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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税赋很高么?其实国家规定的也就三十税一,中国历史上就没有比这个更低的税率了,就算加上明末的三饷,也就是十税一、二的水平。
这个税率当然不重,那为什么明朝的老百姓活不下去呢?
孙可望在贵州时,实行十税七,如此高的税,按理应该民不聊生才对。可为什么大明治下的农民忙着造反,孙可望治下的农民却在安心务农呢?
因为在分割劳动果实的时候,大明朝廷吃一成,农民自己吃两成,而“封建主”们吃七成。而孙可望的集权政府,国家吃六成,农民吃二成五,“封建主”只能吃半成。所以,这种提高赋税的“暴政”反而让农民的生活改善了。
那么,这里的“封建主”指的谁呢?就是地主、基层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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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的中国,被称为中央高度集权的封建国家,中央集权,集的是什么权?军权和政权,军政权力高度集中在皇帝手中。这就是万历二十年不上朝,依然没有政变的原因所在。这要是搁在隋唐时期,皇帝都换几回了。
但这样的集权,在经济上比较困难,由于当时的中国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皇帝并不能完全控制国家经济,所以必须通过一些基层力量来实现。
国家在地方和基层治理上,完全属于一个半空白状态。因为地方的权力实际上被“封建主”所掌控。
在征税上,我们说三十税一,但这个是国家的标准,交给谁来做呢?当然是地方官。
国家征收人员一来,他们会到每家农户去收么?当然不会,那不得累死。所以他们就实行包税,你们这个府今年交多少,你们这个县交多少。交不齐?那很好办,拿你县令的家产来抵,然后杀头。
县老爷的做法自然是向下摊派胥吏。
县老爷虽只是七品,一般也是个举人,考取的难度并不亚于今天考上清华。
县老爷在征税的时候,胥吏们对农户自然是有多大劲使多大劲。而征税是不对佃户征税的,直接对地主征税,不少农户为了逃避胥吏的盘剥把自家土投给地主家,成为佃户。
03
地方官实际上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角色。
朝廷派到一个县的官员,少则几个,多则十几个,这些人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是有编制的。
这么点人想要管理一个县,难度自然不小,这就得靠胥吏了。一个县有快、壮、皂三班,吏、户、礼、兵、刑、工六房,所用的胥吏少则三四百,多则上千。这些人的工资,朝廷是几乎不怎么管的,想管也管不了。
那么,胥吏的收入从哪里来呢?自然是用好手中的权力,去刮老百姓。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基本工资没有,但是提成高啊,灰色收入多啊!
如此一来,就等于国家把对基层的控制权让渡出去了,胥吏们只要能维持官府的正常运转,交够了国家的税收,具体过程官老爷一概不问,不出大事就行。
那胥吏是哪里来的呢?这些肥缺当然不会来自普通农户家庭,而是来自于有钱人的家庭。这样的职位,只要自己的家族不倒,就可以长久的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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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农民一年收入自己能留四、五成,只要不遇到大的灾荒,都还是可以活下去的。但在分果实的时候,农民不可能得到那么多。
在明末,佃户的比例高达九层,这说明大量农民失去土地。佃户的上交粮食,通常是一个固定值,比如一亩多少斗,好的年份,勉强可以完成。遇到灾荒,那就惨了,所得的粮食绝大部分用来交租。
剩下的自己不够吃怎么办?贷款给你啊,利息嘛,今天的网贷可以了解下。你把这贷款还清的可能性等同于祖坟冒青烟的几率。
难道农民没有自由了么!当然有,可以自由选择饿死还是悬梁,或者是投河。
农民身上有五座大山:税、役、捐、租、债。
皇粮国税,是交给国家的,但征税的人都是“封建主”。
徭役,是给国家服的,但是安排徭役的人都是本地“封建主”。
捐,是地方政府的临时加派,负责征收的那批人还是本地的“封建主”。
租,是佃户上缴给地主的,官府完全不过问。
债务问题,那就更不用提了,有一千种方法让你还不清。
那农民可不可以反抗呢?
“封建主”手里没有军队,但是有乡勇组织,也就是民团。这个维护“封建主”利益的准军事组织,主要目的是用来对抗土匪,还是用来镇压反抗,你猜猜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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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这样,只要能活下去,老百姓也能忍受,中国老百姓的承受能力使大家都知道的。
但国家还有大动作啊,什么大动作?
比如,明朝的藩王就藩,按时需要土地的,以万历时期的福王来讲,就藩洛阳,需要200万亩良田,注意这是良田,不是土地。如此巨大的数字,河南一省都无法满足,最后在河南、山东、湖广三省的合力之下,才勉强满足。而万历皇帝的亲弟弟潞王就藩需要的土地是120万亩。
这样的事件,都是胥吏的狂欢节,利用这样的机会,大肆搜刮,中饱私囊。
万历皇帝时期,万历还进行了开矿和增税,这些都派遣太监进行。太监哪里会什么开矿,直接层层摊派,并中饱私囊。
万历用十年时间一共收了569万白银,而一个叫马堂的太监一个人只用了七年就贪污了130万两。而一个叫陈增的太监,他手下一个小太监就贪污了40万两。万历收的钱,还不及太监们到手的五分之一。
而基层的胥吏们又那会放过这样的好事,盘剥之下,层层压力自然又到普通农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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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说,那不还有科举么?只要考上科举就能逆袭。
要知道,读书时有代价的,是需要时间的。
真正的穷人,每天起来就得为一日两餐奔忙,不让一家人饿死。想要读书,还下辈投胎的时候碰下运气,选个好人家吧。
我们常听到有中举者回忆自己读书时候,家境不好。他这里说的家境不好,是指相对大户人家,相对官宦家庭。能够安下心来读书而不参加劳务,就已经不是真正的穷苦家庭了。
纵观明朝276年,中进士者24595人,真正贫寒之家出生者,不足百分之五。
这么艰难的日子,难道不会去告官么?告官,电视剧看多了吧。
“屈死不告状”的说法可曾听过。
县衙里办案的人大多连工资都没有,全靠办案养家糊口,他们每日都在找官司,你去告官,对他们来说,正是送上门的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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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史书的时候,经常看到某地农民军多达10万之众,聚集在一起,没啥政治理想,不久就被被消灭。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无心镜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人,为何不建制啊,为何不打城镇啊,为何不提提政治口号啊。后来才明白,他们只是破产的农民,他们根本不想造反。他们的诉求只是活下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