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7年放弃博士学位,她究竟遭受了导师怎样的虐待?



写在前面的话:这篇文章很长,有两万字,里面的故事极为黑暗,甚至比合法的奴隶制中牛师兄的故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参见公众号文章目录中“合法的奴隶制”系列,文末的“猜你喜欢”中也有链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读者们请自行斟酌阅读。之所以要写出来,一方面是顺应当事人筝子(化名)的要求将她的故事大白于天下,让所有人知道;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大家能够引以为戒,知道象牙塔中也有如此恶毒心肠的人存在。如若遇到类似事情,及时止损,早日抽身。
为了不让整个故事陷入不可自拔的哀伤和沉重中,我会以小说形式将其写出,在保持主线不变的情况下,添加某些细节(比如筝子对母亲去世的心理活动),使得故事更丰满。同时,我更改了一些不影响情节的细节(比如主角的某些身份,故事中的日期等等),以防对号入座。另外,文中所有人物皆为化名。
本文欢迎转发,转载请先与我联系。

大半年了,距离筝子(化名)逃离那个魔窟般的实验室,那个地狱般的生活,已经有大半年了。
然而,虽然人已经远离,并将自己投入到国内快速的节奏和繁忙的工作中,这大半年里,她依然会经常做噩梦,梦见S老板面无表情的榨干自己最后一滴血,梦见母亲临终前微弱的呼唤。
筝子……妈妈!!
每每想到母亲,筝子的双手就会下意识的紧紧攥成拳头状,蓄积着全身的力气,然而即便这样依然无法控制住泪珠大滴大滴的掉落。
咣!筝子一只手狠狠的砸在面前的桌子上,桌子微微晃动,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痛,全在心里。

让筝子出国读博深造是全家人的希望。
筝子记得,小时候,父母就叮嘱她要好好学习,因为只有这样将来才能过上好的生活。
筝子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辈子勤勤恳恳的工作,也像大多数人家一样,衣食无忧但不能大富大贵。同时他们坚信,知识改变命运,穷了什么也不能穷教育。于是全家人几十年来一直习惯了节俭的生活,供筝子一路读书过来。
好在筝子天生聪颖,学习上从未让父母费心过,就这样一路读完大学,周围的同学都申请去美国读博了,筝子自然也不示弱。她拿着父母攒下来的钱,申请了十几所学校,最终拿到了X大HK系的录取通知。
拿到offer的那天,全家人欢欣鼓舞。虽然写明了第一年工资学校出而学费自付,也已经是个很好的开端了。望着双亲布满岁月沧桑的脸颊,筝子泪流满面,暗暗在心里下定决心,再也不能让父母为自己操劳了,自己一定要努力拿到第二年的奖学金,努力博士毕业,之后好好孝敬爸妈。
那时全家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美好的愿望却是一个永远不可企及的深渊,他们只能远远的凝望……

博士生活刚刚拉开序幕时,筝子就遭遇了不顺。
已经谈好并确定进组的S导师,突然将她调到了另一个教授甲的组里,事先没有与筝子做任何商量,更没有征询她的同意,只是在手续结束后给她发了一封邮件通知。
所以当收到这份突如其来的通知时,筝子是一脸懵逼的——就这样被莫名其妙抛弃了?然而她很快调整心态,对自己说:
“博士期间就是要锻炼出独立做科研的能力,没关系,我自己努力,一定能做出成果的,很多导师本来也就是提供一个做科研的条件而已,真正还是要靠自己。”
就这样,筝子默默按捺下心中的不快,疑问和恐慌,开始在甲老板组里做起研究来。
甲教授其实是S导师以前的博后,后来大概是因为S导师牵线搭桥的缘故,也在X大HK系寻了个坑位蹲下了。但是不知道是因为来晚了还是S教授不愿意让甲超越自己,这个坑位实在有点小的不起眼。筝子进组后发现,甲组里加上她自己总共就俩人,另一个是位快毕业的美国人,虽然还没答辩但已经跑去公司上班了,两三个月能来一趟实验室跟甲老师讨论讨论就了不得了,想指望被这位“师兄”带着做做实验?还是回去做白日梦来得更快些。
甲老板人还不错,但对于筝子的课题(之前在S组里的一个大方向,没有具体定)并不了解。S老板更是完全不闻不问,除了去看看他们组已经发表的文章可以知道他们曾经做过哪些课题外,筝子对于S组学生正在做什么一无所知。就这样,在无导师指导,无学长领路,无同学讨论的三无状态下,筝子开始了自己的博士研究。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独上下而求索。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
这一天,筝子在看到自己提出的新算法得到了令人满意的结果时,满腔的激动一下子迸发出来,简直要感动的涕泪横流。
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
一年来,没有人指导,没有人讨论,甚至没有人告诉她该从何着手,没有人提示她哪个方向可以发出文章。
一年来,筝子看遍了S组的文章,试图寻找可做的课题。在大半年前,她终于发现,S组里一篇2001年的博士毕业论文中算法可以改进。这篇文章曾经被写成文章投过杂志,但从未发表成功过,筝子把里面的全部内容一一重复过后发现,是算法的问题。
这个算法可以改良!在认识到这一点后,筝子立刻着手开始分析思考。她发现,之前的算法对信号的要求极为苛刻,必须极为精准才可以。针对于此,她提出了新的算法,这一idea大幅度的改进了算法的效果和精度,使结果变得很好,解析度非常高,并且更具有适用性。
筝子连夜把这激动人心的结果总结了一下,发给了S和甲两位老板。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可以用“肉包子打狗”来做小标题了。
两位老板在收到这封email后,四眼发光,均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说要详聊。在一连串的赞美废话之后,S说:
“你把这个结果写成文章给我,越详细越好。”
筝子那时候对S导师充满了敬畏之情,大教授,桃李满天下,成果遍地躺,自然是他怎么说我怎么做,希望能用优秀的工作得到S导师的认可和赏识。
筝子就吭哧吭哧的把自己的想法,实验步骤,器材,结果等等一系列东东事无巨细的写了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写得特别清楚,甚至连一些特别重要的地方还作了加粗重点强调,发给了S和甲两位老板。
S教授的吃相,也由这一篇文章被淋漓尽致的揭露了出来。

筝子完全没有想到,作为三无产品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时候,竟然是自己博士生涯中最幸福美好的一段时光。
噩梦,正是在自己用心血倾注的文章诞生后拉开了序幕。
筝子始终忘不了那一天,S教授把自己叫进办公室,先是简要讨论了一下文章的一部分细节,之后他告诉了筝子自己的决定:
“我准备把这篇文章发到A会议上。”
筝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了接下来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的话:
“我是一作,你是二作。”
筝子半天没回过神来:我一年的辛苦努力,从想法到实施到结果,全部是我一人,结果就被你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抢走了吗?
第一作者有多重要,相信学术界的人都有所体会。
是的,即便第一作者是你老板,也没有人会因为这一点就默认你才是实际上的第一作者。第二就是第二,如此明显,无可改变。
当晚,筝子失眠了。
这是她去美国之后做的第一个成果。这一次被抢走,如果以后有更多更好的结果呢?是不是S也会像今天这样粗暴,并且带欺骗性和逼迫性的全部抢走?如果这样的话,无论多辛苦,付出多么多,都不会得到应有的认同,一切只给他人做嫁衣裳。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家里人多么不容易,付出多么巨大!虽然甲导师给自己提供了一万多美金作为第一年工资,但在X大所在的城市,即便是省吃俭用也是不够的,更何况还有一年两万美金左右的高昂学费。为了自己读博,父母全力支持,并且为此过得无比辛苦,难道就是为了变成S权力下的奴隶吗?如果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巧取豪夺,自己又有什么能力来保护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筝子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抗争吗?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一晚,筝子在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她第一次意识到,有些事情不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可以改变的,她也意识到,那个靠天资和勤奋就能向上进步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件事只能这么算了。
筝子痛苦的咬着下嘴唇,嘴唇破了,血流了出来。
她万万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头。

将筝子的文章提交后,S动用自己的权力把筝子又调回了自己组里——当然,这一次他也没有跟筝子商量或是征求她的同意,依然是事后进行一个非正式的简单通知。甲导师在HK系地位也并不高,自然只能听之任之。
这个事情其实并非毫无来由,当时筝子还算是甲老板的学生,所以她在与S谈话时对他说按道理应该把甲的名字加到文章作者列表中去。S脸色变了一下,但并没有说什么,筝子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结果没两天,自己就成了S的学生。
此时筝子萌生出了退意。
在远赴美国之前,她脑海中的美国学术界是自由和公平的,导师是牛气哄哄德高望重的,设备是发达精良的,在这里,学生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取得好的成果并得以发表,从而为自己的前途奠定光明的基础。
然而这一年多的博士生涯,却让她心中升起深深的寒意。
之前甲导师还出资一万多美元作为她第一年的工资,而转回S组后,S教授对她经济上的困难丝毫不关心,更不要说出钱资助她了。诚然,offer letter上只写了第一年会获得资助,然而X大HK系的绝大部分博士生都在导师帮助下拿到了TA或RA,甚至大部分硕士生都是有工资的。可见,对导师来说,帮学生拿到一份TA并不难,如果自己有钱的话也可以让学生做RA予以补助。然而S导师对此装聋作哑,间接的逼迫筝子自己出学费和生活费,这样下来一年起码要四万美金,对于筝子的家庭来说毫无疑问是个相当沉重的负担。
如若仅仅是经济上的压力,还可以想办法咬咬牙抗过来。然而S教授对于筝子第一篇文章毫不掩饰的抢夺,让她颇有些心灰意冷。这一次是这样,下一次呢?家人辛辛苦苦挣到的血汗钱,自己头悬梁锥刺股取得的好结果,都被S导师空手套白狼零成本的拿走了,这样的学位,还怎么读下去?这样的学术界,何来公平可言?这样的实验室,让人如何饱含热情的去进行研究工作?这样的教授,让人如何心生敬重?
筝子犹豫了很久,也考虑了很久,最终做出一个决定:放弃博士,转而拿硕士学位毕业。
这不是一个很容易的决定,毕竟硕士跟博士的含金量差别极大,并且,如果硕士毕业后再申请读博的话,时间很可能依然需要五年,跟直博是一样的。然而,考虑到S导师的情况,筝子还是做出了硕士毕业的决定——不过是瞒着家人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决定和操作,竟然遭受到了极大的阻力。
“你这个情况,不能转硕士,你要是想硕士毕业的话,得转校。”国际学生中心的工作人员乙冷冷的说道。
什么?!筝子顿时就懵了:
“可是我之前来问过,你们当时说是可以转成硕士毕业的呀!为什么这次又不可以了呢?”
“那我不知道,反正你这种情况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看,我是自费的,其他很多学生拿奖学金都转成硕士毕业了,他们可以,我应该更没问题才对。您再帮忙看看行吗?”
“不行就是不行,你这种情况就是不能转!你还是回去考虑重新申请别的学校吧。”
离开国际学生中心,筝子越想越觉得不对:上一次来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转硕士没问题,这次怎么突然就变了呢?硕士跟博士虽然只差一个等级,但其难易程度可是天壤之别。对于硕士来说,主要靠修课,学分够了,GPA超过3.0就没有问题,系里很多学生都是博转硕毕业的,更何况他们大部分还是拿奖学金,俗话说得好,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他们都能得到批准硕士毕业,我除了第一年拿了一万多刀之外全是自费,应该更有底气转硕士才对,怎么就不行了呢?
突然,筝子心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
是S导师在从中作梗!一定是他!
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S导师也不可能告诉她是自己致使国际学生中心的工作人员故意刁难,但除了这样之外没有别的可能了,一定是国际学生中心在自己第一次询问之后告诉了S老板,S听说后告诉对方这个学生不可以拿硕士毕业,于是第二次再去询问时口风就变了。
这个时候筝子已经对S导师失望之极,她不愿意再与对方有任何的交流和牵涉,更何况,X大HK系的硕士生以学业为主,导师基本上就是个挂名,所以她纠结了一下后,还是决定继续找国际学生中心讨说法。因为她隐隐的觉得,即便再回过头去找S教授也是徒劳无益,说不定还会引发更大的麻烦。
第二天,筝子又去找国际学生中心,这一次的工作人员态度比较好,虽然一开始仍不同意她拿硕士毕业,但在后来筝子的强硬坚持以及据理力争下,工作人员才松了口,说要再看看规定,找上级问一问。
再后来,筝子多次去国际学生中心问询自己硕士毕业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这样,经过好一番波折,筝子终于拿到了硕士学位。

明天就要离开X大了。
想着这三年的生活,筝子心中充满了沉重和不甘,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好容易抗争得来一个硕士学位,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自从S导师抢夺自己的文章,又拒绝出钱资助,还不给她硕士学位,她已经受够了这位衣冠禽兽,决意不再理他。从此你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我们天各一方,谁也别再理谁。
然而事与愿违。“叮铃铃——”筝子一看手机,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这已经是今天S导师打给她的第八个电话了。
当我需要你的帮助时,你从不出现;当我需要你的支持时,你抢夺了我的劳动成果。现在我要离开了,终于没有任何东西需要依靠于你,你又对我如此穷追不舍,凭什么?!
筝子毫不犹豫的按下了拒绝接听键。
然而世界清静没多久,手机又响了起来,筝子气呼呼的一看,这次不是S老板,而是同学丙。
她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喂,是丙啊,有事吗?”
“筝子,你是什么时候走?”
“明天,怎么了?”
“哦,是这样,S教授说他联系不上你,让我跟你说一声,他今天下午在办公室,让你过去找他一趟。”
“他找我有什么事?”筝子没好气的说。
“这他没有说,我也不知道……你还是去找他一趟吧,反正你学位也拿了,不会有什么损失的。”
“那……行吧……我下午过去看看。”
“嗯,好,拜拜啦,祝你明天一路顺利。”
“谢谢,再见。”
挂了电话,筝子心里很不舒服,她有点后悔一时情急答应了同学丙去找S老板的事——她大概能猜到S找她做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八成是要劝自己回心转意,或者是让自己把结果留在实验室不能带走。可惜自己意志不坚定,答应了丙,不去有些说不过去。算了,就算是走之前的最后一次妥协吧。
“筝子来了啊,快坐快坐。”S导师满面笑容。
骗子!强盗!筝子在心中骂道,冷冷的坐在了S的对面。
“你是明天走对吧?行李都收拾好了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你能帮我把三年的学费付了吗?筝子心想,装什么装,于是回了一句:“没有。”
“那就好,你看,你特别聪明,非常有才华,不读博士实在太可惜了。当然,我也完全理解并尊重你想硕士毕业的选择,你若是之后改变主意想要回来,我举双手欢迎你,你要记住,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你的成果还可以再整理成两篇文章,虽然你之前给我写过一个初稿,但是里面细节不够。你今天有时间吗?就在我这边抓紧整理一下吧——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很难。等我把这两篇文章发出去,你以后万一想申请别的学校的博士也就更有资本和竞争力,你说对吧?”
筝子虽然早已看穿S教授的用心,但一方面自己是学生,在一个功成名就的教授面前始终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对方那种威严感从上至下压迫着她,让她无法说不;而另一方面,她向来不会拒绝人,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一直躲避——因为她知道,一旦面谈,自己一定又会被S教授说动,为他干活。
“……好吧……我今天回家整理一下。”
“不用那么麻烦,就在实验室好了,电脑,资料都是现成的,你还要什么我给你提供。”
“……那好吧。”
本以为两个小时就能搞定,却没想到S教授的要求那么苛刻,筝子不得已,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怎么又上了这老狐狸的当,一边无可奈何的埋头吭哧吭哧写文章整理数据,一直弄到凌晨两点多才结束,等回到公寓,已经三点钟了。
几个小时后,筝子拎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公寓,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
她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两年后,她将再次回到这里,经历更加惨无人道的折磨。

时间过得极快,转眼筝子已经离开X大两年了。
五年前,她怀着一腔热忱,进入X大HK系为博士学位苦苦努力。
两年前,她心灰意冷,带着被伤得千疮百孔的一颗心离开了S实验室。
选择离开,是瞒着父母的,她无法想象,若是爸妈知道了自己境遇将会如何心疼;她也无法想象,自己将怎样面对他们的含辛茹苦。
辛辛苦苦三年,交了那么多的学费,花了那么多的生活费,就换来一个硕士?即便是父母能理解,不会说什么,自己哪有脸面去见他们,又怎么对得起他们对于博士学位的期待!
筝子身上承载了太多的希望,她失败不起,所以只能选择隐瞒,想办法靠自己的努力在美国立足之后,再向家人报喜。这恐怕是很多海外游子的心声吧。
因此,当筝子离开S组时,身无分文,吃饭都要靠向信用卡公司赊账。然而她咬紧牙关,没有向父母吐露一个字,还告诉他们自己有钱,不需要打学费过来——她不能再花父母的血汗钱了,之前读博还可以说得过去,现在已经离开了学校,该自力更生,不能再问家里伸手了。
那段时间是筝子最窘迫的时候,她一方面要瞒着父母,按时跟他们打电话,强颜欢笑,编一些学校的见闻讲给他们听;另一方面省吃俭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同时又在拼了命的投简历找工作——多一天没有收入的日子,就多一点负债,多一分压力。
就在筝子顶着多重压力苦苦挣扎的时候,发生了一件雪上加霜,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
母亲去世了!
那个最疼爱她,最支持她,赋予她生命的人,永远的离开了她!!
每每一想起母亲的死,筝子心中的悲伤就如同汹涌的波涛,冲击得她喘不过气,除了哭还是哭,根本无法克制。
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在妈妈临终之前,她强自按捺着内心的担忧、悲伤,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那时妈妈说话已经相当困难了,她用极微弱的声音对筝子说:
“筝……我好累……我想……睡觉……了……”
筝子在电话这头泪如泉涌。她多么想回国见妈妈最后一面,然而就是这点小小的事情她也做不到,因为没有钱,没有工作,吃饭都成问题,又如何回去面对病入膏肓的母亲和伤痛难耐的父亲?难道要告诉他们实情,说自己三年来只拿了硕士,现在身无分文,让他们为自己垫付飞机票吗?她实在做不到,实在不能让父母失去希望,实在不能让他们再承受这样的打击了啊!
就这样,母亲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而筝子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甚至在之后的四年里,她也没有能够回国一趟去给妈妈墓前献一束花,敬一炷香,垒一抔土。
筝子说,这辈子,她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妈妈。
母亲去世后,筝子强忍住悲痛,耐着饥,忍着寒,疯狂的四处投简历。在历尽千辛万苦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工作,虽然还有各种签证和身份问题的困扰,但起码有经济来源,不那么窘迫了。
在这期间,S导师也不断的联系她,希望她回去继续读博。一开始,筝子只是厌恶的将他的邮件扔进垃圾箱。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此前的伤痛被慢慢抚平,那被S导师浇灭的读博热情火焰又时不时出来跳动一下。筝子知道,自己和家人的心中都极为渴望一个博士学位,所以,尽管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却也难免会觉得遗憾。
再加上后来工作签证没有抽中,继续留美的身份很难再维持时,筝子动摇了。恰好此时S导师再一次向她伸出了橄榄枝,于是筝子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
“如果我回到你的组里继续读博,能否用CPT边工作边学习呢?”
(注:CPT是一种为国际学生设置,可以用来实习的一种身份,否则,F1学生在校期间不可以私自工作)
S导师很快给她打来电话:“你这么聪明,不读博真是太可惜啦!如果你回来的话,你一年半就可以博士毕业!这期间如果觉得经济上紧张的话,用CPT边工作边学习没有问题!”
当时,筝子为了解决工作签证没有抽中的问题,已经着手准备重新申请学校,连GRE都考了。她的想法很简单:拿到一个全奖offer,读博,之后再出来工作,这样虽然时间长一点,但也算是对家人,对自己都有个交代。
然而当她听到S导师给的这些条件时,本来想好的计划又被全盘打乱了。不得不说,S给的这些选项无一不击中了筝子的软肋:一年半就能毕业(申请别的学校的话要五年),可以一边读一边工作(经济上不会有特别大压力),能拿到博士学位(自己一直以来的心结,家人一直以来的期待)。如此多管齐下的利诱,虽然心底里有个小声音在叫喊“不要相信他!他是个骗子!强盗!”然而这条件实在是太诱人,筝子纠结良久,最终选择了答应。

这将是筝子博士期间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短短的两年里,发生了几件重大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黑暗,一件比一件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它们环环相扣,几乎要把筝子逼上绝路。
是的,那段日子里,她每天都想要自杀。她重度抑郁,绝望的把鼠标往墙上和地上死命的砸,以此来发泄所承受的压力和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她大把大把的脱发,整夜整夜的失眠,痛苦到极致,连自杀的方式都想好了——那时候的筝子,对生已然毫无眷恋,她一心求死,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解脱。
不幸中的万幸,是脑海中突然跳出来的一个念头拯救了她:
如果我死了,S依然能够拿着我的成果四处招摇撞骗,依然能够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来人模狗样的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我死了,谁来揭露这个人渣?凭什么我做牛做马,最后还落得这般结局,而他什么事都不会有?不行!我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有披露真相的机会!
凭着这样一股心劲,筝子终于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她转而搜集证据,欲将S教授的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

最轻的折磨,要数身体上的压迫了。
回到组里后,S再次露出了他尖利的獠牙。
“这学期你来做我的助教吧,这样你就有工资拿了!可以减轻些学业负担。”
筝子很是感动了一下,没想到S导师这么为自己着想,赶紧忙不迭的答应:
“好的,谢谢老师!”
然而她拿到第一次学生作业时就傻了眼:40个学生,14道大题,答案却只有一部分。
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每道题的答案并不是唯一的,而是有多种等价变换形式,这些变换,答案里都没有。所以,要把作业改好,筝子只能自己重新梳理一遍,把所有等价变换全部整理到答案中。这是她第一次带这门课的助教,自然要花很长时间去读题,解题,拟出答案,整理答案。
可是S教授却丝毫不考虑这一点。在星期五上完课之后,他于周三下午让另一个学生丁把作业和答案交给筝子,让她周五早上上课之前必须改完,因为到时需要发还给学生。
“这时间太紧了啊!我得拟答案,制定扣分规则,还要一道题一道题的改,不一定做的完哪!”筝子惊愕道。
“那也没办法,到时候如果学生拿不到成绩的话,会抱怨的。”
其实这门课离期末还有好几个月,按照学校的要求只要在期末结束之前给学生公布成绩即可。然而S导师如此坚持,作为学生又能说什么呢?
筝子算了一下,从周三下午拿到作业和所谓的答案开始,满打满算只有一天半的时间来批改。40份作业,光打印出来就有三四十公分高,S教授要求她把分数批在卷面上,然后每道题的成绩以及总成绩都要登记到Excel表格,这之后才能发还给学生。
而且之前已经说过,由于答案并不完整,筝子得花大量时间去读题,思考,重新拟定和校正答案。在批改的过程中,有时候发现新的问题,还不得不将答案更新,之后把已经改完的作业再翻查一遍确认无误。
要在一天半内完成这些工作,对第一次带这门课助教的筝子来说,按照正常的作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光把成绩登记到Excel上就花了她两三个小时。那怎么办呢?
只有通宵了。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
让我们把时间之轴回转到两天前的那个周一。
“叮咚——!”刚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筝子的手机就提示收到了新邮件。她强打起精神点开邮件,果不出所料,是关于自己那篇文章的事。
这篇文章说来话长了。去年某会议之前,筝子就跟S教授说自己想写成论文发到会议上,然而后者不允。当时筝子心理很不平衡,因为实验室其他所有同学都发了,就自己不让发,但是这是导师的决定,自己无法擅自更改,所以也只好忍耐下来。
今年S教授上个学期就通知了实验室的同学让他们写会议论文,对筝子依然没有要求。本以为今年也像去年一样就那么算了,谁知临近截止日期还有两周时,S导师突然以命令式的语气要求筝子写篇文章发到这个会议上,在两天之内。
别人都是一个寒假时间准备,怎么到了我就成两天了?这不是搞笑吗?!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两天写一篇论文出来,这是恩赐我呢还是坑害我呢?
筝子咬咬牙,从收到通知的周六开始整理数据,写成论文格式,当晚就把草稿发给了S导师。当然,这只是一个粗略的大概,离可以提交的正式稿件还很远,很有很多细节要修改,数据也要进一步完善。之所以这么快就发给S,只是为了让他确认一下大体框架没有问题,这样自己好继续完善。
如果S导师能够在当天,或者第二天一大早就及时回复的话,筝子还是有时间抓紧修改的。然而他拖了整整两天,直到周一晚上才让学生丁发了封邮件给筝子。
邮件很短,筝子点开一看,是让她在周三之前完成论文并发送给S教授,别的什么都没说。
这样一封邮件需要花两天来写吗?筝子一想就忍不住上火:我周一周二都要在Y公司上班,周二还要出差,一大早就走,不在学校,所以写论文的时间只能从周三开始,怎么可能在一天内完成?你通知我这么晚,又只给我留两天时间写文章,给自己倒是留了两周,这不就是故意整我吗?!
虽然已经很累很累了,筝子还是不得不打开电脑,琢磨着措辞用语,给S导师和学生丁回复了那封邮件。信中解释了自己的境况,最后承诺周三一回来就继续写论文,会尽快交给S教授。
结果她很快收到回复:周五之前必须把论文完成。于是筝子周三刚一上班回来,就扑在实验室开始写论文。
下午的时候,丁又来找她了。
一看到丁,筝子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说好听点,这家伙是S的传声筒,说难听点,也就跟狗腿子差不多了。他来通知的事情,多半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丁又撂下一句话:
“学生作业在网上了,S教授让你周五早上上课之前改出来交给他。记得要登分。”
什么?论文和学生作业都要周五交?这可是两个极重的任务啊!怎么能放在同一天截止日期呢?现在已经是周三下午了,总共只有一天半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光改作业已经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了,更何况还要提交论文!
筝子实在没办法,只能通宵干活。周二晚上因为出差回来很晚的关系,本来就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周三一大早又立刻奔去实验室开始改论文,到周三下午被要求改学生作业后,连着两晚上没睡,终于在周五早上把学生作业发还给了他们。之后稍稍眯了下,又开始马不停蹄的改论文。当天晚上,S导师再次催她要论文,于是又经过一个通宵的苦战后,筝子在星期六把论文提交给了S教授。
就这样,S导师通过短时间布置大量任务的方式,成功实现了让筝子四天四夜没有睡觉,身心俱疲的“目标”。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N次。之后还有好几次作业,也是筝子被逼着连续通宵给改完的,好在没有论文再让她同时写了(如果有的话恐怕也跟这次一样),所以要好一些。
筝子为此曾经跟S导师谈过,这些作业只要期末之前登分上去即可,是否能够多给她一周的时间批改?然而得到的回复始终都是“做博士生就是要刻苦努力,不分白天黑夜的工作”。 有次她实在受不了了,问S,你敢不敢对其他学生也说这样的话?
S导师没吭声了。
这就是筝子所受到的最轻的折磨。

S教授如此压迫筝子,是有原因的。
在筝子回归S组,开始给S导师带助教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当时S教授其实是有点焦头烂额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已经发表的一篇会议论文出了点问题。
呃,好吧,其实是出了挺大的问题。
这篇文章中,错误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片。从最基本的第一公式开始错起,一直到后面推导的16个公式,全部错误,可以说是从头错到尾。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博士生戊;这篇文章的通讯作者,是在该领域有几十年经验并在某杂志担任副编辑的S教授。这两个头顶无数光环的人,竟然没能发现文章中一个主公式近乎白痴的错误,并且基于这个公式的16个公式一连串全错,似乎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当时的时间线是,3月15号论文摘要提交截止,9月10号论文终稿提交截止。在这半年的时间里,戊和S教授没能发现文章中大篇幅的错误,但在提交并参加完B会议之后,S导师把筝子找来,没有明说里面有错,只是让她校对。
筝子仔细看过文章之后惊呆了:这样显而易见的错误,戊和S怎么可能发现不了?!退一万步说,即使那个白痴的主公式错误没有被发现,后面16个公式推导全错,并且强行比较两个形式都不一样的公式,这这这恐怕不是水平不够的问题吧?那是什么?
筝子不敢往下想了,然而那个念头还是一下子跳了出来:这一定是他们刻意为之!天哪!这可是学术造假!是学术道德问题!
筝子惊出一身冷汗,她万万没有想到,S教授不仅是对待学生的方面人品有问题,更是在学术道德上如此没有底线!几乎可以肯定,S导师在投递文章之前就知道这篇论文有问题,但是他依然提交了出去。回来后却让自己校对,这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因为戊太忙,还是S想甩锅给自己?
筝子无暇去琢磨这些问题,她在看到如此多的错误之后,心惊胆战,一心只想赶快把错误修正过来。于是她花了四天时间,将里面所有公式重新推导了一遍,之后加以改正,检查,赶着赶着发给了S教授,就是希望在文章录入数据库之前能够得到修改。可是,就在同一天,这篇错误百出的论文被加入了数据库。要说这是因为没能来得及?No no no,S教授作为B会议的主席,绝对有能力和渠道制止这件事的发生,但是他选择了装聋作哑无作为。直到现在,这篇错误百出的文章还在数据库里飘着,误导着本不该被误导的人们。如果说S教授本意是想把这篇文章更正的话,他对此的态度无疑是轻浮而不负责任的。
做完这一切辛苦工作的筝子,看到自己的努力再一次没有成果(论文并没有被改正过来),心灰意冷。她转念一想,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我的工作,那我就把这部分工作放到自己的毕业论文里吧。
这个念头在现在看来,并无任何不妥:首先,公式是筝子自己推导的,属于她的工作;其次,就算是涉嫌参考了戊的研究方向,在论文中讲明即可。况且,这只是毕业论文的内容,在毕业和发表之前都有大量的时间去修正。如果S导师觉得不妥,跟筝子说一声,删掉就好了,大不了考虑把这部分内容单另拿出来写篇文章发表,带上戊的名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筝子万万没有想到,这一举动,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引发了S导师对她全方位360度的迫害,包括之前说的短时间内让她做出大量工作。
S导师在看到了她的毕业论文之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将她告到了论文委员会和研究生院!
这个事情,筝子甚至完全不知情。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筝子正在实验室写论文,突然收到了一封研究生院的邮件。点开一看,她懵了:
“筝,
你所在的HK系认为你有学术诚信方面的问题,并取消了你的博士答辩。这个问题已经被提交到研究生院来进一步处理。研究生院学术委员会正在对此进行调查。
如有疑问,请告知。
研院院长”
学术不诚信??怎么可能?自己的科研课题全是自己一手做出来的,真真实实本本分分,怎么会牵扯到学术不诚信的问题呢?!
筝子把这封信看了好几遍,第一反应是他们是不是发错人了?可是看起来又不像。那是怎么回事呢?
事关重大,筝子赶紧去找研究生院的人。这才得知,S导师暗地里把自己告到了研究生院!而且——是的,还有而且——在这之前,他先召集论文委员会开了一次会议,判定筝子论文造假!而这一切,筝子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筝子急着向研院证实自己的清白,可是她连S导师告了自己什么,具体用什么材料去告都不知道。而研院只说让她等着就好,他们会调查。事实上,后来筝子得知,研究生院与S导师沆瀣一气,连问都没问她就直接判定有罪,把她告到了学校教务处!
等了几天还没有消息,筝子心急如焚,硬着头皮去找了S教授——其实她明知对方不可能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你觉得敌人会告诉自己攻击策略和所用武器吗?),但是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出所料,S教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见到筝子,只是说他把材料都提交到学校负责此事的委员会,之后多一个字都不肯吐露。筝子注意到,S导师说的是学校而不是研究生院,这说明事态有进一步的上升,而自己却对此毫无控制能力。筝子无法,她到此时都只知道这事似乎跟学术不诚信有关,但具体是什么罪名,S导师用了怎样的“证据”,她都是两眼一摸黑,一无所知。
又过了几日,筝子在坐立不安之时终于收到了学校教务处的判决信:
“筝小姐,
我写信是来通知你,经过调查,你违反了X大学术诚信相关规定。鉴于这是你第一次违纪,学校不会对你中止学业或是驱逐。然而,我支持S导师所提出的处罚意见,你论文研究的9个学分将被打分不合格,同时,S教授已表明他不愿再做你导师的意愿。
教务处长”
!!!!!!!!!!
筝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被判有罪。她本以为,学校在调查时会先告诉她导师告了她什么,之后会征询她的意见,会给她以发声的机会,会给予她提交辩护论据的时间——就像法庭审判那样。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变成有罪了?
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啊!
即便是真的有问题,也应该让双方都摆事实,讲道理,再判决对不对?现在自己连S导师告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收到了这封莫名其妙的有罪判决书,这算什么?!
9个学分的不合格,9个学分啊!!那是筝子一分一分积攒下来的血汗钱,是她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工作换来的!那是她身上所有的钱,以及厚着脸皮向别人借的钱交的学费,就这样被fail掉了!一万多美金啊!就这么没有了!!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不行!这不是事实!我是清白的!我没有抄袭,没有剽窃!
筝子出离愤怒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没有任何调查就做这样的判定,欺负我是国际学生吗?!欺负我没有身份地位吗?!她怒火中烧,迅速的给学校教务处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回信:
“您好,
您怎么能只凭我导师的一面之词就断定我有罪?
您能否解释一下我到底是怎样违反X大学术诚信的规定了?为什么我的9个学分要被打不合格,而我还被要求注册下一个学期的学分?在我看来,你们这是试图通过学位来威胁我,同时还不放弃敛财的目的!
如果S不想再做我的导师的话,他有大把的时间告诉我,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
我的一切付出,金钱,时间,精力,努力,在你们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对于这个博士学位,我所付出的,远远超出了我需要付出的,更远远超过了你们所应该提供给我的。
你们可以开除我,但请为此给一个合理的理由,这不仅是对我,也是对你们潜在的学生们。
筝”

教务处开始有些紧张了。
原本没太把这件事当回事,想着导师的材料挺充分,研究生院应该也给学生交待过,在学生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自己开出的这个9学分不及格的解决方案肯定会被接受——剽窃这么严重的罪,不开除已经是很大恩赐了。
结果没想到,这学生还挺硬气,拒不认罪,而且看上去S教授并没有跟她说任何关于告状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啪啪的打学校的脸吗?这个这个……没有询问学生就下定论,确实是学校理亏,要是被抓住这个小辫子可就不好了。
于是教务处赶紧颠儿颠儿来问筝子,S导师到底有没有告诉你他告你剽窃的事情?
筝子据实回答: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说,完全不知情。
教务处长额头开始冒汗:这个……呃……
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如果筝子在研究生院那个阶段就知情的话,也许问题在当时就可以平息掉,而不会升级到教务处去,现在事态噌噌噌的扩大,当事人却完全不知情,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那怎么办?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赶紧举行听证会吧。
这时筝子才收到了S导师控诉她的材料。
S教授为她安上的罪名有两个,一是剽窃,二是造假。
对于剽窃,S教授在材料里称,筝子大量抄袭了戊同学已经发表的文章,其行为已经构成剽窃。他对筝子毕业论文中的公式圈圈点点,声称是抄袭戊同学的,但其实那些公式都是筝子自己推导出来的。这一点筝子有与S导师来回的邮件可以作证。
对于造假,则是筝子在S教授把她告到研院后,非常生气,想着反正不能指望S帮自己发表任何文章,就自己出钱投了一篇会议论文。在投出去之前,她还专门发信给S导师请他过目,同时问是否要挂上他的名字,没有得到任何回复,筝子就那么投出去了。结果S导师抓住这一点,写进给学校教务处的材料,声称筝子的论文中有错误,是造假。对于这篇论文,S导师还发信给B会议的相关人员,说这篇文章涉嫌剽窃别人的成果。筝子据理力争后,B会议答应发表,然而迟迟没有加进数据库里面。
听证会举行了两次,然而在筝子看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S导师拒绝出席,只是发了一封信给委员会主席,信中再次强调筝子故意造假和剽窃,甚至重复犯下学术不诚信和剽窃罪(这是指筝子自己出钱发表的那篇论文)。他声称,自己在一开始发现这一点时就告诉了筝子,并跟她说明自己会把她的行为报告给论文委员会和研究生院。最后指出,如果这样的学生不受到惩罚,将会极大损害教育系统的廉洁和学校的名誉。
筝子简直要被这封邮件气的昏过去,这完完全全是诬蔑!是贼喊捉贼!自己根本没有造假,没有剽窃!造假的反而是S自己!况且,他根本没有在一开始就告诉筝子他要告她!这一切都是谎言!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
筝子给自己心里鼓气:我是清白的,我可以证明的!不要怕!清者自清,我有邮件作为证据,我一定要冷静,一定要整理好材料洗清自己的冤屈!
然而邮件没有了。
筝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各种关键词搜索了很多遍,甚至一封一封的看过去,但是那些证据,关于短时间内强迫完成大量任务的,关于会议论文是出于自己的idea和工作的,关于毕业论文中公式是自己推导得出的……这些关键的邮件,全部被删除了!!
这是官官相护,这是沆瀣一气!万幸的是自己有备份邮件的习惯,否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筝子将鼠标狠狠的向地上砸去。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此时的筝子,颇有些当年西楚霸王在垓下四面楚歌的感觉。
在被“剽窃事件”搞得焦头烂额之际,在短时间内被布置大量工作导致身心俱疲之际,她申请OPT也出了夭蛾子。(注:OPT是给国际学生毕业后的一段缓冲期,可以用来找工作,申请正式工作签证等等)
此事自然也是S导师在背后捣的鬼。
在S教授告筝子剽窃之前,因为要准备毕业,筝子发信问导师,能否开始申请OPT?因为需要给学校国际学生中心和美国移民局预留出足够的时间来处理。
S导师回复说,可以。
得到了导师的准许,筝子花了几天时间把材料准备好后,将表格交给S教授让他签字。结果S把她打发到小秘己那里,说由她来处理OPT申请相关的东东。
筝子又问起他对自己一周前发给他的博士论文初稿有什么意见,需不需要修改,结果S导师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去打印出来两张纸交给了筝子:
“你文章的感谢部分要照着这个写。”
筝子定睛一看,两页纸,一份是她写的感谢话,一份是另一个学生写的,这个学生的措辞让筝子的眼珠险些掉到地上——里面全是各种谄媚、马屁、跪舔的语句,说S导师对自己多么多么好,给自己多少多少机会等等,总之全是虚假的东西,都已经不是简单的夸大事实了。
“不好意思,这个我做不到,我觉得我已经在客观的基础上写了最好的感谢了。”
S导师没说什么,然而毫无疑问的是,这成为了引发后面一系列OPT事件、抄袭事件、不给毕业事件的直接导火索。当然,如果筝子按照S教授那么说的去做了,也并不意味着后面的事情不会发生,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第二天中午,筝子按照S教授的指示找到了小秘己,因为有了S之前的同意,己在OPT申请表格上签了S教授的名字。签完字,己就拿着复印件去找S导师过目,而筝子则拿着原表去了国际学生中心提交申请。
“你这个表格填的不完整,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需要打勾,回去重新填一下吧。”
筝子只好又拿着表格回到小秘己的办公室找她,己在原表格和备份上都打了勾之后,筝子再一次去国际学生中心,总算把表格交了上去。
当天下午,筝子被S导师叫到办公室。
一进去,她就觉得气氛不大对,虽然S教授平常就对她的态度不怎么样,但是今天尤其阴沉。小秘庚也在旁边,一脸严肃,好像天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样。
筝子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看向S:“老师,您找我……”
话音未落,S导师就开口了:“我很遗憾的通知你,我要取消你的毕业答辩。”
什么?!筝子脑子里“嗡”的一下:“为什么?!”
“因为你做的东西远远没达到一个博士生的毕业条件,你需要全部开题重新做。庚,今天你就当个见证人。”
那一刻,筝子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她和她的家人为了这个博士学位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尤其是母亲,那临终前微弱的呼唤,带着多么深切的思念和盼望!而自己,就为了这个博士学位,四年来甚至连给母亲上坟都做不到!现在,你竟然要跟我说不能毕业,重新开题!
那一瞬间,筝子真的有种想跟S导师同归于尽的冲动。
强忍住愤怒,筝子试图与S教授理论,谁知后者根本不愿与她多说,看来今天叫她过来只是通知一下自己的决定罢了。
回到实验室,筝子心如刀绞,她想:我做牛做马,跟奴隶一样,花了那么多的钱,负债累累,就是为了这个phD!结果你一句话就取消了我毕业答辩,要我重新开题,这算什么!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抢夺我的成果!你就是想逼死我,把我的成果据为己有!!说你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这两个字!
整个周末,筝子都在失眠,理智告诉她,这个博士学位很可能拿不到了,当然,那时她还万万没有想到,一周后,S导师将会把自己告到研究生院甚至学校,诬蔑自己剽窃和造假,以便更好的掠夺她的科研成果。
但她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OPT!S教授很可能会对OPT下手!
事实证明,这个疑虑是极为正确的,现在筝子回过头来看看当时,S导师对自己使用的手段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环环相扣,每一件事上都要利用自己的权力加以阻挠,不将筝子置于死地决不罢休。
反应过来OPT可能有问题后,筝子一过双休日立马去找国际学生中心,编了个理由说忘记了自己申请的OPT是什么时候开始,所以要看下自己申请的OPT时间段,拍个照以防之后忘记。中心的工作人员再三询问,迟迟不肯给筝子找,还让她过半小时再来。筝子说我可以等,就硬生生的待在中心的办公室不肯走,这下工作人员才终于把OPT的申请表格拿出来,她拍了照。
果不其然,一周后就出事了。
一周后是20号,如果把时间线梳理一下的话,在15号的时候筝子被S导师告到了论文委员会,理由是剽窃。17号的时候S导师又把她告到研究生院,依然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当天,研院给她发了邮件,通知此事,这时筝子才知道S导师在背后下了黑手,说她论文造假和剽窃。
当筝子正在为造假剽窃事件焦头烂额之时,20号又收到小秘庚的邮件,信中说道:
“亲爱的筝,
我现在通知你,你的OPT申请无效。S教授告知过你,在答辩完成之前,任何申请表都不会被通过。然而,你居然找别人把OPT申请强行通过了。你这种行为已经确认违反了学术诚信,后续还将有其他惩罚。如果你有任何的问题,请与S教授联系。
庚”
哈哈哈哈哈哈哈!此时筝子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她只是觉得可笑,堂堂的一位大教授,为了捏死一只微小如蝼蚁般的学生,竟然如此下功夫,还要联合小秘一起来陷害,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OPT申请就此流产。这意味着,即便是筝子拿到了博士学位毕业,她也无法维持自己的有效身份去找工作,她只能回国。
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关键问题在于,连博士学位都拿不到,无法毕业,又谈何OPT申请呢?

诬告自己论文造假和剽窃、联合小秘一起陷害OPT申请、布置大量任务导致她不得不连续通宵、本已说好可以博士毕业又出尔反尔……筝子在这场战斗中早已遍体麟伤。
论文中的成果都是自己的,却被告剽窃和造假;OPT申请是经过S导师同意的,结果他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学生作业明明可以期末前再交却一定要她在一天半内改完;如果博士不够资格毕业的话,为什么一开始不说,要等毕业论文都写好,答辩准备的差不多时勒令重新开题?这一切,分明就是蓄意的,是圈套,是陷害!
重新开题是不可能的,自己和家人为了这个博士学位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身上的血汗钱早已被榨干,根本无力再供给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更重要的是,以S导师的人品,选择重新开题最大的可能性是几年后今天的悲剧会再次上演。到时候,时间、金钱、精力全部被榨干,连争取新生活的机会都没有了。
筝子陷入了深深的抑郁中。
她失眠,失忆,脱发,心中充满怨气和愤怒,满脑子想的都是S导师的无耻下作,对其他任何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明媚的阳光无法引起她心中的快乐,朋友的聚会也都拒绝参加。她把自己封闭起来,靠将鼠标摔得稀烂来发泄自己的怒气。
她时常想起母亲,想起妈妈临终前的呼唤。妈妈该多么想见自己一面啊!可是女儿不孝,不仅那时没能赶回去,甚至来美国这七年都没能回一趟国!最大的期盼,博士学位,如今也拿不到了!这怎么对得起妈妈的养育之恩,怎么对得起她望女成凤的一片苦心,又怎么对得起她辛劳一辈子攒下来的血汗钱!
筝子感到无助,绝望,她深深的觉出,自己的力量太渺小,面对S导师,他的杂志副编辑光环,他的会议主席头衔,以及他背后的势力,自己就像一只蝼蚁,再怎么努力也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不是没有抗争过,可是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每一次都碰得头破血流。S导师不肯给她发文章,她出钱自己发表,结果被说造假和剽窃;她被学校草草判定有罪后,质问,搜集证据,然而直到今天都没有任何说法;她遭到S导师在OPT申请上的陷害后,四处澄清,可是没有人相信她的清白;她举报S导师论文造假,然而石沉大海,根本没人去关心和调查此事……
筝子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她无数次产生自杀的念头,甚至都快要加以实施了,是已经去世的母亲将她拉了回来,她不能死,如果死了,那正中了S导师下怀,他更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自己的成果据为己有,自己的死连个波澜都掀不起来。所以她要活着,要揭露S导师的种种恶劣行径!
毕业无望,OPT拿不到,再呆下去只是浪费钱和时间。于是筝子决定,回国。
可笑的是,S导师一方面说她的成果不够毕业,取消了她的答辩,给她以不及格的科研成绩,另一方面又催着她注册下学期学分,当然,依旧是自费。
那时筝子已经修完了82个学分(不及格的学分没有算进去),学校对毕业的要求是70学分,所以硬件上是远超要求的。然而她还是被要求注册新学期的学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根本就是想让她交钱而已。
拖着不毕业还要继续从口袋里掏钱,哪有这等好事?这样下去岂不都被榨干了?筝子此时已经认清S导师的本质,她也决定不能再在X大呆下去了,否则越陷越深。于是她说明了自己不打算注册新学期,准备走人的意向。
结果你猜怎么着?S导师和学校提出了以下不知应该算作是要求还是威胁的两条:
第一,不注册新学期学分的话,不能开正式成绩单
第二,走人的话,筝子所有还未发表的文章中,S要挂一作,另一个已经毕业的学生(跟S是同胞)二作,筝子只能三作
其实还有隐含的第三和第四条,但不方便明说出来,那就是对筝子的毕业申请不予签字,同时拖着不批她上上学期的科研学分。
这真是全方位360度无死角的压迫啊。
没有正式成绩单,就意味着不能转学;没有OPT,就意味着没法找工作。而第二条,更是摆明了欺负筝子,抢夺她的科研成果。
后来筝子去找学校注册中心,说凭什么不注册就不能开正式成绩单,哪一条规定是这么写的?为了具有说服力,她甚至向别的学校去打听,得到的回复均为没有这种做法。
在如此激烈的抗争下,学校终于点头同意无需注册也可以开正式成绩单。
这小小的胜利,来得多么艰辛,然而相比于筝子所失去的,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被伤的体无完肤后,筝子终于离开了学校。
没有正式毕业,也不可能有博士学位。然而身上的污名总是要洗清的。筝子离开的大半年时间里,一直与教务处长联系,却始终没有任何反馈和进展。她心中的怨气越积越多,无法排解——付出太多太多,金钱上,人力上,精神上。她不是不努力,也不是没有天赋,她错就错在,选错了导师。
因为导师的人为因素,她花了七年时间在美国,五年做牛做马的给S教授干活,花费了大量金钱和时间,甚至没能赶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却依然在有文章,有学分的情况下被打不及格的科研成绩,被卡着不让毕业却还要被逼着注册,掏钱交学费。
筝子说,自己整天整天气的肝区疼痛,满腔愤怒,有时会觉得怒气压不住,都憋在胸腔里要爆炸了。在S导师的权力和手段面前,她做什么都是错的,朝哪个方向望去都是无路可走,除非继续妥协,继续给他当牛做马做奴隶。
她唯一的欣慰,是自己的遭遇为后来的学生们指明了方向,让他们得以看清S导师的真实面目,不至于像她一样深陷进去。S组里的新生,有一多半都离开了,留下的基本都是S的同胞或者有背景的人。
筝子此时,已不再相信学校能为自己讨个公道。她转而着手于将S导师的所作所为披露出来,大白于天下,让后来的学生们引以为戒,在避开S组的同时,认识到导师人品的重要性,在留学选导师时能够好好研究,下功夫琢磨,选取一位人好又适合自己的导师。
截至本文发出之时,筝子依然在为公布真相而努力着。
【氢氰酸说】
S导师的为人,十分阴险狠毒,从他对筝子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从未对这个学生有过任何着想,所有的行为都仅仅是利用,以便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样的导师,不值得学生对他抱有任何希望,遇到了要赶紧抽身撤离。
筝子的可惜之处在于,当她已经认识到S导师的卑劣人品时,依然被对方所开出的优渥条件所迷惑(一年半博士毕业,可以边读书边工作等),从而步入深渊。这说明,她并没有彻底认清S导师的为人,还对他的谎言和骗局抱有幻想和侥幸心理。她没有意识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S说的再好听,也不应该轻信,看看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一个在一开始就抢夺学生成果的导师,会真的履行他的诺言,让你顺顺利利妥妥当当的毕业吗?我曾经写过一篇对北大女生唐晓琳离世的思考,我相信,唐同学的遭遇很可能跟筝子有着相似之处。
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时,我很震惊,但因为太过于黑暗震撼的缘故,迟迟没有动笔。后来筝子将自己的遭遇述说到我的粉丝群,并征询大家建议时,小伙伴们群情激奋,一再催促我将这个故事写出来。于是我赶紧操刀,用小说的形式将故事主线包装出来。我这么做,一是为了帮助筝子完成她将此事大白于天下的心愿;二是希望能通过这种形式让在外留学的朋友们认识到,人性是复杂的,象牙塔虽然相对于社会更加单纯,但这并不意味着里面就没有人性险恶之徒,因此,选取导师时一定要慎之又慎,导师的人品比学术成就更为重要。
在这里,我也想对筝子说,在维权和证明清白时,请放下仇恨。S已经给你造成了至少五年的巨大伤害,如果你不能走出阴影,那就是任由S的伤害继续践踏你的生活。你应该挺起胸膛,朝前看,把自己的生活过得精精神神,漂漂亮亮,活出自我,这才是真正脱离了S的阴影,才是真正在精神上击溃S导师,才能证明自己,迎接胜利。
我想强调一点的是,S导师的事迹只是个例,绝不是普遍现象,大部分导师对学生还是公平公允的。所以大家不要看过之后以偏概全,认为所有教授都是这样,也不要因此而恐慌,影响了自己原本选择好的道路。
但是,人生在世,很难有人永远一帆风顺,没有人可以百分之百的保证说一定不会遇到S这样的人。尼采在《善与恶的超越》中说过这样一句话: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那么,一旦遇到,请勿与恶龙缠斗,也不要去凝视深渊。生活中美好的事物很多,希望你们能够及时抽身,早日止损,投入到值得自己追寻的事物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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