗌,如果唔係掩住左個防毒面具,我諗會見到佢痛到標眼水。
我當然唔會比佢嗌得耐,佢未嗌完,我右手又已經黎料…
今次輪到左腳!!
「卜…喇。」
沉實既撞擊聲,另加一下好似咬碎薯片既聲;如無意外,係骨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我聽唔明佢既日文,但佢呢句既「啊」,係呢刻,就已經係世界既最共通語言。
兩隻腳都比我打殘,個防毒面具人一路「啊」,一路跌落地。
但我無停手,佢一路跌,我就一路歐枝野落佢個肚度…
「卜。卜。卜。卜。卜。」
一下一下,敲落佢個肚度。
防毒面具人呢個時候已經痛到嗌唔到,淨係識得傷手護住個肚,個身屈埋一舊,跌左落地。
我行埋佢身邊,踎低,望住佢。
就係個黑色防毒面具既雙眼位置,果兩個大大既玻璃圓形後面,我見到佢對眼;黑白眼珠,好似好辛苦咁皺住眉頭,同我對望住。
於是我放低左個剪鎖器,伸出雙手,開始除低佢個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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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住先,你又除低左佢個面具?!」 我伸出右手,示意白粉友停下來,一臉詫異地問。
「又? 咩又? 你都試過咩?!」 白粉友莫名其妙。
我皺著眉頭,緩緩搖頭,一臉難以置信問:
「…你唔係講緊,係塊左邊面度有個好大既紅色胎記,果個日本人啊嘛…」
「嗄?! 你都見過佢?!」 白粉友問道。
我無奈點頭道:
「唔止,根據yuki既翻譯,條友仲自稱係我小學同學,細個同我一齊玩既老朋友添…」
白粉友傻了眼的看著我和yuki,似是難以明白我剛剛說的到底是什麼。
這我不怪他,畢竟不只他,就連我自己本人,也難以明瞭那晚「胎記仔」說的到底是指什麼…
可憐的「胎記仔」,居然會在24小時內,給兩幫不同的人痛揍了一頓…先別問他到底是什麼人,可就看現場所發生的事,我能斷定,他天生定是個不幸的人沒錯。
「…你小學同學?!」
白粉友瞪大雙眼,誇張地看著我:
「佢連中文都唔撚識喎!! 邊有可能係你小學同學?!! 你細個係日本生活架咩?!! 屌,原來你架仔黎啊?!」
我連忙揮手,否認道:
「莫講話你,連我自己都唔知條友究竟講緊咩…我一出世就已經係大埔住,廿幾歲人,都係前年先第一次同女朋友去東京旅行,個架仔係我小學同學…真係仆佢個街,原全無可能!!」
我側過頭來,定眼看著白粉友,想像著他痛歐防毒面具人時的狂暴情況;頓了一頓,又問:
「所以,你除左佢個防毒面具,之後呢?! 迫佢供啊? 就係佢叫你黎『那打素』既?!!」
白粉友舉起右手,先是用食指搔了搔自己的鼻尖,雙眼沒勁的看著我:
「…屌,咪住先,如果佢真係你小學同學,就大檸樂喇…」
我奇怪,皺著眉頭,看著他,問:
「…點解?」
只見白粉友點了下頭,一臉不好意思的說道:
「…因為? 因為我殺左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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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確啲講,我已經殺左佢。
當我除低佢個面具時,面具背後,佢已經成塊面都係血。
我諗我打得太激,佢頂唔順就已經係個面具入面狂嘔血,成塊面同成個面具都係血…頂,諗番都覺得核突。
我彎低身,好奇望住佢,佢又訓左係個地下度,一臉痛苦咁望住我。
除左佢面具先發覺,原來佢咁後生,開頭仲以為佢係個中坑添。
我果時仲好奇怪,點解佢臉上面啲血有兩隻色…睇落先發覺,原來後面深色果啲唔係血,而係一噠好大塊,形狀好似澳洲板槐大陸咁既棗紅色胎記。
呢個時候,條友成口血絲,不斷係度大嗌:
「xxxxxxxxxxxxxxxxxxx!!」
我企返起身,居高臨下望住佢:
「你慳啲啦,我唔識聽日文架!!」
講完,我「骨吐」一聲,吐左啖口水落佢度;佢無理,繼續大聲嗌:
「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
我大力踢左佢一下,大聲鬧:
「屌你我都話唔撚識聽囉,聽唔明啊仆街!!」
然後,我唔知佢係識聽我講野定點,佢突然轉channel,成口血絲,勁虛弱咁同我講:
「…in…in…si…de…in…si…de…」
Inside?!
「乜撚野inside啊,噏乜啊?!」 我大聲問。
「IN…SI…DE…!! IN…SI…DE!!」
佢嗌得聲嘶力竭,舉高右手,指住自己件西裝外套…
「IN…SI…DE…!! IN…SI…DE…!! IN…SI…DE!!」
我皺皺眉頭,再次彎低腰,用手揭開佢件西裝外套,睇下佢究竟係度指緊啲咩…
…唔知點解,佢隻西裝質料同平時西裝既布料,感覺上好唔同…佢果件隻料好似厚好多,「線」手好多…
「嘩…你著住件咁厚既衫,唔撚熱架?!」
就係呢個時候,係佢西裝既內側位置,我見到一部銀白色既長方形儀器…
Ipad?
真係啊,果部野真係好似Ipad,又係一個薄薄地既長方形,上面一大個mon…
我黎手就攞起左部Ipad,摣住黎研究…
「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
條友又係度繼續9叫。
我無理到佢,直接係部Ipad下面個圓形制度,拑左下。
部機個mon本來都係黑色無野既,但當我一拑,就好似正常Ipad咁,即刻著左。
之後,你地估我見到啲咩?!
個mon一著左,上面係一張又一張既相!!
唔係邊個…而係我地自己既相啊!!
真係啊!! 拿,入面有我就唔再講啦,亦都有哥仔你啦,司機大佬你啦,靚女你啦…仲…仲有全部人!!
屌,總之成撚架車都有係度啦!!
我真係數過,果度總共有成17張相,全部都係彩色,好高清既相,就咁好似人地啲証件相咁,影住我地個樣。成架小巴既乘客,夾埋司機你,岩岩好17個!!
毎幅相下面都寫左幾行既文字,裡面又夾雜左啲數字…不過仆佢個街,全部都係日文,我睇唔明。
但呢啲都唔係重點,重點係,果17幅相,咪話全部係彩色高清既証件相黎既…問題係,係3張相上面,竟然打左個黑色大交叉…
我開頭都唔明到底係咩意思,但我睇真啲,發現公園入面見到既一男一女,即係死左果一男一女呢…佢地幅相都打左個黑色大交叉!!
一見到咁,傻既都知,個黑色交叉代表果啲人已經死左!!
呢班防毒面具人到底係咩人,點解佢地會有哂我地啲相!? 仲有,點解佢地要整張list出黎,一個一個咁殺?!
…大屠殺?!!
講時講,我地身體入面會唔會真係好似做戲咁,比人裝左個體內引爆器,只要佢地一拑制,我地就會成個人爆開,仆街陷家產?!
如果係咁我地就玩撚完架喇喎?!!
然後,就係呢個時候,個日本仔又突然嗌左句野…
「NE…THE…NE…THER…SOLE!! NE…THER…SOLE!!」
我望住佢,完全唔明佢究竟係度噏緊咩:
「咩話?! 你講咩話?!!」
「NE…THER…SOLE!! NE…THER…SOLE!!」 佢成口都係血絲,嗌得聲嘶力竭。
我當時真係聽唔明佢究竟係度講緊咩,「Nethersole」原來就係指「那打素」,我都係後來先明白...
就係呢個時候,我突然留意到,個日本仔既左耳,原來帶住個黑色耳機…係啊,耳機,就好似啲阿叔係馬會外面聽馬咁,掛住部黑色單邊耳機!!
「NE…THE…NE…THER…SOLE!! NE…THER…SOLE!!」
頂,原來個架仔根本唔係同我講緊野,而係用緊個耳機同人溝通…
求救?!!
我當堂把鬼火,行上前快手將佢個耳機隨落黎…
「頂你個肺,call馬?!! 嗄?!! 死到臨頭仲學人call馬?!!」
我丟左部Ipad,拾番起枝剪鎖器,諗住再歐多兩野佢嘆…
************************
「等等,好撚有問題!!」
聽到此時,小巴司機突然舉手道;白粉友立即停住,大夥兒轉頭看著他。
「…屌你…我唔知係你搞錯定我地搞撚錯左啦…」
小巴司機側著頭,邊搔癢邊說:
「但如果真係好似你咁講,對番條時間線…下晝成1,2點果時,我地應該仲係寶鄉道間茶餐廳度喎!! 果時我地連大帽山都未上,個日本仔點撚解會知道落黎之後會炒車,點撚解知道阿信會要黎那打素止血?!!」
我聽著小巴司機的話,微微點頭。
對,小巴司機說得有理;他這番話,應該是這三天兩夜以內,除了爆粗外,說過最有建設性的話。
是的,沒錯,那是今天下午的事。
那時候,我們大夥兒還身在寶鄉街的茶餐廳內,聽著「飛機昱」的姦屍告白,什至連大帽山也還沒決定要上…這「小學老朋友」,怎麼可能會知道我們將會發生的事?!!
「那打素」這隻字…到底是怎樣來的?!
當我想到這裡,一陣熟悉的爭執聲音,驀然從我心底翻起…
那是…才幾個小時前所發生的事…
…茶餐廳內,給中年男子揍到頭破血流的「飛機昱」,正趟於格仔紙皮石的地板上,自己的血泊中,奄奄一息。
我激動衝往桌子那邊,推開幾個人,直至來到小巴司機旁邊停下。
我猛烈揪住了他,大聲問道: 「你今日有無渣車黎啊?! 有無啊仆街?! 答有啦!!」
小巴司機先是呆了一呆,似是給我突然衝來抓住他的這個行為嚇倒了。
「有…我有摣…」
我急忙指著遠方地上正在流血的潮童,向小巴司機喝道:
「咁仲等咩啊?!! 快撚啲渣架車過黎,車佢去醫院啊!! 去那打素啦!! 快撚啲啊仆街!!」…
?!
…難道,是那時候?!!
白粉友說那個日本人正聽著什麼耳機…難道他正在遠距離的竊聽著我們的對話?!! 時間上,完全吻合!!
「唔撚係啊?!! 個日本仔一路聽緊我地講野啊!?」
我情不自禁的詫異叫了出來,大夥兒立即轉頭看著我…
「嗄? 咩話?!」 白粉友莫名奇妙。
「個耳機啊!! 條友一路偷聽緊我地講野啊!! 果時個MK比你地打到仆街,訓左係地度,流哂血…我先係咁話要車佢去那打素!! 頂,我諗個日本仔用啲唔知咩方法,聽到我地講野!!」 我激動叫道。
「…監…聽?! …仆佢個街…竊聽風雲?! 頂,會唔會真係比你講中左,我地身體入面係有個偷聽器?!」
小巴司機面如鐵青,邊問邊舉高雙手,嘗試察看他的手臂有否給人植入了點什麼。
我先沒理會小巴司機,徑自步上前,向白粉友問道:
「咪住先,你講埋落去…之後又點?! 點解你最後又會黎左那打素?!」
************************
我拾番起枝剪鎖器,行左去佢隔離,諗住再歐多兩野佢嘆。
「NE…THE…NE…THER…SOLE!! NE…THER…SOLE!!」 佢不斷聲嘶力竭咁嗌。
我望住佢,正準備舉起枝剪鎖器,給予佢最後既致命一撃時,突然諗到啲野…
咪住先,咪住先…
我部電話入面,好似有「翻譯器」呢個apps喎!!?
屌!! 點解唔早少少諗起?!!
我即刻係褲袋入面拎左部電話出黎,解鎖,開左個「翻譯器」,輸入英文:
「who,are,you」
我將個翻譯語言set左做日文,然後放段聲佢聽…
「xxxxxxxxxxxxxxxxxxx」
生硬而冰冷,個apps原來係女黎。
條友見到我咁樣做,好似無咩反應,依然故我,繼續用佢自己既溝通方法黎大吵大鬧…
「xxxxxxxxxxx!! 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
我即刻錄低佢段野,翻譯出黎…
「Don’t kill Don’t kill Please Don’t Kill」
見到句咁既野,我即刻屌番轉頭:
「唔好殺你?! 頂你個肺,咁點解你班人又要追住我地黎打啊?! 嗄?! 你地究竟係咩人,點解要追殺我地?!!」
然後,佢成口血絲咁又爆左句: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即刻將段聲錄低,翻譯…
「 I am on the good side We are the good guys You evil murderer」
屌,噏乜柒啊?!!
與此同時,條友又突然嗌左句新野:
「 Nethersole x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Nethersole xxxxxxxxxxxx!! 」
我雖然唔識日文,但都聽得出,呢句野同之前唔同,因為入面多左隻英文字;
我又即刻將佢錄低左,翻譯…
「 Meetup at Nethersole Rest of them will be there Nethersole meeting place」
要知道,我當時仲未明「Nethersole」原來就係指「那打素」既意思,所以對於當時既我黎講,胎記仔既呢段說話,係完全聽唔明…
「頂你個肺,有翻譯機係度都可以講到一pak屎咁,你食撚屎喇!!」 我激動鬧。
我把鬼火,正想再錄啲咩比佢聽果時…
突然感覺到,有野「鏈」住左我條頸!!
「啊啊啊啊啊啊!!」
仆佢個街,條日本仔一路大嗌,一路勁用力咁摣住我條頸…口入面既血絲,已經全部噴哂落我度。
我估唔到佢會突然咁癲,連手上面摣住既手機都跌埋落地…
「啪喇…!!」
我嘗試掙紮,但佢實在「鏈」得太用力,我就快連氣都透唔到;我成個人跌左係地下,塊臉上面全部都係佢啲仆街血絲…
「xxxxxxxxxxxxxxx!! xxxxxxxxxxx!! xxxxxxxxxxxxxxxxxx!!」
佢失哂控咁不斷大嗌。
我雙手不斷係地下度摸,嘗試睇下有無咩可以用黎反撃…
千鈞一髮間,我摸到枝冷冰冰既硬物…
剪鎖器!!
我即刻拾起枝剪鎖器,握緊,大力歐落佢個頭度…
「卜。」
悶實而沉重既一下撞撃聲。
我感覺到「鏈」住自己既果雙手變得無力,慢慢鬆開…握住剪鎖器隻右手手指,感到有啲冰冷。
我起身,拾起剪鎖器,發覺原來枝剪鎖器已經插左係個胎記仔既「天靈蓋」度…
剪鎖器係我唯一既旁身武器,我唔可以就呾放低佢。
「蚊」出枝剪鎖器既果刻,胎記仔頭上既血把把聲湧出,血流如泉,沿住枝剪鎖器既柄,一路流落我隻手。
我兩隻手掌,一早已經比佢染到成塊都係鮮紅色…
仆街,我一野撲死左胎記仔。
太陽光下,望住佢死唔眼閉既樣,佢自己既鮮血不斷沖洗緊佢自己塊面…我呆滯咁企係原地,難以接受我岩岩殺左一個人既事實。
但係畢竟都叫做死左人,其他防毒面具人可能會好快收到風殺到,繼續留係原地唔係明智既決定。
為免比其他防毒面具人見到,我無將佢條屍就咁放係路中心,而係快快手拖左佢入隔離一條巷…我返轉頭,諗住執番部手機,發覺原來已經跌到碎哂…我屌,早知買NOKIA。
我決定立即離開波鞋鋪,離開廣福裡,快快趣趣去茶餐廳,求其攞啲野食就立即返歸。
我沿住鄉事會道一路向前跑,經過新街市,心入面一路祈求,希望間茶餐廳真係有開…
終於,就係鄉事會道街尾,我見到一間殘舊既茶餐廳,門口著緊橙紅色既燈光…
屌老母芝士漢堡,真係有開!!
我勁激動咁衝左入間茶餐廳,就係拉開玻璃門既果一刻,先突然發覺,就連呢間茶餐廳都有啲唔妥…
我見到茶餐廳中間最大既果張圓枱,佢周圍既所有凳都比人搞亂哂…枱面上仲放哂啲食剩同飲剩既杯碟…
好明顯,曾經有人黎過!! 而且,仲係無耐之前!!
見到咁既情況,我當堂驚左驚,淆哂底,下意識覺得呢度就係果啲防毒面具人既聚集基地…
佢地走左無耐…好有可能仲係附近!! 唔係,好有可能就係因為聽到個胎記仔既求救,知道佢比我襲擊,所以先臨時出哂去!!
今次食屎喇,佢地一定係度搵緊我!!
我諗都唔諗,即刻衝左去門口塊玻璃前面,求其拎左啲蘋果批,雞批啊果啲 (當時玻璃架上已所剩無幾,相信係啲仆街防毒面具人食哂),求其將佢地擺撚哂落個盒度,入膠袋,即刻推門走...
我成手都係血咁拎住袋餅,穿過寶鄉街,沿住南盛街咁一路向前跑…跑返屋企。
…屌你老尾,我落街諗住搵野食啫,點撚知道連人都殺左個!!
當我返到屋企果時,外面個天都已經黑黑地…
我開頭仲奇怪,點解今日太陽會收皮得咁快,點知一睇,先發覺原來外面個天已經灰哂,好似積聚緊啲汙雲咁,一陣山雨欲來既感覺…
我企係個廳,望住成個膠袋都係我自己既血手印,當堂無哂胃口,連野都唔撚想再食。
奇就奇在,我雖然唔想食野,但就覺得好口渴,而且仲愈黎愈口渴…渴到連手都震埋…
我開始覺得頭暈,係咁流鼻涕,就連我洗緊隻手上面既血跡果時,隻手都係咁不斷震緊…
就係呢個moment,我終於知道究竟咩事…
…仆街,咁快又黎料?!
始終「嗎啡」唔係我本行,無耐前先「啪」完一野,條癮宜家又已經再起…
問題係,我已經無哂貨!! 就連最尾果兩枝,琴晚都因為淆底得濟而比我「啪」撚哂!!
我愈震愈激動,頂唔順,終於跌撚左係沙發度,發哂冷汗係度抽搐…
我嘗試搵啲野黎咬,搵啲水飲,但都無咩作用…屌,訓係張沙發上面,成身都係汗,想訓又訓唔到,輾轉反側…真係好辛苦!
唔得,咁樣落去唔係辦法…
我一定要搵到野黎頂一頂癮…就算係半枝咳藥水都好…就算係美沙酮…都好撚過無!!
咪住先…咳藥水…美沙酮…陷世界啲鋪頭都珊哂,連診所都無開,邊撚度搵呢啲野啊!?
就係呢個時候,迷迷糊糊間,一隻中文字突然浮現係我腦海入面…
「那打素醫院」
同一時間,我都突然諗起胎記仔臨死前,不斷狂嗌既果隻英文字…
「Nethersole」
仆街,佢唔撚就係講緊,「那打素」啊嘛…
但係我唔理得咁多,呢個時候,我條癮已經起到仆街,一諗到醫院係唯一有咳藥水同嗎啡既地方,成個人即刻有哂目標,有番少少繼續生存既意智。
我唔理得咁多,即刻搵左個背囊出黎,隻手一路震一路pack野,求其帶左幾支水,帶埋盒蘋果批,摣住枝剪鎖器係手就出發!!
一落到街,個天已經開始落緊毛毛雨,但為左頂癮,我唔理得咁多,懷住摩西帶以色列人分紅海既決心,死都要行到去那打素!!
屌,即使係宜家諗起都覺得自己癲,要一個虛緊脫,頂緊癮既道友,係風雨中由仁興街一路行去「那打素」,呢個簡直係挑戰人體極限既超級創舉…
雨愈落愈大,如果天文臺台長未消失既話,見到呢場雨都應該會比「紅雨」。
途中有好幾次,猶其係我仲要行撚錯左路,去左富善果邊,我都差啲想放棄,求其訓係度食風食雨,死撚左佢好過…
但最後,憑住頂癮既目標,成功激起我既求生意智,奇蹟咁終於行到黎「那打素醫院」…
然後,發現成間醫院都落哂閘,鎖撚哂。
…連醫院都落閘?!!
好撚彩我夠醒,一直都有帶剪鎖器旁身…如果其他鋪頭既鎖都可以剪得到,公立醫院既鎖,都應該唔會係問題!! 好似係!!
我一路頂癮,一路行到去個醫院正門度,彎腰剪鎖。
然後,就係呢個時候,正當我聚精會神剪緊鎖果時,背脊突然傳黎一陣奇怪既聲…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真架,我無呃你地,真係咁既聲。就好似啲私家車防盜器咁,唔同既係,佢唔止係單一個聲音源頭,而係有好多架私家車咁,不斷一齊係度響緊!!
我開始仲以為係自己剪鎖,觸動到佢地啲防盜系統,所以先會突然間響…宜家諗番,我估其實應該唔關事?!
我即刻停手,擰轉頭,睇下究竟發生乜撚野事…
我見到醫院周圍,一枝又一枝既燈柱上面,唔知點解,佢地都係咁係度閃緊!!
果時實在落緊太大雨,啲雨水好似一層層既薄紗咁,阻撚住我睇野…但隱約可以見到,係一枝枝既燈柱上面,唔知點解,竟然安裝左一個我從未見過既圓形鐵盒!! 而呢個鐵盒,果時就不斷係度閃緊同怪叫緊!!
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嗶…
啲燈又藍又白,就好似人地警車啊,救護車果啲光。
一睇到呢個匪夷所思既情境,我即刻淆哂底,以為係防毒面具人啲唔知咩裝置,終於殺到上黎。
我拿拿林轉身繼續剪鎖,「噠」一聲剪斷左,即刻開閘,衝撚左入去個醫院度…有邊個會諗到,醫院份面既情況竟然會係更加匪夷所思?!
成個走廊都擺滿哂病床,一地都係紙啊、衫啊咁,又係好似打完仗一樣…呢啲野,你地都親眼見到,唔撚洗我再覆述架喇。
就係呢個時候,瀕臨崩潰邊緣既我,終於入到黎醫院,話之佢打過仗定咩,即刻狗衝一樣跑左去急症度,睇下入面有無「嗎啡」…
************************
「…嗯,無拿? 之後呢?」
聽到這裡,看著那突然止住的白粉友,我忍不住問。
白粉友定眼看著我們,雙手攤開,理所當然道:
「…咁大家見我生勾勾企左係度,証明我最後都無事,大步檻過啦…」
「屌,檻乜撚野啊,道友就道友,吸毒就吸毒啦,好似講到自己創舉咁,吸個粉以為自己登陸月球,收撚皮啦!」
小巴司機突然開口,奸笑道:
「頭先見你失驚無神比我地嚇撚醒左,擺到明又打完針,係到訓緊教啦仆街…」
此刻看著小巴司機與白粉友的同台出現,我突然有個慾望,很想看到他們二人以廣東髒話來辯論的情景…猶如西門吹雪及葉孤城的決戰,不知他們二人唇槍舌劍,到底誰勝誰負?!
白粉友沒有理會小巴司機的言語攻擊,面向我和Yuki,徑自說道:
「…其實仲有小小事,就係我搵緊嗎啡針果時,係急症入面搵到既。」
白粉友的話瞬間取得我的注意,我立即轉身,重新皺起眉頭的,看著白粉友…只見白粉友動身走回那張給推翻了的病床旁,蹲下來,從下麵拖出了個深綠色的長形東西。
是個背包,相信就是他自己帶來的那個。
「…搵到野? 睇過…搵撚到咩啊? 我地呢啲良好市民,對果家野唔好架喎…」 小巴司機又忽然插嘴,「…呢啲野,我係唔會試架,仆街。」
對於小巴司機的冷嘲熱諷,我和Yuki都沒作理會,徑自繼續把目光放在白粉友身上。
未機,白粉友從背包後而,拿出了個黑色的什麼;那物體只有兩部手機大小,左上方連接著根銀色的長條天線…
收音機?!
看到如此一部收音機,我立即就猜到,白粉友到底要向我們示範什麼…
可慢著!! 如果所有人都消失了,那電台裡面的所有人也都會給消失了啊。
按理說,大氣電波裡的所有頻道,要不就該給關閉了,要不就已經是片空白的雜音吧…原理就跟那沒有信號的電視頻道一樣,當再沒有人在操作時,所有頻道也只剩一片無意義的雪花…是吧…
那麼,白粉友此刻要給我們看的,到底是…
就在此時,未待我繼續想下去,握著收音機的白粉友卻已經開口講話:
「…我唔係有心發現,而係當我行入去個急症時,佢已經插撚左係塊牆上面個插座度,自己開著左,播緊野。」
說罷,白粉友伸出了右手食指,「啪」的一響,按著了手上的收音機,一如所料,收音機立即播出一段無意義的空白嘈音:
「沙…………………………………!!」
「然後我『啪』完針,瘟瘟鄧鄧果時,多手走去拆撚左佢落黎…」
白粉友邊說邊把手調教,扭動著收音機頂端的圓形滾輪,嘗試找尋頻道…可有用嗎?
「沙…滋滋滋……沙……滋………!!」
收音機發出著刺耳的白音。
「我當時又係好似宜家咁,係度鳩擰緊部野,睇下會唔會聽到啲咩啦…開頭我都預撚左會咩都聽唔到,好似人地電視台,無撚哂人,都得啲雪花啦…」
白粉友的手指繼續扭動著,在嘈音與嘈音之間遊走著…
然後,就在此時,收音機那端,驀然傳來了點什麼聲音…
「沙…滋滋…嗡嗡嗡…沙…嗡嗡……」
聽到此聲音,白粉友突然興奮起來,激動道:
「…無錯!! 就係佢喇!! 屌,講你地都唔信啊,開頭聽到呢啲聲,我仲以為自己high得濟啊仆街。」
我緊皺眉頭,嘗試細聽那奇怪的聲音…
「滋滋…嗡嗡嗡嗡…沙…沙…嗡嗡嗡嗡…」
那聲音自遠至近,愈來愈大聲,音域高廣,輕柔透明…
慢著…這種聲音…
對,我想起了!!
我抬頭看著白粉友,激動道: 「長笛!! 呢種係長笛聲!!」
只見白粉友正聚精會神的聽著那聲音,徑自把手指放在口唇前,示意叫我安靜聽下去…
我懊惱無比,完全想不透,這死城的大氣電波中,幹嘛會突然有根西洋古典樂器的聲音…
然而,我的疑問並不待久,因為就在此時,頻道中的聲音卻突然改變了…應該是說,在長笛的背後,加上了個澎湃的聲音…
那是一陣華麗的弦樂聲。
什麼!? 怎麼是首西洋古典曲子?!!
典子愈去愈大聲,旋律愈去愈曲折,卻又愈去愈熟悉…慢著!! 這首曲子超熟!! 我曾經在那裡聽過幾百遍!!
這首是…對!! 我想起了!!
我驚訝抬頭,視線巧合掃過了Yuki及小巴司機,二人臉色同樣驚訝。
我轉頭的著白粉佬,大叫道: 「…呢…呢首係,Greensleeves!!」
此時,身旁的Yuki也猛地點頭,聲音顫栗道: 「…果…果時考Listening…會考…A-Level…都…都係呢首歌…」
我繼續聽著電台,聽著那古老而熟悉的旋律…
對,這鐵定是Greensleeves沒錯!! 還要是「考評局」當年的那個啥1962年「倫敦小交響樂團」的演奏版本。
此時此地,事隔多年,再次在如此匪夷所思的死城環境內,聽著同一首曲子,感覺竟是那麼的超現實,卻又無比的熟悉…!!
這首本應是蠻好聽的傳統英格蘭民謠,托「考評局」的福,竟然變成了公開考試的中英語聆聽考卷中,什麼九屁不通的確認電台頻道訊號(又稱,「香城中學校歌」),以致在模擬或是真實考試中,毎個考生都至少要聽它兩百遍,直接成為歷來數以百萬計的香港學生,他們心目中的永恆夢魘…
那怕它的作曲人是誰,那怕經過多少百年的歷史,也應該會想從墳地裡爬起,把「考評局」內的戇鳩決策人絞死吧。
…?!!
嗄?!! 為什麼會聽到這個?!
有沒有能夠告訴我,為什麼,此時此地,我們會聽到這個?!!
我驀然抬頭,緊皺眉頭看著白粉友,激動問道: 「…係咪剩得呢個frequency有?! 係咪!?」
白粉友看著我們,似是不明白我們到底在驚訝什麼,緩緩搖頭道: 「…唔…唔係,基本上毎一個可以聽到既頻度,都係播緊呢段聲帶…」
我聽後一驚,什麼?!!
此時白粉友頓了一頓,又道: 「…唔撚好意思…不過我呢啲無書讀既人,無考過會考…唔太知道你地講緊啲咩…可唔可以解釋下我聽?!!」
我奇怪,向白粉友問道: 「…咁你又叫我地聽?! 唔係話好特別既咩?!!」
「……~~~~……~~~~……~~~~……~~~~……」
Greensleeves愈去愈遠,開始轉轉入了那比較寧靜的「副歌」部份。
只見白粉友突然閉合上雙眼,專注聽著Greensleeves…
良久,他眼睛繼續緊閉著,突然開聲道: 「…差唔多喇…差唔多到喇…」
嗄…?! 他說什麼?!
「……~~~~~~~~~~~~~……~~~~~~~~~~~~~~~………」
Greensleeves愈來愈慢,愈來愈慢;聽過此曲子無數遍的我,心內非常清楚,這曲子快要轉完一「循環」,結束「副歌」部份,回到那招牌的「Greensleeves」旋律了…
然後,就在此時,曲子突然中斷了。
沒了。
白粉友睜開雙眼,輕聲叫道: 「…就係呢度。」
我正想要開口疑問到底是幹嘛,收音機那頭,亳無預兆的,突然傳出了把聲音…
是把語調冰冷,猶如機器人的女聲…
女聲咬字清晰,字正腔圓,說話鏗鏘有力…
可說的,卻不是我們的母語…
她說的是普通話。
「…以下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廣東省人民政府,對廣東省市民,作出的一則特別廣播…」
嗄?!! 這是什麼!!?
我反應驚訝,立即轉身看著白粉友,但見他微微向我點了下頭,示意沒搞錯。
「…警報: 深圳市龍崗區大鵬半島的『大亞灣—嶺澳核電基地』發生嚴重核事故,中央政府決定,把大鵬半島方圓50公里範圍,正式列為『核輻射受影響區域』。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安全特權條例》,第一百零八條,中央政府頒布緊急狀態令,下令居住於大鵬半島方圓50公里內的所有市民,立即遵從當地市政府的疏散指示,本著有秩序,安全及系統化的三大方針,迅速從『核輻射受影響區』中撤離。中央政府確定,把大鵬半島方圓50公里內的土地及海洋範圍,均列作『核輻射受影響區域』;此範圍北至惠州市,東至汕尾市,南至大三門島以南二十海哩,西至香港特別行政區西大嶼山分流半島。凡居住於『核輻射受影響區域』,或在該區內持續活動的所有市民,應當立即遵從當地市政府的疏散指示,迅速撤離該區;凡航行於該區域內的所有船隻,收到此廣播後,請立即與當地海事局通訊,取得最新航道及靠岸指示。重複…」
隨後,這普通話女聲又把以上的廣播,隻字不漏的重複了遍…
當重複完畢後,廣播驀然中斷,收音機卻再次切回了,那遙遠又熟悉的,Greensleeves裡。
36.
「…收到此廣播後,請立即與當地海事局通訊,取得最新航道及靠岸指示。」
「廣播」響起,「廣播」中斷;「綠袖子」響起,「綠袖子」中斷。這流程週而復返,又繞了一圈。
聽著那機器人般的冰冷普通話女聲,大伙兒都皺起眉頭,沒發一言。這也難怪,相信大伙兒此刻腦中,也會跟我本人一樣,嘗試用自己有限的邏輯思維來重新詮釋整件事。
打從獅子山起,匪夷所思的迷團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更難接受,我們除了給嚇的份,好像沒什麼可以做,更遑論為事件提供一個合理的解釋。
直至現在。
似乎是第一次,整件事情背後,好像開始有點眉目。假若直接將所有迷團串起來,用現在聽到的「中共廣播」來直接詮釋,大概可得出以下結論…
三天前,我們一行十七人(把司機算在內),於凌晨兩點半左右,坐上這趟從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不知何故,也許背後有人操縱,也許是自然原因,紅van在駛出獅子山隧道的那刻,陰錯陽差地穿越時空,來到了若干年後的「香港」。
假若那些「緊急流動應變車」上的藥盒沒誤導,我們此刻身處的年份,至少也是2015年之後,也就是說,跟我們來自的2012年,相距至少3年以上。3年間,不知是啥時候的事,鄰近香港的深玔「大亞灣核電廠」發生了嚴重意外 (爆炸?),對鄰近地區做成極大影響 (熱能? 輻射洩漏?),中央政府當機立斷,下令把廣東省內的一部份地區,包括香港,通通列為無人區,強迫所有市民疏散。
如此一來,何解離開獅子山隧道後,全世界(香港)的人也消失了似的,這我們第一個迷團,就解決了。
可答案只會引來更多的迷團,解答了這問題,我們所面臨的迷題即更說不通…
1. 大亞灣真的發生事了嗎? 何時的事? 當年凌晨的事嗎? 所有人都給疏散去那了? 車子呢,人不見,為何車子也不見了?!!
2. 為什麼我們會穿越了時空? 究竟是人為還是自然? 到底是什麼原理,背後目的又什麼?! 是因為紅van實在是開太快了嗎?!
3. 防毒面具人(日本人)到底是誰? 敵還是友? (根據連日觀察,似乎他們不會出手殺我們?!) 如果白粉友所說屬實,他們幹嘛要抬走我們屍體?! 還有,「胎記仔」是傻的嗎? 他為何一直說我們是啥「罪人」,說自己是我老朋友? 為何他又會出現我小學中學的照片中?
4. 阿怡為何會說「我們世界」與「原來世界」相距了6年? 這是什麼道理? 如果我們真是來到了2015年後的「香港」,大亞灣已經爆炸,那何解整個世界的網路都沒再更新? 香港以外,廣東以外的其他人呢?
5. Major tom到底是啥? 假設「它」真的是個電腦程式,他於事件的界入是…?! 那個迷一般的「system reset」,到底是怎回事? 「數位系統署」又是啥?
6. 連日遇到的奇怪事,到底又怎麼一回事? 恐撚佈Yuki、車窗玻璃倒影、小巴車後的火柴人預言…還有,李嘉誠的手機台何解會滿格…WTF?!!
7. 還有,放在眼前,天剎的最大問題: 何解我們會一個一個的死去?! 那紫斑到底是什麼回事?! 是日本人做的?! 還是,這就是核輻射的後果?!
「頂你個肺,你地班人有無醫學常識架,點會係輻射啊…一定唔係!!」
小巴司機突然出聲,搖頭爆粗。
「我前果排頭痛,仆佢個街,痛到瀨屎,仲驚係個腦生瘤,拿拿聲入醫院照NMR。屌,果部機夠有輻射啦,照X光啊咩啊果啲,全部都有輻射架啦,又唔見我地有紫斑,抽搐死?!!」
「…咩係NMR?」 我忍不住打斷。
「『核磁共振』啊懵撚! 識唔撚識架?! 」 小巴司機鄙視看著我。
我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 「真係唔識。」
「屌,所以話你地啲後生,一蟹不如一蟹。照『核磁共振』,我果時都淆底架,驚有輻射,咪問個醫生囉…個醫生話啊,就算有輻射都好少,唔會有即時副作用。屌,總之輻射唔撚會咁快黎料,所以我話呢幾日啲人出紫斑死,一定唔關輻射事!」
「屌唔好咁老定住,我地家陣講緊係核輻射喎!!」 白粉友插口,粗口二人組終於講上話了!
「核輻射又點? 大撚哂?! 之前日本個咩福島核電廠洩漏啊,啲架仔都無話有即時生命危險啦,剩係話驚影響下一代乍!! 果時個醫生都講,輻射係長年累月先會黎料,唔撚會三日未夠就死撚哂架,屌你番去食你既白粉啦—」 小巴司機講得口沫橫飛。
「屌你番去渣你既小巴啦—」 白粉友也不廿示弱的立即答道。
聽到小巴司機提及「福島核電廠」這只字,剎那間,腦海中似是想到了些什麼,卻又說不上口…
福島…福島…核電廠…這感覺好熟。
如果防毒面具人是真的日本人,那「福島核電廠洩漏」、「大亞灣核電廠」事故、「我們十七個人的時空轉移」,三者之間,該不會是有什麼連繫的吧…
然後,當我們三個大男人還在七嘴八舌時,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恐撚佈Yuki,突然開口…
「其實…」 Yuki欲言又止,我們三人把話止住,轉頭看著頭,「無論係輻射又好,唔係輻射都好,既然,我地都知道左點解成個世界,嗯,成個香港無哂人,咁我地離開香港,離開受輻射感染既地區咪得囉,係咪?!」
一如既往,Yuki把話說得好輕,好輕,說時嘴唇微微抖著。
正如我第一晚在紅van上的敘述,以香港女生質素來說,Yuki樣子算是不差。抽離點來看,要不是因為在廣福橋上遇到的恐撚佈事件,使我一直對她有種先入為主的陰影(以及除了她把男友稱呼為「BB」),其實Yuki還算是個不錯的女生…
當然,利申,這只是種抽離的說法,因為我已有阿怡,距離我們六年時光的阿怡。
聽到Yuki的話,我點了下頭,道:
「無錯,如果成件事都係因為核輻射而起,理論上,我地只要離開呢個核輻射區域,一直向北,行過深玔河,穿過深玔,一直行一直行,去到果個咩惠洲,應該就可以搵到救兵…」
我頓了一頓,提手指著白粉友手上的收音機,又道:
「問題係,我地肯定唔到呢個廣播係咪真…即使係真,呢個廣播可能都只不過係大亞灣岩岩有事時既廣播,更大機會係,之後既爆炸情況完全失控,中共將封鎖區繼續擴大,可能連惠州都過埋,推至更北既地方,什至成個廣東省…」
說時,我不其然向小巴司機看了看,直覺上,我認為作為小巴司機的他,一定會有點廣東省的地理概念。果然,聽至這裡,小巴司機立即插口說道:
「嘩頂,唔撚係啊,就算要去惠州都好撚離譜啦…仆街,你地知唔知有幾遠啊?!」
大伙兒搖頭,看來,身為廣東人的我們,對廣東省卻是完全沒譜的。
看到我們答復,小巴司機再次爆粗說道:
「屌那星,仲有,我地要點過關啊?! 行『皇崗』啊?! 得唔得架??! 會唔會已經比班仆街封死左架?!」
此時,白粉友亦再次加入戰團:
「咪住先,如果大亞灣真係爆撚左既話,我地一直向北行,仆街,唔係會愈黎愈危險咩?!」
我聽著他們的疑問,正想開口說話,一齊研究「逃離香港」這可能性…
就在此時,頭頂某處卻傳來了聲巨響…
「嘭喇——!!」
然後,眼前一黑。
完全漆黑。
?!!
「啊呀!!」 Yuki輕聲尖叫。
「屌,鑊鑊新鮮鑊鑊金,乜撚野事啊又?!」 不知是小巴司機,還是白粉友叫道。
「…?!」 我皺起眉頭,警覺起來。
經過連日來的「不斷受嚇訓練」,我已學會了「小小事啫,嚇我唔到既」的本領,我立即振定下來,嘗試了解是什麼回事。
對,這根本沒多了不起,只是醫院的燈關掉了而已。
「屌那星,停電?!」 一把粗獷的聲音,應該是小巴司機。
我嘗試確認大伙兒安全: 「你地無事啊嘛?!!」
「仆街,我係度,無事!!」 是白粉友的聲音。
「…我都無事!!」 然後是Yuki的喘氣聲。
雖然大伙兒都站得很近,可此刻醫院大堂的鎂光燈突然全熄,雙眼瞳孔霎時間適應不了,變得跟盲了一樣。
「伸手不見五指」,原來就是這般意思,還真是沒有誇張。
不…慢著,這跟瞳孔沒關係。這真的是太黑了,黑得有點不正常。
照常來說,即使醫院大堂的光源沒了,醫院外面的街燈啊什麼的,也應該會把光線照射進來。尤其是,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可是醫院正門的前方位置!!
我不其然轉身,向後方看去…
全黑。
清一色的完全漆黑。
無論我轉向那一方向,往那個位置察看,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漆黑。唯一解釋是,街外的路燈也一拼熄滅了。
嗄?! 什麼回事?!
我持續皺著眉頭,嘗試往醫院外面的玻璃門位置看去。突然的大停電,整棟醫院大樓,什至街道外面的所有路燈也停了?
「……~~~~~~~~~~~~~……~~~~~~~~~~~~~~~………」
黑暗中,唯一能夠清楚辨認的東西,就是收音機內,倫敦小交響樂團所演奏的「綠袖子」。
滴答。
「頂,唔撚係啊,宜家先黎玩啲咁既野?」 這是白粉友的聲音。
滴答。
「仆街,真係黑到咩都睇唔到!!」 這是小巴司機的聲音。
?
不,不對,人聲背後,還有點什麼聲音…
收音機…?
「屌你,真係連外面啲街燈都識埋,洗唔洗咁撚慳皮啊?!」 小巴司機嚷道。
滴答。
!!
不是收音機!! 一定不是,那是從左邊傳過來的聲音!!
那是…某種滴水的聲音。
…滴…答。
感覺好近,真的好近…簡直就在我耳邊!
我驀地轉頭,往左看去。
滴答。
又一下水聲,非常清楚,非常短促,非常透晰的感覺,似是水龍頭沒關好,食水從管道流出的聲音…就在我的正前方。
然後,就在此時,我的鼻尖感到股涼意。
那是種,給人噴氣在鼻子上的感覺。
也許是我自己的第六感,還是我毛孔對前方事物的靈敏感應…雖然我眼看不見,但卻清楚感覺到了,此刻身前站了個人。
我頓時感到毛骨悚然,全身雞皮疙瘩。
因為我聽到了把聲音,那是種急速的喘氣聲…
「——嗄—嗄—嗄—嗄—」
就在我的正前面。
似是有人在邊跑步,邊說話,用一把我不認識的聲音,跟我說話…
「—橕—住。」
…?!!
「—好—快—結—束,好—快—無—事。」
聲音低沉,而且非常沙啞,我卻認不得到底是誰。
滴答。
「—好—快—就—完——」
那男人分明站在我身前,臉對臉,鼻尖對鼻尖!! 錯不了,我鼻上的涼意一定就是那人的呼吸!!
FUCK!!
「仆街啦你!!」 我怒吼一聲,咬緊牙關,雙手揚起,整個身體向前撲去…
卻撲了個空。
雙手亂抓的同時,黑暗中,腳下卻給什麼絆倒了。
「啪喇」一聲,我連跑帶滾的倒在了個軟綿綿的東西上…慢著,這是張病床?!!
病床給我暴力的倒在上面,作用力與反作用力的影響下,底下裝有滾輪的病床給撞向前,載著我緩緩向前滾。
慢著,剛才那人呢? 嗄, 剛才那人呢?!!
與此同時,頭頂忽然一白,某處再次傳來了聲巨響…
「嘭喇——!!」
剎那間,世界回復光明,所有燈光再次回來。
頭頂上的鎂光燈快速閃了下,回復正常,繼續散發著那醫院獨有的蒼白燈光。
我睜開雙眼,發覺我的確倒在了張床上,床更給我推倒向前,沿著那光滑雪白的醫院地皮,綬慢滾向前。
抬起頭,快速往周圍察看,卻什麼也看不見。
這該死的醫院大堂,一切就如「停電」前一樣: 雪白的天花、雪白的地板、病床、青色隔廉,橘色防護衣,散落了一地的紙張和用具…
沒什麼奇怪的男人。
沒有,什麼也沒有。
我驀地轉頭,往後看去,只見大伙兒依然站在原地,一副完全不懂得發生什麼事的樣子。
然後,白粉友也向前望,看見了我,指向我驚訝道: 「嘩你做乜撚野啊?!」
「屌你,你好撚眼訓咩?! 一熄燈就跳落張床度。」 旁邊的小巴司機也說。
我立即爬起來,大聲嚷道: 「你地頭先聽唔聽到啊?! 有條友講野,你聽唔聽到啊?!!」
聽罷,小巴司機皺眉問道: 「…有人講野?」
站在旁邊的Yuki也搖了下頭,一臉驚惶的樣子。
白粉友隨手揚了下手上的黑色收音機,問: 「係咪個普通話女人啊?!」
「唔係!! 一定唔係!! 係把男人聲黎!! 仲要好似一路跑緊步,一路喘氣同我講咁!!」 我連聲否認。
我踱步至他們面前,激動問道: 「你地聽唔聽到啲滴水聲?!」
未等他們回應,我即舉手指向自己剛才站的位置,「就係呢度附近! 好近架!!」
「又滴乜撚野水聲啊,無啊。」 小巴司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然後,就在此時,我們四人背後突然傳來了些腳步聲,自遠至近…
「噠…噠…噠…噠…噠…」
我用「我們四人背後」,而不用「我身後」的說法,故名思義,是因為我能肯定,除了我自己一個人以外,其餘三人也同樣能夠聽到這腳步聲…
因為當大伙兒聽到這腳步聲,即時停止講話,循著聲音轉頭看去…
「噠…噠…噠…噠…噠」
醫院大堂一角,就在一個走廊通道位置前,驀地轉出了只熟悉的身影…
中年男子!!
「…喂!! 喂!! 真係不得了喇!! 你…你地快啲跟我黎!!」
中年男子跑得氣來氣喘,甫看到我們就大聲叫道。他彎下了腰,一邊喘氣一邊伸手指向後,道:
「…急…急症室!! 快!!」
我們四人見到此幕,先是愣了下,面面相覷,嘗試了解當前是什麼情況。
慢著,難道剛乎在我鼻子前面喘氣的奇怪男人聲,就是中年男子的?! 可中年男子分明現在才跑過來,而且,兩把聲音之間也存在著明顯的分別。那剛才的到底是…?!
「喂…你地快…快啲啦!! 仲企…企係度做咩?!!」 中年男子勉強站直身子,看到我們四人還是原地不動,立即開口: 「快…快啲啊!! 跟我黎急症室!!」
說罷,他又看著我們,疑惑指著了我身旁的白粉友,道: 「咦…點…點解你係度既…乜…乜你未死咩?!」
白粉友見狀,向前踏出了步,徑自往走廊方向走去: 「屌你老尾,你好撚想我死咩?!」
見到白粉友開始動身,我也如夢初醒般的抓回狀況,向前步去;此事身後傳來腳步聲,相信是小巴司機及Yuki,他們也開始跟來了。
看著中年男子如此表情,我腦海裡的第一反應是…該不會是有人死了吧。
我突然想起紅van椅子背後的那堆神秘火柴人預言…「30」後面的那幾只火柴人,頭上不是寫上了「32」嗎?! 假若那真的是代表著人死的鐘數,那就是說,從對上有人死的時間,往後推算兩個小時就會有人死掉。
對上一次有人死,大概就是剛才在大帽山山頂,外面紅van的大伙兒集體「病發」身亡。雖然我們當時還在數位系統署內,不能確定他們到底是啥時候死掉的…可按道理來說,應該也會是那一個小時所發生的事沒錯。
把這個時間往後推兩小時…我們從大帽山下來,在林村撞車,再火速衝到來「那打素」,破門入內,聽了白粉友的話…前前後後,應該也就是兩個小時。
也就是說,現在。
假設那預言是真的,大概就是現在,將會有…3個人…死?!
Holy Fuck!!
這簡直就像,玩裝上了自動手槍的俄羅斯輪盤般恐怖!!
「係咪有人死左?!」 我跟上了中年男子,單刀直入問。
只見中年男子愈跑愈急,沿著醫院走廊一直向前走,穿過了條長長的筆直走廊,然後向右拐。跟大堂一樣,醫院內部的這條走廊,同樣堆滿了病床,隔簾;醫療工具和紙張依舊散落一地,猶如打完仗一樣。
我看到牆上裝著一塊灰色的正方路牌,「急症室 Accident & Emergency」,上面清楚畫著只鮮紅色箭嘴,遙遙指著我們前方。
在這樣一個夜裡,我們竟然發了瘋的狂奔去急症室,我突然有種錯覺,以為我們大伙兒都是一群身懷六甲的雙非媽媽。
中年男子聽了我的話,喘著氣的猛地點了下頭:
「係…死…死左!!」
我立即往最壞方向想像過去,邊跑邊追問: 「阿信?!!」
「屌…唔撚係啊?! 連佢都死埋?!!」 旁邊的小巴司機即時插嘴。
中年男子揮手撥了下汗,邊跑邊答道: 「阿信未…未死…另外一個,Peter!!」
什麼,原來是Peter?!!
「呼…」 我聽後不其然鬆了口氣。
人命關天,我知道這樣想是很不道德…可是,反正都要人死,如果從阿信和Peter間二選一,我會亳不猶豫的挑Peter。因為,至少對整件事來說,阿信有著種「明燈」的指導作用,對我們來說,阿信的存在是非常重要!!
「好彩乍!! 原來條撚樣未死!! 佢死左邊個做金田一啊?!!」 小巴司機也道出同樣的話。
「咁阿信呢?! 阿信有無事?! 醒番未?!!」 我繼續追問。
只見中年年子已跑得滿身大汗,喘氣喊道:
「佢醒左!! 有…有啲唔妥!! 我…我就係叫你地去睇下佢!! 快啲!!」
此時,我們一行人跑到走廊末端,中年男子帶領我們迅速向左轉,來到一個較大的室內空間。
這裡同樣堆滿了病床,散落著許許多多的亂七八糟。然後,就在較遠處兩旁,我看到一道一道的白門,上面順序寫上了個紅色門號。
雖然我久未踏足「那打素」,更什少進入醫院,可我認得,這裡應該就是公立醫院急症室外面的輪候位置。
假若世界沒變,假若香港所有人都依然建在,就在如此一個夜裡,如無意外,這裡應該坐滿了許許多多個「與急症無關」的「病人」,準備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來濫用急症室吧。
中年男子沒有停下來,而是一個箭步,往其中一道打開了的急症室門,狂奔過去。
我本想繼續追問中年男子那句「有啲唔妥」的意思,可就在這時候,我們已經跟隨著中年男子的急速步伐,進入這間應診室。
應診室內停放著張流動病床,上面躺了個穿著白色襯衫的眼鏡年青人——阿信。
他的上半身印滿鮮血,神色痛苦,不住咳嗽中。
同一時間,我留意到病床旁邊,同樣混身是血的Peter正平躺在了地板上,雙眼緊閉著,似是沒知覺。
當然,他此刻身上最顯然而見的特徵,必定就是他手臂上,脖子以下的那些紫斑。
Shit,毫無疑問,Peter也確實「瀨野」了…「病發」時間跟那「火柴人預言」完全吻合。
我動身上前,來到病床旁邊,嘗試看清楚阿信的情況。
「…嗄…嗄…頭…頭先我地係度搵到啲消毒藥水同繃帶,岩岩幫阿信包紮完…佢就無啦啦係度震,『嘭』一聲咁跌左落地下…」
背後的中年男子一邊喘氣一邊說,他應該是在指Peter,
「我一見佢咁,就知道今鋪大鑊喇…佢一定都『瀨埋野』…」
此時大伙兒也踏步上前,圍住了病床,低頭看著躺於上面的阿信。
阿信頭上的髮絲間,大概就在他腦後的傷口位置,的確胡亂包紮著疊白色的薄紗繃帶,繃帶上面卻早已染成了紅色。
我回頭看了眼中年男子,大聲責罵: 「屌你,你地究竟識唔識包紮架,點會咁撚樣包架?!! 唔識唔好亂黎啦仆街!!」
「點知咁多啫,咁叻你唔入黎一齊幫手?!」 中年男子不廿示弱的回罵。
此時,Yuki也動身上前,彎腰察看阿信情況。只見阿信閉起雙眼,眉頭緊皺,一臉痛苦的輕聲呻吟著:
「…痛…好痛…」
阿信滿臉都是汗,似是真的超級痛苦的模樣。
「挑拿星,佢話好痛啊!!」 白粉友在背後喊道。
我彎下腰,正面看著阿信的臉,胡亂學著「妙手仁心」內那些急救醫生的姿勢,輕聲喚了句: 「…信…信,你聽唔聽到?!」
阿信依舊緊閉著雙合,痛苦呻吟著。
我回頭,轉頭向中年男子問: 「佢醒左幾耐?!」
「頭先我地同佢包紮緊果時,佢已經開始有番知覺…仲係度不斷嗌…」 中年男子神色慌張。
不斷嗌?! 我皺起眉頭,聽後詫異。
就在此時,躺在床上的阿信突然又嚷一句:
「痛…好痛!! 頭…個頭好痛!!」
「頂你個肺,佢真係話好痛啊!!」 白粉友激動叫道,「你地一個二個仲企哂係度做咩啊,拿拿聲比枝嗎啡佢,止住痛先啦!!」
說罷,白粉友即動身往應診室旁邊的藥櫃奔去,識途老馬般的翻箱倒篋著,這也難怪,「嗎啡」本來就是他強項,相信他就是在類似的地方找到「貨」的了。
就在此時,阿信口中一陣咕噥,似是在說什麼…
「…我…我唔識…我唔識聽…好痛…」
?!
我不解,上前再問道: 「你講咩話…咩唔識聽?!」
阿信似是聽不到我的喚叫,依然故我的喘噓噓道:
「…我唔識聽…我唔識聽日本話…個頭好痛!! 我流緊血喇…求下你地…快啲幫下我…仲…仲有我朋友…」
說時阿信閉合著雙眼,一副欲哭無淚的奇怪樣子。
「佢一起返身已經係咁喇,係咁語無倫次…」 背後的中年男子說道。
站在旁邊的小巴司機也插嘴說道:
「唔撚係啊?! 迥光反照?! 仆街,我諗佢唔橕得幾耐!! 果時我阿婆死,死之前無啦啦係度噏鄉下啲野…又唔知咩水牛啊又電視機…」
與此同時,我看見阿信把口張開,又在說些什麼,可惜聽不清楚。我回過頭來,激動罵道:
「頂你個肺收皮啦!! 唔撚好嘈啊!!」
小巴司機立即閉嘴,我轉頭繼續看著阿信,著急問: 「咩話…你講咩話?!」
阿信咳了幾下,嘴旁都是他自己唾液,虛弱疑問:
「…頭…頭先個白色衫女人呢? 佢…佢去左邊?!!」
白色衫女人?
「係啊,佢頭先都係咁係度嗌咩,『頭先個女人』架!!」 中年男子叫嚷。
阿信咳嗽了下,繼續閉著雙眼道:
「頭…頭先個女人…明明話會好快就無事…佢…佢話會救…救我地架…佢…佢去左邊…」
糟了!! 小巴司機說得對,這真似是迥光反照,只見阿信愈說愈激動,愈說愈語無倫次…
「唔係啊…個女人…話有方法救到我地…話好快結…結束,好快…會…會無事!!」
驀地,剛才那股奇怪的沙啞聲音,再次在我腦海間響起———好—快—結—束,好—快—無—事——————————————
Fuck!! 什麼回事?!
我伸出雙手,激動搖曳著阿信的兩肩,喊道: 「你講咩?! 咩女人?!!」
「阿池,迥光反照呢既野唔洗太執著,佢都係亂噏架乍…」中年男子在後方提醒。
我沒作理會,繼續搖著阿信兩肩,嚷道:
「唔係,阿信,你聽唔聽到我講野,你Mak大眼先…你睇下見唔見到我地?! 你記唔記得啊,我地頭先係林村出面炒左車,你撞親個頭!!」
阿信似是聽到我的叫喚,邊咳邊答道:
「…我地…我地撞車…痛…我個頭…好痛…」
見他還有反應,我大喜,道: 「係啊,我地頭先落大帽山果時炒車,你撞左埋張凳度,之後你流左好撚多血,仲暈低左!! 你記唔記得啊?!」
阿信又咳了幾下,緊皺眉頭的道:
「…撞車…係啊…我地之後比人送左入黎醫院度…我…我朋友點啊?! 佢點啊?!」
朋友? Peter嗎?!
我不其然看了看,此刻卧在地上的Peter…Shit,該怎麼告訴阿信哩?! 直接講嗎?!
「你朋…Peter佢—」
我正要直接回答他,阿信卻突然開口問道: 「…呢…呢度係邊間醫…醫院?!!」
「頂佢個肺,痴線到連自己係邊都唔知…」 旁邊的小巴司機,大聲說句: 「『那打素』啊,林村炒車緊係送你去『那打素』啦!!」
誰料,當阿信一聽到小巴司機的這句話時,突然激動起來…
「『那打素』?! 邊…邊間『那打素』…大埔果間?! 點解?! 點解你地要送我…送我黎咁遠?! 點解唔送我去『威爾斯』…?!」
聽罷,小巴司機亦是第一個答覆的人: 「點撚解要車你去『威爾斯』啊?!! 我地係林村炒車喎?!! 頂,痴撚線。」
我愈看愈覺得不妥,不對,這一定是在某處搞錯了。
我伸出右手,示意所有人安靜下來,然後向前踏出一步,低頭看著那滿臉大汗,一臉辛苦的阿信,凝重問道…
「阿信,你……頭先係比邊個送入黎?!」
對,我知道這樣問是有點奇怪,可此時我心裡卻暗暗崇動著個疑惑,想把它搞清…只見阿信頓了一頓,持續喘著氣道:
「我…我地撞左車之後…無幾耐,就有警察同救護車黎到…我同我啲Friend…比…比佢地載上…救…救護車度…」
說罷,阿信倒吞了下口水,隨即又似是很害怕的問道:
「…我…我個Friend…點…啊…頭…頭先個女人呢? 佢…佢去左邊?!」
我緊皺眉頭,看著阿信的臉,心內混亂得很。
與此同時,「啪」的一聲,白粉友從藥櫃上面取下了點什麼,興奮道:
「搵到喇!! 嗎啡!!」 白粉友興奮的握著一排針筒,又問,「你繼續問,我幫佢打,唔撚洗怕,我好熟手勢!!」
我連忙揚一揚手,示意他停下來,道: 「咪住先,有啲唔對路。」
我向病床再走近一步,嘆了口氣,嘗試平靜下來。不知何時起,我的手臂上已經全是雞皮疙瘩。
未幾,我開口向阿信問道:
「信…話比我聽…你地頭先架小巴,究竟係邊度撞車?!」
阿信停頓了下,即時此刻仍是閉合起雙眼,臉上可顯露出一副,比疑惑更疑惑的表情,似是不明白我幹嘛有這樣問。
「…咳咳。」
他又咳嗽了下,表情痛苦…
「…我…我同我個Friend…兩…兩點半係旺角上小巴…返…返大埔…架小巴開得好快…真係好快…果時我同我個Friend坐係最後一行…仲貪…貪玩係張凳度畫公…公仔…咳…咳…好痛…好痛…我唔知呢啲係咪就叫報應…當…當我地畫到第十七個公仔果時…架…架小巴就突然間失控…『嘭』…一聲…好大聲!! 之後就成架…成架翻左喇…我咩都見唔到…剩係聽到好多人係度嗌…叫…同好痛…真…真係好痛…我唔識聽…我地唔識聽日本話…」
說時他的聲線好悲慘,似是邊哭邊講的聲調。
我看著阿信,幾乎不能相信我自己到底在聽些什麼。
我嘗試冷靜下來,問:「…係邊到?! 你地係邊度炒車?!!」
阿信咳嗽了下,臉容扭曲了下,喘氣道:
「…獅…獅子山隧道。」
…………
?!!
猶如一道突如其來的大浪,剎那間,我整個人都給冰冷的海水淹沒下去,狂亂衝擊著。
我呆若木雞的站在了那邊,嘗試理解阿信剛才說的是什麼。
可就在此時,未待我反應過來,站在一旁的白粉友立即說話: 「唉,佢痴左線喇!! 快啲幫我撳住佢啦,我幫佢打shot嗎啡補補先!!」
說罷,白粉友徑自拔開了其中一枝的針筒,動身上前。
見狀,我連忙按住了白粉友,語調激動道: 「咪住啊!! 停手啊仆街!! 我未問完啊!!」
白粉友見我如此激動,雖則停了下來,卻不忘罵了句:
「你自己聽唔聽到佢係度講咩野啊,嗄?! 如果你有邊part聽撚得明既,唔該你解釋返比我聽啊!! 佢自己都話痛,我幫佢打嗎啡又咩唔岩啊!!」
我欲想反駁,卻硬生生的愣在那邊,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內心某處,其實很同意白粉友的講法——對於阿信的話,我是一句也聽不懂。
就在此時,一直站在我們後面的中年男子,突然大聲說句:
「唉,阿信仔,連Peter都出埋紫斑,死左喇!! 好心你醒下,唔好咁痴線啦。」
我正想回頭說些什麼,責罵中年男子不應該在這關鍵時候說這些來刺激阿信,可媽的,跟我想像的完全不同,阿信此刻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似是,聽不懂我們在講些什麼。
漸漸,阿信猶豫了下,喘著氣的問:
「…Peter? 邊…邊個係Peter?」
阿信的語調平和非常,不似是裝出來。
如果Peter不叫Peter,而叫另一個以「W」為字首的洋名的話,眼前這一切會比較容易理解。問題是,當我看著阿信那閉合起來的雙眼時候,不知何解,我的內心某處總是有種「非常不對勁」的感覺…
對,這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我定下神來,皺著眉頭的開口問道:
「你個Friend,佢叫咩名?!」
聽到我的問題,阿信先是一如既往的恍惚了下,閉起雙眼,神情痛苦。
然後,他頓了一頓,搖了下頭,嘴角輕抖說道:
「佢中文名,『游梓池』,你地有無佢紀錄…佢地係咪送左入黎同一間醫院?!」
…………
……
!!
一浪未退,一浪又至。
我完全失去意識的站在原地,愣住了,任由那極其冰冷的海浪,衝擊著自己身軀。我閉起雙眼,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正在微微抖擻。
「屌,乜料啊?!!」 身後的小巴司機再次發爛。
「嗄?! 佢講咩話?!!」 中年男子抓不住情況。
「咪住先,邊撚個係咩『游梓池』?!」 白粉友什至記不上我的名字。
「……」 Yuki臉色蒼白,沒有說話。
我沉著氣,再次勉強自己冷靜下來,向前踏了步,再次來到阿信身旁。我側過頭來,嘆了口氣,緩緩說道:
「阿…阿信,你Mak大眼先…」
聽到我的叫喚,阿信並沒有立即睜開雙眼,而是繼續猶豫著,維持現狀。
「…我…我個Friend呢…阿…阿池佢,佢係唔係度?! 佢…佢係唔係,一齊入左黎『那打素』?! 頭…頭先個白…白衫女人呢?! 佢…話會幫我地…話智好快無事…」
阿信語氣激烈,歇斯底里的叫嚷著。
我又嘆了口氣,繼續嘗試:
「你個F…阿池,佢係度啊,因為『威爾斯』爆哂床位…你同阿池都一齊比人送左一入黎大埔啊,近你地屋企啊嘛。你…你Mak大對眼,睇下先啦。」
聽到我的話,阿信果然有反應,眼皮位置跳動了下,終於願意把眼打開。未幾,阿信緊皺的雙眉開始放鬆,兩塊眼片徐徐睜開…
一直站在旁邊的大伙兒,一湧而上…
久未見光,阿信的黑白眸子似是十分虛弱,看不清…
病床上,一雙眼睛與五雙眼睛,互相對望著。
然後,看著我們,滿臉疑惑的阿信也終於起了反應——他的臉變得疑惑了。
「你地…」
阿信徐徐開口,帶點害怕的問:
「你…你地係咩人?! 阿池呢,佢係邊…?!」
然後,就在阿信講完話的這一剎那,應診室天花板再次傳來了下熟悉的巨響…
「嘭喇——!!」
眼前一黑。
完全漆黑。
當我還沒有多餘一秒鐘,用來判斷眼前的「大停電」到底又是啥回事時,大伙兒的尖叫、責罵聲,已再次傳進了我雙耳,充斥著這狹小的應診室。
慢著…還有點什麼聲音…
「唔…唔…唔…唔…」
黑暗中,我還聽到了微弱的什麼…似是在震動。與此同時,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我看到有數點白光,猶如夜裡的螢火蟲般,閃閃發亮。
「唔…唔…唔…唔…」
我低下頭來,發覺自己褲子的右側口袋裡,也同樣的閃亮著。
不可能啊,這…這是…大伙兒的電話在響?!!
37
「唔…唔…唔…唔…」
大伙兒的手機在集體震動,聽來就像是某種舢舨馬達在運作,如此漆黑裡,聽後更覺心寒。
不,冷靜,這情況不是沒發生過,可不要給恐懼沖昏頭腦才行——昨天在茶餐廳集合時,大伙兒的手機也同時響起,接聽後卻是些詭異的金屬撞擊響,「格格格格」的,解碼後卻原來是摩斯密碼。
現在打給我們的,該不會同樣是那他媽的湯姆上校吧。
「有…有人打黎啊…有人打比我啊! 可能係我屋企人打黎搵我! 快啲幫我聽! 佢地搵…搵緊我啊!」
病床上的阿信在不斷叫囂,看來他口袋裡的手機也在震動著,
「求…求下你地,比我聽…聽電話!!」
病床方向傳來「呀呀」的搖晃聲音,相信是阿信在掙扎,嘗試自行把手機取出,可大敵當前,大伙兒根本無瑕理會阿信,逕自拿出自己電話。
「唔…唔…唔…唔…」
眾人(其實應該只得我、Yuki、小巴司機和中年男子)同時取出電話,震動聲音變得更大,充斥了這狹小的應診室。
「會唔會又係果個Number打黎…又係啲『格格』聲?」 中年男子疑惑的聲音,他也想到同樣可能性。
「唔好咁多爹,快啲聽左先!」 小巴司機喊道。
對,廢話少說,要趕緊在對方掛線前接聽!
「開Speaker聽! 大家一齊開Speaker!!」 我一邊把手機反轉,一邊喊道。
我預期看到的會是昨天那條沒有紀錄的來電號碼,心裡還在想是否要找點能夠敲出聲音的物件,就像昨天一樣,用摩斯密碼跟電話那頭「溝通」起來…
就在此時,我才驚覺屏幕上方的來電顯示根本不是一串數字號碼,而是真確的一個人名。
也就是說,這不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打來,「他」的號碼一早就存於我的手機裡頭…
我看著那人的名字,完全愣住了。
然後,是一陣無可抗力的驚懼感覺,自背部一直往上跑,漫延全身。
「仆街…乜撚啊?!」 黑暗中傳來小巴司機的驚愕聲音。
「點…點會咁?!」 中年男子同樣迷惑。
此時此刻,在這應診室裡,相信就得白粉友一人不會有感覺。這幾天沒跟我們一塊走,他實在錯過了太多了。
至少他不會明白,此刻我們看到這名字的驚嚇程度。
黑暗中,在那閃閃發光的手機屏幕的頂端,顯示著四只字…
「眼鏡青年」
我感到了點昏眩。
我想起鄉事會路上,我們集合的第一家茶餐廳,廚房內的爐灶旁曾經擱著件燒焦了的男屍…眼鏡青年。隨後,他的屍首突然消失了(聽了白粉友陳述,相信是那群防毒面具人搬走了?)
死去的人竟然打來,難道…
「咪住先! 佢唔係應該…」 中年男子欲言又止。
「好撚得人驚!! 佢咪一早同佢老公…」 旁邊的小巴司機激動打斷。
我正要出口說點什麼,才發覺小巴司機的話有那裡不妥——慢著,「老公」?!
什麼「老公」?!
一陣寒氣再次襲我而來,兩臂全都是雞皮疙瘩。
「咪住先,咩…咩『老公』?!」 中年男子快我一步的問,看來他感不妥,誰知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卻更加恐怖:
「唔應該係『老婆』咩? 佢同佢老婆,一早就——」
!!
「………!?」 身旁Yuki驚呼。
什麼?!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
我倒抽了口涼氣,把拿著手機的右手伸出,顫抖向大伙兒道: 「咪…咪住先,你地部電話寫住啲咩?」
大伙兒見狀,同樣把手機伸出,黑暗中,四部手機同時放在一起。
「喂喂,唔好意思,有無人可以解釋我聽發生緊乜撚野事?!」 白粉友在旁問道,完全是個局外人。
我們無瑕理會白粉友,徑自看著各自電話的屏幕,手掌微微顫抖著,難以置信。
皆因毎台手機上,也都顯示著個熟悉的「來電者」名字…
「眼鏡青年」
「飛機昱」
「睇波女」
「睇波男」
Holy shit…
我看著大伙兒手機上的來電名字,腦海間一片混亂,背部已全是冷汗。
(**有點需要說明是,眾人手機上當然不是寫這些名字,可為了簡化說明,我把這些暱稱直接寫於此)
我突然想起,其中兩個「來電者」——睇波女,油頭毒撚,他們的「真身」(屍體)此刻還給擱在醫院門外的紅van上。Shit,他們該不會是回魂過來,現在就站於醫院門外,向我們「手機響鈴來留名」吧。
「唔…唔…唔…唔…」
四部手機繼續震動,我們已拖了整整一分鐘,再不接聽的話,恐怕對方就會直接掛掉,這些「鬼來電」就會變成不解之迷。
「我覺得—」 看著手上的電話,中年男子遲緩道。
我忍無可忍,立刻打斷: 「—仲覺得?! 聽喇仆街!」
說罷,我即伸手將電話接通,並調至「揚聲器」模式。
大伙兒見狀,紛紛效法。
四台電話,同時接通。
「………………」
「……………………」
「………………………」
「……………………………」
四台揚聲器同時響出了陣空鳴——沒有半點人聲,只有空蕩蕩的迥音。
我緊皺眉頭,拼命去聽,看看能否聽出個什麼倪端,可對方像是要考驗我們耐性似的,完全緊閉著嘴巴,沒發出任何聲響。
大伙兒互看了眼,面面相覷。
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阿信卻死不肯認命,不斷叫嚷道: 「我個頭…我個頭真係好痛! 你地幫我拎個電話出黎,佢震緊,我屋企人打黎搵我!!」
黑暗中,眾人臉頰都給手機從下而上的照射著,猶如那些粗製濫造的舊式鬼片。
我一邊看著眾人的臉,一邊聽阿信喪心病般去叫嚷著自己名字,心裡毛毛的。
「………………………」
電話中的空嗚持續著,等待眾人的呼喚。
「等我黎。」
中年男子喃喃說道。說罷他吐了口氣,俯身上前,神色猶豫的看著四台手機,聲音顫抖說道:
「…喂?」
四台手機同時接收到中年男子的「喂」,以萬分之一秒的速度把這話在大氣電波中傳遞著,來到電話另一頭的「他們」耳邊。
卻還是沒反應。
「………………………」
空嗚繼續,不曾有過任何變化。
中年男子皺眉,不解地看著四台手機,又問一句: 「…喂?」
「………………………」
還是沒反應。
說真的,不論對方是誰,不論他們到底死了沒有,自己先電話過來卻不發一言,這種行徑到底是怎樣?! 難道純粹是要大家消耗一下電話費,傻的嗎?!
中年男子也不耐煩了,緊皺雙眉,膽子大了的大聲喝道: 「喂? 搵邊個呀——」
甫中年男子剛說出「呀」字後,電話彼端即傳來了變化…
「—嗚———!!」
剎那間,四台電話同時響出了個一致的聲音,震撼了整間應診室。
大伙兒冷不防給嚇了一跳,面面相覷。
聲音似是某種「動物」的吼叫聲,又像是種機器在運作。可與其說它是個聲音,倒不如說是個頻率,因為它的音量實在是太大,以致連揚聲器都出現「爆咪」的效果,跟本聽不出有任何音域上的上下分別。
「喂? 喂?!」 中年男子緊皺眉頭,鍥而不捨的嘗試在「溝通」著。
「嗚———嗚嗚————!!」
此時「對方」的音量突然降低,減少了「爆咪」,開始可以辨認到這聲音的高低起伏…
「嗚嗚————嗚————!!」
我聽著聽著,突然感到了點熟悉…
不,這聲音,我們老早就聽過…是那「火車鳴笛」聲!!
對,隨著音量降低,我聽得愈來愈清楚!! 不會有錯,這分明是毎次摩斯密碼來電,金屬敲打聲後的那種「火車鳴笛」聲!!
「係『格格格』之後果啲聲!!」 中年男子叫道,聽後我頻頻點頭。
我緊皺眉頭,聽著這「熟悉」的「鳴笛」響,心裡感到怪怪的。
到底是如此漆黑的環境所致,還是純粹心理作祟——
幹嘛這「火車鳴笛」聲,此刻聽來,竟有點像…
有人在哭?
我不其然打了個抖,嘗試不往這恐怖方向想。
與此同時,床上的阿信仍在不斷尖叫: 「係阿池啊! 比我聽電話! 比我聽電話啊! 係阿池打黎比我啊!!」
我正想開口叫他停下來,別再大吵大鬧下去,可就在此時,揚聲器的「火車鳴笛」即起了變化…
「—滋——滋滋——three——滋——three——five——滋滋——」
自遠至近,「火車嗚笛」聲背後穿插著種電子白音。
白音後層,似是有把女聲在講話…
「喂,喂? 邊個啊?!」 中年男子開口繼續問,天真得以為真的可以跟這四通電話「溝通」起來。
我連忙把手提起,示意他先別作聲,留意那把「女」聲到底在講什麼。
女聲冰冷而機械,毫無抑揚頓挫的述說著些什麼,我不其然的想起剛才在收音機聽到的「普通話廣播」。
分別是,白音與「笛聲」背後,這把機器女聲在講的是英語…
「滋滋——滋three——滋—three——five——滋—nine———」
?!
慢著,這是…
「——滋—full—system———滋滋滋—reset——in——three——three——five——滋—nine———」
「Full system reset」!!
我想起來了! 這是—
「係個倒數啊,個雪花畫面倒數啊!」 中年男子也同樣想到,激動喊了出來。
一直站立在旁邊,根本沒進數位系統署,以及根本沒上山的白粉友,側一臉疑惑,完係跟不上,喃喃問道: 「倒數?」
「係啊,頭先我地玩輸左『踩地雷』佢就開始倒數喇…」 中年男子向二人說明 (二人聽後卻更加不解),他頓了一頓,又道: 「嘩,頭先係山上面果時,仲好似係5位數字,宜家話咁快就跌到得4個位!」
中年男子說得對,那數字確實在一直下降沒錯,可問題是,在倒數著些什麼?! 什麼「system」?!
更什是,何解這聲音會出現在這幾通電話裡?! 所以這也是Major Tom打來的電話麼?!
「噹!—full—滋—滋—system—滋—reset——in—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我聽著那混雜著白音,迷糊不清的機器女聲,心裡暗生奇怪…
慢著,有點不妥。
「in—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站於我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Yuki,此時也發覺了問題,小聲疑惑問: 「點…點解,佢不斷重複緊既?」
「3359,佢不斷重複緊3359!」中年男子激動道,「三千三百五十九秒,即係…五十六分鐘! 仲有一個鐘頭!」
面對如此情況,我緊皺眉頭,腦內一片混亂,完全無法解讀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如果這真是Major Tom打來的電話,我們應當拿出點什麼敲擊,與它進行「摩斯密碼溝通」嗎?
正當我思緒處於極度混亂狀態時,我突然聽到了個聲音——是阿信。
「池!! 阿池…係啊,係我啊,阿信啊!!」
趟在流動病床上的他,此刻竟然在講電話。
「係啊,佢地捉左我…快…快啲搵人黎救我喇! 佢地講…講日文! 我…我比班人捉左…我係『那打素』啊!」
我站立在原地,看著黑暗中的病床方向,完全愣住了.
What the fuck?!
他在跟誰講話?!
阿池? 他媽的,真正的游梓池此刻正站在你身後啊!!
「快…快啲搵人黎救我! 快啲啊! 聽我講…我真係唔識佢地!!」 阿信的聲音聲嘶力竭。
看到如此一幕,中年男子也不禁疑惑問: 「信仔…佢做咩事?!」
我沒有回答,而是邊聽著阿信與「阿池」的對話,邊摸黑走上前,往流動病床步去。只見他把身體捲縮起來,雙手死命的抓著手機…
阿信無疑也把電話接通了,正跟誰「通話」中。
「你…你宜家係邊啊,你…你無事啊嘛?! 佢地車…車左你去『威爾斯』啊?!」 阿信的臉給手機光源側打著,照出他一臉的歇斯底里。
「屌,佢痴撚左線。」 身後的小巴司機嘖嘖稱奇。
夠了,實在是夠了。我緊咬牙根,彎腰上前,伸手把阿信的手機搶奪過來——
「啊呀—!!」
阿信先是尖叫了下,然後發出彷如是《魔戒》裡面,那只長得很像黃柏高的小怪物「咕嚕」(Gollum),它毎次給搶走「寶具」指環時都會發出的瘋狂吼叫聲:
「你…唔好搶走我電話啊…你地係邊個?! 點解要捉我…?!」
手機光線照射下,阿信雙眼充滿了血絲,駭人得很。
我手握阿信手機,轉過頭來,洩氣向白粉友道: 「你岩,幫佢打『嗎啡』,佢痴左線。」
「預撚左喇!! 就等你呢句乍。」 白粉友以一副「早就說了」的語氣輕笑道。
說罷他動身上前,左手按住阿信,右手拿著早已預備好的「嗎啡」針筒,熟練地刺進他手臂。
「啊呀—!!」 阿信給針筒刺痛,激烈掙扎,「你地做咩!! 你地係咩人?!」
見狀中年男子也動身上前,幫忙把他按住。
「掀撚實啲啦!!」 白粉友邊注射,邊吼道。「枝針斷左就仆街喇!!」
「做咩要打針…你地係邊個,做咩要捉…捉我!!」 阿信激烈反抗,嘗試從人群中鬆綁。
可「嗎啡」的藥力強勁,前後才短短的幾十秒,阿信的意識已隨著針筒內的「嗎啡」逐漸減少,變得迷糊起來。
他停下掙扎,喃喃說著: 「我……我無……你…你地……」
他的話愈說愈小聲,愈說愈小聲。
「我…我……」
直至完全不能辨識的地步,昏死於病床上。
「—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應診室內,又再剩下大伙兒手機裡,那循環不斷的「倒數」…
「………………」
嗯? 不,慢著…
「………………………」
除了那莫名其妙的「倒數」外,應診室好像還有個什麼聲音! 感覺好近,比從大伙兒手機中傳出來的「倒數」聲音還要近!
這時候,病床旁邊的中年男子和白粉友似乎也察覺到這聲音,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向我所站的方向看來。
他們正看著我右手拿著的手機。
中件男子皺著眉頭,疑惑道: 「阿池,你部電話…」
嗄?!
我急忙低頭,發覺自己左右雙手正各執一台手機…對,右手拿著的這台,根本不是我自己的,那是剛才從阿信手裡搶過來的!
黑暗中,阿信手機還在閃閃發亮,屏幕上方的通話秒數仍在不斷遞升,那就是說,阿信剛才所講的那通電話一直沒掛上。
「…………………………」
亳無疑問,那近在咫尺的奇怪聲音,正是從這手機播出。
我緊皺眉頭,看著阿信手機的屏幕中央,那組沒有紀錄的電話號碼: 「9,6,6,3,x,x,x,x」
好熟…這號碼好熟,到底是啥?!
難道這就是阿信所說,他那個真正叫「游梓池」的朋友,從另外一個世界打來的電話!?
未幾,我深吸了口氣,提起右手,把電話放在耳邊——
「…………………………」
一陣空鳴傳進我耳中。這幫神秘電話人,總是喜歡搞神秘,他媽的可惡。
我緊皺眉頭,把視線放在遠方的黑暗中,嘴上輕聲說道:
「……喂?」
老實說,經過連日來的風風雨雨,當我們歷盡天底下的狗屁不通卻都沒解釋時,我基本上已不再期待,電話那頭會回話。
極其量,我猜對方也只會回覆我個「摩斯密碼」,或是更多難以明白的迷語。
可猶如《食神》中的周星馳,這三天三夜間的劇情發展,又怎可能會如此可預計,給我們這群「蛋散」猜透…?!
驀地,電話那頭已傳來了把聲音——
「…喂?」
是把女聲。
聲音細弱,柔和,卻又熟悉的女聲。
!!
天…天啊…
「9,6,6,3,x,x,x,x」 游梓池,你這個十惡不赦的大混蛋,你怎會把這號碼忘了?!
曾經,我要廢盡力氣,幾經辛苦出找朋友「搭上搭」,歷盡無數次難以啟齒的尷尬,才獲得這號碼。曾經,我們毎個晝夜都會通著電話,這邊才掛掉,那邊就想再打這電話號碼了…
曾經的過去,止於三天前的凌晨。
時間一晃,感覺似是闊別了三年。
該死,我怎可能把這號碼忘了?!!
我臉紅耳熱,舌頭緊張得乾巴巴的,竟發不出半點聲響——
「喂? …喂喂?!」 對方奇怪,再次問道。
我快速吞了下口水,手緊握阿信的手機,激動喊道:
「阿…阿怡!!」
找到你了!! 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緊握阿信的手機,雙手緊張得微微抖震起來…對於阿怡自己,對於阿怡何解會致電給阿信,我心裡正盤旋著無數個問號。
誰知阿怡聽到我的聲音卻沒有立即回話,反而是沉默了下來,似是在想些什麼東西。
「阿怡…? 喂?」 我奇怪。驀地,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了些古典音樂聲…好熟,這曲子好熟,有點不對勁。
這分明就是昨天阿怡打來時,她「結婚」時所用的那首古典音樂啊—
「阿怡…? 你係咪係度啊? 應我喇!」 我忍不住,激動再問。
未幾,電話那邊再次傳來阿怡的沉重呼吸—
「喂,請問…」 阿怡終於開口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請問…你…係邊位?」
……
嗄?!
「阿信呢? 先…先生,請問你知唔知阿信,我未婚夫係邊?」
「阿怡? 你係咪係度啊? 應我喇!」 我忍不住,激動再問。
未幾,電話那邊再次傳來阿怡的沉重呼吸—
「喂,請問…」 阿怡終於開口了,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請問…你…係邊位?」
………
…嗄?
「阿信呢? 先…先生,請問你知唔知阿信,我未婚夫係邊?」
!!?
什麼?!
她說什麼?!!
猶如天邊打下一記雷撃,我的身體完全愣住了,痴呆站在原地,不能相信自己剛聽到的話。
「喂? 先生…喂?」 電話彼端的阿怡疑惑。
與此同時,站在旁邊的中年男子緊張看著我,急忙問: 「阿池,你同邊個講緊野?」
我聽著阿怡及中年男子兩邊在同時提問,腦間一片混亂,完全失去了答話的能力。說實在,即使要答,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如此關鍵時刻,身後卻突然傳來小巴司機的聲音: 「喂…喂! 頂你個肺,咪住先,你地快啲睇下仆街阿信!」
聽罷,我右手繼續握著阿信的電話,轉過頭來,無所謂的往流動病床上看。
黑暗中,在大伙兒的手機照耀下,我看到因為「啪」了「嗎啡」而昏迷在床上,不省人士的阿信。距離白粉友幫阿信注射「嗎啡」才不過短短一分鐘,此刻看來,阿信樣子已出現了個天壤之別。
在他穿著的白色襯衣對上,面部以下的頸項位置,原來該是肉色的皮膚表面,不知何時起,竟全都是些淡紫色的皮膚斑紋…
…紫色的,「屍斑」?!
所以說,中大生阿信,終於也——結束了?
「屌你,你打左啲咩落佢度啊?」
小巴司機質問白粉友,語氣激烈,「我問你打左啲咩落佢度啊!? 最醒果個死撚左,我地點算啊仆街,累事喇你冚家鈴!」
白粉友受辱不怨,立即回罵: 「關我撚事啊? 我打『嗎啡』乍,你見佢頭先仲迴光反照,擺撚到明係佢自己問題,想屈鳩我?!」
此時中年男子提起雙手,示意他們先停下來,然後探身上前,小心翼翼的翻開阿信衣領,嘗試把「紫斑」看清楚:
「我覺得應該唔關事,我覺得『紫斑』係自然病發,就好似其他人咁。」
說罷中年男子頓了一頓,又感慨道: 「…不過我估唔到,連信他自己都應驗埋個火柴人公仔,上面寫住加『+32』,信仔同Peter都岩岩好吻合——」
不,不對…
…我清楚記得,椅背共有三個火柴人寫著『+32』。
Peter及阿信死掉後,還差一個。
也就是說,我、Yuki、中年男子、小巴司機和白粉友,我們5人當中,至少還會有一個死掉——隨時死掉。
可此時此刻,當我呆站在這邊,右手緊握著阿怡打來的電話,耳邊聽著大伙兒間的話時,老實說,Peter的生死,阿信的生死,甚至我們5個之間有誰會突然倒下的這問題,這一切一切,也都不再重要了…
我看了看阿信的屍體,聽著阿怡在另一端的呼吸聲,心裡依舊混亂。
「喂? 喂…? 有無人啊,喂?」 阿怡繼續問道,並開始感到不耐煩,「…無人既,咁我收線—」
聽到如此一話,我立即回過神來,衝口而出…
「怡! 究竟發生咩事?! 點解你會識阿信,點解你會打電話比阿信…你點解會識打比佢,你…你果邊宜家係咩年份…究…究竟發生咩事啊—」
我激動得快要抓狂,聲嘶力竭的喊進電話中: 「—你…阿怡你…阿信點解會係你未婚夫啊?!」
我用力握著電話,講得氣來氣喘,若然不是大伙兒在旁邊看著,相信我已是聲淚俱下,就像在寶鄉街上一樣。
然後,話筒中終於傳來了阿怡的疑惑聲線…
「先生,你…你到底係邊個? 你係咪識得阿信? 你知唔知佢去左邊啊?」
該死! 不知又是啥原因,阿怡完全失去了關於我的記憶!
我按耐不住,激動插話道:
「—怡!! 你真係唔記得我? 係我啊,阿池啊! 我…我先係你男朋友啊! 我地講開左一齊儲錢,買樓結算架…我…我係游梓池,我…我先係你未來老公!」
阿怡聽到我的話,先是沉默了會,然後像是十分害怕,聲音顫抖的說:
「…我…唔明你講緊啲咩…你…係咪阿昌佢地搵你返黎,夾埋一齊黎玩…玩我架…」
聽後我更加激動,控制不了自己般的向電話裡吼叫: 「我係阿池啊,我真係阿池啊!! 你之前打黎仲話愛我架,究竟…發…發生咩事,你解你唔認得我啊…」
也許看到我突然的情緒失控,旁邊大伙兒都一臉吃驚的看著我,完全跟不上到底發生啥事。
「阿池,你冷靜啲先,你究竟同邊個講緊野?」 中年男子走到我身旁,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我大力把他甩開,睜大雙眼,歇斯底里大叫: 「唔好掂我! 你地一個二個都唔好掂我!」
受到我如此粗暴回應,中年男子輕舉雙手,一臉驚訝的退開。
這時間,電話裡頭的阿怡再次開口,語氣恐懼說道:
「你…你話你叫做阿池? 我…我真係唔識你…我…我真係唔明你講乜,我剩係想搵返阿信…你係咪識阿信? 你知唔知佢係邊? 就…就快開席,我真係好驚佢又會唔見左,佢之前已經試過唔見一次,我好辛苦先搵得返佢,我唔想…」
此時阿怡一下哽咽,哭了,再也說不下去。
假若我現在還是清醒的話,我大概會從阿怡的說話,什麼「又會唔見左」,「已經試過唔見一次」,聽出點端倪。可當我知道阿怡竟成了別人的新娘子,而新郎竟然是阿信的時候,我已經徹底的失去理智。
對比於上一通在寶鄉街接到的阿怡電話,假若我知道她是因為等了六年,再也等不下去才跟人家結婚,這我還比較容易接受。可當說的竟然是阿怡沒了我的記憶,更跟一個素不相識,卻在這「三天三夜」裡跟我一起「逃命」的混蛋「生還者」結婚——這已經完完全全的超出了我的接受能力…
我完全沒把阿怡的話聽進去,逕自叫嚷道:
「我唔知,我唔理你咩阿信咩開席! 我唔理發生左啲咩事,我唔理係邊——周怡,我對天發誓,我一定會搵辦法番黎,我一定會搵辦法番黎你身邊!! 你聽住,我游梓池先至係你未婚夫,我先至係你老公!!」
這時黑暗中,我卻聽到了小巴司機在竊竊私語: 「屌,原來又係為女…」
我無暇理會小巴司機的話,因就在此時,電話另一端的阿怡,突然講出了句我預計不了的話…
「…阿信!」 似是看到了什麼,阿怡突然轉淚為笑,「…係阿信啊,原來佢出左去乍! 佢…番…番左黎,佢行緊過黎喇!!」
?!!
什麼?!!
「嚇死我,真係嚇死我喇,等我仲以為佢又唔見左添!」 阿怡情緒180度的轉換過來,開心得傻笑起來,「哈哈,我真係白痴…阿池,唔好意思,多謝哂你!」
我沒有回答,聽到她的笑聲,我暗暗感到心痛。
這時候,彼端遠處竟突然出現了把男聲,卻給線路中的微微「沙沙」聲掩蓋著,教我聽不清楚。
「你去左邊啊,嚇死人咩!」
阿怡嬌聲抱怨道,該是在跟那男的講話。
「咪同你個Friend囉,佢話識你啊…叫咩名? 啊…游…好似姓游架——阿池! 係啊,阿池!」
阿怡向那男人提及我的名字。
接著是一陣擾攘的聲音,阿怡似是把電話交給了別人。然後,我聽到阿怡的最後一句話——
「阿池,唔該哂你啊,阿信話想同你傾下…你等等!」
我聽罷大驚,激動吼叫道:
「唔要…我唔要咩阿信! 阿信死左喇!! 我剩係要你乍,阿怡,唔好走啊,我剩係要你乍!!」
可沒待我持續抗議,電話那端已傳來了些「沙沙」聲音,我聽得出來,此刻握著電話的已經是另一只手了
驀地,電話彼端傳來了把熟悉的男聲,聲線斯文客氣,彬彬有禮——
「——阿池,好耐無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整個人都抖了一下,立即轉頭,睜大眼睛看著病床上的那具屍體,一臉的難以置信。
屍體脖子上的紫斑,此時已漫延至全身——
我看著屍體,聽著電話中,「屍體」本人的聲音——
「點…點解你…」 重要時刻,我竟緊張得結巴起來。
電話那頭的男聲——不,阿信,深深吐了口氣,道:
「…無錯,阿池,係我——我成功搵到方法,終於番左黎。」
可更匪夷所思的,卻是阿信接下來的這句話…
「—阿池,清楚記住我宜家同你講既一字一句,我即刻教你地番黎。」
38.
聽到阿信的話,我先是征了一征,沒有立即答話,嘗試思索這是個什麼狀況。我感到握著阿信手機的右手,此時正微微抖動著。
「—仆街!! 阿信你個仆街之中既仆街! 你…你做左啲咩?! 仆街,我問你做左啲咩啊!!? 答我啊!!」
「阿池,冷靜啲,你開左個Speaker先講…」 阿信保持冷靜,嘗試向我解釋,「聽我講,我做既一切野,都係幫緊你地—」
他的解釋叫我更是憤怒,我歇斯底里叫道:
「—幫?!! 仆你個街,咁既說話你都講得出,你仲係人黎既?! 你自己一個番左去,同我條女結婚,再打返電話比我,呢啲都叫幫?! 幫,我幫你老味啊!!」
我完住失控,想也不想就放下電話,食指往「掛線」鍵按去…
站在身旁的中年男子大驚,忙把我按住。
「等等…等等!!」 中年男子神色既是緊張,卻又莫名奇妙,搞不懂到底發生什麼事,「阿池,你係咪同阿信仔講緊野…電話果邊係咪信仔黎?!」
聽到我們的話,後方小巴司機立即伸手指著病床,詫異問: 「嗄?你地同條友講緊電話? 條友一早就死撚左喇喎,條屍就訓左係度…」
除了小巴司機,旁邊的Yuki和白粉友也一臉糊塗,面面相覷。
我沒理會其他人的疑問,用力吸了口氣,嘗試冷靜下來,然後再次向電話裡喊道:
「阿信你條仆街同我聽住,你夠膽郁我阿怡一條毛既,我游梓池對天發誓,我一定唔會放過你! 無論點,我都會番番出黎,屌到你收皮為止啊!」
才短短幾只字,我已激動得氣來氣喘,
「我鄭重警告你,周怡係我女朋友,以前係,宜家係,將來亦都會係——!!」
我回過氣來,正想向電話裡再咆哮點什麼,另一端的阿信已連忙截住我,連珠炮式的講道:
「阿池,你冷靜啲先,我明白你宜家咩感受,但最低限度,你都要聽埋我以下落黎既說話。記住,我所做既野,我同你講既一切一切,除左為我自己,最終其實都係幫緊你地…」 阿信頓了一頓,隨即又重申,「你可唔可以開Speaker,等佢地都一齊聽?」
「啪——」就在此時,我的右手驀然給撞撃了下。
沒待我意識過來,一直站在我身旁,聆聽我跟阿信對話的中年男子已把手機搶了過去。
「喂!? 信仔?! 信仔,係啊…係我啊!!」中年男子把電話奪去,緊張道,「Okay,okay!! 我宜家即刻開喇叭!」
中年男子隨即按下「揚聲器」鍵,應診室內,立即充滿了阿怡與阿信結婚用的古典音樂。
我緊皺眉頭,內心一陣黯然。
「喂,喂? 大家,你地聽唔聽到?」揚聲器傳來阿信的「仆街」聲音。
「嘩屌,係唔係咁撚猛啊?!」 白粉友驚訝叫道。
「………」 身旁的Yuki也暗暗吃驚。
「阿信,到底發生咩事?! 你宜家係邊?!」 中年男子看著病床上的阿信屍首,顫抖道: 「你…你唔係已經,發病左架喇咩?」
電話一頭的阿信先是沉默了會,像是在思索該怎樣解釋。
未幾,他嘆了口氣,開口道:
「大家,請聽我講——」 阿信頓了一頓,又道,「我係阿信,我已經番返正常世界,亦即係我地來自既2012年香港。我宜家會清楚教你地番黎既方法,但時間實在無多,你地宜家就要即刻離開『那打素』,即刻起行——」
聽到這,中年男子不禁開口打斷,「即係話,信仔,你仲未死!? 咁點解我地會見到你…究竟發生咩事?!」
「一言難盡,你地…到時就會明。」阿信的聲音略帶沙啞,「總之,你地宜家要即刻離開醫院,上車離開大埔——」
我聽到他如此說,忍不住向大伙兒喊道:
「——你地仲聽條仆街講野? 之前上大帽山又係佢講出黎,之後呢? 上到去又點啊? 上到去就玩左個乜撚野『接龍』,之後就乜都無喇! 你地一個二個仲信佢?」
接著,我轉過頭來,向電話罵道:
「你條仆街! 妖言惑眾!」
阿信無視我的責罵,冷靜繼續道:
「大家,由今日下晝我係茶餐廳入面遇到大家起,直至宜家呢刻,我所講既所有野,所叫大家做既一切一切,全部都係真話,包括上大帽山。」
阿信頓了一頓,又道:
「更何況,阿池,『大帽山』呢樣野,並唔只係我一個人講——你女朋友阿怡,都一樣有提及過——唔係咩?」
聽到阿信似笑非笑的這句話,我不禁無名火起…
「你仲講?! 仆街,仆街!!」
中年男子遲疑了會,再次把我按住,小聲道: 「冷靜啲,阿池,聽下佢講先——」
「係囉,話哂條友都算死過番生,話唔定真係有計…」旁邊的小巴司機也答話。
我掙扎,歇斯底里大叫道: 「條仆街返左去之後,宜家同我女朋友結婚啊!!」
「嘩,咁又真係仆街左少少既。」小巴司機無奈。
「大家,we are REALLY running out of time! 大家,我求下你地,請唔聽我講…」電話那頭,阿信無視我們的擾攘,徑自說下去, 「只有跟住呢個方法照做,你地先可以番返出黎——」
聽罷,拿著手機的中年男子,頻頻點頭道: 「—得,你講喇。阿信,你快啲講啦!!」
說罷,中年男子以及大伙兒都轉頭看了我一眼,似是叫我先別亂來,繼而把目光集中回阿信的手機上,神情專注…
電話那頭的阿信,猶豫了數秒,開口道: 「你地要係一個鐘頭內,盡最大能力,複製出3日前我地進入呢個地方時既實際環境情況…」
「…嗄,咩情況話?」 中年男子不解。
「獅子山隧道。係邊度開始,就係邊度結束——你地要即刻離開『那打素』,番返事情一開始既獅子山隧道。」
阿信的語調簡潔冷靜,
「獅子山隧道,呢個就係成件事既關鍵。」
!!
他媽的,這混蛋明顯在胡說八道!!
「你呃人! 我第一晚就已經試過踩單車出美孚,仲專登行番獅子山隧道,睇下有無可能會返到去!」 我激動向電話罵道,嘗試拆下阿信的西洋鏡,「我試過喇,咩都無發生到! 番返去獅子山根本就無用! 你條仆街神棍,仲想呃人?!」
聽到我的反駁,大伙兒不禁議論紛紛…
「嗄,阿池,你出過美孚咩? 幾時啊,無聽你講過既?」 中年男子好奇問道。
「屌,你唔撚係行路出九龍嘛?!」 小巴司機也插口。
我沒理會他們,徑自向電話中的阿信罵道: 「你條仆街都算陰毒喇,呃完我地上大帽山,宜家又想呃我地番獅子山,你唔係以為我會信啊嘛?!」
阿信似是未受影響,冷靜繼續說道:
「——重點唔係『返獅子山』,而係『揸紅van返獅子山』。」
?!!
「『紅van』同『獅子山隧道』係兩個對等既因素,缺一不可,點解我地一出獅子山就會無哂人,點解前一秒仲好正常,下一秒就已經大變天,一切一切,都源自『紅van穿過獅子山隧道』呢個轉變作用——」
說到這,阿信突然停頓了下,似是在想著點什麼。我正想開口責罵時,他卻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將當初令你地跌入呢個時空既所有環境因素,盡可能咁複製同重造一次,呢個就係你地番返原本世界既最直接方法。講多無謂,大家要即刻離開醫院,離開大埔,上車番返去獅子山。」
阿信一口氣把話說完,電話再次平靜了下來。
聽罷阿信的胡言亂語,我正要發作,拿著電話的中年男子卻先一步開口問道:
「信仔,咪住先,你究竟點樣搵到呢個方法? 你點解咁肯定可行? 點解我地岩岩仲見到你病發死左,發生咩事?」
中年男子正正提出了我心底的疑問。
「唔可能,架車一直係我度,除非佢有第架車!」 小巴司機也極力否定。
聽到這,我又再忍不住的大聲評撃:
「岩啊,條仆街一定唔係用呢個戇鳩方法,佢擺明想害死我地,唔好信! 揸小巴番獅子山,一定唔係咁簡單,佢呃緊我地乍!!」
大伙兒雖沒點頭,臉上卻同樣是一副疑惑的表情,面面相覷。
這也難怪,即使阿信沒有搶走阿怡 (我雖還不確定來龍去脈),即使我沒有這樣的針鋒相對,打從上大帽山開始,阿信呼喚大伙兒幹的東西卻是一件比一件離奇,沒頭沒腦之餘卻又毫無邏輯支撐。
更甚是,我們才剛剛親眼目睹阿信在自己臉前病發死去,現在他卻突然出現在「世界另一端」,聲稱回獅子山就能回家,這一切未免太匪夷所思,需要一個解釋。
面對我的指摘,誰料到阿信的回覆卻是直認不諱…
「—大家,我求下你地,請聽我講…」 他的聲音依舊冷靜,似是早就預計到大家會對他懷疑起來,「我的而且確係無搭過小巴,亦唔係用呢個方法返黎。」
「嗄?」 中年男子更加不解。
「一言難盡,總之,你地要即刻番獅子山隧道!」 阿信連消帶打,完全沒有回答我們的問題,堅持道,「只要去到獅子山,你地自然就會明!! 時間無多,你地真係要起程!!」
我愈聽愈生氣,忍不住衝到中年男子的電話面前,再開口罵道: 「你條仆街聽住,你一日唔講清楚,我地邊撚度都唔會去!」
阿信似乎也給我的態度惹急了,不禁激動起來,大聲道:
「我講唔清楚呀,阿池,你明唔明,我講唔清楚呀!! 返獅子山唔係剩係為我自己,同時間亦都係為你!! 已經無時間喇,佢地已經知道左,個倒數好快就會過時,你地一定要盡快返獅子山—」
「—邊個?! 邊個知道左,知道左啲咩野啊?!…你講乜野倒數,乜野過時,仆街,你究竟係度講緊咩啊?!」 我鍥而不捨。
與此同時,旁邊的中年男子也不住點頭,緊張道: 「係囉,信仔,你要講清楚,我地先明點解要番獅子山架…」
電話那端的阿信像是感到氣餒,大聲嘆了口氣:
「大家,我所答既毎一個答案,只會衍生更多既問題出黎,但宜家已經再無時間…如果你地要離開,如果你地要自救既話,我求下你地在座既毎一個,請信埋我最後今次既請求…你地問既問題,你地想知既毎一個答案,全部都係獅子山隧道入面!!」
我聽後激動,大聲回罵: 「信你? 我地仲唔比你條仆街呃夠? 不如你講我聽,點解我地仲要信你?!」
聽到我的發洩,阿信語氣卻回復平靜,緩緩反問一句:
「…乜你地仲有得揀咩?」
!!
阿信頓了一頓,又道: 「即刻起程去獅子山,定繼續留係度等死,我諗呢兩個根本唔係一個選擇黎…」
Fuck! Fuck you!!
你這混蛋,少在這邊裝看透了世事!!
我正想繼續開罵,卻聽到身後白粉友的聲音…
「咁多位哥哥姐姐,其實我唔係好明…」
我側身察看,只見白粉友向前踏出了步,雙手微攤道:
「雖然條友講野好撚唔清晰,好撚有做官既潛質,但極其量,都係想叫我地開車返獅子山睇下啫,又唔係叫我地自傷殘殺。既然我地有車,我真係唔明,點解大家仲要諗咁撚多?!」
聽到白粉友的話,大伙兒都沒即時回話,各自思考著。
幾天沒跟我們待在一起,沒有上大帽山的白粉友,當然不會明白我們箇中的憂慮。
這是因為,就在幾個小時前,阿信也曾胸有成竹向我們保證那個所謂「理論」,說只要登上大帽山,所有問題就能迎刃而解。誰料這看似很是悲壯的上山行動,換來的竟是個極度荒謬,完全莫名其妙的「踩地雷」遊戲,更給恐怖的防毒面具人圍剿,把自己陷入危險與恐慌之中。
為的,卻是阿信那完全沒解釋的「指示」,情況就跟現在的一模一樣。
當然對我自己來說,回不回獅子山,犧牲不犧牲,這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問題。由始至終,讓我感到最不解,最是介懷的問題,只有一個…
我深深吸進口氣,嘗試冷靜自己,開口問道:
「…咁點解,點解要係阿怡? 」
阿怡,這是我唯一在乎的東西。
「…你點解會識佢? 佢點解會唔記得左我?! 點解要搶走佢,點解要同佢結婚?」 我平靜問道,期望阿信會解答我這唯一問題。
聽到我的問題,阿信也沉寂下來,沒有答話。
電話那端,只剩下背景那首古典音樂…
良久,阿信終於輕嘆了聲,緩緩說道:
「游梓池,我唔知咁樣算唔算公平…講到尾,我咁做都只係為你好——」
!!
混蛋,你說什麼?!!
我怒火重燃,正想開口之際,電話那端的阿信,卻突然說道: 「——咁多位,時間只剩48分鐘又11秒、10秒、9、8…如果你地仲想離開,想停止一切既話,我地獅子山隧道見——」
然後是一下簡潔的「卡」聲。
亳無先兆,電話給突然掛上了。
「Doo—Doo—Doo—」 揚聲器剩下空洞沒意義的電子訊號。
為了我好? 他媽的,這算是什麼意思?! 搶了阿恰,跟她結婚,這是為了我好?!
「仆街!!」 我不能自制的怒罵了聲,連忙從中年男子手中搶過電話,按下「redial」鍵。不成,阿信你這「仆街」,你一定要立即說清楚!! 立即!!
「dodo…你宜家係,9,6,6,3,x,x,x,x既留言信箱,請係——」
Fuck!!
Fuck!! Fuck!! Fuck!! Fuck!! Fuck!!
我激動極了,身體因為過度緊張而不受控的輕微顫抖著,我不認命,再次按下「redial」鍵…
「dodo…你宜家係,9,6,6——」
天!! 不成,阿怡,你千萬不能跟阿信結婚!! 千萬不能!!
我扔下阿信手機,把注意力放回左手一直握著,那只屬於自己的手機。
既然阿信現在可以打回來,也許代表這「平行宇宙」的時空裂縫給再次打開了,如果用自己手機打給阿怡,或許能再打通也說不定!
就在此時,我才再次意識到,剛才那幾通從「死者」打來的奇怪電話,那道混雜著白音,迷糊不清的機器女聲還一直在播…
「—full—滋—滋—system—滋—reset——in—滋滋—three——three——滋five——滋—nine———」
Full system reset in 3359?
「…信仔講既『倒數』啊,佢應該就係講緊呢啲!!」 中年男子同樣注意到,揚了一揚手上自己的電話,「…但點解信仔話仲有40幾分鐘,同呢度個時間唔同既?」
「屌,佢係咪唔知個電話倒數神左,不斷重複緊乍。」 旁邊的小巴司機插嘴。
我沒有理會他們,徑自把自己手機裡那通從「眼鏡青年」打來的電話掛上,雙手抖震的按著手機屏幕,嘗試撥打阿怡的號碼…
「Doo doo,doo doo…」 電話裡,傳來一陣電子訊號聲。
快點,快點…
拜託,請讓我打通!!
如果阿怡能夠撥給阿信,而阿信又能夠打回來的話,那照理所,我們也應該可以打回去才是啊?!
可不管我們在那個時空,不管我們是否真的在某個啥「平行宇宙」裡,命運的安排還是依舊殘酷。未機,電話那頭再次傳來了那冰冷而絕望的粵語女聲:
「dodo…你宜家係,9,6,6,3,x,x,x,x既留言信箱——」
「Fuck!!」 我怒吼一聲,把電話掛上。
總是這樣子,永遠都是這樣子!! 總是我們給他擺佈著,總是他們隨時可以打來,我們卻怎樣都打不過去!!
受夠了,我游梓池受夠了!!
無論這是發生什麼事,無論到底是什麼原因,促使我們17個人丟進這「後核爆」時期的香港,一直以來,我們除了給嚇的份都沒能做什麼。直到現在,就連完全沒關係的阿怡,你們竟然也把她拖下水,這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阿信你這「仆街」,我絕不會放過你,絕不!!
我連忙察看手機屏幕上方,閃爍顯示著的電子跳字鐘: 「00:21」
剛過了午夜,假若阿信所言屬實,那個狗屁不通的混帳「倒數」,將在48分鐘後「過時」,那就是說,我們必須在1點09分前到達獅子山!!
——好啊,既然你那麼想我們回獅子山,那我們就回啊!!
不論來的是防毒面具人還是Major Tom,我都遇神殺神,遇佛遇佛! 大不了就同歸於盡,一了百了!!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中年男子的聲音…
「…所以,大家地點睇? 大家認為,應唔應該學信仔話,渣車返獅子山度睇下?」
只見中年男子站在了大伙兒中間,朗聲說話,嘗試領導我們的下一步。
「我本身係一個講求邏輯同科學既人,我唔明白阿信點解不斷堅持我地要『揸紅van返獅子山』。我唔覺得背後有任何合理既解釋同原理,所以,由一個科學角度睇,我覺得返獅子山就能夠解決一切事件,呢一點實在係好兒戲…」
中年男子頓了一頓,又道:
「…不過,我始終相信信仔既為人,我寧願相信多一個朋友,都唔想懷疑多一個同伴,既然佢咁堅持,背後一定有佢既原因——所以,我信佢。我主張返獅子山,搏一鋪!!」
聽罷,我也激動步至大伙兒中間,大聲嚷道:
「返! 我地一定要返!! 既然條仆街咁想我地返去,想一次過害死哂我地,我地就一於返比佢睇! 無論條隧道入面有乜,無論我地返唔返到去,我地都要搏…我地都要搏盡佢—!!」
大概是聽到阿怡與阿信要結婚的事,使我此刻情緒失控,無論是什麼方法,無論聽上去有多愚蠢,只要一絲可以回到阿怡身邊以及痛揍阿信的希望,我都願意嘗試!
「—返!! 返佢老母!!」 我大吼。
此刻的我瀕臨精神崩潰,前一秒才痛罵阿信騙人,現在卻已舉手讚成回獅子山,大伙兒都沒料到我會如此波動,有點嚇一跳。
「…好! 即係兩票讚成返獅子山!」 中年男子勉強接下去,「其他人呢? 司機大佬,點睇?!」
小巴司機搖了下頭,道: 「其實又唔撚洗咁誇張既…如果返獅子山係『搏』既話,屌,我日日都『搏』緊啦仆街,一晚要『搏』幾轉添啊!」
「…所以你讚成?」 中年男子追問。
「屌你老味,唔洗講喇…」 但見小巴司機點了下頭,似是在模仿我剛才的語調,「—返!! 返佢老母!!」
「好,即係3票。」 中年男子點頭。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白粉友也向前踏出了步,道:
「都係果句,條友又唔係叫我地做啲咩,就咁過條隧道啫,照道理黎睇應該唔係啲咩,總好過繼續坐係度啦…屌,如果無料到既,咪返黎囉,試下無損失!」
白粉友說罷,中年男子即滿意點頭道: 「4票。」
五個「生還者」中有四個讚成,基本上,驅車回大帽山已是鐵一般的事實。接下來,就只剩Yuki一人的點頭。
黑間中,站在一角的Yuki猶豫著,神色驚慌地後退半步,看著我們問道:
「請…請問,你地覺得開車返獅子山隧道,到底會發生乜野事?」
大概是過度緊張緣故,說話時,Yuki的嘴唇竟微微顫抖著。我看著她那瘦弱嬌小的身影,不知怎的,我竟想到阿怡。
這實在奇怪,不知啥時候起,這一直害我膽戰心驚的「恐撚佈Yuki」,竟逐漸變得沒那麼恐怖。 而那個一直教我看不順眼,總覺得他在裝領袖的中年男子,在我心中,竟開始變成一個可靠的同伴…
至少,對我來說,餘下這四個「生還者」——中年男子、小巴司機、Yuki、白粉友,以至其他已經死去的紅van乘客(除了阿信),我們從旺角道上車到現在的那打素醫院,從互不相識到互相扶持及苟且存活下去,對我來說,他們都是可信,可靠的伙伴。
我突然想到,假若今晚真的可以成功逃出去,我們是否也應效法人家旅行團,定期舉行「紅van Reunion Party」?
想到這裡,我急忙把無謂思緒止住,免得我接下來會過於激昂,強迫他們一塊唱張學友的「壯志驕陽」。
我冷靜下來,看著Yuki,向前踏出一步,道:
「…唔知,我真係唔知隧道入面有乜,亦唔肯定我地再開車入去,究竟會發生啲咩事…甚至,阿信可能唔係普通人,而呢個可能只係佢set落黎既一個局,我地謬謬然揸車入去,可能會有危險。」
Yuki瞪大雙眼,驚訝看著我,嘴唇的顫抖卻漸漸停下。
我嘆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不過,我諗你岩岩都聽到。阿怡—即係我女朋友,佢突然對我完全失憶,仲話就快要結婚,而新娘竟然就係阿信…Yuki——唔係,咁多位,我諗我講呢番說話實在好無說服力,一方面,我知道返獅子山好可能係個陷阱,但另一方面,我又一定要試。因為除左咁做,我實在唔知可以做啲咩——我一定,一定唔可以比阿信搶走我女朋友…」
這時候,中年男子在我的肩膀上輕拍了下,道: 「得喇,唔洗講野喇——阿池,放心,我地唔會有事。」
「呢句岩聽,屌,阿叔我日日都來回獅隧幾轉,點會有事先得架。」 小巴司機也道。
見狀,白粉友也問口說: 「岩啊,條友好人好者,點撚知搶人女人咁仆街既,屌,我地實橕你阿邊個…阿池!!」
我看著他們,逐一點頭感激。
然後,我把視線放回Yuki身上,期待她的答覆。畢竟,根據阿信的話,我們必須重新做出當晚過隧道時的環境情況,也就是說,當晚車上的毎一個人也必須出現。
Yuki看了我一眼,又環視了下大伙兒,把退後的半步重新踏向前…
「…可以,我願意同你地上車返獅子山。」 Yuki點了下頭,看著我道,「阿池,唔洗驚,我知你女朋友一定會返黎,我支持你!」
!!
Excellent!!
看著Yuki,看著身旁的大伙兒,我突然有點感動。
可我明白這實在不是唱「壯志驕陽」的好時機,我連忙定下神來,再次查看手機上的時間: 「00:33」。
還剩差不多半個小時! 無論是在「倒數」什麼,我們都要在半個小時內衝回獅子山隧道!
我看著大家,語氣認真起來: 「各位,時間緊迫,我地剩返半個鐘—」
「—放心,家陣無車,我兩個字飛到獅隧!」 小巴司機胸有成竹。
我看了他一眼,道: 「—嗯,咁就最好。不過,無論點都好,返獅隧呢個方法始終係阿信條仆街講,我地應該保留戒心,為左唔再重演大帽山上面既事,我地今次要做好準備…」
說時,我們於數位系統署內與防毒面具人「搏鬥」(實際是逃跑) 的情景,再次映進我腦海。
「阿池,我唔係幾明你意思…」 中年男子向我問道。
我轉頭,向站在一旁的白粉友問道: 「除左嗎啡之外,你知唔知手術刀放邊?」
白粉友連忙點頭,似是有股「終於用得著我」的興奮,道: 「知! 呢間房入面就有!」
說罷,白粉友急忙跑到他剛才找到「嗎啡」的那藥櫃前,翻箱倒篋。
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點頭道: 「岩既,毎人揸住一把黎防身,就算真係撞到啲防毒面具人,總好過無——」
沒待中年男子把話說完,白粉友已從某處拿出了個奶白色的塑膠盒子。
「——搵到喇,屌,應該就係呢箱!!」 白粉友把盒子擱在病床上,大伙兒紛紛上前觀看。
「嘩屌,你都真係幾撚快手喎,唔講仲以為你係度做。」小巴司機竊聲道。
白粉友沒理會他的諷刺,徑自「啪」地打開了塑膠盒子。
驀地,一包包藍白色的塑膠袋子散落在床上,我拾起其中之一,正是一把還沒有拆封的醫療手術刀。
「岩,就係呢啲。」 我點頭道,「我地毎人拎幾柄,當係用黎防身。」 說罷,我伸手執下兩把手術刀,把它放進口袋中。
看著大伙兒也紛紛帶上「裝備」,我的心裡一陣矛盾。道理上,我始終覺得有幾柄手術刀來防身,會是個比較安全的做法。可實際上,我清楚知道,即使大帽山上給人「兵臨城下」的情況再次出現,我自己也未必有勇氣拿出手術刀來跟他們撕殺。
畢竟現實不是漫畫,我們最接近「用刀去殺生」的狀況,就只有在廚房裡煮飯炒菜的時候。
待各人準備就緒,我們向對方點了下頭,像是某種「咱們要出發了」的群體覺悟。
正要出發時,白粉友忽然伸手指著病床上阿信的屍體,開口道: 「咪住先,條友話我地要重覆返當晚既咩環境情況,咁其實…我地係唔係要…帶埋佢上車?!」
我有點搞不懂白粉友的意思,一臉疑惑的站在原地,看著他。
「…都唔只係佢添啊,仲要帶埋Peter。」 白粉友指著地板又道。
「點解? 點解我地要帶埋佢地?!」 中年男子緊皺眉頭,同樣不解。
「我唔撚知啊,我都係估估下架乍…」 白粉友皺著眉頭,語氣不確定,「但佢話咩環境情況啊嘛——即係連車上面既乘客都要計埋啦。我頭先就諗,係唔係再集齊返當晚van仔就面既全部人,一齊返隧道先算數…?!」
什麼?!
「屌,咩啊,其他人一早死Q哂喇喎。」 小巴司機首先質疑。
「所以我咪話我只係估估下架乍囉…」 白粉友帶「頭盔」,反駁道,「仆街,可能係要我地帶埋啲屍,一齊過返獅隧呢?!」
What?!
「其他人? 我地有啲人條屍一早就唔見左…唔係,應該係比啲防毒面具人搬走左。點過獅隧啊?」 中年男子遲疑,說中重點。
「屌,有乜撚野理由要帶埋佢地條屍咁戇居架!」 小巴司機大聲發惡,似是對多搬一條屍體上車這提議非常反感,「唔撚係死左既人一過獅隧,全部人就會番生啊嘛!?」
我聽著大伙兒討論,再次看了看電話上的時間: 「00:38」。不成,再這樣沒完沒了的爭論下去,我們鐵定不能趕上那「倒數」的!
「大家,時間無多…」 我朗聲說道,「無論帶定唔帶,我地都要宜家決定。」
大伙兒停了下來,紛紛轉頭看著我。
「帶,幾大都帶埋先! 無壞既!」 白粉友堅持己見,連忙跑到病床旁邊,伸手把地上的Peter抬到病床上。
中年男子遲疑了會,點頭說道: 「都岩既,雖然都係唔合理,但帶埋先,起馬有保障…」
說罷,中年男子也繞到了床邊,與白粉友一齊搬屍。
「屌!! 架van仔我架,我唔撚比條屍上車啊!!」 小巴司機極力抗議。
我看著白粉友及中年男子合力把早已張滿「紫斑」的Peter搬上病床,與阿信躺臥在一塊,心裡一陣混淆。
阿信「生前」不斷「老點」我們,「死後」卻死性不改,變本加厲的搶走我女朋友,原則上,我是對竟然要幫這「仆街」搬屍的的提議強烈反感的。
然而白粉友說得沒錯,假如阿信真是要我們什麼「複製當時的環境情況」,那當晚凌晨,坐在紅van上的我們,自然也成了當時環境情況的一部份。
雖然荒唐,雖然我心裡非常的不忿,但作戲作全套,要是我們相信回獅隧就能解決問題,那同理,我們也必須把屍體一拼搬上車。
我猶豫了下,動身繞到病床後方,跟白粉友及中年男子合力把病床推出應診室。
站在一旁的Yuki,這時也打開了手機頂端的照明燈,協助我們照亮前路。
「屌,成班痴撚線!」 小巴司機責罵。
我們沒作理會,逕自把病床合力推出急症室,沿著剛才進來的走廊通道離開…
「啪踏,啪踏,啪踏…」
聽著病床架下的滾輪聲音,我們一臉緊張的把病床於走廊中穿插著,嘗試避開走廊中散落一地的醫療工具。
可停了電的醫院實在太暗,單憑Yuki一人手機照明,還是無法把走廊內部的實際環境完全照亮,途中好幾次,病床都給走廊上的隔簾或其他病床所阻礙,擋住了去路。
未機,我們終於跑完了那長長的走廊,再次來到醫院大堂。
「…等等!!」 白粉友突然喊道,隨即閃身退開,往大堂一角飛奔過去。
大伙兒無不給他突然的舉動嚇到,我和中年男子連忙把病床按住,面面相覷。
只見白粉友從大堂一角拿起了點什麼,回來時,他背上已多了一個深綠色的長形背包。
「…得,行得!!」 白粉友火速「歸隊」,再次推著病床出發。
「咩黎架,要特登拎埋?!」 中年男子一邊往前推,一邊問道,臉上已全都是汗珠。
「剪鎖器啊!! 帶埋可能有用!!」 白粉友興奮叫道。
看著他,我不禁暗自懷疑,是否毎個癮君子也如此的心思細密,還是只有他?
可現在實在不是研究香港濫藥一群的生活習慣的最好時機,就在此時,隨著大伙兒急速的步伐,我們迅速穿過了醫院大堂,來到「那打素」的入口位置,眼前正是我們剛才進來的醫院玻璃門。
玻璃門外不遠處,簷蓬下的柏油路上,安靜停泊著大伙兒的最後希望,紅van。
此時此刻,我突然感到種不詳預感,認為我們就這樣衝出去,鐵定會發生某些匪夷所思的可怕事,就像我們從「數位系統署」衝出來時,駭然見到車上所有人都已經死光光一樣。
可幸是,乍眼看過去,玻璃門外的一切就跟大伙兒進入醫院時一樣,沒什麼改變。
——除了一點,非常顯然而見的一點。
「點…點會咁既?!」 中年男子看著玻璃門外景象,愣住了。
「屌,乜料啊又?」 小巴司機不耐煩說。
我看著玻璃門外的景象,勉強叫自己保持鎮定,別過度反應。畢竟,早在剛才第一次的「大停電」時,我已奇怪四周何解會異常昏暗,懷疑「停電」不止是醫院內部,而是整個醫院範圍。
而現在,事實放在眼前,玻璃門外的景象証明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
——眼前是無止境的一片漆黑。
你們有去過美孚盈輝臺樓下的「黑暗中對話體驗館」嗎? 那是一個暗無天日,全程漆黑的導賞節目,參與者必須在完全沒有視力幫助的環境下,進行一個多小時的「黑暗體驗」,感受完全失去視覺的生活。對,如果你有去過,大概會明白「伸手不見五指」的真正意思。
現在將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感覺放大,大至整棟建築物,整條街,什至整個地區,那就是我們現在的感覺。
從醫院正門開始,紅van所停泊的白色簷蓬下,後方的的士站、巴士站、停車場,及至醫院範圍外的全安路上,此刻看來,全是一片漆黑,肉眼所見,完全沒有任何光源。
他媽的,這還真是個「大停電」沒錯。
「喂,你地睇下…」 站在玻璃門前的白粉友,突然伸手指向醫院遠方,一棟應該是「醫務人員宿舍」的大廈。
不論是這棟大廈,還是它隔鄰的循道衛理小學,此刻看來,都是清一色的漆黑。
在完全沒了光線指引的情況下,面對眼前的一團黑,我們只能夠用天上微弱的星光,嘗試瞇眼分辦眼前的黑影到底是啥。
毫無疑問,這區域以內的所有建築物,基於某種原因,給同時間給斷電了。
範圍到底有多大?!
只限全安路? 半公里? 一公里? 十公里? 整個大埔? …還是,整個香港?!
「乜料啊,點撚解會咁?!」 小巴司機把問題重複,期望有人能奇蹟給予他答案。
「屌,真係好撚神,香港竟然可以有熄哂燈既一日…」 白粉友說出重點,「…可能太陽聽日會係西邊出黎都未定。」
我鎮定看著眼前的黑暗,嘗試慢慢接受它的存在。
然後,我再次拿出手機,察看現在的時間: 「00:45」。
!!
Shit!! 真的沒時間了!!
我手上連忙使勁,把病床推出玻璃門外,同時大喊道:
「搭9喇! 唔好睇喇,無時間喇!!」
聽到我的報時,大伙兒紛紛從眼前的「夜境」意識過來,回到現實世界。
「…仆街!!」 白粉友大喊一聲,幫忙把病床向著紅van方向推去。
「定啲黎,淡定有錢剩,阿叔我個半字就飛到獅隧。」 小巴司機氣定神閒,一副「everything’s under control」的樣子。
「…咁都要時間架!」 我沒好氣,激動罵道,「…你估你真係叮噹啊? 快啲去開車啦,無時間喇仆街!」
「岩啊,快撚啲『燵』著架車,開燈啊,呢度好撚暗!!」 白粉友加入批鬥。
聽到我們的責罵,小巴司機唯有把步伐加快,繞到紅van另一頭的駕駛座上,
「啪踏,啪踏,啪踏…」 我、中年男子及白粉友合力把病床推至紅van旁,停住,然後開始把Peter和阿信的屍體抬下,搬上車。
我感受著阿信那開始發硬的屍體,心裡一片混淆——天,我到底在做什麼啊?! 一個死了的人,打電話回來「教」我們怎樣「回去」,更要帶上他的屍體…天底下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這時Yuki已幫忙拉開了紅van的鐵門,先Peter後阿信,我們合力把兩條屍體抬上紅van,隨便把它們扔棄在銀色地板上。
甫放下阿信的那一刻,我即轉頭往車箱內察看——感謝上主,車箱後方,剛才撞車給弄得一團雜亂的座椅位置,那幾條張滿紫斑的屍體仍在,再沒有神秘消失掉。
「啪…!!」 身後,Yuki把小巴鐵門關上。
「轟隆——」 與此同時,小巴司機已把引擎開動,車箱頂端的廉價光管隨即亮了起來,散發著微弱的蒼白燈光。
抬頭看著這盞小小的白色燈箱,這或許是方圓一公里內(什至更廣),無盡黑暗中的唯一光源,我突然感覺到,這恰巧也是紅van對我們這群「生還者」來說的意義——當一切都再沒希望,當萬物都再不按邏輯及道理來運行時,大千世界,我們唯一能夠依靠的,就只有這台紅色小巴。
「…岩數?」
此時,車頭傳來小巴司機的聲音,他正在調教擋風玻璃前的倒後鏡,「我地岩數? 岩數就開車喇!」
我圍視車廂內各人,中年男子、Yuki、白粉友,他們都默默的點了頭,眼神堅定。我深深吸進一口氣,吐出,然後向車頭方向,大喊一句:
「Okay,司機,走得!!」
說罷,我連忙走到駕駛座後方,在我慣常的座椅上,靠窗而坐。然後,在我坐下沒多久,身旁又已降下一個瘦弱嬌小的身影——Yuki,她也選擇了老位置。
一切,就像那夜凌晨。
甫Yuki坐下那刻,小巴司機即停下雙手,透過倒後鏡看著我們,喊道:
「好,大家坐穩…」
話也還沒說完,小巴司機已猛力踩下油門,燈也不用打的轉出路面。
我留意到車頭位置的綠色跳字鐘閃爍了下,顯示出現在時間: 「00:50」,距離倒數還有19分鐘。
——那夜凌晨,這夜凌晨。
「…我地『那打素』起飛,『那打素』起飛!!」
* * * *
第幾遍了,已經是第幾遍次了? 坐在床舖上,看著窗外十八樓的大埔夜色,徹夜無眠,這已經是第幾遍了?
身體沒錯是累,累得骨頭和肌肉都快要崩裂開了,可無論我躺在床上多久,毎當我嘗試去閉合上雙眼,那些令人心寒的可怕記憶,就會毫不留情的向我襲來。
猶如電影頻道那些不斷重播又重播的老舊恐怖片,不斷重複折磨著我的精神和肉體。
——那一夜,那些人。
「嗯…池?」
該死,把她也弄醒了。
「池? 嗯…宜家幾多點?」 她把床被挪開,側身抱著我,「…你又訓唔著?」
我轉過頭來,看著她,安慰一笑。
沒關係,無論受多大痛苦,往後會給多少夢魘去繼續折磨,只要看到她,知道她屬於我一個人的,那就已經足夠了。
「5點半…」 我在她臉上吻了下,用手背觸摸著她的頭髮,「…仲好早,你再訓多陣添喇。」
「嗯,唔訓喇。」 她輕笑,雙手抱得更緊,「…我想用多啲時間睇住你,難得你終於番到黎。」
對啊,這是有多難得…經過了三天三夜,經過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我們終於可以回到大家身邊。
「池…」 她輕嚷。
我轉身,滿足地看著她。
「…池,我愛你。」
我甜甜一笑,擁抱著她。
過去了,抱著她的這一剎那,我清楚知道,那恐怖的一切一切,都已經早已過去了。我抱著她,看著窗外的魚肚白,輕喚著她的名字…
「我都好愛你,Yuki。」
“Lost on a Red Minibus to Taipo”----Series Finale
《那夜凌晨,我坐上了旺角開往大埔的紅van》
----結局篇----
1/4
紅van離開那打素,沿著海邊的完善路一直駛出吐路港公路,在黑暗中飛馳。跟上大帽山「數位系統署」時一樣,除了小巴車頭的兩盞巨型車頭大燈,我們再沒其他可以用來辨識四周環境的光源。
路上沒有任何阻礙,小巴司機更是變本加厲的把油門踩到底,除了腳板底下傳來的「轟隆」引擎怒吼,車廂內就只聽到車速顯示器的嗶嗶作響。
109、111、112、115、118、121……
紅van的速度給趨至極限。
我側頭看著窗外極速後退的吐露港黑暗,左邊是海,右邊是山,暗暗慨嘆著。同一段馬路,我兩天前也同樣踩車經過。同樣是凌晨黑夜,同樣是四野無人,同樣是以「阿怡」為目標的遠途大長征。
——兩天前後,心境卻已大為不同。
我再次從口袋取出手機,重新看了下時間:「00:53」——時間尚餘16分鐘。按照現在速度,要在限時內趕回獅子山隧道應該不是問題。
「阿池……」
驀地,我聽到了有人在耳邊呼喚我。當我直覺以為這又是另一次幻覺之際(就像剛才在那打素聽到的那些),我才驚訝發現,這次的叫喚乃是千真萬確,因為聲源就在我左耳隔鄰。
「阿池,阿池……」
對方又喊了下,我轉過頭來,看著坐在我身旁,輕聲叫喚我的這個人——Yuki。只見她此刻也側身而坐,面向著我,我們二人四目交投……這使我詫異。Yuki,她竟然會主動叫我?
「嗄?」我沒有意識過來,隨口應了一只可笑的單字。
「阿池……」Yuki語調遲疑,我甚至看到她的嘴角在暗暗發抖:「其實,我有啲野想同你講。」
什麼?
我暗暗吃驚,萬料不到Yuki竟會那麼突然。我再次想起第一天晚上,我們在廣福橋上遇到的事——才剛剛因為熱血氣氛感染,本已一掃而空,那些對於Yuki的「恐撚佈」感覺又瞬間復回。
「咩……咩呢?」我應道。該死,幹嘛口震!
Yuki先是頓了一頓,似是在衡量該怎麼說:「阿池,你記唔記得……第一晚果時,我地岩岩係廣福道落車,你話你果晚係同我一齊行返太和架?」
!
來了來了……她終於再次提起這事了。
「係……點呢?」我的思緒一片混亂。
這時窗外遠處有一龐大黑影掠過,若沒猜錯,那應該就是「民歌王子」區瑞強旗下開設,一家號稱是為了環境保育而建(實際是促進消費,破壞環境)的「小白鷺餐廳」。
Yuki正視著我,神情怪異:「果時你不斷堅持話我有同你一齊行返太和邨,仲係條橋上面望到防毒面具人……而最奇怪既係,你竟然真係可以講得出我當時諗過既野,而且仲講得出我男朋友係住係華富邨……」
「係——啊。」我遲緩點頭,繼續聽著Yuki的話。
Yuki看著我,眼神游離:「我……我一直好介意呢件事,覺得好恐怖,但又諗唔到一個合理既解釋……直至,我地頭先係林村上車去醫院,我竟然係塊玻璃度見到啲好奇怪既倒影:見到一班我唔認得但又著哂我地衫既人坐左係車上面、見到我自己、同埋見到……阿池,你。」
我再度點頭,表示同意——我在逃下大帽山時也見過這些解釋不了的詭譎倒影。Yuki到底想說什麼?
「我係度諗……」Yuki輕皺眉頭,續道:「兩件事之間,會唔會有咩關係?」
我愈聽愈奇怪,急忙追問:「咩關係啊?」
我似乎嚇阻了Yuki,只見她頻頻搖頭,一副「不關我事」的表情,道:「我唔知架……我咩都唔知架!我只係自己亂估架乍!」
我暗嘆口氣,嘗試用一種比種溫和的「溝女tone」,道:「唔緊要,Yuki,唔緊要!我地無人,係無人清楚知道究竟發生緊咩事!無人可以話你錯,你即管講。」
聽到我的安撫,Yuki再度定了下來,深呼吸,開口說道:「我之前同我男朋友入戲院睇過一套戲,叫The Island……係講一個男人發現自己原來只係另一個人既複製……而佢比人複製既目的,就係為左當現實世界既人有病時,複製人可以作為佢地最合適……既器官捐贈者。」
聽到這,我不禁皺起眉頭。
「所以我就諗……會唔會,其實我係玻璃上面見到既,同阿池你當晚一齊行返屋企既果啲……就係我地既複製人?呢個世界,呢個香港,會唔會……其實就係一個複製人培植場?」
說罷,Yuki沉默了起來,似是在等待我答覆。
嗄?沒了?
她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
我眉頭皺至極至。我想,如果同一番話是從中年男子嘴裡說出的話,我一定會亳無猶豫的把他「串到仆街」。
天啊,搞了那麼久,經歷了那麼多,就當我們正要回去獅子山,快要進入整件事情的「高潮」部份時,Yuki才後知後覺提出這種亳無驚喜,早在眼鏡青年說「I am Legend理論」時就該一拼說出的「設想」——Yuki,我投降了,我真的搞不懂你。
「哦……都有可能既。」我尷尬,嘗試以一個比較客氣的態度來說:「Yuki,你就係想同我講呢啲?複……複製人?」
但見Yuki輕點了頭,隨即又搖了下頭:「唔……唔係,其實仲有一件事。」
我感受著紅van車廂的搖晃,看著Yuki,嘗試猜想她接下來又會說些什麼「驚人發現」——原來自己叫Yuki?原來阿爸是男人,阿媽是女人?
這時候,窗外遠處的山坡上,又掠過了一堆黑影。如無意外,那就是當年開售樓價曾經轟動一時的鹿茵山莊(當然,這些當年的天價,現在也許連舊唐樓也才勉強租得下)。紅van駛過鹿茵山莊,向中文大學方向進發。
——我們已漸漸離開了大埔區。
「件事發生係第一晚,亦即係你堅持話我同你一齊行返屋企既果晚……果晚同你地分開之後,我好快就行左返去。除左四周圍無人有啲驚之外,途中都無咩特別野發生……」Yuki頓了一下,又道:「而係我屋企門口隔離,我阿爸一直都擺左個二手木櫃係度,用黎放鞋同雜物。木櫃櫃面,我地放在一個灰色鐵盒……」
我點點頭,示意我在聽,心裡卻完全聽不懂Yuki到底想說什麼。
「我屋企一直有個習慣,就係無論邊個開門返黎,第一件事,都會首先將自己開門入屋既果條鎖匙扔入呢個鐵盒度,等下次出門口時先再攞番……無論係我、我細佬、定係我阿爸阿媽,我地全部都有呢個習慣。果晚我返屋企,鎖門之後,照常將鎖匙扔左入呢個盒到……問……問題係,就係個鐵盒入面,我見到一條從未見過既鎖匙。」
鎖匙?我警覺了下。
Yuki徑自點了下頭,惶恐道:「我當時完全無為意,只係隨便執起條匙,睇左一睇。我仲估條匙可能係阿爸或者細佬留底,可能佢地帶錯左人地屋企條門匙返黎……」
我緊皺眉頭,立即答話道:「Yuki,你唔係講緊,條匙就係太和邨……」
話沒說完,Yuki已立即點頭:「條匙上面有個牌……寫住『3403』!」
我一時反應不來,傻眼看著她,問:「嗄?」
「34樓,我地住既果棟大廈,根本就無34層咁高!全大埔既樓……除左公屋,好似都無樓起到咁高!」Yuki語意激動,一臉害怕道,「對……對唔住,係我地頭先岩岩經過廣福邨,我先突然間醒起!」
聽到Yuki的話,我也驀然想起:對啊,自己所住的太和邨,我們那幾棟樓真是建得離譜的高。
——最高那層,沒記錯,好像就是34樓。
我搞不懂,再次轉頭向Yuki問道:「會唔會,你屋企其實有個太和邨既單位,但你一直都唔知?」
Yuki猛地搖頭,一副欲哭無淚的可憐樣子:「唔會!一定唔會!我從來都無聽過呢件事!」
我疑惑,好像想到了些東西,卻又說不出口,腦海裡無數個可能性在組裝中……不成!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解釋當天晚上我見到的那個「假Yuki」啊!
Yuki家可能有一條屬於太和邨單位的門匙(極有可能就是「假Yuki」的家),可Yuki自己卻從不知道——這根本沒解決到任何問題,只是把事情弄得更撲朔迷離而已!恐撚佈Yuki,你好嘢!
就在此時,紅van車頂突然傳來一陣噪音……
「沙……沙沙……沙……沙……」
我冷不防給嚇了一跳,連忙抬頭察看。
亳無疑問,雪花噪音是從車頂擴音器傳出的。
我立即往車頭方向看去,只見小巴司機正一邊開車,一邊調教駕駛座旁的收音機。我火起,立即向前罵道:「屌你咩,比你嚇撚死喇!」
誰料小巴司機亳無悔意,頭也不回的向後罵道:「你老尾,咁撚細膽咪撚學人搭van仔啦!」說罷,又繼續扭動收音機鍵控,像在找尋什麼。
「沙沙……沙……沙沙……沙……」白色雪花噪音充斥了整台紅van。
我不甘受辱,向小巴司機開口駁回:「咁你又係度做緊乜啊,揸你既車啦!」
「仆街,我睇下搵唔搵到頭先個廣播啊嘛!」小巴司機熟手的調動著收音機,噪音不斷,「頂佢個肺,究竟邊撚個台架!搵唔到既……頭先個普通話廣播啊!」
「普通話廣播……」中年男子坐在位置上喊道,果然還是什麼也要理,「係咪頭先係醫院聽到果個核爆廣播啊?」
嗄,Greensleeves? 我疑惑。
大概是聽到了我們的對話,身為這普通話廣播的發現者,一直坐在車廂後方的白粉友,此時也抓著椅背,慢慢往車頭走上來:「應該個個台都同步播緊,係咪你自己搞錯左乍懵撚!」
「無啊仆街!你自己睇下……」小巴司機亳不退讓,繼續扭動著收音機,道:「FM、AM……全撚部都無啊!陷世界都無人做電台,全部雪花!」
的確,無論小巴司機如何調動頻道,大氣中仍是清一色的雪花,根本沒有什麼說普通話的機械女聲……難道說,那是白粉友的那台收音機才可以收到的頻道?
想到這問題,我即轉頭向白粉友問:「你果部收音機呢,有無帶上車?」
「無啦,屌!」白粉友一邊抓住椅背,一邊搖頭:「頭先我地喪哂咁衝入去急症室,我連部機都未擺返落背囊度就起錨……無啊,部機漏撚左係那打素喇!」
小巴司機聞言揮了下手,一副「有沒有搞錯」的不屑表情,繼續調教著收音機。
「一係醫院部收音機,一係呢度部收音機,我覺得一定係事旦一部出問題喇!」中年男子繼續在位置上插口。
老實說,此刻我倒認同中年男子的話。
反正「紅van收音機為何接收不了核爆廣播」這問題也不太嚴重,問題要不出在紅van,就是出在白粉友從醫院裡找到的收音機上。本來不能解釋的事情就已經很多,多一條「紅van收不到廣播之迷」,其實也沒大差別。
與此相比,我反而對Yuki剛剛跟我說的事感到困擾。我始終覺得,在Yuki家出現的那條神秘鎖匙,大概象徵了個「什麼」——這也許就是何解會出現兩個Yuki的超級關鍵!
我眉頭輕鎖,側頭看著窗外的黑暗,嘗試組織思緒……
玻璃窗外,一棟完全黑漆的建築物快速掠過,我認得那是近年在馬料水新建的凱悅酒店,後方那團長條形的黑影,大概就是「大學港鐵站」——我們已火速跑完了吐露港公路,進入沙田區範圍。
與此同時,車頭的「粗口二人組」仍在「收音機何解收不到普通話廣播」這問題上爭論。
「屌……明明個個頻道都收到,係咪你自己搞撚錯左乍!」白粉友不服氣,彎腰上前,用手按住小巴車頭的儀標板,直接按動駕駛座旁的收音機。
「沙……沙沙沙……沙……」 車廂內的雪花白音起伏不定。
「喂!屌你老尾搞我部機,幾千銀架仆街!」小巴司機出聲罵道。一直坐在位置上的中年男子,也動身走了上來,加入研究的行列:「又會咁奇怪既……會唔會得係大埔先聽到架乍?」
就在這時候,雪花白音突然出現變化,「喀」的一響,白音戛然而止,車廂內隨即安靜了起來,然後是道奇怪的音樂旋律。
「嗚—嗚—嗚—嗚——」
是把女聲,細語哼著一道陰柔的調子。
「喂!屌,你撳撚錯左喇!呢度係播碟架!」小巴司機責罵仍在嘗試中的白粉友。
我坐在椅子上,聽著車頂揚聲器傳來的音樂聲,配合著少許「爆咪」的效果,我突然感到毛毛的,手臂上全是雞皮疙瘩。天,這首曲子,這把女聲,到底是什麼回事?
「咁點樣撳撚返出去呀?點轉返收音機度啊?」白粉友看著眼前的儀標板,一副駕馭不了的樣子。
「等我試試啦!」站在最後排的中年男子道,嘗試領導。
中年男子正要彎身上前時,卻被小巴司機揮手攔住了。
「等……等等!」小巴司機開著車說道,他的聲音突然顫抖,似是十分害怕。
「嗄?」中年男子把動作生硬停住,傻了眼的看著小巴司機。
聽到如此狀況,我也不禁好奇,抬頭看著臉前的司機背影。從魚眼倒後鏡看到,小巴司機神色慌張,邊看著前方馬路,邊懷疑竊看著身旁的收音機:「仆街……呢……呢首歌……」
與此同時,那把女聲結束了毛骨悚然的「哼唱」前奏,轉為實實在在,說字唱詞的主歌部份……
「朦朧晚空 雨暮瀰漫
夜已半躺窗紗間
在你臂彎裡慢長夜晚
有我的一張笑顏」
女聲柔柔唱著,聲音似遠還近,咬字非常清晰。單聽編曲就知道,這是一首廣東舊歌。老實說,這歌的旋律其實是蠻好聽的。可不知怎的,總是有種說不出的詭譎感覺。紅van車廂彷彿霎然下降了幾度。
「仆……仆街!唔撚係咁撚大整蠱啊?」小巴司機給嚇得愕住了,聲音瀕臨走音邊緣,「邊個仆街擺呢首歌入黎架?點……點解我架車會有呢隻碟架!」
無疑,嚇怕他的正是這首曲子。
「祈求你可繼續留下
讓我愛多千幾翻
但我知道在晨暮裡
我將孤單 你將消失
像這一晚」
女聲繼續唱著,歌詞間的「消失」二字引起了我的注意,聽到這,我不禁疑惑起來……
「我將孤單,你將消失,像這一晚」?
我突然想起了阿怡,想起了我爸我媽我姐,想起了於一夜間消失掉的所有香港人。我緊皺眉頭,看著窗外不斷後退的火炭景色,看見那猶如一只黑色大怪物的港鐵上蓋物業駿景園在窗外掠過,心裡毛毛的……
這首歌到底是啥回事?
「唯求你知 此刻太短
請將此身 盡舖以吻
唯求你知 愛是難斷
橫垮一生淚痕」
「好熟……呢首歌好熟!」中年男子喃喃說道。
「緊係熟啦!頂你個肺,呢首麥潔雯《夜夜痴纏》!」小巴司機大吼,聲線顫抖。
中年男子恍然大悟,朗聲說道:「係啊!果時好似係電視台唔知咩節目首主題曲黎!」
「好邪架!一播就會瀨野!揸得搵食車既都知,無人敢播!」小巴司機十分激動,瘋狂叫道,「屌,邊撚個放入我部機度啊!快撚啲熜左佢——熜撚左佢啊仆街!」
「好……好!」站得最近收音機的白粉友連忙應道,伸手準備「轉台」。
「軋吱——」
腳底突然傳來一下輪胎聲,紅van車身激烈顛簸了下。
我暗暗嚇一跳,連忙抓住身前的金屬扶手,穩住身體。座位通道上的白粉友和中年男子站不穩,紛紛摔了一跤。
「屌!」白粉友吃痛罵道。
我感到有點不對勁,連忙抬頭向車頭看去。從倒後鏡中看,只見小巴司機雙手依舊握著方向盤,臉上卻宛如鐵色。
紅van此時已跑上沙田路,開始上斜過橋,車身的顛簸卻是愈來愈激烈,高速左右搖晃著。我突然發現,小巴司機握著方向盤輪胎的雙手,以至他的全身,都在微微抖動著。
「喂!你做咩……」我正想開口點醒小巴司機,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把話硬生生止住——阿信死了,Peter死了,根據椅背後的「火柴人預言」,就現在,我們還差一個沒死。
難道……
「喂!快啲睇住佢——」我霍然站起來,指著小巴司機,嘗試叫旁邊的白粉友或中年男子察覺這件事的發生。
聽到我叫喚,給摔在地上的白粉友正笨拙爬起來,抬頭看著我,無辜應道:「咩話?」
可一切已經太晚了。
下一秒,白粉友原本所在的位置已經空無一人,在「作用力=反作用力」的物理算式下,白粉友整個人騰空起來,以時速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向車頭方向飛去。
與此同時,車頭傳來一陣玻璃碎裂聲,以及一下震耳欲聾的金屬碰撞的聲音……
「嘭—喇—!」
剎那間,一下超級猛烈的撞撃駕到。
我整個人也給騰空起來,飛躍向前。幸好臉前就是駕駛座,小巴司機椅背把我整個人擋住。
「啊呀呀呀呀!」身旁的Yuki奪命狂呼,也一塊撞擊在椅背上。
紅van似乎沒被第一下的撞撃停住,而是一直向前滑行著,車頭不斷傳來難以辨識的恐怖聲響——再也聽不見《夜夜痴纏》,取而代之的是尖叫聲,人聲,碎玻璃聲和金屬蜷曲聲,共煮一鍋。
「嘰————!」應該是車底傳來的滑行聲音。
才不過是兩三秒間發生的事,我已不再清楚眼前的狀況,只感覺到劇痛,以及知道紅van已經撞毀了的事實。
未幾,紅van終於結束滑行,完全停住了。四周回復一片靜謐。
Fuck!
天,真的好痛好痛!痛死我了!
我勉強移動身體,發覺額頭上濕濕的,伸手一摸,原來流血了。側頭察看,只見Yuki同樣倚在了駕駛座的椅背上,神情痛苦,一臉都是傷痕和血跡,低聲呻吟著。
我想起今天下午在林村外頭的撞車——相比現在這一次,兩者力量似乎是相約。唯一不同是,今天下午是從紅van右側撞過來,現在卻是從紅van的正前方迎面撞來。
我咬緊牙關,控制因過度驚嚇而不停抖動的雙手,勉強把身體支撐起來。此時車廂內彌漫著一陣白煙,鼻子嗅到一種似是燒焦味。本已一團狼藉的車廂後方,現在更是座椅東歪西倒,屍體亂飛。
驀地,車箱後方突然傳來幾聲咳嗽,一個人影從地上爬了起來,不住喘氣的喊道:「咳咳……發……發生咩事!」
中年男子!
還沒死!
中年男子也同樣是滿臉傷痕,兩條手臂全是血跡。他步伐不安穩的向車頭走來,眼神倉皇,口裡不斷叫道:「發……發生咩事?」
我看看倒卧在身旁的Yuki,只見她不斷喘著氣,形神虛弱。
「你……你無事嘛?」我嘗試甩開腦袋中的昏眩感覺,向她問道。
「無……無事。好痛……有啲暈……」她虛弱應道。
我把虛弱的Yuki扶回座位上,然後側身繞過她,步至紅van的走廊通道上。
中年男子已經來到車頭位置,視察剛剛發生的狀況。我步至中年男子身旁,駐足觀看。
大概前方的兩盞車頭大燈也給撞毀了,此際往前看,擋風玻璃外頭變得完全漆黑,連最後一只可以用來看路的光源也給摧毀了,剩下紅van車廂內的暗淡橘光。
一如所料,紅van是從正前方被迎面撞擊的,我看到車頭外圍是一疊厚厚的石躉和鋼鐵防撞欄。毫無疑問,我們此刻身處城門河正上方,這條橫越火炭兩岸的沙田路橋墩上——說是「被迎面撞擊」也不對,因為,剛剛分明就是小巴司機的突然「病發」引至高速行駛中的紅van失控,自己往路旁撞去。
好險,若不是路上沒其他車,若不是路政處在橋邊安上了防撞欄,紅van的撞車情況或許會更誇張,因高速煞車而面臨翻車危機。
我靠近駕駛座,嘗試觀察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小巴司機的狀況。
毫無疑問,小巴司機已經死去。
雖然他的面容跟我們各人一樣,盡是被玻璃碎割破的傷痕和血跡,可我相信他的決不是因為撞車而死的。只見在小巴司機死不冥目,血跡斑斑的臉頰下,他那充滿著鬚根的粗糙臉乳上,一塊塊的紫色斑紋已開始浮現。
不知該是驚訝還是害怕,小巴司機正正就應驗了「火柴人預言」,跟阿信,Peter在同一鐘數死去。
小巴司機在開紅van時死去,這還真配。
雖然我對這才相識了兩天,毎次講話也至少有兩句髒話的小巴司機沒好感,可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一齊捲進了這事件當中,更在我們終於可以離開這鬼地方前犧牲死去……我看著小巴司機的屍體,雙手微微合十,慨嘆了聲。
傷感歸傷感,我可沒有忘記當下最重要的事,隨即從口袋裡取出手機,看了下時間:「01:00」
Shit!
剩下九分鐘!
Shit!Shit!Shit!Shit!Shit!
從這到獅子山隧道,至少還有兩公里距離,現在連車小都撞毀了……我們這下可以怎樣?用跑的?鐵定趕不上啊!
還有,阿信不是說要「坐」紅van進隧道嗎?
Fuck!
我連忙轉身,向中年男子大吼:「無時間喇!剩返九分鐘!食屎喇今鋪!」
聽到我的狂叫,中年男子先是愣了一下,猶豫地點了下頭,道:「唔……唔緊要,或者架車仲行得既!我……我試下!」
說罷,中年男子動身跨進了駕駛座,使勁把小巴司機的屍體位出,嘗試騰空位置。就在此時,他又猶豫的轉過頭來,說道:「但……但係,仲有一個呢?」
「仲有一個」?
這時候,我已經被「快沒時間」的危機沖昏頭腦,根本聽不懂中年男子在說什麼,還想回問他:「咩仲有一個——」可話說到一半,我就明白了。
對啊……白……白粉友呢?
他去那了?怎會憑空消失了?
我甩一下頭,嘗試驅走那因撞擊而起的昏眩感——白粉友,他剛才摔在我此刻在站的位置上,我還跟他講話,然後,「嘭」的一聲,撞車了……他消失不見了。
想到這裡,我不其然向車頭位置重新看去。
車頭給撞至殘缺不堪,地上全是玻璃碎片,倘大一塊擋風玻璃,現在已經……慢著,整塊擋風玻璃已經……不見了?
Fuck!
該不會,是因為撞擊的反作用力過大,整塊掉出車外了吧!那……白粉友?
我連忙動身上前,彎腰蹲在「擋風玻璃」旁邊,往車外的無盡黑暗看去。
在我前方不夠半米處,就在石躉和防撞欄的另一端,那是一片黑暗。紅van就撞在橋的最邊緣位置,邊緣以外,就是什麼也沒有的天空。
我往下看去,就在四到五層樓的高度下,城門河流水潺潺。
Holy Shit!
我嘗試向下看,卻因為過黑而啥也看不到,只聽到急湧的水聲。我想起撞車前,白粉友突然騰雲駕霧的滑稽姿勢——雖然這實在太荒謬,可如果車廂內沒有,唯一解釋,就是給摔出車外了吧?
我轉過頭來,想告訴中年男子,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佢……佢好似……」
中年男子此時已坐下在駕駛座,伸手嘗試把已經不成車型的紅van重新發動。
「嗄?」他驚訝看著我,右手轉動車匙。
「噠噠噠噠噠噠——」
腳下傳來引擎點火的聲響,對於引擎竟然還能點火,我已感到非常驚訝。我指著車頭前方,正式道:「佢……好似跌左落去。」
聽到我的話,中年男子當下就愣住了,傻眼看著我。
與此同時,車底突然一下微震:「轟——!」
!!
起動了!
這怎麼可能!一個晚上裡給連續撞了兩遍,紅van的引擎還能發動?
天!我發誓,如果可以回到正常世界,我一定會替紅van申請「健力士世界大全」,最不能輕視的交通工具——紅van!
中年男子側頭看著我,一副過於驚訝的樣子,似是完全接受不了,我們竟然在一秒內失去了兩個同伴。只見中年男子雙手放方向盤(其實方向盤位置已給撞歪了),似是準備好開車的樣子,向我問道:「佢……佢死左?」
我本想直接答他「當然」,可話到嘴邊,才覺得太武斷:如果白粉友真的掉了下河,那倒不一定會立即死亡……
也有可能,他此刻正在我們腳下的河水裡,激烈掙扎中!
天啊,這實在太「痴撚線」了!
「唔知,或者未……」我支吾以對,隨即又緊張看了下時間,抬頭向中年男子道,「唔……唔好理佢喇,剩返九分鐘,如果我地出到去,先再返黎救佢啦!」
我說著連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話。
畢竟現在是關鍵時刻,即使白粉友沒死,也至少已經重傷。如果我們還要在漆黑中下城門河找他,這一來一回也得花一兩個小時。問題是,現在我們連一兩分鐘也沒有!
白粉友,別怪我們!
為了回到原來世界,為了搶回阿怡,我決不能來到這一步才放棄!
看到中年男子還在猶豫,我按捺不住的動身上前,抓著他雙肩猛烈搖動:「唔好再諗啦,剩番九分鐘乍!我地無時間喇——我地真係無時間喇!」
聽到我歇斯底里的叫嚷,中年男子頓時回過神來,點了下頭:「係……係,我地出左去之後,即刻叫人返黎救佢!」
為了求存,我們同樣說著虛偽的話,就連剛才的「必須把所有屍體集齊才可回去」理論,也一拚置諸腦後。可此時此刻,我們實在是沒有其他選擇。
中年男子動手轉動排檔,嘗試把紅van向後駕開,移回馬路中心。
驀地,我感到紅van正緩慢的向後移動中,經過連番撞擊,紅van卻仍然跑得到,這還真是奇蹟中的奇蹟。
中年男子把紅van移回馬路中心,重新轉動排檔,踩下油門——紅van再次起飛,沿著沙田路向獅子山隧道進發。
沒有路燈,沒有車頭燈,四周完全黑暗。此時此刻,唯一可以分辨前路狀況的,大概就只有夜空中反射下來的暗淡星光。我一直站在駕駛座旁,希望可以協助中年男子看路。
沒了擋風玻璃,強風向我們迎面襲來,車廂內霎然降下兩三度。
我們沿著沙田路一直跑,經過了沙田第一城,經過了威爾斯親王醫院,開始拐彎上斜,進入獅子山隧道公路範圍。
我取出手機,再次察看時間:「1:04」
還有五分鐘!
紅van一直上斜,剛經過了隔田村,從這裡到隧道口,大概還有四分三公里,按照現在速度,五分鐘內應該可以趕上!非常接近!
可命運總有一套恐嚇人的系統,正當我心情極度亢奮,還以為終於可以趕得上時,腳底忽然傳來一下劇烈的震盪。
「卡噠卡噠卡噠卡噠——」然後是一陣嘈雜的怪聲,我暗叫不妙。
「架車有問題啊!」中年男子喊道。
即使中年男子沒說,此刻我也清楚感受到——隨著引擎傳來的嘈雜怪聲,我所站著的地板下,那應該是小巴引擎位置,突如其來冒出了縷縷白煙。
與此同時,紅van的速度驟然下降。
從八十公里,我們掉至五十公里、三十公里、二十公里……
「卡噠卡噠卡噠——轟隆轟隆——」
怪聲愈來愈響,白煙愈來愈濃,我甚至給嗆到咳嗽起來。
我直覺這是紅van終於不敵撞擊,在拋錨前給我們的「最後通牒」。
這時我們以龜速經過了世界花園,仁安醫院,路上的行車線突然散開,向外擴展——抬頭往前看,一列灰黑色的「小房子」在視線出現,橫向的把整條公路都欄住了……是隧道收費亭!
我們已經進入隧道範圍了!
「轟隆轟隆——」
車底的咆哮愈叫愈激,車身不正常的抽搐著,我甚至感到地板是燙燙的。他媽的,你這爛車給我橕住!千萬不要現在才拋錨!
我們「咻」地駛過了隧道收費亭,來到最後兩百米。來了,來了——拐過這個彎,後方就是隧道入口了!
「左定右……行左定行右?」看著前方的岔路,中年男子激動問。
「右!行右!」我想也不想,下意識喊道。
獅子山隧道採用雙管行車,一條往九龍方向,一條往新界方向。雖然阿信並沒指示我們一定要走原路,可我始終覺得,從那裡出來就在那裡回出(我踩車出美孚時也有同樣想法),既然我們是從旺角回大埔時出事的,照理說,只有逆向走回往新界方向的管道就成了。
紅Van快速拐過收費廣場後的微彎,就在此時,在前方清一色的黑漆中,忽地傳來一陣白光……
「有光!有光!」中年男子狂歡,大叫起來,「係隧道,我見到隧道口喇!」
就在距離我們不夠一百米處,圓型的隧道入口出現在眼簾。
隧道並沒受到「大停電」影響,兩旁的強力射燈依舊亮著。從這看來,隧道入口散發著蒼白的光線,跟四周的黑燈瞎火形成強烈對比——乍看來,的確有種「通向另一世界」的奇幻感覺。
「Good!快啲比油踩入去!」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興奮,用力拍在中年男子的肩膀上。
然而,就在距離隧道入口的最後十米處,車底突然傳來一下終極的咆哮……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隆——啪!」
隨著最後的「啪」響,車頂燈泡陡然熄滅,引擎安靜了下來,整台紅van也失去了動力,停在路上。與此同時,腳底下的白煙曳然而止,轉換成氣味刺鼻的滾滾黑煙。這一刻,我清楚知道紅van的氣數已盡,拋錨了。
Fuck! 還有不到十米的距離,我們就這樣拋錨了。
中年男子轉動車匙,嘗試再次起動,可紅van始終沒反應:「死哂啊!成部車死哂,『噠』唔著喇!」
我激動取出手機,再次察看時間:「1:07」
還剩兩分鍾!不!排除萬難才來到這,我決不能來到隧道入口前才放棄!我沒再猶豫下去,緊咬牙關,立即轉身向鐵門跑去。
「喂,你去邊啊!」中年男子在後方叫嚷。
我把鐵門拉開,躍下地面,歇斯底里的回頭喊道:「快啲落黎啊!我地推車!我地推架小巴入隧道!」
說罷我即跑到紅van後方,雙手使勁往前推,奢望能夠徒手把這台廢鐵推進隧道裡。「阿池,我幫你!」中年男子這時也躍了下車,跑到我身旁,幫忙一齊出力推。
「啊呀呀呀!」我雙腳扎緊,把全身力量集中於掌前。
「嗚呀呀呀!」中年男子整個向前傾,臉上青筋暴現。
天!我從沒想過,原來一台十六座位的小巴是這般重!這猶如徒手將柏林圍牆推倒般困難,無論我和中年男子有多使勁,紅van仍然安如泰山,絲亳未動。
不成,不成!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Yuki,Yuki……快啲黎幫手啊!」我抑天喊道。
骨子裡,我當然明白增添一個弱質女流來幫忙,除非她是《復仇者聯盟》的其中一員,否則其實是沒大作用——可那又怎樣,時間緊迫得剩下一分鐘而已,你預期我能作出有多理性的考慮?
「Yuki,快啲黎——」我雙手使勁推,口中呼天搶地的叫喊。可話沒說完,我的「叫喊」已經給突如其來,更大分貝的一下尖叫聲蓋過……
「啊呀呀呀呀!」
Yuki,是Yuki的聲音。出什麼事了。
我立即從車後探出頭來,往隧道方向看去。就在那散發著蒼白光芒的隧道入口處,我看到了五個背光的身影。
站在正中央的一個,身形纖細,應該就是Yuki沒錯。從這角度看來,她此際正正微微的顫抖著,該是看到旁邊圍著自己的四人,而嚇得魂不守舍——背後原因顯然易見,皆因那四人都不是善男信女。
他們全都身著西裝,頭戴黑色防毒面具,兩大一小。
「仆……仆街喇。」我看著前方,喃喃吐道。
可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忽然見到Yuki身影一欠,右手從口袋裡拿出了包什麼,「嚓」的把它撕開了。塑膠包裝飄落在柏油馬路上,Yuki手中亮出一朵銀白色的寒芒。
手術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