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公认,大明帝国的缔造者、特务系统的总设计师朱元璋老先生,是千古帝王中的头号狠人。
朱元璋一生杀人无数,有与他争夺天下的敌人,也有意图染指皇权的政敌。
但他杀得最多的,还是洪武朝的贪官污吏。
洪武二年,也就是明军完成第一次北伐、关内归于一统之后不久,朱元璋同志就亲自部署、亲身上阵,发动了一场史上最大、最严的反腐肃贪运动。
为此,老朱曾经在与帝国的高级干部们谈话时,说过一段非常走心的话:
“从前我当老百姓时,见到贪官污吏对民间疾苦丝毫不理,心里恨透他们,今后要立法严禁,遇到有贪官敢于危害百姓的,决不宽恕!”
可以说,虽然有时不免带点“私货”,借机打击打击政敌,但反腐,朱元璋同志的确是认真的。
本来,考察官员们的品行,是督察院的事情,但在朱元璋时代,督察院基本形同摆设,起不了什么作用。
不光是都察院,在审理贪腐案件时,就连大理寺和刑部经常都要靠边站。
因为朱元璋同志打心眼里不信任他的官员们,害怕他们会官官相护。
所以,在三法司之外,他又设立了一个名叫“检校”的组织。
这个检校,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锦衣卫,专门“察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无不奏闻”,比后世的某委管得还宽。
举个栗子,元末明初有个大学问家,名叫钱宰,被新生的朱明政权看中,招到朝廷里负责编书。
此时钱宰已经七八十岁了,每天还要打卡上班,感到十分辛苦。
有一次下朝之后,老头实在忍不住,就写了一首诗,抱怨上朝的种种辛苦,希望能够尽快退休,每天睡到自然醒——
四鼓冬冬起着衣,
午门朝见尚嫌迟。
何时得遂田园乐,
睡到人间饭熟时。
第二天上朝,例行的功课做完之后,朱元璋突然笑着对钱宰说道:
“老钱啊,你昨天晚上那首诗写得很不错嘛,不过如果把‘嫌’字改成‘忧’,就更好了”。
老头吓得直打哆嗦,急忙向朱元璋请罪。
有了无孔不入的特务之后,朱元璋同志还是不太放心,如果检效们也被收买了,那该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决定再放一个大招——中国历史上又一个创举,“上访”,就此诞生了。
其实说“上访”还不太准确,为了避免假把式,明朝的“上访”还赋予了老百姓“扭送”的权力。
朱元璋宣布,老百姓只要发现官员贪污,就可以把他们绑起来,送到京城审理治罪。
如果有人胆敢阻挡,那就别想活了,不但自己要被处死,还要株连九族。
就连皇亲国戚都不例外。
比如都尉欧阳伦,妻子是正牌公主、马皇后的亲生女儿,被一个小吏举报包庇亲属,也让朱元璋砍了脑袋。
加上这一道保险之后,老朱总算是放心了,大明帝国的反腐制度环环相扣,再无漏洞,贪官污吏从此将无所遁形了。
贪官污吏被查出来之后,要怎么处理呢?
一个字:杀!
朱元璋同志杀人的手法很多,花样百出,怎么死,全看老朱的心情。
比如抽肠(....)、刷洗(先用开水浇,再用铁刷子刷)、秤杆(用铁钩把人吊起来风干)等等。
杀人的门槛也很低,一开始的时候,他宣布,凡贪污60 两银子以上者,杀无赦!
拿了60两银子就要杀头,这个力度放到中国历史也是空前的了,然而执行一段时间后,效果却并不好。
气得朱元璋红了眼,扬言只要官员贪污,不论多少,全都死啦死啦的:
“我想清除贪官污吏,没有想到早上刚杀完,晚上又有人犯事。那就不要怪我了,今后凡是贪污受贿的,不管多少,一律杀头”。
人死了还不算完,相当一部分官员死而未已,还要继续为大明帝国站岗放哨。
为了加大震慑的效果,朱元璋在每座县衙的大门和二门之间,特别增设了一个土地祠。
有人可能会问,土地祠是用来供奉土地公公的,这跟反腐有毛线关系啊,难道有土地公在,县太爷们收起钱来就会害怕了吗?
还真是!
因为明朝县衙里的土地祠,供奉的不是一般的土地公公,而是披着人皮的稻草人——贪官被杀之后,还要把他们的皮剥下来,塞上稻草,做成人形,放到县衙的土地祠里供人参观。
十分的恐怖!
洪武十九年冬,朱元璋亲自担任主编的反腐专著《大诰三编》出台,将大明帝国的肃贪运动推上了巅峰。
“三编”规定,级别高一点的官员如果受了贿,要顺藤摸瓜,弄清行贿的钱从哪里来,层层追查,将贪污分子一网打尽。
实际上,在此之前,“顺藤摸瓜”式的反腐就已经进入实操阶段了,洪武年间”扯出萝卜带出泥“的大案非常多,牵连极广。
比如洪武十八年 (1385 年 )的郭桓案,就让六部的左右侍郎以下,全都掉了脑袋,各省被杀的官员和富户,达到了几万人。
这么个搞法,让官员的选拔明显赶不上杀头的速度,所以有一段时间,大明朝的地方官出现了严重短缺。
贪官要杀,事情也还是要办啊,该怎么办呢?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元璋同志再次创造性地发明了一项措施——“戴死罪”。
所谓“戴死罪”,就是戴着死罪办公的意思。
换句话说就是死刑已经判了,先不砍你,给老子站好最后一班岗,直到继任者赶来赴任。
所以明初的县衙、府衙,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升堂审案,堂上堂下的人全都戴着脚镣手铐,活像古代版的《监狱风云》,黑老大正在给手下的小弟们主持公道。
反腐都反到了这种程度,效果怎么样呢?
答案是不怎么样。
从洪武元年一直反到洪武十八年,朱元璋悲哀的发现,每天递上来的关于贪腐的折子,仍然能够堆满一桌子。
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饱读诗书、重视礼义廉耻的家伙,会在贪腐这条路上前腐后继、死而后已。
其实,在我看来,主要的原因无外乎两点。
其一是老生常谈了,朱元璋不相信朝廷的监察系统,偏要另起炉灶,依靠锦衣卫来反贪。问题是,朝廷的“公检法”好歹还要走个司法程序,锦衣卫办案,把人往诏狱里一关,说你贪你就贪,说你没贪你就没贪。
所以,他们收点黑钱徇私舞弊,或者制造冤假错案,肯定是免不了的。
反腐运动本身就制造贪腐,效果自然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其二,也是最主要的原因,朱元璋的铁腕反腐,其实是败给了人性。
一个人手中有权力,就好像一个女子有美貌一样,天生就会对有心人产生极强的诱惑。
权力越大,诱惑也就越大。
而古往今来,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
要想让手握权力的人洁身自好,高压不行,用圣贤书之类的“大道理”搞道德感召不行,单靠一个好的肃贪制度也不行。
唯有将权力真正关进笼子里,才是杜绝权钱交易的终极解决之道。
某根曾经说过,阿妹里卡的伟大不在于决策的珉煮,而在于通过制度和法律,约束和限制了执政者手中的权力。
美丽国有贪腐问题吗?
其实也是有的。
只不过,在他们那儿,就算是州长这种级别的高官,贪污那点小钱,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大明朝的里长、保正们打招呼。
原因无他,最主要的就是一个成本与收益是否匹配的问题。
美帝是小政府模式,官僚们手中的权力有限,权钱交易的空间比较小,对买家和卖家的诱惑都不够,成交的机会自然就小了。
反过来,大明帝国的官员尤其是地方官,天高皇帝远,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自然会成为围猎的对象。
能办的事儿越大,对方出的价钱也就越高了。
朱元璋肃贪的手段的确够狠,花样百出的死亡艺术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但每个人都有赌博或者说侥幸心理,只要没杀到自己的头上,就会觉得那个倒霉蛋不会是自己。
收益如此巨大,成本还不一定高,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反腐其实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课题了,自始皇帝一统天下以来,历朝历代都设有专门的机构,负责官员的监督和考评。
比如秦汉的“监御史”、唐宋的“御史台”,明代的都察院等等。
但是包括朱元璋在内,没有谁能够真正杜绝朝廷官员几乎人人皆贪的现象,贪腐问题一直在随着王朝的兴衰周而复始,原因盖皆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