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科 || 情书



仁科
 

一只壁虎贴在一幅画上,摆一摆尾巴,扭一扭脑袋,眼睛一闭一睁,张嘴吐舌头,吃掉一只命苦的蚊子。蚊子它吸了一整晚蚊香,晕乎乎地从壁虎身边飞过。
仔细看看这房间里还有什么动物:一只猫、一些跳蚤、几只蚊子,蟑螂和蚂蚁肯定也不少。如果之前那只乌龟不死的话,它也算是个角色。对于如何处理它的尸体,邱丽珍头疼了很久,网上有各种建议,大多不太符合国情。左思右想最后她采纳了一种比较朴素常规的做法,把它打包好扔进垃圾桶。她还记得,那天是个阴天,那个垃圾桶也是灰色的。
墙壁上挂着两幅画。这种画谈不上好坏,文德路那边有一堆,清货的时候连框一起花三十块钱可以买到两幅。一幅是干干净净的地中海夜景,画里面的一轮明月被房间里头的白灯管照耀得格外明亮。另外一幅在窗户旁边,是一幅赵无极风格的印刷品,壁虎就贴在这幅画上面。由于印刷品质量太差,壁虎像是置身在一堆呕吐物上面。画下面是一张沙发,邱丽珍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诗集打发时间。那是旧书店的老板推荐的,他一顿推销,说是本地诗人自己印的,应该支持一下,卖得也很便宜,也就一杯奶茶的钱。
分行
早上
一杯豆浆
一根油条
废话已经在昨天晚上讲完
今天
看着石牌村上空的早霞

开始
分行
本来她是想买一些自学英语的教材,学习英语还是很重要的,不过确实很难,学了就忘学了就忘,真烦。丽珍脑子走神地看了几首诗,她之前喜欢看看《故事会》,看诗还不太习惯。
迷雾
这里一切都扑朔迷离
将军忧伤、头痛,士兵们整夜失眠
我骑着马披上羊皮袄
给他们送去两袋方便面
水手们已习惯了受贿
还得给他们每人两块钱
敌方在凌晨开炮了
回南天加上大炮
烟雾弥漫
我看不清你的脸
你要记得亲吻那弹琵琶的女人
只有她知道英雄藏身的地方
鹦鹉它学人说话
我也不是什么好鸟
蝴蝶要做成标本放进盒子才好看
猫头鹰带来了个好消息
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明天就回工厂去上班
我们一起研究彩票
一起打牌
一起喝酒、聊天
 
丽珍将诗集合起来,打了个哈欠。
风从窗外溜进来,轻风,像呼吸。绿色的窗帘布轻轻抖动了一下,一个抽拉式的铝合金窗,窗台上面放着一棵仙人掌。故乡远在戈壁滩的仙人掌是不怎么喝水的,但寄身在它旁边的那两棵南方杂草每天都需要给它们滴上一两滴水。你可以用小尾指沾一沾杯里的水,轻轻往它们根部点一下,躲开仙人掌。不过,也不用那么麻烦,就随便洒洒水,其实也无所谓,没那么矫情。我只是为了把小说写得细腻一点而已,其实根本没有仙人掌,更没有南方杂草,也没有猫,乌龟的死更是瞎编的。但邱丽珍是真的,接下来马上要出场的刘炳强也是真的。
窗户外面是另外一栋楼的墙壁。斜对面就是刘炳强的窗户。
一栋粘着一栋的楼黑压压挤成一堆,一点都不浪漫。但它们却有两个浪漫的名字,一个叫“握手楼”,另一个叫“接吻楼”。想象一下,你打开窗户,伸出手,握住对面某个人的手。如果他的嘴巴足够长,像穿山甲那样,那么他就可以穿过防盗网亲吻你的小手。当然,也可以拿钥匙打开防盗窗,伸个头出去,嘴对嘴。
窗户是晾衣服的地方,邱丽珍经常把湿漉漉的衣服挂那里。客厅的灯光让那些内衣内裤的影子投到对面楼里去。刘炳强从楼道下来,那些影子包围着他,而他也心甘情愿被包围。
刘炳强的手指足够长,很适合弹吉他演奏钢琴什么的,当然也是当小偷的料。吉卜赛人的手指长到足够抠五个人的鼻孔,但也不是所有吉卜赛人都当小偷,当然也不一定都会弹吉他。
清风从窗户外吹进来,绿色的窗帘布又轻轻地抖动了一下。
一支塑料玫瑰花插在一只短袜上,包上一张纸条,小花猫跳上了窗户,邱丽珍合上了杂志,撩撩头发走到窗边抽出玫瑰花。纸条掉在了地上。
丽珍一打开,里面是一封情书。刘炳强对邱丽珍的爱全部都写在上面。
哐的一声,猫将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弄掉了,碎了一地。爱情的故事也正式开始。
后记:
关于刘炳强和邱丽珍的爱情故事我无需多讲,爱情的故事都大同小异。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来聊聊“爱情”本身。我认为“爱情”是个奇迹,和生命是个奇迹是一样的。所以爱情一上来,就是古老的,古典的,经典的,爆炸性的。
爱情,也跟死亡一样,死亡也是古老的,古典的,同样道理也是经典的,但是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死法,现代的很多死发生在医院,死于癌症,死于平庸,死于无聊。战争年代,死于战场,死于饥饿。原始年代,死于大自然的残酷,等等。
爱情和死亡一样也有不同的显现方式,但,其内核不变,它不是被社会定义出来的东西,跨越性,到达爱情,那么真正意义上的爱情就是艺术、诗歌。
最后再附上一首和爱情有关的诗,不过写的是通俗意义上的爱情,还是从邱丽珍买的那本诗集里摘录的,大家一起来研究一下,这次我就不分行了。但,分了段。
 
玛丽、杰克,还有露丝
玛丽爱上了杰克,玛丽原名叫马杜鹃,杰克就是陈杰森,他俩是同一家公司的。朝九晚五,抬头不见低头见,爱情就发生在打印机旁边,也有可能还发生在茶水间或者饭堂。
本来一切正常,像家里的“海尔”微波炉一样可以用好多年。可是命运啊就是狡猾鬼,老狡头。红玫瑰还是白玫瑰,微波炉还是烤箱,马杜鹃还是刘彩霞,爱她你就不能爱上别的她。
打麻将的刘彩霞,魅力都在牌里。陈杰森输钱,输得心甘情愿。一首日本歌代表陈杰森的心,在流动的卡拉OK摊里,马杜鹃说:昨夜我发了一个梦,梦见兔仔娶老婆,猫鼠装雅做新人,兔仔跳入猫鼠洞。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爱不爱我。
 
——选自仁科《通俗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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