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1月21日早上11点,住在九江市地震台沙桥路的张美凤在家里不安地等待侄子张家亮的电话,她不停地抬头看一看钟表。张家亮当天早上和自己的女朋友宋丹去瑞昌上门拜访女方家人,本来说好到了目的地就打电话回来报平安,可是一个上午过去了,张家亮音讯皆无。
张美凤心里一直涌现着不好的预感。
时间到了中午12点,正焦虑的张美凤接到了侄女张晓芬(张家亮姐姐)的电话,张家芬告诉婶婶,张家亮被人绑架了,对方索要3000元的赎金。吓得魂飞魄散的张美凤急忙奔往瑞昌市公安局报了案。
悲惨的童年境遇
宋丹,又名宋丹丹,出生于1986年6月6日,家住江西省瑞昌市严坂村十二组。
小时候的宋丹聪明可爱,讨人喜欢,但她却有一个极其不幸的童年。
宋丹的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的农村家长,认为女儿是“赔钱货”,从小对宋丹非打即骂。
原生家庭的不幸福给一个年幼的女孩带来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宋丹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也无法在父母的教育下形成正确的三观,这为她将来的悲剧埋下了伏笔。
(宋丹童年悲惨)
更令人心痛的是,宋丹尚未成年就屡次遭遇性侵犯。
13岁那年,在宋丹就读的学校,一个姓宋的男老师多次对她讲行侵犯,后来她又在亲戚家被自己一个姓周的姑父诱奸。虽然这两个禽兽不如的恶魔最终都得到了法律的惩罚,但是宋丹再也无法重新做回那个天真无虑的小女孩。
童年创伤导致了她的叛逆心理,本来成绩不错的宋丹早早辍学,开始在社会上游荡度日,结交了一些游手好闲的朋友,甚至学会了抽烟喝酒。
2003年7月,刚满17岁的宋丹经亲戚介绍来到瑞昌市一家酒店打工,但是由于年纪小,文化程度又不高,她每一份工作都维持的不久,经常处于无业状态,到处流浪。
21世纪初,互联网开始在国内兴起,瑞昌街头相继出现了大量黑网吧,宋丹开始流连在这些网吧里,一有钱就去上网,天天泡在网吧里打游戏,聊天。本该求学上进的年纪,她却在网上肆意挥霍着青春。
宋丹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雨淋妹妹”。
(20世纪初,街头随处可见黑网吧)
2004年夏天,宋丹通过社交平台认识了一个网名叫“风流乞丐”的网友。
“风流乞丐”的真名叫张家亮,出生于1983年,认识宋丹那一年刚满21岁,住在江西九江。
宋丹和张家亮在网上越聊越投机,很快从线上好友发展到了线下交往。宋丹来到九江找张家亮,两人多次约在当地的“好时光”网吧见面。张家亮一开始表现得很阔绰,请宋丹吃饭喝酒,带她唱歌蹦迪,宋丹陷入了甜蜜的恋情,两人很快发生了实质性的关系。期间,宋丹也曾去过张家亮家里玩。
宋丹是著名运动员刘翔的粉丝,一直渴望见到偶像。她得知刘翔即将要在成都举行粉丝见面会后,立刻计划去成都看一看心中的“飞人”。但是她没有经济来源,连去成都的车票都买不起,无奈之下只好向自己新交的男朋友张家亮求助,“借200块”。
(宋丹是刘翔的粉丝)
张家亮一口答应了宋丹的请求,承诺一定会借钱给她,还主动提出要给宋丹买新衣服去见偶像。宋丹为此兴奋不已,再一次和张家亮发生了关系。
但是随着见面会的时间越来越近,宋丹焦急地发现张家亮对此事闭口不提。宋丹打电话催张家亮给钱,可是对方一直借故拖延。直到刘翔见面会结束,宋丹都没有拿到那200块钱。
一气之下,这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杀掉这个骗子。
因200元钱触发的杀机
2004年11月21日上午,宋丹在上网找朋友帮忙,一个叫 “豆毛”的网友给她出主意,去找一个叫徐豹勋(1986年出生,江西瑞昌人)的人帮忙。
(徐豹勋照片)
当天中午,徐豹勋就收到了宋丹发来的信息,约他在徐豹勋租的房子里见面。宋丹将张家亮欺骗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徐豹勋,两人很快商量了一个计划:由宋丹出面找张家亮,找个借口将他先骗来瑞昌,徐豹勋负责扮演宋丹前男友,然后由徐豹勋出面找张家亮的家人要3000元钱。事后宋丹拿2000元去学车,剩下的1000元作为徐豹勋的报酬。
这个计划看起来漏洞百出,但是两个心智不成熟,毫无法律意识的少年随即分头行动了起来。
当天晚上,宋丹赶到九江张家亮家里,称要带其回家见父母,并在张家亮家里留宿了一晚。当时张家亮的父亲、姑姑都在家,她们之前见过宋丹,所以并没有感到奇怪。
同时,留在瑞昌的徐豹勋又找到了两个帮手,年仅16岁的刘文和夏泳珠,跟他们说明天要向一个九江人敲点钱,让他们帮忙撑撑场面。
2004年11月22日上午8点,刘文和夏泳珠如约来到了徐豹勋家里。夏泳珠带了一把刀,刘文拿了一根钢管。
上午10点左右,宋丹带着张家亮来到瑞昌徐豹勋的住处,谎称这是自己父母的房子。宋丹按照事前约定的计划敲了好几下门,但是无人应答,就对张家亮说爸爸妈妈不在家。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徐豹勋、刘文、夏泳珠三个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徐自称是宋丹的男朋友,和宋丹有事情没了结。
一帮人强行带着张家亮去了瑞昌人民厂附近一个无人的牛棚,徐豹勋说宋丹欠了他6000元,要张家亮今天必须把这笔欠款还了。
(原瑞昌人民厂)
张家亮根本不可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立刻拒绝了徐豹勋,徐豹勋往他肚子上踢了好几脚。张家亮十分害怕,就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翻给他们看,里面只有二三十元人民币和一个身份证。
徐豹勋逼问张家亮那要怎么办,走投无路的张家亮提出向家里和工作单位要钱。这话正中了宋丹等人的下怀。
徐豹勋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张家亮,张家亮拨通了姐姐张晓芬的电话,在电话里告诉姐姐自己在瑞昌被绑架了,让姐姐马上打3000元的赎金过来。张晓芬回答说一下子搞不到这么多钱,徐豹勋立刻掐断了电话。张晓芬回拨了过去后,只听见电话那头有一个男子用瑞昌话说:“你不寄钱过来,就见不着你弟弟了。”
张晓芬当时正在福建打工,一筹莫展的她只好向在九江的婶婶张美凤求助。
张美凤听到此事也是吓了一跳,她按照张晓芬给的电话打了过去,电话那头的徐豹勋说张家亮抢了自己女朋友,必须要拿3000块钱来才放人。
张美凤迅速向瑞昌公安机关报了警。
(瑞昌是九江的一个下辖县)
此时,宋丹和徐豹勋又逼着张家亮给老板胡建平打了电话,让老板先汇1000元过来赎人,并提供了银行账号。胡建平一开始答应了给钱,但是不久之后,他接到了张晓芬的电话,称张家亮被绑架一事已经报警。
胡建平一听张晓芬这么说,就打消了给绑匪汇钱的念头,并在电话里告诉徐豹勋,张家人已经报警。
此举彻底激怒了宋丹等人,他们意识到已经不可能通过绑架敲诈的方式拿到钱了,而一旦让张家亮回去,他们的罪行就会彻底败露。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办法能永远掩盖这件事,那就是杀掉张家亮。
一念之差酿下大错
勒索无果的徐豹勋把宋丹拉到一边说:“事实已经暴露,张家报了警,人不能留活口。”而宋丹则觉得事情迟早要暴露,不管能不能得到钱,她都要张家亮死。
2004年11月22日下午2点左右,宋丹一行人租了一辆面包车,带着张家亮来到了洪下乡,他们打算在这里解决掉“这个麻烦”。
(瑞昌洪下乡)
在面包车上,徐豹勋告诉宋丹,张家亮已经知道她在演戏了。宋丹回答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戏好演的。”
到了洪下乡后,四个人带着张家亮往山上走,一边走一边寻找合适的地点下手。到了下午5点左右,天快黑了,按耐不住的宋丹对徐豹勋说:“天快黑了,干脆早点搞死掉。”
徐豹勋找了条小路,拿出绳子用力勒住了张家亮的脖子,张家亮拼命挣扎着,夏泳珠按住他的脚,刘文拿出小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张家亮很快失去了气息,三人一起把他的尸体推到茅草丛中,用茅草掩盖。
在这个过程中,宋丹一直站在不远处,默默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犯下命案的四人陷入了慌乱。徐豹勋给一个名叫“宝哥”(高奉宝)的朋友打了个电话,让其开车到洪下乡接自己。在车上,徐豹勋告诉“宝哥”他们四人“出了大事”。
回到瑞昌的当晚,徐豹勋将作案用的绳子丢进了湖里,将刀和钢管藏在一个名叫徐维仑的朋友家里,并和宋丹在徐维仑家中借住了一晚。
(案发后,刘文和夏泳珠指认现场)
25日下午,害怕罪行暴露的徐豹勋和宋丹坐长途汽车去了广东东莞避风头。
与此同时,接到张家人报警的瑞昌警方迅速展开了行动。
从家属口中,民警得知了张家亮的最后去向,但是却对绑匪的动机摸不着头脑。绑架一般是向富人下手,可是张家并不富裕,绑架张家亮得不到太多的经济利益。
而且一连四五天过去,除了11月21日当天,张家再也没有接到过绑匪的电话。民警分析了各种线索后,做出了一个悲观的预判:张家亮很可能已经遇害。
为了侦破此案,瑞昌警方复印了数百张张家亮的照片,粘贴在瑞昌各个旅馆、网吧、工地。
12月2日,案件有了突破。一位美容美发厅的小姐告诉警方,瑞昌洪下乡一个无业人员阿克(外号)曾向她透露过自己知道张家亮的信息。民警顺藤摸瓜,费尽周折,终于在12月5日傍晚在码头镇一家网吧内找到了阿克。
这个阿克,正是徐豹勋杀人当晚为他提供借宿并帮助其藏匿作案工具的徐维仑。
徐维仑在民警的攻势下,很快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警方找到的和案件有关的物品)
办案民警马不停蹄赶到了徐维仑的住处,并从他家搜到了留有作案痕迹的重要物证———砍刀、钢管。而当民警赶至徐豹勋的出租屋内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为了抓捕杀死张家亮的四个嫌疑犯,瑞昌警方在车站、码头、网吧布下天罗地网,彻夜蹲守。
12月6日凌晨,刘文、夏泳珠落网。
12月8日上午、12月9日晚上,宋丹、徐豹勋在广东东莞相继落网。
(宋丹被捕)
办案民警根据四人的交代,在洪下乡找到了张家亮的尸体,经法医鉴定,张家亮系被他人用绳索勒颈窒息而死。
至此,这起受害人和行凶者全部小于20岁的命案彻底告破,等待着四个年轻人的,是法律威严的审判。
最年轻的女死刑犯
2005年3月1日,九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张家亮被杀案。宋丹、徐豹勋、刘文、夏泳珠四人以绑架罪被提起公诉。张家亮的家属也提起了附带民事诉讼,要求四个被告人支付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等费用。
在庭审时,宋丹和徐豹勋相互指控,将起意杀人和实施杀人的责任往对方身上推卸。
宋丹辩称张家亮欺骗她在前,具有过错,而且自己没有亲自动手杀人,刘文、夏泳珠这两个帮凶也不是自己邀请的的,徐豹勋才是本案的策划者和组织者;徐豹勋则辩称自己没有预谋杀人,完全是受到宋丹的指使才犯罪,在共同犯罪中的地位、作用小于宋丹,应认定为从犯。
最终,法院认定宋丹等人绑架罪成立。宋丹和徐豹勋都被判处死刑,刘文和夏泳珠二人作为未成年人被从轻处罚,分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和十一年。另外,法院判决宋丹四人向张家亮的父亲张和广赔偿经济损失73486.8元。
(宋丹和徐豹勋都被执行死刑)
判决下来后,宋丹和徐豹勋都提出了上诉,两个刚满十八岁的人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即将被押往死刑刑场的事实。此时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了杀人偿命四个字的分量。
2005年6月16日,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驳回了二人的上诉。
曾有记者在判决下来后采访过宋丹,她依旧认为张家亮先对不起她,自己不应该承担这么重的责任。但是身陷囹圄的她同样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
在提到父母时宋丹流下了眼泪:“由于不住在一起,(父母)管教起来不严,他们总希望我找点正经事来干,我对不起他们”。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她终于开始忏悔曾经的生活模式,“你们有见过上网上成我这样的吗?”
2005年9月28日下午,宋丹迎来了自己最后的结局,一颗子弹结束了她18岁的生命。
结语
从受害者的角度来讲,宋丹无疑是罪有应得。无论张家亮是否有错在先,她都不能采取绑架这样极端的方式来完成所谓的“复仇”,为图一时之快毁了一个家庭,也断送了自己的花样年华。
但是从行凶者的角度考虑,在这场悲剧的背后,隐含着家庭和社会的教育缺失,她年少时的遭遇是造成她性格偏激,大胆叛逆,法律意识淡薄的根源。
如果父母能够多给女儿一些关注,如果小时候没有遭遇过老师和长辈的侵犯,如果她没有早早辍学而是接受了更好的教育,如果当时的网吧能够严禁未成年人上网,那么宋丹和张家亮,或许都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