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祖母》:人无法瞬间长大,有些事情得用一辈子去释怀



“人无法瞬间长大,
有些事情得用一辈子去释怀”
——《回忆祖母》

作者简介:
伍 奕,就读于铜仁学院哲学与历史文化学院2022级历史学班,晨光文学社创作部成员,热爱生活,喜欢文字,相信越努力越幸运。
作品刊登于铜仁学院《晨光》期刊
2023年第一期

回忆祖母
今天是农历正月初十,我们全家一起来给祖母扫墓。
墓的选址很好。墓的后面是橡树林,每至寒冬,枯叶落满一地,杂乱的树枝伸向天空,张牙舞爪,很有阿尔卑斯山黑森林过秋天的味道。而墓的前面是错落有致的梯田,有油菜花开,偶尔微风袭来,花随风涌,好像一个淡黄色的海洋。
时间才不过一岁长,去年打理好的墓就换了一副模样。周围野草丛生,坟上的土已经坍塌,剪纸花褪去了颜色,墓和山已经融为一体,望着眼前破败不堪的景象,我又想起了祖母。

祖母原来是地主家的女儿,她的童年可以说是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祖母的父亲王先生是个生意人,每次外出回家都会给她带喜欢的腊糖,贡米糖,米桶糖,天天都吃不完。每次谈起这个,祖母的嘴角就不自觉的生出了一道月牙。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遇上解放,兴起了斗地主,王先生被斗死了,王家的财产全被一向圆滑的二叔收归囊中,家破人亡。祖母的母亲被迫无奈,只能带着她和唯一的姐姐背井离乡,四处逃亡。
祖母命运多舛,没有娘家撑腰,她如同无法主宰命运的蒲公英一般,随风飘动,落到哪里便在哪里安家。祖母是祖父的第二任妻子,他们结婚时,没有操办婚礼,没有宾客盈门,三斤酒,半袋米,祖母就心甘情愿为一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做牛做马,操劳一生。
祖母的勤劳是刻在骨子里的,她是传统的中国妇女,按照她的说法,就是嫁鸡进圈,嫁狗守门,女人不勤,鸡犬不宁。
家里的所有事情几乎全是祖母一个人在卖力,小到洗衣做饭,喂猪劈柴,大到犁田锄地,扛米抬缸。而祖父却时常清闲,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走街串巷,到处吹牛,若有宾客到访,他只需一声令下,祖母就会做好饭菜,为他招呼客人。在缺钱时,他就装病卖惨,逼自己的女人酿酒换钱。在祖父身上,我全然没有看到责任二字,倒是将封建教条体现得淋漓尽致。

嫁给一个折磨自己的男人,日子就难得安稳,就像蚂蚁的城堡一样,表面看起来雄伟壮观,而内部却早已经千疮百孔,让人难以喘气。
可祖母从不在意这些,她是一个努力讨生活的人。
每天她会早早起来,煮猪菜,放牛,中午还要回来为全家人做饭,晚上赶牛回来时,天边已有残星出现。忙活了一天,男人还要发火,做饭不及时,就用木条抽她,顶嘴两句,就用脚踹她。一地鸡毛的生活如同死去已久的肉体,只会越发腐臭,可祖母是一个执着的战士,她用一双满是老茧的手,一一捏死乱爬的蛆,试图让一堆烂肉开出花来。
无情的生活没有压倒她,难缠的琐事也没有击垮她。劳苦一生的祖母,她用自己养的黄牛,酿的白酒,种的稻米,把几个女儿拉扯成人,再把她们一一嫁出去。可她还觉得不够,她还要为出门在外的儿子守好家,为儿子养猪、养鸡、下地、种田,还要为儿子照顾他调皮的女儿。
所以,在我被沸水烫伤的时候,她就四处寻医问药,踏遍村子附近的山沟溪流,可还是找不到想要的草药,地浮萍。于是她就哭,在夜里和我一起哭,白天又去找药草。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药草寻到了,我的烫伤也治好了。
愈合的伤口也会留下疤痕,痛苦的事情往往会刻骨铭心。脸上的伤,发红,变肿,溃烂,蜕皮,痊愈,看不出一点疤痕,手上的疤却成了永远的烙印,时刻提醒我不能忘记祖母。
是的,我永远感激我的祖母。受伤那段时间,她一直照顾我,安慰我,为了不让我看到自己可怕的脸,她把家里的镜子全都藏起来。当我烫伤的脸遭到全家人嫌弃时,她就带着我去火房吃饭,一边喂我,一边帮我擦眼泪,嘴里还不停地念叨,骂他们没良心。祖母就是这样,对她的子孙都很好。
我的童年都和祖母住在一起,她对我的影响很大。祖母说她最喜欢芭蕉树,树很普通,长在同一块土地上,它往往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植物,可它依然深受庄稼人的喜爱,因为它用途很广,果子能吃,叶子能用来包情侣粑,这是一种糯米粑,枯的部分还能用来做绳子。祖母总说,人的容貌不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干坏事,好好读书,长大后能养活自己就行了。也许她只是希望我以后不要过的像她一样罢了。
祖母走了,她狠心地丢下一切,自私地关上了通往天堂的门。
那天晚上,母亲让我去姑妈家住,那时年幼,天性贪玩,所以也猜不到话中的弦外之音,我便开心的应和了。走之前,我去告别祖母,说了什么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最后看向我的眼神很复杂,说不上来,好像泛着泪光,让人心疼,那是我见她的最后一面。
直到第二天早上,父亲打来电话,我才匆匆赶回家去。到家时,我用眼睛扫描四周,只见一片死寂,在场的人都哭得撕心裂肺,我用力地紧握拳头,假装镇定,像一个天外来物,不想融进这场伤心的封棺礼。事实上,我的内心早就如临大敌,溃不成兵。在人前落泪并不丢人,只是我的大脑还没有接收到心痛的信号,一片空白,我的眼睛也如同干枯的泉,挤不出一滴眼泪,所有不可言喻的悲伤与难过,唯有漫长的黑夜知道。
当时,我在逃避,也在自责,我一直觉得祖母的死是我的错,即使母亲一再强调此事与我无关。
那天,已至正午,迟迟不见祖母的身影,我一推开祖母房间的门,便看见她瘫倒在地上,赤身裸体,口吐白沫,颤抖着双唇喊道:“扶我……扶我……”我试图扶她起来,但力气太小,怎么也扶不动,尝试几次未果,我只能放下她,去找母亲来帮忙。
从那以后,祖母就一直煎熬地躺在病床上,吃不了饭,也说不了话,任由冰冷的营养液在她瘪干的身体上穿梭。远嫁的女儿们来看她,她就一直流泪,像一个有生命的可怜的木头人,表达不了想念,也叮嘱不了遗言。
过了两个月,祖母离开了,我的灵魂也跟着走了。我一直责怪自己,如果那时我不是十一岁,而是二十一岁,或许我就能靠自己的力量及时帮助她,这样的话,结局是不是会改变。可惜尘世间没有如果,就算时间倒流,人也无法瞬间长大,有些事情得用一辈子去释怀。

有人说,生前爱你的人,死后也不会给你托梦,因为她不想你难过。祖母不常入我的梦,许是怕吓着我吧。可我倒是希望她能常来我梦中做客,哪怕是骂我也好,遗憾的是,终究没有如愿。
不知何时,眼前的油菜花已经模糊成了一抹黄色,几滴泪珠滑过我的脸颊,落到衣服上。天堂也有油菜花吗?还是不要有了,不然祖母又该忙活了。

这个世界上
总有人会无条件的爱你
虽然以后只能在梦中见到祖母
但她会永远陪伴着你
……
愿我们每一个所爱之人
都能平安喜乐
健康顺遂


图片|来源于网络
编辑 | 卢云婷
初审 | 罗剑秀
终审 | 庄鸿文
主办 | 晨光文学社
主管 | 写作研究院
备案 | 党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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