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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所能见到的有关张三丰身世的传记中可以得知,三丰出生于书香门第。这种家庭环境,使他有机会接受当时盛行的理学思想教育,并可博览群书,广交文友,为他日后系列的学习中华传统文化创造了有利条件,使他能在撰著中熟练的运用道释儒三家思想,并能使之有机的融为一体。
自宋至明,理学思想占据了学术界的主导地位,三丰的思想受其影响而带有理学的特色似在情理之中。而理学的主要特点则是以道入儒,以儒谈道。这是由于宋代朝庭推崇儒家思想为正统地位的缘故,故学术界也只好以道家思想冠以儒家名号而予以继承,以利推广,如此就形成了融道于儒的理学特点。无怪乎后世有学者戏称理学是道家思想与儒家名号的“混血儿”了。
其实,早期的华夏文化并无道儒之分,只是到了春秋时期,学术界百家争鸣,才形成了诸子百家的格局,并逐渐归并为道儒两家的大派系。至隋唐以降,随着佛教的传入,三家就又有了融合为一的倾向,而宋明时期的理学思想,就是这种融合的具体体现。所以,三丰的思想也明显的表现出这种融合的特点。
据《三丰先生本传》载,张三丰五岁时曾患目疾,几近失明。后被碧落宫住持张云庵所收纳,并教之以静修之功,遂使其目疾渐愈。从此以后,张三丰就对静功的神奇效用深信不疑,为他后来的修道生涯播下了待萌的种子。
在他目疾痊愈之后,就随云庵学习道经七载,并兼及儒释两家著作,为他的文化修养奠定了初步的基础。
“学而优则仕”,这是前人走仕途的入门途径。年青时的张三丰亦走了前人走过的入仕之路,一度专修儒业,并因其学业优秀而谋得中山博陵令之职。任职期间,终感官场险恶,又因闲暇间游葛洪山,勾起了他仿效葛洪弃官隐修的念头。张三丰便找借口辞官隐居数载,专习道经兼及佛典。因他悟性灵通,深感道释儒三家经典的内蕴实质并无二致,故亦继承了自隋唐以来已有的三教一理,共为一道之说。
其在《大道论》中曰:“予也不才,窃尝学览百家,理综三教,并知三教之同此一道也。儒离此道不成儒,佛离此道不成佛,仙离此道不成仙。而仙家特称为道门,是更以道自任也,复何言哉!平允论之,儒也者,行道济时者也;佛也者,悟道觉世者也;仙也者,藏道度人者也。各讲各的妙处,各讲各的好处,何必口舌是非哉?夫道者,无非‘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而已矣。”“‘一阴一阳之谓道。’修道者,修此阴阳之道也。一阴一阳,一性一命而已矣。《中庸》云:‘修道之谓教’。三教圣人,皆本此道以立教也。”
其《归源论》曰:“三教鼎立,如一屋三门,中无少异。”由此可见,三丰先生虽在后半生全身心的投入修道生涯,精研性命双修之道,但却始终兼容了道释儒三家思想。认为三家从现象上看虽是异流,而本质上却是同源,无非三家在这同源上各有其侧重而已。儒家以入世为务,释家以出世静悟如来性为主,道家则兼及性命双修,但亦有只讲修命而无视性功之基础者,所以道家亦以出世行修为主。然而出世是为了能更好更久的入世,亦是为了觉世而度人。
所以,三丰的后半生则更注重出世静修,以便能更自由的居于人世,免被世俗的名利摧残了自身。同时亦可将自己切身实修的经验教训及所觉悟到的真理传留后辈,以成自度而度人的功业。因此,他除了精研三家经典之外,亦四处寻访明师,以便获得真人之心传,以免走弯路走错路。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寻访到真师,得其真传,并隐居武当山静修多年而成正果,深悟天机。在他所留下的丹经丹辞及语录中,就主要突出了出世隐修的思想,这种思想在其《八遁叙》中表现得尤为明显。若无出世之隐遁,就难以成就修炼“金丹大道”的必要条件。因为修炼的基本条件是寡欲无为,若不能超脱出世俗的名利欲,何谈无为?当然,这里所讲的出世隐遁,主要是指思想领域的超脱,若思想不能超脱,即使隐遁山林,也不能成就无为的心境。
三丰在《八遁叙》中曰:“遁之为用妙其哉!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不谒君公,不逢权贵;不以长生之术分人主励精图治之心。自求自用,自得其娱。望之若白云之在天而舒卷无定也;即之如明月之印水而动荡难收也。或隐廛市,或居山林,或杂俦任之中而人不识。……但愿求我者转而忘我,诏我者转而遗我,则我与八遁后先争高,而为圣朝之大遁也。”好一派超脱世俗,不求显达的逍遥风度。这是他总结了历代假借修道的名誉,以为终南捷径,而图跻身显达之位者自招杀身之祸的教训后,得出的隐遁经验。这亦是历代修道大成者所必须具备的条件。
藉此,我们可以窥见三丰先生虽讲三教合一,但却偏重于道家的隐遁出世修道,而不看重儒家的入世走仕途以求显达。或可说是因其深谙仕途之险阻重重,转而觉悟到应遁入道家以脱俗而离险。这在世人看来似乎有点官场败北,穷途末路而无可奈何的味道。
殊不知,这实际上是他的世界观由表及里深化的必然进程,故而促成了他整个人生观的大转折。因为儒家多讲表治,讲人道,而罕言天道之本;道家则注重于讲天道,讲内在,讲正本,本正而末自理。若其只求表面的繁华而不知正本,表之繁华则会变为混乱,且越治越乱;若能追根而寻源,方能知尽情求末者实乃乱本之举,就会转而弃末以正本。历代修道者也大都经历过这种人生观的深化及转变过程,如尹喜、葛洪、吕纯阳、陈抟等人,都有相类似的经历。
也就是说,此类人的后天思维及先天的悟性都比较灵通,故能表现出对后天知识很强的接受力,反应出对先天真理的渴求和灵悟,因此也就能表现出对后天知识的质疑和不满足,转而进入对先天真理的探索。这就是那些修道者弃官隐修的思想根源,也是他们人生观大转折的内在因素。
对此弃末从本的关系,早在春秋以前的《易经》中就已作为施治的主旨记载:“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是以君子贵建本而重立始。”只是后来人们的后天欲智日渐占据了心神的主导地位,淡忘了这一人生宗旨及社会的施治纲领,被表面现象的繁华所迷惑,放弃了对其本原的调养归正。
三丰先生却能自末中窥见本原,故而就能轻末而重本,毅然离弃仕途的无尽险阻,转而修治人生的根本。所以他在《无根树道情》的起首就写着:“无根树,花正幽,贪恋红尘谁肯修?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无边无岸难泊系,长在鱼龙险处游。肯回首,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这并非是因他仕途知返。这需要非同寻常的大智及胆识,也需要非凡的诚信与毅力。只有知行合一,勇于割舍名利,才能切身实修,进而彻悟天道。
三丰先生就是从实修中亲证了天道之奥秘,亲验了生命的真谛,并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和修持的经验总结。故可知先生并非单纯的利己主义者,而是以自度的实践以度人,以自利的验验以普利众生。
当初释迦牟尼就是因悲怜众生之苦难,进而触动了他对人生真理的探索,甘愿放弃可以继承的王位,去过那千辛万苦的隐修生活,终于在多年清冷的隐修实践中洞开真知的天窍,彻悟了宇宙之真理,并设教传理以普济众生。
老子的《五千言》及羲皇的先天《八卦易》又何尝不是普济众生的真理!
所以,以真修而悟真道,以真道普济众生,这是道释儒三家的共同思想宗旨。但由于世人日渐对三家思想的共性予以判分,各强调其侧重面,而忘却了三家思想的共性之所在,致使三家互相非是,各执其是。三丰先生却能自世人对三家思想的偏见中扬其真,避其伪,使三家自异流中再寻归同源,以弘扬“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的真一道本,从而使众心归本,天下归一,和谐共存,以免人心各异而使混乱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