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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和一群人
每人每天进贡
鸡蛋和零钱的命令
执行了许久
终于被一个家长发现
告发给学校
漂亮校霸说
回家肯定挨打挨骂
不如跟我去跳河
我们随她来到阔克苏河
这回她没有说
“不跳你给我等着！”
“我去告诉你爸妈
看他们打死你！”
她没有再说这些
众人在河边游荡良久
有的被闻讯赶来的家长抽回家
有的看天色渐暗
悄悄溜了
最后她和老二老三
也说着话回家去了
2023.6.13
高高的货架上有辆小童车
高高的货架上有辆小童车
大人愉快地答应
好，好，给你买
而后转头说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每次都这样
大人爽快地应允
买，买，给你买
而后转头说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你含泪看着高高的货架上
那辆寂寞的漂亮的小童车
它好像不懂你的伤心:
小孩子不值一提
我不会为了你
从高高的货架跳下去
可是梦里它来了
我给你骑10圈
天亮前我要赶回货架上
高高的货架上那辆小童车
在10圈以后再也没来过
它被别人
买走了
2023.6.22
布
双眼蒙着布
桔色光隐隐
从布的缝隙透进来
妈妈爸爸和两个弟弟
嬉笑着躲避我
双手的摸索
那间屋子
亮着电灯
一会儿我碰到了床
一会儿又摸到桌角
这个场景
从儿时开始
直到今天
我都没有弄清
是梦境，还是
真实发生过
那笑声还在耳边
那闪躲的身影
还在我蒙着的眼睛里
何时摘下蒙住我双眼的布
妈妈，爸爸
当我们彼此不再躲闪
当肌肤愿意
挨着肌肤
2023.6.8
红酒馒头
表姐放下书包
从红酒瓶里倒出一小杯
一只手握着酒杯
一只手拿着馒头
站在木凳上
慢慢欣赏墙上的连环画
一次我比她先放学回家
学她的样子斟了一杯红酒
一手红酒 一手馒头
站上木凳
舅舅舅妈会不高兴吧
表姐马上就要到家了吧
我对墙上的画兴趣不大
对红酒配馒头
也不那么喜欢
很快我就从木凳上
跳了下来
2023.6.6
童年的河流
阿依娜把咬了一口的青杏
递到我唇边
用蒲公英管做手镯
套在我的手腕上
和我一起趟进阔克苏河
在溅起的水花里大笑
40年前一场高烧将她
永远留在了六岁
后来我离开家乡
在岁月的更迭里沉浮
每次回到阔克铁热克
她都认得我
儿时那样远远招手
跑到我面前
拉起我的手
这一年隆冬
阿依娜被一辆失控的货车
碾成一朵红罂粟
开在洁白雪地上
听到消息我没有哭
只是明白了从此
再也没有人牵我的手
带我走进童年的河流
2023.6.17
绿雨衣
小时候，我和弟弟各有一件绿雨衣
半透明，翠绿的雨衣，长到脚踝
那是爸爸进城买回来的
每逢下雨，我和弟弟都会哭一场
因为妈妈逼我们穿雨衣去学校
我们多想和别的孩子一样
装化肥的蛇皮袋子，装麦子的麻袋
一个角塞进另一个角
套在头顶，奔跑在上学和放学路上
塞外江南的雨那么多
在抵抗穿雨衣的角逐中
在未到校门就脱下雨衣塞进书包的尴尬中
绿雨衣越来越短，短到膝盖
短到我们终于可以不再穿绿雨衣
我们终于和别人一样
我们终于感到安全
2015年
初秋
迎春姐姐蹲在溪边
搓洗一条花内裤
从她指间溢出的红
随溪水飘荡起伏
她嚼着泡泡糖
露出白牙齿
问站在对岸的我
“你知道这红是什么吗”
我摇一摇头
“是血”
她得意地吹了个泡泡
看我瞧着那红发呆的样子
又说
“哈哈！骗你的”
她的双手越搓越快了
2018年
挖西瓜
吵架后
我在心里撂下狠话
就把自己藏了起来
对孤独的孩子来说
单人房间实在太大
我终于决定去找她
太阳嗞嗞炙烤大地
腥味尘土弥漫空气里
苹果树下
她正用汤匙挖西瓜吃
我红着脸说
我们和好吧
她头也没抬
嗯一声表示同意
一下
又一下
挖西瓜
红色瓜瓤一丝丝被她
送入口中
连同片片白皮
20190417
雨后
站在儿时水洼边
里面天空那么深
那么远，再多看一眼
就会掉进去
掉入云朵还好
若落进那无尽的蓝
你还记得今年几岁了吗
20190629
雪海
从结冰的河岸醒来
孩子睁眼看见窗玻璃上
冰晶色阔叶植物
它们来自遥远的南方海边
梦里连夜赶来
将自己的影子
印在霞光初照的地方
羊群在圈里咩咩直叫
父亲叼着莫合烟装草料
母亲已烧好奶茶摆好油馕
孩子推开门跑进雪野
越跑越快
白色海洋卷起阵阵浪花
炊烟和家畜的声音
远远甩在身后
这海
还不到尽头
20190214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说
买了块花手帕还是流鼻涕
头发飞来飞去总也梳不好
鞋子穿反，衣服扣错
一个人躲着亲吻草地
一个人悄悄被河水惹哭
一个人孤独的盯着树梢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知道
这个孩子是谁
就算她已80岁
就算她已老掉牙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
也还要和她做朋友
给她说悄悄话
她还是那个站在树下
看它们高高闪在天空
看风吹它们摇来摆去
发着呆的
邋遢孩子
2022-8-4
戏台
阔克铁热克杨树下
站着个仰头发呆的孩子
不知刮风的黄昏
她盯着树梢看见了什么
羊群走丢牧羊人缩进棉袄
变成一堆羊屎蛋滚走了
居马大叔的猎枪对准天空
枪没尖叫却放了个响屁
大叔倒下脑浆涂地
阿依舍姐姐的塑料花顺水流走
她追啊追啊跑成一条鱼
藏在大石头下面
阔克铁热克的女人打起来了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
她们打成团有几个站不住
从树梢落下掉进河里
变成黑色树枝
妈妈走过来说
天黑了还不回家
她将女人变成的树枝拖回院子
明天让太阳晒
大后天就可以烧火打馕了
旱厕里的相思
我背着书包
钻进回家路上的公共旱厕
她踩着我脚后跟
也走了进来
微笑着问
“放学了吗”
我点点头
提起裤子站起来
隔壁蹲位里的她
从包内掏出一个钱夹
从钱夹取出一张黑白证件照
照片上年轻英俊的脸
我到现在都记得
她有一头齐肩卷发
白色毛衣领
从黑呢大衣里翻出来
长满痘印的脸
细小的眼睛
看照片时专注的神情
我到现在都记得
回家我跟妈妈说她不漂亮
我到现在都记得
20181115
阿西燕
这个我记忆里
根本不存在的名字
属于眼前这个
略显沧桑的美丽女人
你还记得吗？她问
笑语里有不着痕迹的世故
我努力在她脸上搜寻
那嘴角
似乎有我熟悉的俏皮和委屈
那眼神
似乎有我熟悉的迷茫和冲动
穿过30年的时空阻隔
在那群野孩子里
我找到了一张脸
叫她阿西燕再合适不过了
她吸溜着鼻涕
双手紧紧捂着
左右两边衣服口袋
生怕偷来的鸡蛋长腿跑了
她用鸡蛋换来气球和高粱糖
赢得了伙伴们的友谊和拥戴
这一切
将在她16岁嫁人的那一天
戛然而止
20180711
糖
她叫我们把裤子脱了
尿尿的地方对在一起
说很好玩
还有奖励
她剥开一颗糖
丢进冒热气的茶缸里
我想我们太小太小了
才会觉得她那样高大
她有齐耳的黑头发
眼睛像杀鸡的大人一样闪着光
为了那颗糖
我们必须让她满意
只是茶水烫麻了唇舌
糖的滋味
很费劲才尝得出来
20170321
逃跑计划
除了扑扑乱跳的心
什么都准备好了
躲在木箱底层的花衬衫
是不是和我一样紧张
我会说服红跟我走
我们乘马车去城里找叔叔
叔叔大名鼎鼎
随便一说就有人把我们带到他面前
我们不需要钱
穿上花衬衫我很可爱
大人会给我们好吃的好玩的
最后我们乘马车回到家
吓爸爸妈妈一大跳
“去哪？几个人？有大人吗？”
红的妈妈的问题杀死了我的神气
可是红连你也不相信我
还说要先问你妈妈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计划失败的我一声不响回到家
妈妈问去哪儿了
爸爸说快吃饭吧
只有花衬衫紧紧抱着
我哭了
20170708
作者简介
王林燕，生长于新疆，现居重庆。写诗
王林燕 || 禁忌之地
投稿说明
1. 口红文学以推送源头首发文本为己任；
2. 投20首以上原创、首发稿，会增加组稿优势；
3. 请使用Word文档，附近照、微信号、简介，社团和荣誉可能会被删减；
4. 口红文学为新人提供更多展示机会，也期待老友不断突破、刷新自己；
5. 稿件30天后还没被选用，不必怀疑自己，一定是小编暂时看走了眼；
6. 投稿邮箱：Lspoem@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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