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阳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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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汽车学院一群大学生组织郊游，班长张超和副班长王波带领全班三十名同学来到当地著名的小武当游玩。同学们爬了一日山,下来时已近傍晚。天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大家既累且饿，纷纷嚷着找吃的。
正值夏天旅游淡季，景区门口只有一家名“山风菜馆”的餐馆开门。三十个年轻人“轰”地一声涌进百十平方大厅。但见大厅里星样罗列着数十张园桌，进门左手边靠墙的长条桌上,搁着一个圆鼓鼓的大电饭煲，盖子上的园孔还冒着热气。
大个子刘兵饿得“嗷嗷”叫，撂开长腿两步上前，翻开锅盖往桌边一扔，拿起锅铲抢先盛满一碗，不管有菜无菜，挖起一调羹就往大嘴里送。
“他妈的！饭还是生的！”刘兵外号“土匪”，他气恼地将一口米饭啐向地面。同时骂骂咧咧地走向门口，举起饭碗就要朝外扔。
“你胡来！”班长张超急忙冲上前抬手制止。只见他浓眉一扬，两眼射出慑人的目光盯住刘兵道:“你把碗砸了赔钱事小，如果老板发脾气打起来，今天吃不了兜着走！”
同学们也紧张地扰上来，蹊跷地盯着刘兵手中米饭。副班长王波急忙起身近前，伸手臂挡住大家，劝同学们回各自座位。
就在这时，胖胖的男老板闻声从右侧厨房跑了出来，他一边捏起胸前围裙揩着双手，一边满脸挂着歉疚的笑容，解释道:“下午停了会电，饭才这样子。要么重煮一锅？”
“那还来得及！让我看看。”张超蹙着眉头，面色凝重，不由分说，转身走向电饭煲。他低头拿起巴掌型的木锅铲，轻轻拨开米饭表层，发觉除上面一层米粒未熟透外，里头都是好饭。
“大家听好了！”他转过身，习惯性地低首伸手将前额亮灿灿的长发往后一掀，随即抬头，挥动双手向同学们招呼道： “同学们别急，饭是好的，只面上一层有些未熟透。天太晚等不及了。我和王波吃生的，大家吃熟的。没大不了，没大了的啊！”
说完招手喊过胖老板，要来菜单，拿起铅笔，低头商量菜谱去了。同学们齐声应许，大厅里瞬时响起碗筷的敲击声和絮絮叨叨的话语声。
“土匪”刘兵却不依了，举起左手一招，大脑袋朝门外一晃，也不言语，就见右边一桌四人“呼啦”一声起立，迅即跟他一起冲出门外。
他们去找其他饭店去了。要知道这里是偏僻山沟，附近根本没有其它餐馆。刘兵自小在军营长大，总穿一身褪色的旧军装。他身高一米八，面方肤黑，一看颇具江湖气；他篮球技术过人，又仗义疏财，爱打抱不平，因此一入学便吸引了一帮兄弟，成了“五人帮”的头头。
他们“五人帮”按年龄排序，老大自然是刘兵莫属了。老二是“拐子”石非。他虽然个矮，却喜欢逞勇斗狠，经常带些社会上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来寝室闹腾。且好舞拳弄棒，打架滋事，曾经为了刘兵，带人将高年级同学暴打一顿。直打得对方打得头破血流，住进了医院。幸亏学校出面做工作，他后来才没有进拘留所。
老三是“卷毛”李四。他的为人正如同他那头卷发，跟一切反着来，愤世嫉俗，固执己见，凡事必争。按他的说法，什么电视、报纸上的消息全是假的。世人都是聋子、傻子，就他一人正常。他平素学习看似漫不经心，但考试经常得高分。全班同学中，他只和刘兵不争，因为他被刘兵的气场折服。
老四是“狗尾巴”王亮。他面色白净，戴副眼镜，爱梳个分头，总穿一身灰色旧西装。他最爱喜欢看刘兵打篮球，只要刘兵在球场上，他就站立场边，帮刘兵拿衣服、端水、递毛巾等，服务周到。汽车专业是他父亲要他填的，他不喜欢，因此上课时总捧着金庸小说，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全班只要有一人补考，非他莫属。
最后的“老五”是“猴子”许勇。他家曾经属于“黑五类”。自小就被人欺负，习惯低头走路，沉默不语，与世无争。他身材瘦得象麻杆，走路两边晃，经常汹酒，床底下总是堆满空酒瓶。据说他爹平反后，补发了一笔不小的工资。因此全班就他有一台令人羡慕的“三洋牌”录音机，这也是他被“五人帮”看中的重要因素。只要刘兵他们兴致一来，就占领许勇宿舍，又喝又唱又跳，吵得整栋楼不得安宁。
胖老板动作麻利，不到四十分钟，就将三桌饭菜上齐。大概是饥饿的原因，同学们连饭带菜吃过底朝天。欢快的笑声充满了这间简朴的“山风菜馆”。
张超站在大门口，焦急地等刘兵他们。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还不见五人的踪影。又过了半小时，眼见最后一班公汽就要收摊了，他们仍没回来。此时天全黑了，同学们纷纷吵嚷着要坐公汽先走，张超无奈只得叫班副王波带领二十几名同学上了最后一班公汽，自己独自留下来继续等刘兵。
终于，再过半小时，濛濛细雨中，只见几个人影一路嘻笑着小跑过来。张超一问，正是刘兵他们。原来他们几个四处找不着餐馆，只好听刘兵安排，寻小道下到右侧山沟一农家，共拿出了三十元钱，请一对农民夫妇帮他们现煮了一顿包谷面。尽管几人都是吃米饭长大，对包谷极难适应，但刘兵、石非、王亮三人在饥饿的驱使下，还是津津有味的把肚子填饱了。可怜的是“卷毛”和“猴子”，宁可挨饿也誓不吃包谷面，只挑了几口南瓜、茄子等疏菜咽下，依然饿着肚子回来。
怎么办？公汽没有了，天黑下雨，众人全没带伞。张超恨不能臭骂刘兵他们一顿。但他硬是压住火气，盯着刘兵他们，命令似的大吼道:“都给我跑下山去，淋病了活该！”
一行人雨中跑步一个多小时才进入市区。此时众人全身透湿，喷嚏连连。第二天除班长张超外，“五人帮”全部旷课。其中“卷毛”与“猴子”还发烧病倒。
因刘兵他们的失踪事件，全班挨学校点名批评了。这件事后，同学们看刘兵他们几人的眼神都变了，大家都在心里责怪他们娇生惯养，好高骛远，不顾大局，败坏了全班的名誉！“五人帮”也感觉到压力，心里憋着气，消停了好长一段时间。
那时大学生包分配。四年的汽车专业毕业后，这些时代宠儿全端上了“铁饭碗”。班长张超被学校留校任教，由于教学能力突出，加之情商过人，善于调和各种棘手的矛盾，五年时间就成了校领导“二梯队”，目前已位至正省级干部。
副班长王波去了市团委。他个性随和，从不强加个人意见，跟所有人配合默契，深受领导尝识，很快成了团市委书记。那时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他抓住机遇出去读了二年研究生，接着又拿了个博士文凭，才三十八岁就当上副市长。目前已是妥妥的副省级干部。
“土匪”刘兵靠父亲战友的关系，分配进了大名鼎鼎的央企，因不甘心从底层技术员做起，二年后主动辞职。他朋友多，人脉广，靠大家的支持，从卖饮料起步，然后开餐馆，最后开超市，目前拥有六家规模不小的连锁超市，身价数亿元，成了同学们口中津津乐道的大老板。
“拐子”石非受不了单位几百元工资的“羞辱”下海，拉拢一帮社会上“哥们”，逞勇斗狠，干起了拆迁工程，最后摇身一变成了市政工程公司董事长，早就赚得盘满钵满，据说安了好几个“家”，且拥有双重国籍。
“卷毛”李四分去了轮胎厂，走上岗位不到一年，就跟单位主要领导闹翻了。某次酒后竟然出手将顶头上司撸了两拳，结果被单位开除。最后靠亲戚关系去了美国。据说他在美国也难适应，一度长期失业。目前在一家中餐馆洗盘子。早已磨去楞角，变得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了。
“狗尾巴”王亮由于成绩太差，被分到了山沟里的汽车配件企业。于是心恢意冷，不恋爱不成家。刘兵总是鼓励他考研究生进城，他连考两年不中，便彻底放弃了。干脆自暴自弃，整天与矿工打牌喝酒赌博，后来企业倒闭下岗。幸亏刘兵不忘旧情，把他招进自己公司。目前靠帮刘兵开车送货度日。
“猴子”许勇分回到老家县里的农机修理厂。工资低条件差，干活又累又脏，加之长期酗酒，每月工资分文不剩，他老婆忍受不了离婚去了东莞。他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下岗，十年前发现肝硬化，目前孤家寡人，连看病吃饭的钱都无着落。
其他二十多位同学，大多热爱自己的专业，兢兢业业干好本职工作，成了各自的岗位的翘楚。目前有八位厂长，十位研究员或总工程师。他们不是本专业国内主委就是副主委，最普通的同学也成了单位技术负责人。大家个个事业成功，基本实现了人生的初始目标。
这样看来，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像一锅夹生饭呢？
2023.5.7于南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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