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羯人这个民族,史书上记载了他们深目、高鼻、多须的外貌特征,和蒙古人种长相的南匈奴人截然不同。历代史学家一般根据「匈奴别部,羌渠之胄」,认为他们是羌渠即中亚的康居人,也有主张他们是西域石国人,或者月氏人,总之同属于欧罗巴高加索人种的一支,他们最早是作为匈奴人的战俘被带到中原,论人口户数,也远不能和匈奴、鲜卑、氐、羌这些大的胡族相比。
根据俄罗斯境内南西伯利亚古墓中出土的古月氏武士头颅复原图,可推想出石勒、石虎本人的外貌,和汉人确实是泾渭分明。何况他们原本大多信奉波斯文化的祆教,即拜火教,因此对汉人的疏离感,远大于同样以蒙古人种为主的匈奴人或鲜卑人。
羯人相貌大致复原图:
哪怕永嘉南渡已经三四十年后,羯赵政权也经历了一两代人后,后来的羯赵皇帝石虎与其亲随死党们,还是习惯将赵国境内的千百万汉人民众称为“晋人”,和南方的东晋王朝视同一体,而从来不曾真正视为自己的国民。
因此,当羯人石勒一朝得势,控制中国北方大部分地区后,为了巩固自己统治,便裹挟其他各自非匈奴、非鲜卑、非氐羌的杂胡部落,和羯人混而为一,生造出一个以羯人为核心的所谓“赵国国人”族群。然后,在中国历史上破天荒第一次,针对汉人这个华夏主体民族,推行严酷的种族隔离和民族歧视制度。
羯赵高祖明皇帝:石勒
石勒禁止汉人称羯人为“胡”人,“羯人”,而必须尊称为“国人”,违者重惩;并允许这些“国人”随意劫掠汉族百姓,甚至是高级汉人官员,可以任意索取,免受责罚。
有一次,汉臣樊垣被从参军擢升为章武内史,入宫谢恩,石勒却看到他身着破衣破帽,一时大惊:「樊参军竟穷到这个地步!」樊垣生性诚实,坦然回答:「刚才路遇“羯贼”,资财都被他们抢光了。」随后当即醒悟过来,自己已经犯下了石勒的严令,连忙叩头请罪。
好在这回正碰上石勒心情尚好,对那些积极效力于他的汉人官员,他偶尔也大发慈悲,赦免其一时斥骂胡人的口误,或是赏赐他们被羯人掠夺的资财,以示对自己属下的安抚,樊垣这才躲过一劫,得赐钱三百万以压惊。
从樊垣因为一时忘“羯”讳,竟吓得叩头泣谢可知,在石勒治下的羯赵帝国,汉人对羯人的抢掠欺凌,只能逆来顺受,别说还手,甚至都不能回骂。即使是汉人高官,亦不可免。从宫门执法官冯翥“惶惧忘讳”事可看出,汉人对其他各族胡人,也不得在公开场合称呼“胡”字,否则便是犯了石勒的严令,同样其罪当诛。若说这就是“文字狱”的雏形,只怕更严苛于后世满清百倍了。
至于后世有些论者,非要拿这种事来赞扬石勒如何“宽大仁慈”“爱护汉人,一视同仁”,恐怕实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得不轻,就如同说满清给吴三桂孔友德们封王,便等同于视天下汉人如手足骨肉一般可笑。
石勒如此纵容羯人的暴行,当然导致了羯赵政权的民族矛盾极度尖锐,也给未来羯人整个民族被灭族埋下伏笔。
石虎执政下的羯赵政权,更变本加厉穷兵黩武、残虐汉民,民族矛盾愈发激化,不到二十年后,羯民族被一个倒戈奋击的汉人英雄灭绝。他就是未来的冉魏皇帝冉闵。
冉闵之父冉良,十二岁时被石勒军俘虏,被石虎强迫做了他的养子,改名石瞻,在赵国拜将封侯。冉闵从出生下来就身陷羯虏部众,果决骁勇,屡建奇功,独领一军。石虎死后,冉闵出兵扶立石遵为帝,总揽朝政大权,石虎的一众子孙石遵、石鉴、石祗、石琨等人却里应外合,定要取他性命。
冉闵也曾误信石遵立他为储君的许诺,以为能靠自己的卓著才能和累累战功,能成为赵国皇帝,最后却被冷酷的现实无情打醒。原来在这些羯虏眼里,汉人终究是走狗,他们一样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为一身汉血汉骨激励沸腾,冉闵一朝警醒,充当了历史的审判者和执剑人,一声令下,「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闵书诛之」,赵国境内的汉人百姓纷纷响应,将二十余万羯人尽行诛杀。
冉魏皇帝:冉闵
此事正是自石勒乱华起,汉族民众受尽石氏一族暴政和羯人欺压的痛苦,压抑了三十年的屈辱和怒火一朝爆发,亦是石勒石虎乃至所有为恶多端的羯人自食恶果。过程虽不无过激,却代表着被杀戮被损害的广大汉人百姓的集体复仇,实为民心所向。
此时的汉人还没有被宋明儒家湮没血性,仍遗存着秦汉的血气刚勇,便是君待臣如草芥,臣亦当以寇仇报,何况是一群胡寇?毕竟连孔子亦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石勒、石虎生前恶贯满盈,死后妻儿受戮,连带恶行累累的羯民族被彻底诛灭,确是历史真正的无情审判。而臭名昭彰的羯赵政权,也以其空前暴政和种族压迫,作为史上罕有的禽兽帝国载入史册。
官方正史《晋书》记述石勒、石虎相关事迹时,虽然也肯定石勒“一时之杰、亦曰时英”的能力,但主要篇幅都是贬抑之辞,并认为冉闵诛灭羯人,正是对石勒“剽邑屠城、既穷其酷”,大肆杀戮晋朝军民百姓的历史报复。
【世龙之殪晋人,既穷其酷;永曾之诛羯士,亦歼其类。无德不报,斯之谓乎!中朝不竞,蛮狄争衡。尘飞五岳,雾晻三精。狡焉石氏,怙乱穷兵。流灾肆慝,剽邑屠城。始自群盗,终假鸿名。勿谓凶丑,亦曰时英。季龙篡夺,淫虐播声。身丧国泯,其由祸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