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文学《后草地》(连载)/第19-20章


点击蓝字 · 关注我们


·内容提要
作品通过先辈孤身走“口外”、北徙大青山、落脚后草地的人生经历和情感故事,再现了当年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和惊心动魄的战斗情景,集中展现了新中国建设初期人民群众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和高歌猛进的时代气息,讴歌了建设者满腔热忱的奉献精神和不屈不挠的人生追求。(原载内蒙古人民出版社)
    第十九章     
          太原解放南下急


这一年,让我们解放区军民最为关注的事儿,就是解放山西省会太原的大会战。这场役从一九四八年十月初发起,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下旬,解放军才攻克古城太原,前后历时六个多月。当时,我们村里也没啥信息渠道,一些对太原会战情况的了解,只能靠县委秦书记的口头宣传,因为他可以看到解放区的报纸。据他讲,这次攻打太原的主力部队是华北军区各兵团,由该军区副司令员徐向前担任总指挥,参战部队有彭德怀领导的西北野战军,贺龙领导的陕甘宁晋绥联防军以及第一兵团的十多个旅。战前在榆次、太谷、清源等地已集结了三个兵团,共计十个军、三十六个步兵师和两个炮兵师,高峰时兵力达三十三万人。
当时,太原守敌的兵力部署为国民党军队十三万人,还有地方民团及反动武装八万人。其中,在太原城防司令王靖国亲帅的第十兵团中,还留有以日军为骨干的第十纵队。在交战当中,双发投入总兵力达五十多万人。尽管敌我双方军力悬殊,但阎锡山在山西盘踞经营三十八年之久,他自称是“三晋大地”的土皇帝,根深蒂固,影响巨大。在城郊防御体系中,他在日伪军曾修建的、以牛驼寨碉堡群为主干的永久性工事的基础上,又进一步构筑了种类繁多的外围暗堡五千多个,各军事据点暗堡相通,互为依托,形成一道钢铁般屏障。
这位秦书记,本是当地五台山人,据说他和阎锡山还算是河边村老乡呢! 当太原大会战爆发后,他每到我们村里,我们就急着向他打探战况如何?一天,我就向他提出个奇怪问题:阎锡山为啥要负隅顽抗呢?一看众人对此感兴趣,他就给我们抖开阎家的底细:
原来,阎锡山的父亲叫阎书堂,他本是当地一家农耕小财主。后来,又在定襄城开设了一处商号为“吉庆长”的钱庄,从事兑换银票和当铺生意。阎锡山乳名儿,叫“双喜子”,出生于清朝光绪九年重阳节。十四岁之前,一直跟着父亲做放债收息的买卖。不料,数年后,在投机经营中失败,亏欠下客户不少银两。于是,这父子二人,就去太原躲债。
一日,在街头上,阎双喜突然看到一张山西武备学堂招生的帖子,就决定去报考。父亲琢磨他这儿子,能不能考中呢?犹豫不决间,就来到一个算卦摊子, 请占卜先生给抽个签。不料,这位老先生却说,这孩子有官相,可五行缺金,命中无土。于是,就给起名“阎锡山”。结果,阎双喜改换名字后,一举考中,名列上等,被保送到日本留学,进入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国后,参加辛亥革命,掌握山西新军。最终,当上了山西革命军大都督。当“卢沟桥事变”后,全国进入对日抗战时期,蒋介石即任命阎锡山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
解放战争时期,他又受命担任国民党山西省“绥靖”公署主任,一直托险固守晋地。自“上党战役”败北后,便丧了元气,节节败退。这年七月的晋中战役结束后,他将主力部队集中收拢。到当年秋,以他为首的顽固派势力,只占据着大同和太原两座孤城。
当年九月,解放军已完成对太原及周边要塞的合围态势。原计划于十月中旬发起总攻,因在外围作战中,解放军抢占城南的武宿机场,切断了阎军空中运输通道。一看失去最后外援机会,城防司令便派出一支部队突然出城抢粮,导致整个战役提前半月打响。
然而,由于太原城地理位置特殊,为三晋战略要地。它位于晋中盆地,西临汾河,东倚罕山,地势起伏,易守难攻。虽然解放军投入十万大军浴血奋战,却难以攻克敌方多层次、大纵深、重交叉的环形防御阵地。战役初期,我军战果甚微,双方陷入对峙胶着状态。前敌总指挥徐向前,听说战事吃紧,只得抱病上前线,运筹克敌大计。时任一兵团政治部主任的胡耀邦向他建议,面对顽敌,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便决定投石问路。不久,请出一位年近八旬的老秀才,此人曾当过阎锡山的私塾老师。老人虽年事已高,但决心拯救晋阳黎民于水火之中,为民请命,免遭涂炭。徐总指挥深深为老者的大义凌然所感动,以本乡老友名义,修书一封,让他带入阎府之内。岂料,阎锡山误判形势,刚愎自用,对外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即将发生,太原守卫战将要迎来新的转机;对内自恃地形险要,依托坚固工事,负隅顽抗,有恃无恐。他不听劝阻,竟然不念师生情谊,不思乡土情分,把老人家给杀害了!
一直快到过年了,太原城还未攻下来。正月里,一看秦书记又来了,我们就问他有啥好消息?他说:“太原守军快完蛋了,阎锡山已逃离省城,解放军正在打攻心战。因城里守军大都是本地人,经过围军用本地方言喊话、劝降等瓦解工作,好多民团武装弃城投诚。听说解放军入城军管委员会已经成立,主任是徐向前,副主任是罗瑞卿,胡耀邦等人。”
次年开春,秦书记刚进村,就高喊有好消息了。我们这些人立刻围过去,都想听他说一说,打太原的结果。只见他兴奋地讲道:“我军终于拿下太原城了,彻底清除了国民党反动统治在华北地区的最后一座堡垒。”接着,他又向我们具体描述道:“四月二十四日凌晨许,解放军的一千三百多门大炮,向敌人的堡垒和工事全面开火,二十五万攻城将士,分成十二路大军,向四座城门同时发起攻击。经过四个半小时的激烈战斗,全歼了城内守敌。”一看我们听得入神,他却用低沉的声调说:“我收听了今天的新华社播音,这场战斗我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总共伤亡了四万五千多人。其中,约有三万六千多人,全是在破城后巷战中牺牲的,这简直就是勇士无畏,血战孤城。最终,我军攻入阎锡山的老巢省绥靖公署司令部,全歼残余守敌。这是今年以来,战斗最为激烈、付出代价最大的一场城市攻坚战。”
太原解放后,整个三晋大地,全都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各个县区都在忙着组建基层政权。一些民兵队长和村干部,经过县委的短期培训后,就分配到新的地方开展工作了。这一年,我已年满十七岁了。这天,俊文叔通知我,让到区里报到,参加全县的统一培训。
可我心里却打着小算盘,从去年秋天起,听说县里就在盖房子,要筹办初级中学,今年可能要招生。我不愿去当干部,还想继续读书,完成初中学业。但俊文叔不同意,他说:“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区委要求培训的人员名单里有你的名字,你不去我不好交代呀!”
后来,我二叔出面了。他说:“先让他到学校里考试吧,一旦念不成书,回来参加第三批培训也不迟。”我到县中学报名后,考试成绩,刚好及格,学校勉强同意收我入学,并安排进初甲班。这个学校的校长姓范,他考虑到我年龄较大,不适宜再从初一读起了。尽管我在归绥读过几年小学,后来又跟苏先生习了些知识。但让我读初二,感到很吃力。我们这个年级共两个班,六十多名学生,分成三十多人的男女生大宿舍,大家相处得很融洽。
由于战争年代刚过去,校方的吃住条件都不好。不过,当时社会上一律实行供给制,我们的吃住费用都不用从家里拿。这年初冬的一天,我正在教室里学习,一个同学说,有人找你。我出去一看,正是俊文叔。他说:“你奶奶病了,你二叔让你赶快送药回去。”说着,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子,并嘱咐说:“这是家里人给你奶奶抓药时,缺下的几味子中药,托我给你捎来了,县城大药铺里可能有,你配齐抓紧送回去,我还要开几天会。”
一听说奶奶病了,我心急火燎地配上药,连夜就赶回去了。第二天一早, 奶奶服过熬好的药汤后,觉得精神好些了。其实,我奶奶得的是心病,自从见到我,心情好多了,饭也吃开了。一看她病情好转,我就要回学校去。奶奶却一把拉住我,哭着说:“你到县里念书,一走就是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再和奶奶住上两天。”一看奶奶上了年纪,我走怕她会伤心,于是就答应她,再多留两天。这样,我先后在家住了一个星期,结果出事了。
这日,我赶回学校,两个班的学生,不知哪里去了?我去教室看没有?又回宿舍看也没有?问谁都不知道。我正纳闷儿,突然看见范校长了。他惊奇地问: “你咋没走?”我问:“去哪?”他说:“南下啊!”这反把我搞懵了。我说:“不知道啊?南下干什么?”
原来,自太原解放后,全国解放战争势如破竹,一路向南进发。在新开辟的解放区里,大量缺乏干部,亟需文化人才。再加上解放大西北,也需要派去大批有文化的干部。由于地方干部人数短缺,县委就临时决定,从中学里选拔。结果,所有同学都报名走了。
当时,我十分懊悔!心里不停地发问:咋偏偏就在这几天里,为何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我的同学们都走了,那两个班全变空了,连学校也没人了。听范校长说,你若想再念书,那要等到明年秋季开学了。眼下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万般无奈,只得选择回家了。
我回到家里也没闲着,头一天进门,第二天俊文叔就找来了。他说:“刚接到县里通知,在我县四区地界发现了一股土匪,夜里滋扰生事,干扰地方政权建设,要求我们村从民兵队里抽调一批骨干,全县要组织一支剿匪武装以消灭匪患,配合地方基层政权建设。”如今,俊文叔的村长身份已公开了,他挑来选来, 结果把我选上了。若按我的虚岁,也够基干民兵资格了。一起选中得还有双文子和文明子等人,我们这些小伙伴儿,眼下长成大后生了。我们这一批从各村选拔出来的青年人,在县里编队参加集训。每天的训练内容,主要是射击、格斗和擒拿术等。在进行实弹射击后,就给每人发放了枪弹,带上武器,前去剿匪。
这小股土匪,虽说很狡猾,毕竟是伙乌合之众,根本不经打。在几次围剿之后,基本上被消灭了,剩下一些惯匪又流窜别处了。我们完成四区剿匪任务后, 正准备撤回去,不料,新任务又来了,说是本县境内匪徒被消灭了,还要跳出外围,配合邻县围剿匪患。
当天晚上,我们奉命出发,配合临近的代县民兵武装联合剿匪。一天,听到有村民来报,说是匪徒进村骚扰,我们紧随其后,快速追去,但匪徒早已溜走。大家觉得不甘心,就派出人员化装侦察,果然摸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一个老年农民到镇上买饼子,一次买了两箩筐。经过跟踪发现,这个农民是被逼无奈,怕匪徒祸害他的家人,才冒着危险给土匪外出采食。为防止匪徒再次溜掉,我们当即追过去,发现匪徒们隐身在一座大山的石头洞里。
这个地方易守难攻,看样子是匪徒们精心挑选的藏匿之处。我们如果强攻,不论白天或夜间,对打肯定会有损失。若是围而不攻,一下两下也困渴不死。就在剿匪队长苦思冥想攻击策略之时,文明哥给出了个主意。他说:“小时候,我们掏黄鼠狼,不是提水灌,就是用烟熏,咱们点火往出烧这群兔崽子!”那个队长一听,觉得是个好办法,就让我们分头到农户家找干草。当众人背来几十梱柴草后,他又让全摆在上风头,对准洞口开始点火。
山谷里风大,洞口又兜风。不一会儿,成堆柴草,燃城火龙,浓烟滚滚,全部吹进石洞里。这时,老乡们闻讯,也来助阵,他们站在坡上,见股股浓烟黑雾,全被吸进洞内。不到一顿饭的工夫,里面那匪徒被熏得受不了了,大声咳嗽着往外跑,民兵也无法瞄准射击,就甩手榴弹,一连几声爆炸过后,残敌全部被抓了俘虏,我们打了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第二十章
重返口外探亲娘


就在这年深秋,从县城传来大好消息,新中国成立了!我们这里属于革命老区,崞县县委根据上级指示,率先搞了新区划,我们区变成一个大乡,我们村也挂起了新牌子。在和平年代里,人们的想法就活泛多了。那日,当我挎枪回到家里,一看个头长得这么高了,奶奶就对我二叔说:“状元子这岁数也不小了,咱该给他踅摸个媳妇儿了。”我二叔便附和着说:“是啊,没个媳妇儿管束住他,平日里就知道瞎跑闲逛,娶过女人就知道守家了。”奶奶说:“你说得对,咱就把他交给媳妇儿管吧。”
可我不愿找媳妇儿,更不愿意成家。这些年里,我一直在怀念父亲,想念娘和弟弟,就想回到母亲身边。一天,奶奶问我:“你这孩子这是咋啦?一说找媳妇就趔上走了?”我说:“奶奶,我看您年纪大了,怕您伤心流泪。可我也思谋好了,想出‘口外’找母亲。”奶奶说:“你的心思奶奶早知道,前几年,我舍不得让你走,那不是担心路上不太平嘛。”
一看奶奶松口子了,我就动员二叔再去劝说她老人家一下。这日,一看奶奶高兴,二叔就说:“状元子和他娘,已有六年多没见面了,如今这社会也安宁了,也该回去看看啦。”奶奶说:“看他娘是对的,我就是怕他不回来了。”二叔说:“孩子这么大啦,咱也留不住他,如果‘口外’不好住,他自然就回来了,这下他也就歇心了。至于眼下形势,全国都解放了,安全问题还担心啥?”结果,奶奶就答应让我走了,还给我准备了十块现大洋,这可是她老人家的防身钱啊!就在我张罗走的时候,二叔又往我兜子里,悄悄给塞了三块大洋。
其实,这些年里,一直是二叔保护着我。村上人不敢小看他,也就不敢欺负我。平日里,他也如父亲一样关照我。本来他家里还有两个孩子,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这三块大洋,也是他的辛苦钱呀!只是有件事儿,我不便开口问,苏先生让他保管的那些书还在吗?
这年农历十月初,二叔把我送到村口,在临行前,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一定要找到害死你爹的那两个仇人。”我点着头说:“我会报仇的!”当我回到归绥,在旧城通道街的租房处,没有找到我母亲。一问邻居,人家说早已搬家啦!我又返到牛桥街一带,找到我姥爷家里。姥爷说:“自从你爹死后,你娘断了生活来源,由于租不起人家王白仁带小院的房子,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得住在咱们家南厢房里。”
在姥爷家里,他指着个陌生人,让我叫舅舅。我就觉着奇怪:这是咋回事儿呀?从来没听过,我还有个舅舅?一看我纳闷儿,姥爷连忙解释说:“这是你姥姥的奶儿子,这些年,我年老体弱,挣不回钱来了,你娘和你小姨的光景也不好过,全凭他来接济我们老两口哩。”一听说我娘就住在姥爷院子里,我转身就进了南厢房。
我突然出现在娘面前,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时小弟弟也快八岁了,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大家高兴地问长问短。娘就怪怨我:“你怎不给家里写信呢?让娘挂念死了。”我解释说:“我听苏先生说,解放区和敌占区不通邮。”傍晚,小姨也过来了,我们一齐吃晚饭。我问:“小姨夫呢?”小姨说:“他原来伺候的那家店铺倒闭了,后来只好在外面揽活干,勉强养家糊口。”待小姨走后,我娘告诉我:“这些年里,为了糊口,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后来,娘就帮人缝洗衣服,勉强度日。如今娘这关节疼的不能干活了,就靠你姥爷和小姨两家接济我们娘儿俩,可眼下他们两家也受穷了,娘正愁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呢?”
一看娘这么伤心,我就说:“娘,你放心吧,这次我不是回来了吗?往后我来养活全家!”娘手抹眼泪,高兴地说:“是啊,我儿子长大了,娘也有盼了。”看到娘很开心,我就与她商议说:“那咱帮帮小姨吧。”娘问:“咋帮呢?”我就把那十几块大洋给娘掏出来,并说:“这是奶奶和二叔的心意。”只见我娘不说话儿,看着那摞钱,难受得直流泪。她知道,我奶奶过日子特别节俭,这些钱来的委实不易。这可是他们两家人,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啊!
后来,我娘拿出十块大洋,让小姨夫去盘个门店,做点小本生意。小姨夫就用这笔钱,兑换了新币,在旧城小召租了一间门面,买点油盐酱醋,维持个日常生活。这天,小姨两口子过来向我娘表达谢意,小姨夫坚持要给立个借据。我娘说:“这些年我娘俩吃过你家多少粮食了,谁立过字据?”这时,姥爷也来了,说家里又断粮了,姥姥让奶儿子回托县牛家湾,先弄点吃的过来。我娘说:“他家也不宽裕,眼下能给你弄来多少呢?”
一看姥爷心里难受,娘就领上我出来,到附近的粮铺里,给他买了几升小米。当我把米袋提回家里,姥爷则对我说:“这点米也吃不了几天,眼前紧要的事儿,是咋给你奶舅找个营生做。不然,这日子长了,全家人都得困渴起来。”我心想,如今这营生好找吗?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天,我从街上往家走。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捩回头一看,原来是我归绥小学的女同学,名叫白秀英。我们差不多有六年没见面了,一看她的样子大变了。不过,还能够辨认出来。说起我俩的初识来,不由地想起过去读书的日子。
记得那是在开学不久,校方为给新同学一个互相熟悉的机会,便组织大家到大青山脚下,一个叫“坝口子”的地方去玩儿。这个村子的西面,有个小山包, 上头盖着一座庙,同学们抢着往上爬。可这个山包,远望不算大,走近却很陡。一个女同学,脚下一滑,滚坡了。
当时,我正好在她后面。忽听一声尖叫,抬头一看,见她快撞到石头上了。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冲过去,立刻将她抱起来。只见她满脸是血,似乎昏迷了。我背起她来,就往山下跑。我从小生活在农村,虽然只有十二岁,身上却有些力气。当几个男同学围过来,一看情况危急,便拦住一辆路过的马车。哪个老车倌儿,一看有人受伤了,他二话没说,就让我们赶快上车。这时候,我们的带班老师气喘吁吁追过来了,他让我护住受伤同学的头部,抓紧赶往医院。经过医院抢救,那个受伤同学才脱离生命危险,继续住院观察治疗。
第二天,在全校的早操会上,我们学校的校长表扬了我救死扶伤的友善作为,号召大家向我学习。又过了几天,上午下课后,我们班的督学(相当于如今的班主任)对我说:“咱们去看看白秀英同学吧,听说她快出院了。”我俩来到病房里,恰好她父母亲也在。还未等别人开口,这位督学就问白秀英:“怎么样?好点吗?”白秀英回答:“好多了,要出院了。那天我脚下一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位督学便当着她和父母的面说:“这是咱们班的任状元同学,那天正是他救了你。然后,又背上你拦住马车,才及时送到了医院里。”
这时,白秀英感激地上前拉住我的手说:“谢谢你救了我!”可我还有点害羞,便不好意思地说:“不用谢。”此时,一直轮不上说话的白秀英父母亲,一齐开口感谢我:“好孩子,是你救了我们的女儿!”我就客气地回答:“谁遇到这种事儿,也会出手相救的!”一看女儿正与督学交谈,白秀英的妈妈就拉住我的手问:“孩子,多大了?”我答:“十二了。”她又问“啥时的生日?”我答:“正月二十五。”她说“我女儿是八月初五出生的,你与我女儿都是属猴的,我们身边就这么一个宝贝千金,今后你们俩就做干兄妹吧?行不行啊?”我说:“好哇,前年我认了一个干姐姐,现在又有了一个干妹妹。”众人一听,齐声说好!
过了两周,白秀英复学了。她就向督学提出来,要和我这个干哥哥坐同桌。可督学为难地说:“这班上刚调整座位没几天,你这样做,我怕其他同学有意见?”白秀英不听,还生气地说:“我不管,不行让我爹求你。”一提起她爹来,督学就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原来,这督学本是个小教员,在社会上无职无权,就连日常烧煤,也得麻烦人家白老板。这白家在南茶坊开着一处“平民煤栈”,白秀英她爹是大掌柜子。当时,市面上时兴起煤球炉子,市民们想烧煤球,就得去找白掌柜求情,煤栈这生意做的好,白家也很有脸面。
白秀英和我坐同桌,对我像亲哥一般关照。她家的生活条件比我家要好,过去我住校吃早点,就是咸菜馒头,而她每天都有零花钱。后来我俩吃早点,都是由她来买,一买两份。如今两人在街头相遇,自然感到十分亲切。她对我说:“那年你们家发生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我和我妈还去看望过你娘呢,她说你一走就不回来了。”我说:“那些年兵荒马乱,出门在外很不安全,我在奶奶家里,前后住了六年。不过,这下好了,我回来不走了。”
一听说我不走了,她就高兴地拉上我,让到她家里去。我本来不好意思去, 又怕伤她面子,就勉强迈进她家的门。一看她父母亲都在,我更加不自在了。她母亲却很热情,一看我已长成大后生了,几乎没有认出来。当白秀英将我介绍后,她母亲忙着端水倒茶,问这问那?过了一会儿,她又留我吃饭。我一看,墙角那落地钟,已指向午间十二点了。这个时候,正是吃饭的点儿。若是起身走了, 未免不尽人意,只好留下来,与她家人吃了顿午餐。
饭后,我张罗要走,她妈还要挽留。可令我不安的是她爹,从我进来到离开,从始至终,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当白秀英送我出院门口,我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爹怎么啦?”一听我这问话,她那脸立刻阴沉了,慢慢才说:“可能又受军代表的气了。”我就好奇地问:“你爹现在做啥呢?”她说:“还在经营煤栈,名义上是个经理,可他是个旧职员,军代表总瞧他不顺眼。”我则反问她:“煤栈这规模有多大?难道说货场也要派军代表?”
白秀英解释说:“也不是,这是市内生产和生活资料供应方面的军代表,此人看上去文绉绉的,一副书生的模样,可是爱钻牛角尖。他老认为我爹是个剥削者,干啥也不对,说啥也不对,开口闭口就是要对我爹进行彻底的人身改造。” 这人爱钻牛角尖?又是斯文的样子?我想着想着,便随口说出:“我倒想见一见他!”可她以为我说大话哩,未置可否。
第二天,我也没啥事情可干,就问询着去了那家煤栈。当说明来意后,那个看门老头儿,就指着一个正往大门口走的人,对我说:“他就是解放军的张代表。”我迎上去一看,什么张代表?这分明是我们村里的苏先生嘛!此时,对方也认出我来了,他惊讶地问:“你咋跑到这儿啦?”我就把出‘口外’探母的事简单和他说了。他高兴地说:“又见面了!”
原来,自从离开我们村后,他就不搞情报研究了,而是去了晋察冀军区后方工作队,原本是要被派到河北平山县去搞土地改革试点工作,研究解放区的《土地法大纲》。结果,驻扎在包头的国民党董其武将军率部举行了绥远“九一九” 和平起义,历史上晋绥属于共同辖地,组建基层政权缺乏大量的地方干部,他们那批工作队员,就支援绥远省来了。
当他们进入归绥城,本来是分配在军管会公安队,与巩队长在一起。然而, 绥远省境内社会治安还比较乱,归绥城里仍暗藏着敌特潜伏人员,到处扰乱破坏社会正常秩序。当时,市内有一座日伪时期遗留下的十万千瓦火力发电厂,可因供煤不足,不能正常生产。一个月前,他奉命来这个煤栈了解情况,并代表市军管会负责协调煤炭供给和用电谈判。
一听说巩队长也在归绥城内,我高兴地说:“那你领上我去见见他,看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儿童团长了?”苏先生说:“好啊,我在你们村潜伏时,也归他领导。”接着,苏先生就问我:“今天来有什么事儿?”我就绕着弯子说:“我的一个同学,她爹就在这个煤栈。我是想请人家帮忙,给我舅谋份差事儿,也好混口饭吃。”苏先生就问:“她爹是谁?”我说:“就是这个煤栈的经理。”苏先生却鄙视地说:“就是那个白铭礼呀?他到电灯公司当经理还差不多,通一下电,亮上一下。在煤栈里,光知道扒拉着算盘卖煤,从来不算政治账。”
临分手时,苏先生关切地问:“你刚才说想给舅舅找个活干?他是什么情况?”我说:“就是个普通农民,想进城里做点营生,手头上挣点零钱,月月能买回面吃。”他就问“这人政治上可靠吗?只要他不搞破坏,煤栈正好需要几个装卸工人。”我说:“请你放心,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人,就图个养家糊口,没有啥历史问题。”他说:“可靠就行,不过我们还要进行审查。你让他来找军代表张贞。哎,对了,我现在不叫苏生了,那是化名。”
后来,经过军代表张贞的同意,我把奶舅介绍进这个煤栈,当了一个装卸工人。虽说吸煤面子受点罪,每月可领三万元新币,能买几袋子玉茭粉,我姥爷和姥姥的生活好歹有些着落了。那日,我遇见白秀英她爹了,也有笑头脸了。他说:“张贞这个人,你算是找对了!”(未完,待续)

                                      
      · 作者简介
刘洋,本名刘玉昌,内蒙古察右中旗人,毕业于内蒙古师大汉语言文学系,中共党员,新闻高级编辑职称,现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长篇小说《大后山》(200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长篇纪实文学《灰腾梁下》(与人合作,2018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长篇纪实小说《后草地》(2022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以及散文集《圆,吻别曲线》等著作。
个人成长经历,先后在察右中旗化肥厂、察右中旗旗委宣传部工作,曾任《察右中旗报》社首任社长兼总编辑,1993年调入中央直属企业准格尔能源公司,担任《准能报》总编辑,后任新闻中心副主任,2003调入神华集团公司总部从事新闻策划与党务工作,2007年下派神华集团包头煤基制烯烃科技公司任企业高管,2019年在国家能源集团(即神华与国电合并)退休于北京。现致力于本地(以察右中旗为主)文史资料收集整理与研究等工作,目前,正在创作以陶林地区辛亥革命为题材的长篇历史小说《回望西草地》。


               
               本期编辑:文杰                
平台审核:章志 
            
《辉腾锡勒文艺》邮箱:cyzqwl2018@qq.com
察右中旗古典诗词邮箱:zqscxh2018@qq.com
察右中旗文联地址:
旗政务服务中心大楼6楼西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