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关注 | 盲热文艺
漫长的三分钟
地震了！我冲到楼道
很多人冲到楼道
女邻居像我一样没穿衣服
裹着被子，穿着拖鞋
我们不敢乘电梯
从步梯跌跌撞撞往下走
“十二楼太高了！”她说
声音带着哭腔
大楼继续摇晃，快塌了
我觉得走不出这幢楼
一把抱住她，亲吻她
我要深深品尝这最后时刻
她热烈回应我
不断有人催促我们快走
我们毫不理会，继续亲吻
大楼慢慢停止了晃动
2022.12.11
在盛开的海棠树下呕吐
那是五年前，去医院的路上
走到一棵盛开的海棠树下
再也走不动了
停下弯腰呕吐
那时我还不知道是肾衰
导致体内毒素太多
只是觉得自己太煞风景
努力想迈开脚步
挪个地方呕吐
记得曾问医生能活几年
他说平均五年
今日当去海棠树下
设席把酒
2023.4.9
写在甲状旁腺手术之前
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挨刀……
我尽量往后拖延……
甲状旁腺增生也是肾衰引起的
医生说是小手术
来一刀，或两刀
不做，高钙血症会越来越严重，可导致
性格变化、记忆力减退、智力低下、肌张力减退等。消化系统表现为食欲不振、反酸、腹胀、恶心呕吐、腹痛、便秘、消化道溃疡等，还会表现为腰背部、髋部、胸肋部及四肢疼痛，局部压痛，严重表现为骨畸形、四肢活动受限、病理性骨折、骨软化等，泌尿系统较多表现为多尿等，甚至会出现泌尿系统结石……
甚至……增生的部位……会癌变
“做，做，做……我回去准备准备……”
接连几天我恍恍惚惚
担心数不清的事情
那是要害部位
挨着颈动脉，贴着喉管
要是感染了呢？
一切责任都是你自己的
恍恍惚惚……我摸着脖子上的肿块
过马路无视红灯
吃菜没尝出啥滋味
容易呛着，说话嘶哑困难
手术后得向自己的嗓音告别……
打电话别人听不出你是谁……
还得雇一个护工，把银行卡和密码
交给他……阿弥陀佛……
2023.4.9，成都
手臂上的伤疤
我手臂上有一块伤疤
每次快愈合的时候
会越来越痒
我总忍不住挠它
直到挠出血，才罢手
现在它周围一圈乌黑
有了一个名字
叫乌克兰
2023.4.7
丑脸与诗歌中的身体
你从贺中的照片，可以看到我
体内的毒素——从脸皮毛孔往外钻
对，我越来越丑……
贺中感叹：“当年的大帅哥
弄成了这样！”
他说的当年，是30多年前——
那时我们在西藏写诗，喝酒——
现在我越来越不喜欢参加聚会
不喜欢照相，滴酒不沾
诗中越来越多出现病怏怏的身体！
素材当然来自——我自己的身体……
每写一种病象，很多诗友
就要祝福一次
有些诗友还推荐疗法和药物
我非常感激大伙的关切
丹麦翻译家劳淑珍，也祝福我
早日康复（——谢谢！）
她还是个天才的汉语诗人
她多次对我说：“你所写出的身体
是很美丽的！
我越来越觉得这么一个
呆在此刻的身体
很重要，很真实，很美
甚至让我们更接近真相……”
她的话，让我差点爱上了
我身上这些疾病
2022.3.24成都
我是谁的问题，可由手术刀解决
我曾想过换肾
肾换了
好像不影响“我是谁？〞
全身换掉啥
你才不是你呢
有三个部位
应该考虑
从下往上
性器官、脸、大脑
似乎只有大脑不能换
——哈哈，我是谁
——我是大脑
——大脑能独立生存吗
——能啊，泡在营养液中
2023.4.24
安眠药
我的夜晚又被撕碎了
……我在床上翻滚
跪，坐，念佛，爬行……
我找医生开唑仑
她说，不能再开了
这东西会加深抑郁症
（嗯，是有点）
会损伤平衡神经
（最近我几次摔倒
一部分原因竟然是这个）
还会损伤记忆力
（最近多次把钥匙忘在家里）
提前得老年痴呆症
（这首诗写得好吃力）
我说：换个牌子吧
她说，换啥子牌子
都会形成依赖
不如多运动，多锻炼
（我的腹部安了透析管
以前有个医生
要我多静养）
2023.3.22成都
题老友金伟近照
西藏老友群里
有人发了一张金伟近照
我没认出来
分别37年了
听说他去日本留学
回成都，当大学教授
我在滴答推过
他的诗和译作
遗憾一直没见上面
记忆中他是个瘦高小伙
现在变成了大胖子
头发胡子都白了
第一次相见，是在西藏群艺馆
对面的军区招待所
《拉萨河》笔会上
马原把他带到我的房间
要他用微积分证明
1+1=1
那时候他也真调皮呀
扯了张稿纸
一步一步演算起来
被俺抓住一个漏洞
戳穿了（哈哈）
他脸红了半晌
——瞧，37年前的事
我记得清清楚楚
昨天的事，反而会忘掉
2022.3.26成都
晚餐吃乌鸡米线
店子里大多数客人
边吃边玩手机
按照禅师的说法
这些人都不会吃东西
心思跑到手机里去了
不知道吃了一些什么
我是个肾衰患者
饮食得遵医嘱
“不要吃含磷高的食物”
米线中有乌鸡内脏
我得一块一块挑出来
“少喝汤，最好不喝”
我得时刻抵制
鸡汤的香气
“你甲状旁脉增生
易咳，不要把食物咳进气管里”
我……
我双肾完好的时候
怎么也想不到
吃一碗米线会有这么多危险
必须像禅师一样集中精力
我怀念像邻桌客人那样
边吃边玩手机的时光
2023.3.7成都
上午路过杜甫千诗碑园区
青苔爬上了诗句
不时停步细看
不觉错过了透析时间
身体里的毒素发作
头晕眼花，我抱着杜甫的大腿
坐了一会，我说：“老杜
其实我不太喜欢你的诗
这么多游人，也没几个看你的诗
他们散步，带孩子，打拳
练小提琴，看手机，睡觉
谈情说爱，拍照
几乎没人看你的诗
白白辛苦了那么多书法家
白白辛苦了那么多石匠
你的见识境界，配不上这待遇
历代皇家和儒生抬高了你
成都人厚待了你
你比李白差远了”
老杜甫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任凭青苔，慢慢爬上他的脸
竹影轻抚我的双脚
2023.3.5.成都
前女友带来湖北故乡的荠菜
叶片肥大，有些萎黄
她挑了一些做馅
包了很多饺子
她吃得很少，催我多吃
没吃完的冻在冰箱里
饭后，我们沿着河边散步
她忽然惊呼：“天哪
成都也有荠菜！”
上个月，她回湖北去了
今天我到河边看梨花初开
林中草地上
荠菜花小如米粒，我想起
她蹲下辨认荠菜的样子
2023,3.1成都
血尿
第一次尿血，我听见
鸡I巴在大叫
这是我四年肾衰史上
又一个标志性事件
四年来，鸡I巴不排尿
不射精
什么也不干
鸡I巴在两腿间缩着，毫无动静
几乎感觉不到鸡I巴的存在
现在鸡I巴尿血
把红色的语言滴进白瓷便坑
一连几天早晨，大叫
鸡I巴要跟我说什么
我翻来覆去检查鸡I巴
软塌塌的，没有外伤
捏也不疼，尿道黏膜无破损
难道是泌尿系统有结石？
肿瘤？前列腺增生？
奥米克戎攻击了肾脏？
网上搜了一下，有多种可能性
我希望能够住院检查
我坐在候诊大厅里
两条大腿间
夹了一条卫生巾
我听见卫生巾下面
鸡I巴在不停大叫
2023.2.17
去寒山寺的路上
出租车司机大姐说
“寒山寺有什么好看的
都烧几回了！不如玩别的
我爸是警察”
其实我主要不是来看寒山寺的
吸引我的是寺前
运河、枫桥、乌啼桥和愁眠山
今天一个诗人看这些景色
还能激起怎样的感受
我小学时就会背诵《枫桥夜泊》
三十岁才认识到作者张继
是唐朝最伟大的形式主义者
倒叙、双关、大幅留白……
一切在二十八字内构成，此前有谁？
我要去张继写诗的地方
沾点灵气，顺便看看寺内的巨钟
2023.2.10
更多的血
肾衰竭患者都有高血压
同时还贫血……这很难理解
医生给我开了生血针
“你不用理解，每周两针”
嗯嗯，好，我回到住处
自己往肚皮上扎针
起初怕痛，下不去手
就去社区医院和小诊所打针
费时费钱，也没少痛
一咬牙自己干了
身体里的血在缓慢增长
但我总觉得，靠打针增加
促红细胞生成素，不解决根本问题
我很担心身体越来越依赖针剂
自身造血的功能越来越弱
有时候故意停一两周不打针
走路云里雾里，平地摔跟头
爬起来还得老老实实打针
一针接一针……一针又一针……
就写到这儿吧，我得打针去了
2023.2.1，成都
他过去的女人
“过去三十多年了
她突然冒出来，说要照顾我”
病友老徐说
我说：“我要是你，就会接受”
他老婆离婚了，儿女都不理他
每天透析4次，洗澡要是滑倒
就会一直被喷头淋着
身边该有个人呀
他说：“还是不占人家便宜吧”
她在南京有两套房子
他在北京租房，她要接他去南京
医保是全国联网
这么好的事，他磨叽个啥
哦，当年……两人都是知青
他先回城，他妈不同意跟她结婚
三十多年，他没跟她联系
最近（？）她打听到他的电话
见了面，他双手捂着脸
不敢看她脸上的表情
她不断鼓励他
跟疾病做朋友
“来南京吧，有我呢
让我像母亲一样照顾你”
他不说话
他对我说：〝我能去吗
要是养成了对她的依赖怎么办
十多种病，受那种折腾
不如平静地去死”
2023.1.30.成都
电动轮椅
小年那天，一辆电动轮椅
来到了我租的小公寓里
上周右膝罢工，左膝撑不了多久
我拄一根晾衣杆在室内挪动
每步约20厘米
儿子要来成都过年，我得出门买菜
一咬牙，在网上订了轮椅
到货后立即充电，当天开进花园练习
第二天能凑合驾驶了
街上大部分卖年货的铺子
已经关门歇业了
只买到一点猪肉，牛肉、香肠和鱼糕
儿子满不在乎
他对电动轮椅倒很有兴趣
乐呵呵开出去转了一圈
2023.1.22成都
给司马迁拜年
2000年春节，我蹭陈嘉映的车
去韩城给司马迁拜年
出京进入山西，下着大雪
高速路结了冰
车轮打滑，原地转圈
沿路大多数饭馆关门
很费劲找到一家营业的小馆子
匆忙吃过午饭，进入陕西
来到司马祠，爬了百级台阶
回头眺望黄河，我说祠好大
陈嘉映说：“不算大，2万平刚好
再小就配不上中华第一才子”
可能韩城政府听到了陈嘉映的话
后来又把景区扩大了1万平
门票翻了好几倍，上涨到80元
我不知后来花80元进园的游人
喘着气爬到山顶，发现是座衣冠冢
心里有些啥想法
2023.1.18
作者简介
于斯
1964年生于湖北，83年军校毕业赴藏工作十年，83年开始发表诗作，出版诗集《冈仁布钦及其它》《降临》。自印诗集《刺痛》。有部分诗作译成英文，韩文。著有长篇小说一部，中短小说多篇。现居成都。滴答诗歌公号主编。
紫蝶丫头
首部个人诗集《暗疾》
火热预订中
常规本 68元（含运费）
请点击图片 进店下单
或添加小拧微信ruyanfly（注明购书）
签名本 118元（含运费）
签名＋签诗
请点击图片 进店下单
或添加小拧微信ruyanfly（注明购书）
选编 王小拧
精彩回顾
于斯 | 诗歌 | 平庸的恶 说的就是我
周云蓬 || 性苦闷的时候
小隐 || 只有我被你的人造光 反射过
罗蛋塔 || 捉鬼的人就在眼前
逗号、香蕉、小恶魔 || 口红成都春天版联谊会影像集
中子 || 她的嘴唇又开始扇动
王瑾 || 当你痴迷于她的身体
面面 || 新的爱情覆盖上来
安纲 || 水中有一辆自行车
杨黎 || 爱上一个女权主义者和她沉默的闺蜜
常旭阳 || 妈，你信不信我是天才
易水寒 || 和柔软的机器共度余生
沈浩波 || 中年的嗓音
紫蝶丫头 || 重温失乐园
方妙红 || 粗重的喘息声冲撞着我的耳朵
投稿必看
1. 怀才不遇又自恋的你，欢迎来这里试试，不谈资历，只认文本；
2. 甄选出一点性感、一点先锋的现代诗，古体诗将送给李白审阅；
3. 原创首发稿最合平台胃口，投20首以上首发稿，会增加组稿优势；
4. 请使用Word文档，附近照、微信号、小简介，社团和荣誉可能会被删减；
5. 口红愿为新人提供更多展示机会，也期待老友不断突破、刷新自己；
6. 30天后还没被选用，不必怀疑自己，一定是小编暂时看走了眼；
7. 最后敲黑板，请不要往聊天窗口投稿，以免丢失，投稿邮箱：Lspoem@qq.com
小拧新书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