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雪 | 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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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息
听到中国歌手的曲目时，
我是常跳过去忽略。
中国流行歌手大多不是在歌唱，
而是嗫嚅，呻吟，哭泣。
“气息微弱的呼吸和大腿”
是美国酒鬼诗人布考斯基
对黄种男人的不恭之辞。
更可气的是他的偏见
到今天还基本适用。
2021.7.15
愿望
我虚度了很多年，
生者喃喃自语。
我虚度了一生，
亡者喃喃自语。
为了死做点什么吧。
随便什么。
拟一个墓志铭。
写一首诗。
纠正一个错误。
出一次轨。
2021.7.12
年轻
十多年前开始冒白头发。
下体的毛色却没变过。
我观察了一下，
它们的确比我年轻。
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沧海桑田。
我暗暗地夸了它一声傻逼。
2021.7.8
鲍勃·迪伦
一本传记。
我先翻了一遍
诺奖歌手的生活照。
他有狭长、倔强的鼻子，
好看的地方是眼睛。
孩子的眼睛，
剔透，明亮，
自带猫科的慵懒，性感。
他今年80岁，
唱了一辈子自己写的
自由之歌。
这样的人生
当得起美好二字。
中国还没有自己的鲍勃·迪伦。
还没有自己的惠特曼。
没有自己的狄金森。
2021.8.11
异类
远远望到别人家的窗台，
一只白猫溜进了视野。
它在人类的起居空间里
逡巡，然后消失。
在头脑里闪现的诗意
也有着安静的
异类的身形。
2021.8.6
忠实
狗的身上是兽性，贪嗔痴，
对主人的忠诚。
狗在人身边跑来跑去，
就是人的兽性围着自己跑来跑去。
2021.8.6
年龄
90岁的杨工表示
不想去武汉的养老院
体验试住。
他对儿子说：
那里都是些
七老八十的人。
简直是赤裸裸的
年龄歧视。
2021.8.1
圆寂
傍晚，一只老蝉
停在阳台窗子的边棱。
是谁制造了它，
一点儿也没有偷工减料。
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还在原来的位置。
它永垂不朽了。
选择了这么高的一个所在。
凝重的身形像一句偈语。
2021.8.1
野草
东侧塔楼顶上
长着一株很高的野草。
有好几年了，
没人去理会它。
它在风里兀自摇晃，
像水泥的缝隙里伸出的
楼宇的灵魂。
一个寂寞荒凉的灵魂
在它的世界里
祈祷着。
2021.8.1
关系
昨晚的星辰
特别亮。
这么遥远的存在
被我惊艳，
就和我有了关系。
你也是遥远的存在，
没有被我见证，
和我没关系。
2021.7.31
轻微的罪行
写诗是安静的犯罪，
流放地自愿的劳役。
我是新发配来的，
我的罪行很轻微。
2021.7.19
楼下的地球
一天没下楼
我应该从水泥山的窟窿下降
去地球上走一走
楼下的地球每天都那样
中国人的地球
首善之都的地球
因为大家都不想下楼
所以它每天都是那个样子
就像没有人管了
就像被放弃了
很多人为楼下的地球感到悲伤
他们下楼扔垃圾，取快递
然后坐在电梯盒子里
很快又进入自己的窟窿
2023.2.17
前行
看路灯下
自己骑车的影子
像我推着影子前行
前面是黑色海洋的夜
前行就是从十点半
前行到十一点
然后从黑暗海洋
把自己捞上岸
回到我每天睡觉的床上
再前行到梦里
那里不限行
也不用还房贷
2021.9.2
啸叫
夜色里听孩子们嬉闹的喊叫
尖锐，嘹亮
如同炫目的礼花向天上蹿
游离于恒定的世界
长大后他们也许记不得
自己曾有过这样
非人类的
伟大的啸叫
2021.9.2
时光的盔甲
嗅了嗅这几天换下的衣裳
心想我洗的不是衣服
是时光蜕下的盔甲
2021.8.31
进出
早上清凉
穿了秋裤，袜子
中午热，又脱下
人在夏天和秋天的边缘
进进出出
一生里
可以进进出出的事
实在太少
一身清凉站着的人
想到此，怔了一下
2021.8.28
体操
做室内体操的女人
总共有四条，胳膊和腿
轮番操练，挣扎
出一些汗
像在和空气做爱
空气庞大，傲慢
不想配合
顶多给一点小凉风
摊开手脚躺着
败下阵的我
被凉风吹得遍身伤感
2021.8.27
蟑螂
蟑螂是用来踩的
最近我发现
可以直接捏
它不是昆虫
是迅速移动的泥土
立刻感受恐惧
机智藏身
只有中国智慧
可以形容
2021.8.26
玻璃的心
很晚了，我在楼下，
听到一个姑娘心碎的哭泣。
我再转过去时，
哭泣的姑娘已离开。
她的悲伤传染了我。
摸了摸自己碎过
变硬的心，
它不会再发出破裂的声音。
路过她的悲伤
像路过我曾经的悲伤。
玻璃的爱人的心
在一个命定的时刻跌落，
因为零点时分突然消失的
童话的魔力。
2021.8.20
白昼
夏末的白昼
是一艘明亮的飞船。
它每天来接你一次，
容你在宽大的甲板上逗留。
又在一个神秘时刻驶离。
2021.8.17
作者简介
无可，60后，女。做过教师和编辑，译者。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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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编 王小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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