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的春天,新枝发芽,转眼回来已经10天。
下了火车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和舒坦,阔别已久的归来,与这座城市的久别重逢,让我漂泊不定的心得到安抚,倍感欣慰。
北京的每一口呼吸,都那么合口儿。
到了家楼下,离开时还围着的铁栅栏都已拆除,疫情的痕迹已经彻底不见。
半年多的背包旅行,我最大的收获是状态的改变。走的时候,我已了无牵挂,痛苦而决绝,我不知道归期,前路苍茫,甚至无惧死在路上。能够回来,是因为重燃了对生活的期待。我无法确知是哪一天哪个人哪一件事带来的改变,也许这本身就是个缓慢又持续的过程,抑郁就像沉甸甸的装满一个破有小洞的裤兜,一路行走一路散落,坐了很多的绿皮火车和公交,住了很多小旅馆,吃了很多小吃和美食,在天南海北见了很多兄弟,希望就不知不觉的萌发出来。
3月1日,早春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回到家,我就这么回来了,很熟悉,又茫然,不知道该坐在哪儿,干点什么,这里既像家,又不是家,怪怪的感觉。
我有些刻意的让自己沉一沉,适应一下游走半年后回来的生活,不急着做任何事。
这10天,见了很多兄弟,给我说了各种工作和“生财”之道,我的脑子也没闲着。离我上一份靠谱的正式工作,已经过了3年,我很清楚以我目前的情况,虽然也不至于没得做,但想再找个活儿干困难重重。
上天给我的人生划开巨大的切口,一定不是为了让我重走旧路的。我得知道我到底要过什么样的日子。
回京的火车上,远房姑姑打来电话,说我奶奶到处问我去哪了,她认定我出了事,用头撞墙逼着他们告诉她我怎么了。我说我已经在回来的车上了,让她告诉奶奶我下午就去看她。
在家放下东西,我就奔奶奶家。
我走之前90多岁的爷爷奶奶还在养老院,前不久他们因为不适应养老院回了在六铺炕的家,也就是我中途回京隔离时暂住的地方。
奶奶见到我就开始数落我,口齿不清80%的话我已经听不懂了,大意是她做梦梦见我开车撞了人,然后埋怨我很久没去看她。我就挨着她、哄着她,她因为年迈而瘦小干枯,皮肤松弛,手脚指都有些变形。我小时候是奶奶带的,她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但没有任何基础病,还能走,还能不停地絮叨我,我给她倒水让她喝口水歇会儿再继续说我,我喜欢听她说我。
爸爸在奶奶家,爷爷奶奶三个儿子,除了我爸,两个叔叔因为烟酒无度已经都不在了,所以现在是我爸住在这里照顾他们。有时任丘的远房姑姑来北京看病借住,能替换下我爸。我跟我爸说回头我经常来替换他。
这10天也忙得差不多了,昨天我就过来让我爸歇歇。我给他们做饭,本来想炒菜,爷爷说吃面条,还指导我做了花椒油儿,奶奶还能自己洗澡,洗完澡又自己洗衣服,我想帮她她也不让,转念想他们活动活动也不是坏事,他们能自己做的都会自己做,够不到和端不动的东西就会喊我。爷爷身体更好一些,喜欢坐在那个比我岁数还大的沙发上看电视剧,奶奶闲不住,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干那个,还把一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药瓶翻出来,挨个问我都是干嘛的。
他们不喊我的时候我就研究研究房车,等照顾了爷爷奶奶寿终正寝,我想开着房车带着爸妈出去旅行给他们养老。
我年轻时对于自己自命不凡的狂妄和好高骛远的幻想都已被现实击溃,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早就变得虚幻,我接受了做不成精英分子就安心做平庸分母的人生。我生在基因长寿的家族中,小时候什么活儿都没干过,洗衣做饭都是最近3年才开始做,这可能就是我的命运,江山社稷不需要我贡献什么,但长辈亲人却需要我像小时候他们照顾我一样照顾他们。
我已看过这世界的一部分多姿多彩,对感情和物质都不再有任何诉求,对虚荣的权利金钱也没有任何渴望,我深深感到前半生为不值得的投入了太多,希望余生能够一半陪伴亲人、一半满足自己孤单自由的灵魂。
晚上在奶奶家过夜,这次不是我隔离的时候独自一人了,而是像三十年前,我这个长子长孙又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了这里。今天起来早饭给他们熬粥,我爸说爷爷爱喝棒子面粥,陪他们吃完早饭,奶奶要我推着她出门去早市买六必居的酱菜。小时候她拉着我,现在我推着她。
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