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萧萧日晏眠,
疏狂惟与懒相便。
寻常甲子无心记,
看到梅花又一年。
吕徽之《冬景》
二零二二还剩最后一天,回望过去的一年,万千思绪,终究不落一字。
佛说,昨日种种譬如死,明日种种譬如明日生。过去的,无论好坏,只当是一场体验,暂且放下。
我们能做的,必须要做的,是怀一个好的心情,把即将到来的日子计划周祥,安排妥当。来年今日,安然于世,不生愁思。
时光无形,岁月无声,它以一种安静的姿态,送走春桃秋菊、夏荷冬梅,送走豆蔻青春,古稀耄耋。无论世人有多少嗔怪,又生多少反感,它自不为所动,步履稳健,顺着定好的轨迹,流逝而去。
有人觉得它错愕,出发前未曾确定方向,未曾做过详细的安排;有人觉得它恰到好处,所有的相遇,恰逢其时。但还是阻止不了,它悄然无痕地消散。
我当属前者,对时间没有任何概念,某一天,突然想起,才发觉一年又尽,不再年轻。
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词语,概括过去的一年。唯有古人留下的一句诗,可以诠释走过的四季:“寻常甲子无心记,看到梅花又一年。”
看到百花盛开,才知春已到来,眼见雪压梅枝,方觉冬已要走远。而花开之前的时光,寻觅不到痕迹;叶落之后的岁月,亦找寻不到踪影。
如此,有好有坏,可以将经受过的痛苦,一夜之间全部忘记,陪那轮遥挂的明月自在遨游,也会滋生无限惋惜,未能好好把握年华,成就期盼的事业,且与注定的缘分无端错过,再无相逢。
佛说,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再多的幸福,也体会不到快乐。
是的,既然都是自己亲自走过,便没有后悔的理由,也唯有从逝去的光阴中,看清前方的道路,从往日的惋惜中,妥善安排余下的岁月。
至少在下一个十字路口,下一个醒悟的瞬间,不再遗憾。
背着行囊,驾着车马,果敢向前,同时间赛跑,与自己较真。
回望过去的一年,遗憾肯定是有的。
未能按照约定,在春暖花开的季节赴约江南,看那些曾经触摸过的风景,踩一块斑驳的青石,穿一条静谧的古巷。
也未能按照计划,写完要写的大唐风月。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看海上明月,江间清风,采折一枝洁净的莲蓬,随浣沙的妇女下渔舟。倒似吕徽之一般:“斗室萧萧日晏眠,疏狂惟与懒相便”荒芜了岁月。
其实,荒废岁月的只有我。吕徽之是志节高雅的隐士,于万竹山中,安贫乐道,耕渔自给。
窗外霞光红日,纵有千万种变化,于他而言,不过寻常。而我不同,身在市井,烟火红尘,每一天都需要不一样的色彩,才不负这仅有的一生。才能守住最初的诺言,兑现盟约。
他可以于山中漫步悠闲,疲惫时,携一把古琴,松林问禅,溪桥垂钓,将三百六十五天过成一日;可以于月窗下,执一卷佛经,枯守青灯,空冥入定,把虫鸣当作良朋,不问冬寒夏热。
我却需要把每一天安置妥当,一天有一天的变化,一年有一年的成长。为的是攒够本钱,或坐上列车远游,或于书涛诗海徜徉,摆弄灵动的文字,亦或如他一般,不必理会尘世喧哗,择一无人山谷,竹林弹琴,溪畔温茶,漫卷诗书。
人生有太多的遗憾,让我们疲于招架,想要就此放弃,封存脚步,任岁月攻掠;人生又总有片刻的美好,激发内心熄灭的雄心,忍不住重拾刀枪,创一番丰功伟业,博红颜一笑,守家国安宁。
不要以为,一生很长,就肆无忌惮地挥霍青春,制造遗憾,留待将来弥补;也不要认为,走到了岁月的尽头,就无法改变命运,让最后一缕目光,充满迷惘。
辜负别人也好,被别人辜负也罢,都不过是岁月的一种姿态而已,无需介怀。
她来或不来,你还是你;你走或不走,她也还是她。且将薪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也许我们很渺小,很卑微,如尘埃一般,毫无光芒。可假若命册里,我们本就是一粒尘埃,一朵残花呢,又何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唯有过好这一生,积德行善,不去怪怨命运的不公,来世才能花开富贵,琼枝高坠,散落一地的芬芳。
忽又想起童年时光,那时候,我也像现在这般,难记岁月与时令,任它春夏秋冬,皆与我无关。
过年不过是寻常日子,并不期望能够穿上新衣。背新书包对我反倒如累赘,又少了一个不背课本的理由。
如此想来,新的一年,最美好的,大概就是可以暂别校园,毫无顾忌地玩耍。直到父亲归来,一家人坐于火炉前,吃着热腾腾的火锅,听母亲陈列我这一年的罪状。
童年心性,到底单纯,即便不记时日,也无有遗憾。步入社会,则每一天都格外短暂,一晃就是一年,一个转身就是半生。
长大,是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事情;变老,又是每个人都不得不接受的命运。
可我们唯有在成长中一天天老去,才能懂得生命的意义。而一年一度的变迁,又是最公平的裁判,且任它检验。
二零二二,已成过去,二零二三即将到来。无论好坏,就当是一场体验。昨日种种随昨日死,明日种种随明日生。
新的一年,愿你我都能各自安排妥当,计划周详。来年,寒冬下,每一片雪花,都记载着我们努力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