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差点过不了审的国产剧中,有多少社会的黑暗?




《狂飙》完美拉开了2023年的追剧热潮
辞旧迎新之际,异军突起的《狂飙》一度成为2023开年热播剧的最强黑马,即使与备受关注的剧版《三体》撞期,依旧创下了电视端累计3.19亿的观众规模(数据来自CCTV电视剧公众号,截至2月3日),豆瓣45万人评出8.6高分的优异成绩。截至目前,微博话题已达48亿次浏览、90万次,这些数据都印证着,《狂飙》开启了新一轮“全民追剧”热潮。

21年间,一个饱受欺凌的鱼摊小贩逆袭为权势滔天的黑道枭雄,一名刚正不阿的年轻警察立志维护“法”之正义,却苦于无能为力,愁白了头;两人间亦敌亦友的纠葛博弈,衍伸出了京海市一场横跨21年的“涉黑腐败”与“扫黑除恶”间的斗争。
而溯本求源,一切都要从21年前的鱼摊小贩——高启强开始说起。


普通人物撑起丰满角色
《狂飙》能收获如此高的关注度,片中的高启强功不可没。这是个让人有些恨不起来的悲情反派,他曾是个含辛抚养弟、妹的好大哥,也是个努力生活却要遭受欺辱压迫的老实鱼贩,卑微早已成了他的性格底色;当他误入黑恶势力的争斗中时,初尝了犯罪带来的物质与尊严,但此时他仍抱有一丝善念;直至深爱的家人被卷入黑恶争端,他便在犯罪这条路上已无理由回头,一个用奸诈换来财富,用狠毒赢取尊严的“投机主义者”就此诞生。

正如吴刚老师在剧中的台词:“我们的社会当中,确实还存在着一些不公平的分配,导致基层百姓觉得,如果不靠非法手段,是无法实现致富的。所以就有了铤而走险的一些人出现,他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高启强便是这样的人,在生活的逼迫与欲望的吞噬下,既是“有意”也是“被迫”地走入犯罪深渊的,在那个背景下,这种变化似乎带有一种宿命感。观众之所以恨不起来,是因为他就是我们身边的普通人,我们乐于看到被压迫的人勇敢反抗,无论是人抗争,亦或是命运。高启强也并非一味的“坏”,即使如何阴鸷狠毒,但面对家人时,他展露的真切温情与爱,仿佛又让他变回了那个温暖忠厚的大哥。正是这种复杂的角色厚度,造就了《狂飙》人物的充实饱满。

与高启强所对应的,是代表“正义”一面的安欣,在与高启强博弈的21年前,他朝气蓬勃、正直勇敢,对待法律与规则有种守正不阿的“轴劲”;21年间,接连碰壁的他曾一次次试图揭开京海的黑色帷幕,即使毫无收获,即便螳臂当车;21年后,他未老先衰,深感无力,却从未放弃对“正义”的执着。

很多人都吐槽安欣“不真实”,在充斥着“人情味”的社会中,他展露出一种特立独行的“法下无情”,按观众的话说,这样低“情商”的人在现实中早被边缘化和淘汰了。安欣确实“不真实”,他是现实中众多政法干警身上责任感的缩影,安欣必须坚持,他是任何地区政法系统中都不能熄灭的一束光,即使微弱,也必须要捍卫“法”的尊严。抛下这个包袱,剧中的安欣一样是个普通人,他有喜有爱,见不得弱小者被欺负,而他无差别善良与对“规则”的执拗,也是他的人性弱点,曾一度被高启强利用,间接成为他的第一把“保护伞”。
即便是配角,剧方也毫不吝啬丰富人物的笔墨,像勇敢圆滑的李响,也会惧怕“大人物”的威压,但仍能靠对正义的坚守,走出一条卧薪尝胆的复仇之路;边缘配角“老默”,即便戏份少,却依旧不是反派手下那些毫无情感色彩的工具人杀手,他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报恩动机,也有女儿这条独属的感情线。

当你细细观察后会发现,剧中几乎每个角色都不是刻板、片面的,他们的行事都有动机,他们的诞生并不为服务剧情,而是他们的出现创造了剧情。正是这样展现人性复杂性的角色塑造,让这些普通人物亦能更加丰满,更加贴合现实,这些人物就像一块块饱满的血肉,而最终撑起它躯壳的,是《狂飙》这个“特别”的扫黑反腐故事。

一场“较真”的扫黑反腐风暴
近些年,扫黑刑侦剧也走出了自己的一条“狂飙”之路,从摸着石头过河的《人民的名义》,到后续的《扫黑风暴》《巡回检查组》等,收获认可与好评的同时,创作者们似乎也陷入了“模板化”的死胡同,套路化的“扫黑组”与黑腐势力的较量,让剧情结构倍感乏味,剧情视角脱离观众,难以令观众共情。直至《狂飙》的出现,开启了一场“较真”的反黑、反腐风暴。

导演徐纪周曾在采访中表示,《狂飙》是一部经典“三幕式”结构的影片,剧情选取了2000——2021年间的三个时间节点,讲述了一场属于这20年的时代“狂飙”。这20年是我国经济飞速发展的20年,也是时代突变的20年。《狂飙》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以警匪斗争做主线,演绎了这20年的时代特色与基层社会生态,勾勒出了一个时代的人物群像。《狂飙》的单元核心故事正是选材了那个年代的现实案例,用一个个贴近生活的故事,展现时代的悲情。正如一位豆瓣网友的剧评“你觉得假,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

导演在《人物》采访中自述李顺父子案就选材自真实事件,有网友对这次事件评论【因为黑社会的一场乱,所以一个无辜的微生活奔波的老人,就要死去。又因为李家父子要报仇,所以李青被推入命运的拐点,成为两派博弈的棋子。两个黑恶势力的第一回合斗法,一个普通家庭灭门。】
之所以影片能够“破圈”,得益于《狂飙》明智地选用了下沉视角,将“扫黑除恶”散成一条任务支线,让一位“小警察”用20年的光阴去完成,这一路间,他的成长、坚守与辛酸无奈,都令观众历历在目,因此当21年后支线并入指导组“扫黑反腐”的主线时,观众对安欣的共情,侧面减弱了他们与“扫黑除恶”的距离感。
这一环节里,有血有肉的反派高启强,同样是点睛之笔。他不同于同类剧中的“大人物”,这位老实人的堕落之路都一幕幕呈现在观众面前,相较于那些靠闪回与台词讲述自己“腐败”史的反派,这样的表现方式更加令人感受深刻,观众更能体会到对这份“恶”的真实感。

除了表现方式与角度上的标新立异,真正将《狂飙》推上王座的,一定是演员们精湛的演技。《狂飙》大结局当晚,“张颂文,神仙演技”一度冲上热搜。21年后难逃伏法的高启强,面对审讯室内安欣再次端来的饺子,百感交集,同样的人与场景,21年间却早已是物是人非,那曾是高启强的开始,这也将是高启强的结束。

那一刻,张颂文饰演的高启强悄然落下了一滴泪,这滴泪或许有不甘也有悔恨,但当他虚空举起纸杯时,一切的情绪都伴随着张颂文“平淡”的演技推向了最高潮,往事历历在目,这场两人间横跨21年的羁绊就此完结。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同样,由张译饰演的安欣在21年前后的变化,也足以堪称神演技。当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坚定少年,经历21年的沧桑与麻木,由神态举止到言行间的转变,足以令人惊叹,加之眼神中那种饱经风霜却依旧有光的细微变化,带给观众很强的视觉感受,观众内心会不禁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采访中徐纪周表示:“我能感觉到,在演员们身上有特别强的饥饿感,他看了你的剧本、任务之后,想表达,有欲望。”因此他很鼓励演员进行二度创作,只要大方向不拧,基本会由他们自由发挥,甚至有时大家会为某个场景的设计通宵达旦。除此之外像高叶、贾冰、高健等演员也在片中贡献了不俗的演技,正是在演员们与剧方如此精益求精的态度下,《狂飙》才能以如此高质量与观众相见。

贾冰在本剧中有着非常亮眼的表现,破开喜剧的枷锁,他演的这位黑道大哥既狠辣又搞笑
摊开《狂飙》的内核,你能从安欣与高启强身上,看到剧集对于“法”与“情”的讨论。一直以来,中国社会都算是一种人情社会,迎来送往,人情世故处处不被这种人际关系所牵绊。
在剧中,高启强从最初将与安欣的交际看做一种人情筹码,到与欺压过他的混混不计前嫌,再到后面认黑社会富商做干爹,他一直是人情场上的练达者,即使是面对“冷漠无情”的法律,这份人情依旧腐蚀、拉拢官员,达到罪恶的目的。而安欣则是“法治”社会的代表,在维护法律尊严的过程中,他也要面临人情社会的纠葛,但正是他那些看似“不会变通、不近人情”的举动,才支撑他成为了那个坚守正义、始终如一的理想主义角色。

或许在曾经,人情社会里的种种规则一直都是被默许运行的,但随着日渐城市化的进程,城市要发展,秩序、体系与法治公平就是必须要执行的规则,社会要进步,人情社会中的很多东西就必须要剔除。这是剧中安欣与高启强间矛盾的根源,也是那个时代不得不解决的问题。

虽有遗憾,但仍令人充满希望
自开播来,收视、口碑双丰收的《狂飙》是越播越红,许多吃过“烂尾”苦的粉丝都在心中祈祷:《狂飙》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然而,《狂飙》还是在结尾遭遇了自己的滑铁卢,豆瓣评分由最高的9.1分一路滑坡至8.6分。剧集后半段,演员口型与配音台词对不上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有网友试图还原后发现,孟德海这个角色的动机与结局有了很大修改,即便明知可能是审核原因,但仍难以令观众买账。


来源:b站up立羽澄
最令观众意难平的点,在于剧情27集后来到了2021年的第三幕,安欣线正式并入指导组主线,故事又回到了那个“扫黑组”大战黑恶势力的旧躯壳下,原本令观众期望的安欣“反杀”戏份被空降的徐忠取代,此前两幕铺垫起的情绪都落了空。即使仍然有不少安、高二人博弈的名场面,但这场历时21年的“宿命对决”没能完全由安欣画上句号,成了许多观众的遗憾。

对此,导演在采访中做出了一些解释:抛开审核尺度的问题不谈,《狂飙》的整体拍摄时间在110天左右,前两个单元的打磨就耗费了90来天,加之当时又是一个边拍边写的过程,因此第三单元略显仓促,缺乏打磨和完善的时间。
即便结尾处稍有遗憾,但《狂飙》也绝对算近些年国产剧难得的佳作。传统刑侦剧的写实风格,大胆的结构尝试,扎实的剧本故事以及优秀演员们的竭力付出,创作方的这种“较真”精神,不仅将《狂飙》抬上了热门剧集的舞台,也为刑侦扫黑题材剧开辟出了一条新的破局路。同时,《狂飙》的出现可以说为众多创作者们打了一阵强心剂——谁说主旋律作品就乏善可陈?
说回观众层面,从口口相传到全网追“飙”,观众涵盖“老中青”三代的《狂飙》之所以能够强势“破圈”,观众间自发地与宣传功不可没,而催动观众传播的动力也很简单:它是真的好看!
而最令我感到意外的还是,《狂飙》这团大火也能烧到我身上,最近多年未曾联系的朋友纷纷找到我,上来就是一句:
“你家是卖鱼的吗?”

完了,哥们成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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