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之演变

羿


中国神话中的射日英雄。


在不同的记载中,他有着篡位的昏王、除害的英雄、天降的半神、世袭的官位、求仙的道者等诸多身份。


“羿”这个字,既可以视为托取了弓箭之体,也能看作是展翅的大鸟之形。


他是弓箭的发明者(之一),持有的武器是乌号或者彤弓,“弧”(弓)这一星象的人格化·弧父教授了他武艺,楚地的太阳神·东君和他都射过天狼。


此外,羿还获得过天赐的玉玦——召人以环、绝人以玦,这并不是祝福,而是诅咒,预示着他在享受了荣华富贵之后迎来毁灭的灾厄。


最开始,他出现在春秋晚期的政治寓言之中。


有人说羿擅长射箭却不得好死,被孔子称赞此人为君子尚德。这说的是活跃于夏朝的有穷后羿,他除掉了乐正后夔与玄妻之子、如同猪一般贪得无厌而作乱、又名“封豕”的伯封,又驱逐了侵扰自己治下的人民的暴君·太康,并且踹走太康的五个儿子,而后自己称王,但是他不务政事跑去打猎,远贤臣而任用小人·寒浞,最终被家臣杀害,被做成菜给自己的儿子吃,儿子因不愿意吃也被杀了。
而杀害羿的家臣,有的说法认为,就是羿的弟子——逢蒙。


逢蒙以弑师闻名于世,在后世的传说中,他的这一行为被认为是受到了羿在巴山捕获到的、化身为驴般大小的兔子的土地神·鹓扶君的指示,亦有版本则是原本就嫉妒师父的他受到了寒浞的煽动,只不过,其结局要么是畏罪自杀,要么是被寒浞背刺,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羿除了死于暗箭之外,还有说他是死在桃木大棒之下,这就是桃木可以辟邪驱鬼的原因——之一。


穷国穷君拥大邦,生前通达岂如常?
如何又向穷门死?更作穷神见夏王。
穷邦穷乓死穷门,却是生前一帝君。
生前吓奕奸天位,死后凄凉入典坟。


除了死的惨之外,他的王位与妻妾也被寒浞所占据,不过,在明清的小说中,寒浞啪了羿的妻子生下的奡实际上是羿的遗腹子,继承了生父的神力而可以陆地行舟。


在战国时期,羿善射的形象被大量的应用于诸子的创作之中——虽然也有在夏王面前丢人的场合。


同时,羿传入了楚地,开始了他的神化之路——楚人喜欢魔改嘛。


在《山海经》里,羿是从属于天帝·帝俊的半神,从天帝那里得到彤弓与素矰,降到人间扶持下国,他在寿华之野射杀了手持盾与戈的凿齿,八隅之岩被认为是只有他能攀爬上去的险峻地形。


楚国的三闾大夫·屈原,在他的《天问》中第一次提及了羿最著名的事迹——射日。结合屈原的另一部作品《招魂》所描述的【十日代出,流金铄石】,可以知道射日神话的起源为旱灾。后世的其他版本中,对于射日有着不同的说法,有人说十日齐出发生在尧时期,有人认为羿只是张弓搭箭便把十日吓了回去,有人认为羿仅是射下了九只与太阳处于同一直线上的乌鸦。而十日也有着诸多说法,受到佛教影响的版本里坠落的九日在东海中形成了体积六十四万立方里的火焰之山·沃焦,明朝的传说里九日分别变作八仙与赵公明,小说《历代兴衰演义》中,一只仙狐为了报复猎杀大半狐族的后羿,命令九只乌鸦精各自叼着一块大玻璃,折射太阳光炙烤大地(大概就是……位于近地轨道的激光武器?),而《西游记》里九日砸出了九个温泉(蜘蛛精们拥有其中一个)。


话外音,死日化成的赵公明在后来加入了商朝,被太公望所杀,回归太阳石本体成为财神——非常微妙的是,商朝在讨伐了东夷后与周朝开战,而羿原本就是东夷的王;吸收了这一传说的小说《封神演义》中,虽然赵公明失去了太阳的身份,但太公望用桑木弓与桃木箭咒杀的他,两种木材分别是羿的乌号弓与杀死羿的木棒两件武器的材料——真是有趣。


回归主题,继续说《天问》,这个文献中不仅有羿射日的神话,除了承自山海经的【天帝降下、为民除害】之外,还有屈原在《九歌》中描写的河神·河伯与从伯封演变而来的大猪·封豨。豨字在楚地文化中等同于猪字,羿把封豨做成祭肉献给天帝,但天帝不喜欢——如果考虑到实际上封豨原本是伯封,献祭的是人肉的话那屈原的疑惑大概就能解释清楚了……然后是河伯,羿用弓箭射了河伯并且睡了他的妻子雒嫔(也就是洛神、宓妃),虽然汉朝的某人脑洞大开表示这是因为河伯发水灾,但需要注意的是屈原认知中的河伯是《九歌》中的那位翩翩君子男神,而不是汉朝时堤溃泛滥的黄河与谋财害命的神棍口胡出的娶亲色鬼啊——至于现代瞎编出来的【河伯家暴洛神,羿是在英雄救美】就属于纯粹的放屁。另外的说法则认为,河伯变成白龙在水边游泳,羿发现后射瞎了他的左眼,向天帝告状的河伯反而被天帝臭骂一顿,天帝表示“你丫活该,如果你保持原样不变成虫兽也不会被打,所以羿没错”,把羿保了下来,结果羿又通过梦境的链接,把宓妃啪了(淫 梦 小 鬼)(夫前目犯.AVI)——这玩意其实是【白龙鱼服】的翻版,原本的剧情里河伯是天帝的小儿子,本体是白龙,变成鲤鱼戏弄渔夫豫且,结果被豫且社保,向天帝告状但被骂的结局倒是一模一样,噗噗噗。


到了汉朝,造反失败被杀、留下鸡犬升天逸话的刘安同学,在他带头整理编撰《淮南子》的过程中,诞生了现今我们所熟知的尧时射日羿——关于二羿是否为一人的**,由此埋下了种子·拉开了序幕。


《淮南子》中记载了数则羿的事迹,对此进行分开讨论。


第一个是不死药,刘安将《归藏》中的【昔者恒我窃毋(母)死之□(药)□□奔月而攴占□□□】、《山海经》中的【昆仑之虚……在八隅之岩,赤水之际,非仁羿莫能上冈之岩】、《天问》中的【白霓婴茀,胡为此堂?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相结合,诞生了【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浓厚的道教求长生色彩大概是受到了刘安本人的影响。后来为了避讳,姮娥被改为了嫦娥。请注意,实际上《淮南子》原文并没有说羿与嫦娥为夫妻,实际上是注解之人的魔改……说起来,清朝小说里,羿明明有一箭社保月亮报复妻子的能力,却没有实行,(划去)这种自私的女人干嘛手下留情啊(划去)。


第二个是善射,羿被魔改成有着修长的畸形左臂的形象,位列九贤之一。


第三个是被桃木棒打死,注解里认为鬼怕桃木因此而来,前文说过的。


第四个是成神,羿死后,因为生前除害的原因被奉为宗布神,注解中认为宗布就是《周礼》中的祭萦与祭酺。


第五个是功绩,尧时十日齐出,诸多魔怪作乱为害,出于尧的命令,羿诛凿齿、杀九婴、缴大风、杀猰貐、断修蛇、擒封豨、射十日。


凿齿,最早出自《山海经》,被直接吸收进淮南子中,持有盾与戈,在畴华之野被射杀,它被认为是被征服的南方少数民族的妖魔化,有着五尺长牙,一个版本中,其名为雕题之人,来自昆仑墟,是身高两丈的食人怪物,羿趁它从盾牌上的洞口观察自己的时候把箭射入了洞口,一番挣扎后凿齿死去。


九婴,注解里称其为水火之怪,在神魔小说里,它是从伏羲最早画出的八卦图中诞生的精怪,在盛世为祥瑞而乱世则成灾患——剧情里它是为祸的,坎卦诞生五个能操纵水的男性,离卦诞生四个能操纵火的女性,由于画八卦的时候伏羲尚且年幼,画痕不长,所以它们全是婴孩的外貌,故名九婴。


大风,注解里称其为坏人屋室的风伯或者鸷鸟,一部明清小说中它叫做狞飚之神,长十丈而宽三亩,体型团扁而有刺,能够刮起恶风与沙石,破坏田地与房屋,逢蒙先射了一箭命中它的喉咙,羿又用一箭把逢蒙的箭贯穿,而在另一部小说里,他是研究风学的得道之士,被风神·风伯收为手下,风伯发现他是个不安分之徒而将其流放,结果他在下界作乱并僭称风伯,务成子布下阵法束缚了他的风力,逢蒙用务成子给予的玄珠发出神光破除了大风的隐身,然后羿一箭把他射落,使其摔死在了青丘。


猰貐,最早出自《山海经》,居于弱水之中、龙兽猫身的食人怪物,也有赤身人面马足音如婴儿的说法,有人认为它就是被危与贰负杀害的窫窳,他的尸体被群巫喂下不死药后进入弱水变成猰貐。


修蛇,被认为就是巴蛇,《山海经》中记载的吞下大象三年后才把骨头吐出、肉可以治疗心腹疾病的巨蛇,羿在洞庭将其斩杀,它的骨头如山般巨大,形成了巴陵,在明清小说,它可以喷出毒气,鳞甲四色俱全,羿与逢蒙配合雄黄将它杀死,不过,《夏商野史》的版本中,羿在洞庭杀的不是巨蛇,而是河伯使者·巨龟,它能把五十步之外的人吸入口中吞掉,羿射出的箭从它的左鼻孔贯入,打破龟珠(我也不清楚这玩意具体是啥,大概是内丹之类的玩意?)后又从右鼻孔出来,没有伤到巨龟的眼珠。


封豨,前文已经讲过,它是从伯封演变而来的猪怪,也有说法视其为神兽,小说里它叫做翌虎之兽,巨牙大口、遍身铁枪、大如小山,羿与逢蒙对它的左右眼分别射一箭,然后军人们趁机杀死了它,发现羿射中的左眼珠没有损破,箭卡在了眼珠与眼皮之间,而逢蒙射的右眼则破裂了。


射十日,前边讲过了那我们来说说太阳与乌的演变问题,虽然后世一般认为羿射的是九只金乌,不过实际上,在早期神话中乌与太阳并非同一存在,《山海经》中乌是太阳的坐骑,《汉武洞冥记》沿袭了这一说法,而《史记》里有孔子认为三足乌玷污了太阳(应该是后人托名,而非夫子本人所说),《天问》的【羿焉彃日?乌焉解羽?】一句应当是乌被殃及鱼池了——所以,最开始乌只是太阳的附属物而非太阳本身。后来,金乌被作为太阳的象征物,大量应用于诗歌的创作中,而月亮的象征物则是玉兔、蟾蜍之流,结果,金乌因此逐渐成为了太阳本身——简直woc,就像玉玺最后成了皇帝一样。


此外,根据王充所著的《论衡》的记载,汉朝时在儒生中也流传着尧射十日的神话……这十有八九是《吕氏春秋》中的【昔者尧朝许由於沛泽之中,曰:“十日出而焦火不息,不亦劳乎?夫子为天子,而天下已治矣,请属天下於夫子。”】与羿的神话混淆导致的,要知道关于尧的统治时期的早期记载更多的是水灾,《庄子》还写尧认为十日齐出是大德呢,说羿射日源自尧射日简直是倒果为因。


这里稍微提及一下《史记》。

太史公明显是没把他当历史人物看待,而是作为传说人物处理了,夏本纪完全没提到他,反而是在龟策列传中说他技不如人噗噗……
再谈一下【羿原本是神如果不是被帝俊惩罚那为何需要不死药】这个问题。


这只能说是乱套不同文献的设定的锅,帝俊是只出现在《山海经》中的天帝——哦,《楚帛书》中生日月的允(夋)可能也是他——他实际上遗留在荆楚地区的商人文化的体现,俊和商朝的祖神·夔存在着渊源,与屈原的《九歌》中描述的楚地自身神话体系有着明显区别。而关于羿寻求不死药的最早记载是汉朝的《淮南子》,虽然吸收了大量楚地神话不过帝俊明显是被踢出局了,给羿除害命令的人都被换成了尧,而这一版本中羿没有天神这个身份——此外,别忘了刘安自己就是个想要成仙长生的道棍。当然,也可以口胡成帝俊不在意儿子被宰,毕竟【白龙鱼服】的剧情里天帝对儿子的态度,简直就是抱养的一样(笑)。


哦对了,迅儿哥(抓捕周树人和我鲁迅有什么关系呢.jpg)的确没诓人,明清小说《夏商野史》里羿的确表现出了啮镞法这一技巧——【逄蒙又一箭正射羿人中,羿微微仰唇,轻轻一咬,咬住箭镞在四门齿之间。又手持原箭呼逄蒙曰:“再伸有甲之一指,吾还汝箭。”逄蒙竖一指,羿撺原箭从逄蒙指顶贯其尖甲,一水两岸齐声喝彩道:“好神箭。”】,微妙的是,传说中有着一种叫做堕羿的鸟,如果有人用弓箭射它,它就会以喙接住箭,然后把箭掷回攻击者身上……再联想到《天问》里羿的事迹的后边紧跟着的【天式从横,阳离爰死。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一句,失去身体变为大鸟的——恐怕不是汉朝之后才获得仙人身份的王子乔,而是羿也说不定,毕竟开头就说过,羿这个字的字形也可以看作展翅的大鸟之形……(这段话后半截的联想为口胡请注意,不过文学创作中可以用的到,而且大鸟也的确不应该是王子乔)


余谈,对于觉得因为尧时羿与有穷羿的时间差过大所以在创作中不能把二者写成同一存在的人,我只想说——明清小说《上古秘史》里有羿通过求道成仙从颛顼时期一直苟到尧时期活了两三百岁、最后只是被徒弟逢蒙背刺身亡而不是自然老死的剧情,而《八仙得道》与《女仙外史》两本书中都有着明确的射日的羿活到夏朝为王之后被害的设定。值得一提的是。《上古秘史》这本书里,羿在自己年幼的时候,出于射星星玩耍的目的炼出一张神弓与几支神箭,并且直接把一颗大星射落(阿拉什:Stella!)——没错,你没看错,他只是单纯的想玩罢了,并非仙传,亦非神授,纯粹靠自己专心一志研炼而来。只不过,使用神弓箭需要用到全部精神血气,羿在射下十日后因心力用过度、仓促之下精气血脉不能立刻归原而昏迷。由于逢蒙拜师时已经过了适合的年龄,所以羿没有传授给他,结果因此使逢蒙产生疑心,为自己的死亡埋下祸端,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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