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纪实文学《后草地》(连载)/第45-46章


击蓝字 · 关注我们


·内容提要
作品通过先辈孤身走“口外”、北徙大青山、落脚后草地的人生经历和情感故事,再现了当年波澜壮阔的历史背景和惊心动魄的战斗情景,集中展现了新中国建设初期人民群众蓬勃向上的精神风貌和高歌猛进的时代气息,讴歌了建设者满腔热忱的奉献精神和不屈不挠的人生追求。
原载内蒙古人民出版社。该书先后荣获内蒙古自治区和乌兰察布市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入选奖。
第四十五章
连破三案再扬名
        

屈指算来,我到武川县,迄今五年多了。可这些年里,多数时间,是忙于配合县委抓中心工作。我这个局长,简直就是个“忙来用”,一些突发案件发生后,我们也只是集中力量打场歼灭战。可在案件侦破后,缺乏系统的经验总结或归纳其内在的规律性。
怎样才能提高现有公安干警的侦破水平呢?经过反复思考,我认为派人外出学习或内部培训都不大可能,一是编制不足,二是经费缺乏。从目前的实际情况出发,只能是采取岗位练兵,即在“干中学”和“学中干”。唯有如此,方可提升新老干警的实战能力。
这年冬天,各地群众的生活状况愈加严峻了。寒冬里,社员们家里没柴烧, 不少地方就组织青壮年劳力,外出掏炭拉煤,解决取暖所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们接到红山人民公社的报案电话称:红山子西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户人家的婆媳二人双双身亡。
经调查,案发情形大致是这样的:这日,半前晌,一个同村青年妇女到邻居家里串门。一推开门,发现这家的女人上吊了!吓得她慌忙跑出来,在街上大喊:“不好了!出人命了!快救人啊!”闻讯赶来的村民们,一齐涌进院里,几个男人急忙上前,解开绳子,将那个死人放下来。还有几个女人,绕进里屋一看,只见死者的婆婆躺在当地,满脸鲜血,已经咽气了。这时候,村里的生产队长也赶来了,一看出了人命,他就赶紧向上级报了案。
我们这次办案,为达到实战练兵的目的,不仅带了技术人员,还带了解剖设备和各种化验试剂。我让技术人员勘验完现场,又把那个生产队长叫来了,先向外围摸排情况。据他介绍说:“出事这户人家共三口人,除婆婆外,就是新婚不久的小两口。那个上吊死亡的人,正是过门还不满一个月的新媳妇。她男人属于村里的壮劳力,几天前,被队里派到外面拉炭去了,家里就留下老婆婆和新媳妇儿。谁料,新女婿外出不几天,家里就出事了!”
摸清外围情况后,我带技术人员对死者的尸体,做了检查和分析。通过察验全身,除颈部遗留绳索的勒痕外,未见打斗伤痕。可是,在法医用扩宫器打开阴道后,在其子宫内壁发现有男子精液。由此,我们初步断定,该女子在死亡前,曾与男子发生过性关系。
化验男子的精液,需要到内蒙古自治区公安厅技术部门做细胞解析,才能得出结论。那样会耗去半个多月的工夫。为争取时间,我们立即发动群众,去寻找新的侦破线索。当时,大家对此案的侦破充满信心,因为通过精液比对,最起码可以确定那个可疑男子。但是,也存在确定范围的技术难题。
在排查过程中,我们通过生产队长出面,将死者的丈夫先从外地叫了回来。当时,生产队长不敢与他说真话,假称:“你媳妇与你母亲闹意见吵架,生产队里无法处理,你赶快回来说合一下。”由于家中停放两具尸体,等死者丈夫回来后,生产队长就把他直接领到办案地点。当我们将真实情况告诉他时,这个堂堂的男子汉,竟当场失声,大哭起来。
后经他向我们讲述,那个未曾见面的老岳父,早在几年前就去世了。他媳妇儿是家里的老大,上无哥,下无弟,只有个小妹妹。家里没个男人,现在岳母和他小姨子一块生活,孤儿寡母受可怜。他媳妇儿生前安分守己,也没有仇人,更没有与什么人有纠葛。
围绕两名死者生前所接触过的人进行排查,她俩同属家庭妇女,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年轻死者的丈夫,平时老实巴交,从未有过打架斗殴前科。老年死者生前也没有与人结怨记仇。由此,基本上排除了仇杀或谋财害命的可能性。最终,将破案方向确定为奸杀或者情杀。
一连几天,案件没有丝毫进展,奸杀亦无任何线索,情杀也是走入了死胡同。据村里社员们反映,死者不论是婆婆,还是儿媳妇,生前从未有过与任何男子来往过密的行为。尤其是那个婆婆,含辛茹苦拉扯这唯一的儿子,多少年未嫁人,才落下清白名声!可那个年轻死者阴道里男子精液,又该怎么解释呢?只能说明这婆媳二人,极有可能为他杀。
这日午后,我听见那位侦察员向法医发牢骚:“你们那仪器是先进,可手段太落后,我这头发都白了,也等不来结果。不然,将那个精液与之相同的人抓来审问,不就真相大白啦?”技术员则说:“精液比对那只是定罪的证据,但你得先找出来犯罪嫌疑人!我总不能把全村所有男人,全部弄来一个挨一个检验精子吧?”侦察员说:“那不成验血了嘛!”
就在案件一筹莫展之际,在与村里磨牙老汉们闲聊时,我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原来,这里地处山区,自然条件差,群众生活落后,一些人祖祖辈辈没走出过大山,更没见过大世面。虽说解放十年多了,人们仍旧穿着大裆裤,吸着旱烟袋,谁都没见过照相机。
这时,我拿出一盒香烟,圪蹴在人堆里,给大伙发零根,大伙便和我侃大山。一个老汉说:“过去衙门里的县太爷判案,全靠拷打逼问口供;后来,民国县长审案子,全靠警察抓人,逮进去就不让出来;现在共产党破案更日玄(方言:即“厉害” 之意),用那个铁匣子照,一旦照进去,就出不来了。”另一个老汉说:“那玩意很准,谁要是杀了人!人家一看那匣子,就知道是谁了。”这时,又有一个四十多岁村民诘问:“莫非把他照进去了?”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反倒引起我的警觉。我就暗中打问此人,别人告诉我,他叫“大滑头”。
过了一天,经过讨论,大伙认为,从年轻女尸上,无法打开缺口,不如调换方向,从老年尸体上,寻找突破口。这样,只得再次尸检。当时,就有些村里人挤进来看稀罕。在围观者中,有个三十多岁的人,一直盯着技术员手中的照相机,还歪起脑袋,去看镜头。
当年,县级公安人员使用的照相机,多是国产“海鸥”牌,属120型单反镜头,取景框比较大,呈敞口式。只要对准客体,就会映出影像。当这人伸过头来看时,里面就映出他的头像,只见他惊慌失措地叫喊:“这里面怎会有我?我怎进了这里面?这算倒霉了!”
这种叫喊声很诡异,我忙抬起头去看,就觉得此人有疑点。当时,我正在尸检报告上签字。根据法医认定:经过对老年尸体出血部位的解剖,系外力捂压口鼻所致,属于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概是半夜,凶手应该是死者的熟人,杀人动机很有可能是杀人灭口。
当天夜里,我又把生产队长叫来,询问“大滑头”家庭情况。他说:“这是村里人给他起的外号,他真名叫田福寿,一辈子打光棍儿。他还有个弟弟,名叫田福厚,也是个单身汉,人送外号‘二滑头’。这兄弟俩是一对滑头鬼,正经事儿不做,尽干滑头事儿。”
通过案情梳理,我们发现白天喊叫诡异的那个人,正是田家老二,这弟兄俩的疑点越来越多。尤其是这个“二滑头”,符合多项作案条件,嫌疑逐步上升,我们就把他传唤过来,由我对他一对一盘问。我问:“六天前夜里,你在哪里?谁可作证?”他答:“我在家里睡觉,我哥能作证。”我问:“公安局做尸体检验那天,你在哪里?谁可作证?”他答:“我在地里劳动,队长可以作证。”我问:“我们上次做尸检,你不来看热闹?这次做尸检,你为啥偏要挤进来?”他答:“想看那个铁匣子,听我哥说,你们全靠它来抓坏人。”
一会儿,又将“大滑头”叫过来。我问:“六天前夜里,你在哪里?谁能证明?”他说:“那天夜里,我在饲养院,正和饲养员闲谝呢!不想倒出去的炉灰,反被夜风吹成明火,把门前的草堆给燃着了,众人扑灭火后,我就睡在饲养院了。” 这家伙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们就找来饲养员核对,他当下就说出来参与灭火的人。看来,大滑头这回也不敢滑头了。
这个“二滑头”,心里明显有鬼。不然,为啥要说假话呢?大家乘胜追击,又把他传唤过来。这次我对他就不客气了,便厉声喝问:“田福厚,那天夜里,你究竟到哪去了?”可他仍在狡辩:“我已告诉过你了,在家睡觉。”我说:“那叫你哥过来,当面对质!”
这家伙一看,他的活动行踪,已被我们掌握了。但仍负隅顽抗:“我哥那夜是不在,可我真的是在家睡觉。”一看他心存侥幸,我就揭穿他那鬼把戏,大声质问他:“你为啥要撒谎?”随后,就让生产队长当面作证,那天他根本没去参加劳动。这个家伙,还真是个滑头鬼,他眨吧着小眼睛,突然叫出声来:“啊呀,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拉肚子,就躺在家里。”一看他耍小聪明,我也施展个小伎俩,让人把照相机拿过来,诈唬他:“你敢说在家躺着吗?我怎么看到尸检那天,这里面明明有你的人影?一看到这个东西,他当即瘫倒了!
紧接着,他又爬起来,一边用手打嘴巴,一边捂住脸说:“我不是人,我是鬼,我交代,我都交代。”我就让书记员做记录,一边审讯,一边追挖关键细节。可他像泥鳅一样,嘴上说老实交代,可仍旧用假话编谎言,企图蒙混过关。我却抓住他的致命点,严厉逼问他:“那天夜里,你到底在哪里?究竟干啥去了?”一直审讯到次日凌晨,我说:“你不要再表演了,没有你的供词,我们也能定你的罪。你的精液,就是铁证。”闻听此言,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垮了,立即痛哭流涕,供述了犯罪经过:原来,那天半夜,他回到家里,一看哥哥不在,一个人孤独寂寞,就走出家门,顺着前面小路闲溜跶,不知不觉走到了被害人家门口。
这么晚了,这户人家咋还亮着灯光。他出于好奇,就爬在墙头上瞅:从窗户口瞭见小媳妇正缝衣裳呢!就在他想入非非之际,只听见房门一响,这个小女人出来了,拉下裤子,低头就尿。他乘机从墙上跳下来,悄悄潜入屋内。等这个女人尿完,取上尿盆子,准备回屋休息,他早已躲在门帘后面了。不一会儿,这个女人脱衣入被,倒头便睡,可忘吹灯了。当年农村不通电,家家户户全是使用煤油灯。只见她爬起身来,跨过锅台去吹灯火,那时大多数人因家里穷,男女人不穿裤衩,她全身暴露无遗。目睹此状,他那欲火如同烈焰!
约摸半小时后,估计她睡熟了,“二滑头”脱光衣服,钻入被里,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身底,实施奸淫。这个女人从梦中惊醒,拼命挣扎,“二滑头”早有防备,用手掐住她脖子,令她无法叫出声来。但两个人翻来滚去,还是闹出一些响动来。最终,这个女人筋疲力尽,“二滑头”强奸得逞。他满足兽欲,正欲下炕,还未穿衣,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原来,这户人家的住房结构是堂屋里外,平时婆婆住在里屋,儿子儿媳住在外屋。这天夜里,老婆婆一觉醒来,觉得外屋似有响动,她也没在意,正欲翻身再睡。可一转念,觉得不对劲儿,儿子出门已经三天了,只有儿媳妇一个人在炕上,怎么会有这种响动呢?
老人不放心,下地点亮煤油灯,举到外屋一看:眼前情景把她惊呆了!一个野男人,全身红麻肉棍(本地方言:即“一丝不挂、赤身裸体”之意),好像从被窝里刚爬出来,慌慌张张正要离去。此时,再看“二滑头”,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只见灯光亮处,一个老太婆横眉冷对,叫喊着他的名字,猛扑过来,就要揪扯他。他也顾不上穿衣服,拉住老太婆,就往里屋拽。
此刻,夜深人静,任何声音,格外响亮。他怕老太婆高声叫喊,惊动四邻, 他就走不脱了!一旦被发现,丢脸面不说,还会让拉出去游街。一想到后果非常严重,他就狠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弄死她。当即用两手捂住老太婆的口鼻,不一会儿就断气了。
一个人被掐死了,先后不到五分钟。他慌忙返回外屋,正要穿衣服,却发现炕上那个女人,丝毫没有动静,可能被吓昏了。他急忙撩起被子去看,谁知她早已咽气了!也许是那会儿扭打时,他用力过猛;也许是他心虚胆颤,掐她时下手太重,反正她不是活人了。
一看连死两人,他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于惊慌失措之余,从杂物里翻出一根粗麻绳来,把它往房梁上一扔,顺势用手一拉,又挽了个套索,再把那个女尸抱过来,将她的头颅,套在圆圈内,然后用力往上一拉,就制造了这个无辜妇女上吊自杀的假象。
他折腾完这些事儿,夜已很深了。这才想起该穿衣服了,却见那女尸却是一丝不挂,赤身裸体吊在梁下。他也顾不上这些了,匆忙提起裤子,披上外衣,趿拉着鞋卜子,推开门逃跑了。他回到家里,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但又不死心,就混在人群里,去看法医验尸,去看公安人员照相。不想,在那铁匣子里, 看见了自己,就知道大祸临头了。


第四十六章
连环案里缉真凶


一九六二年春,为当地自然灾害的艰难时期。一场春旱过后,一些从山西逃荒而来的人,先后涌入内蒙古西部一带。那些灾民从呼和浩特市火车站下来,不是向西取道包头到大河套逃难,就是向北跋涉大青山,进入武川境内谋生。这一时期,外来人口成为不稳定因素,众多盲流讨吃要饭,连基本生存都无法保障, 偷盗案件时有发生,本县的社会治安较乱。
这日下午,我们接到一起报案:本县哈拉哈少村,一个放羊老汉,在一处偏远的深山沟里,发现一具女尸,死在小山丘上。一看发生命案了,他急忙跑回村里,报告给生产队队长。接到报案后,我带领几名刑侦人员,火速赶到案发地点,向放羊老汉了解案情。据他亲口讲述:“那日午间,我和小羊倌儿正在野外 ‘晾羊’(方言:即羊群避开日晒,卧坡反刍)。突然,羊群大乱,奔突叫唤。一看是野狼进群了,只见它蹿来跳去,猛力咬伤一只绵羊,正在低头吸血。我就飞跑过去,拼命驱赶跑它,忙让小羊倌儿快数羊,结果,少了一只活羊。”
按生产队规定,丢失集体财产,要扣所挣工分,老羊倌不忍心被白白扣掉辛苦钱,就让小羊倌儿守群,他独自返回找羊。他沿着原路一路寻去,不知不觉走偏了,竟转弯到深山沟里。可图羊没找到,却在一块光秃秃的土丘上,意外发现一具女尸。当时,远远望去,那具尸体就像个棉花团子。他直以为那是一只走累的羊呢!近前一看,把他吓了一跳!
经老羊倌引路,我与刑侦人员来到案发地点,由于死亡多日的缘故,大老远就能闻见一股恶臭气味儿。走近观察,其表皮保留还算完整,内脏已经严重腐烂,难以解剖。我让技术人员从多角度拍照,尽力还原当初现场。我们则戴上口罩和手套,对尸体做检查分析。从外表的头发和牙齿等方面推测,死者大约二十多岁,身高一米六左右。再从皮肤受损状况看,死者身上有明显的打斗瘀青,在颈项上有手指掐压的痕迹,初步断定为暴力致亡。
这是一起典型的三无案件,一无姓名,二无物证,三无踪迹。我们就将它定名为“无名女尸遇害案”。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向四下撒网,尽快捕捉到有价值的信息。由局里的五名干警牵头,每人给配备一名当地干部,分成五个调查小组, 向周围村子打探线索。
这天,外围摸底排查中,在邻近本县境南的土默特旗念善村,发现了一个新情况。一户人家夫妻俩打架,女方负气出走,至今月余未归,娘家人怀疑她是遇害了。因找遍所有亲戚家,始终没听到任何音讯。我们就找到这位失踪女人的婆家了解情况,方知这位离家出走的妇女,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年龄四十岁以上, 与遇害者年龄不符,线索再次中断。
不久,另外一个村子里的人,向我们提供新的信息:说是有一户光棍人家, 收留了一个逃荒女人,过了一段日子,这个女人不见了。当再度去核实情况时, 那个老光棍说:“她是想孩子了,我已托人寻找到了。人家还带回口信儿说,等收下秋粮,还要返回来。”就这样,所有信息来一条,断一条,眼看半个月过去了,仍未发现新线索,无名案陷入僵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案件还未找到头绪,这日,我们又接到一起报案:本县厂汉木台公社西草地村,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在家中遇害身亡,凶手逃逸,不知去向。我们赶到该村时,天色傍晚,经村里人指引,才进入案发现场。这个村子不大,死者家居村西头,三间土板房,孤零零立在旷野中。原来,死者早年家境不错,还能供起儿女读书。后来,大儿子分配外地工作,女儿也进县城教书了,老两口不愿进城,一直在乡村居住。
不巧,上年里,老伴儿病故。儿子将老爹接到外地住,可老头儿不习惯。况且,家里还能养鸡养羊喂猪,他就要回家乡养老。女儿每隔十天半月,就回来看望父亲一次。不料,这次回来探望,一向身体硬朗的老人,大白天里,不见在田地里劳作,院子里也不见其身影。待女儿推开门,进屋一看,老人已经僵死多日,身上盖着被子,又用烂棉袄蒙着头。
死者居住地,因与村里人相隔半里地。好几天烟囱不冒烟了,却未引起村民们注意。当我们揭开被子尸检时,发现其脖颈里,还有一根细麻绳。从前面看去,几乎全部勒紧肉里了,很明显系外力窒息死亡,属于他杀。经过我们现场勘查,认定死亡时间在一周以上。
继续在屋里检查细节,没有发现打斗痕迹。可见现场已被破坏,根本提取不到脚印等,也无法做出判断分析。我们把死者的女儿叫过来,向她做询问笔录。她说:“当时,一看老父亲死了,我心里痛苦万分,也不懂得保护现场。一直到报案,才怀疑父亲是被偷人贼所害,我急忙打开地上的大红柜仔细查看,才发现我给老人做下的防老衣裳不见了。”
我让记录员做了统计,死者共计丢失藏蓝色棉袄、棉裤各一件,黑蓝色夹衣、夹裤各一件,黑面白里麻纳新布鞋一双,还有古铜色绸缎新盖窝一床,新棉花青翠花褥子一条。据她回忆,上个月还给老爹留下五元生活费。除此之外,再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在走访群众的过程中,本村的一个老牛倌儿,向我们讲述了这样一件往事儿,引起了我们的警觉。他说:“死者孤屋独户,因住在全村最西头,我在牛群出坡后,有时会到老汉家里喝口水。那天我去他家喝水,看见一个过路人,也向老汉讨水喝。而我正巧凑过去,向老汉借个火,要抽一袋旱烟。无意间,发现那个外乡人,一只手残疾,好像无大拇指,小指头还缺一节。”这是一个可疑点,我问他:“这人还有啥特征?”他说:“记不清了。”
当日,天黑前,死者大儿子回来了。据他妹子讲,她哥在凉城县一个文化部门工作。可是他的架子很大,虽说像个文化人,但是说话粗野,态度也不好。一进家门,还未和屋里人打招呼,就追问我们凶手是谁?犯人现在哪里?我们向他讲明情况后,他又怪怨我们公安人员无能,牛年马月才能抓到罪犯!还质问我这个局长,你能吃几碗干饭?反把一肚子火气,全向我们撒来了。
尽管我们竭力向他解释原因,可他还是指责我们这也不对,那也不行,好像他爹是我们害死的。我也不客气了,就对他说:“你爹死了,你很伤心,我们完全理解。可你没有权利对我们指手画脚,你官儿不大,僚儿倒不小,从前你不也是个土包子吗?诈唬谁呀?”
正在这时,生产队队长过来了,一边说好话,一边安慰那人,又将他拉出院外。我把死者女儿叫过来,对她说:“根据初步断定,这很像是流窜分子作案,因在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我们只能继续调查。”她问:“我爹尸体咋办?”我说:“先办丧事”。
这起案件和先前发生的“无名女尸案”,有很多关联之处,案情分析会上,我就提出个大胆推论:第一,这两起案件都属于流窜作案,凶手十分残忍,仍有继续作案的可能性;第二,这两起案件的作案手段相类似,杀人弃尸逃逸,我认为极有可能系一人所为;第三,我们不能囿于在村周围摸底排查,应该将侦察的视野和触角,延伸到外来流动人口中。
重新确定侦察方向,我又宣布新的决定:将这两起案件“并案侦查,同案取证”。随后,我们在外来人口中,撒下一张无形大网,并将重点放在盲流人群中。可也有人对我的这个判断产生了质疑。认为流动人口,像水一样流动,根本不可能从盲流中寻找到证据。还有的人比较消极,觉得这纯粹是大海捞针,不容易追缉凶手,此案属于悬案,应先搁置起来。
不久,发案的西草地村,一个老马倌儿在放夜马时,从村外山沟底捡到一个布包袱。他打开一看,那里面全是旧衣服,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就觉着晦气,正要随手扔掉。不料,小马倌儿却说:“师父,别扔!你夜里有雨毡,可坐可躺。我正好用它做垫子,也能歇息一下。”老马倌儿就把这包旧衣服,甩给了小马倌。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再次赶到案发地,找来老马倌儿询问详情。他让小马倌把布包打开,就冒出一股怪味儿,但里面的棉絮却没发霉。我问老马倌:“这里面夹杂有土屑枯草,应该是深埋在土层里,你怎么能在明外处发现它呢?除非是被挖出来,或是被水冲出来?”
谁知,老马倌儿兴奋地说:“你猜得对,它就是被山洪冲出来的。”接着,他描述说:“几天前,山里发了一场洪水,好多枯树杂枝,全被冲上河畔了。我放马那夜,月亮明朗,大地银白,夜风吹来,满是湿气,坐在山坡上,浑身发冷。我就钻进沟底,铺开雨毡,点火吸烟。可刚吸了几口,就听见马儿嘶鸣,抬头望去,瞭见远处有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它会是什么呢?我出于好奇,就捡过来翻看,可那里面除了几件烂衣裳,也没啥值钱玩意儿。”
一听说他已经翻过这些衣裳兜(即:口袋)了,我就警觉地问:“你在衣袋里,发现了啥东西?”他略似惑疑地想了想,说:“在那件破棉袄的兜子里,好像翻出来块硬片纸,我也不识字,不知是啥东西,觉得没啥用,正要往烂撕,小马倌觉得好玩儿,我就让他拿去了。”我当即意识到,那个硬片纸,也许是条关键线索,连忙追问小马倌:“那个玩意儿,还在你手里吗?你快快把它拿出来。”小马倌说:“我不识字,不知上面写些啥?只见它半腰有个豁口子,正好能缠绕针线儿,我就留下了。”说完,他把帽子抹下来,又从帽檐里,取出来个绕线轱辘儿,给我递过来。乖乖,还没有丢弃,真乃万幸啊!
我一看,这是张火车票。上面标明:从大同站,至察素齐。当年的火车票,形状与粮票差不多,只不过这种硬壳票,由铁道部统一印制,质地特殊,便于打卡。凡乘坐过火车的人都知道,列车员检票时,就是用个铁钳子,在票面剪个小豁口(废票即留有豁口子)。而察素齐车站,属于京包线上的三等小站,只有普通客车, 才在这里停靠,客流量并不大。
再看这包旧衣服,分明是犯罪嫌疑人在作案后丢弃的,这更加印证了我推断的正确性。我遂派本公社的公安特派员,特意将这个布包袱,专程送回公安局,作为日后定案的证据。随即,我们便集中兵力,把察素齐车站作为案件突破口,将嫌疑人手有残疾的特征,列为重点描述出来,走访周围群众,还发动小旅店、小饭馆的人,来提供线索,寻找新证据。
果然,没出三天,就有了新收获。这日,火车站附近的国营食堂服务员,向我们提供一条十分重要信息:大约在半个多月之前,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大闺女,曾在他们这里吃过饭,不过两人只要了一碗汤面。后来,听说那个大闺女走失了。因她们家那些亲戚,事后还来找过好几趟,反复询问我们服务员, 看没看见那个男人,再来这里吃过饭?
我就追问她:“他们为啥追问那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儿?来找你们的她家亲戚,家住哪里?”这时,另一个服务员解释说:“那个男人与她俩好像是同时下车的,当时也在我们食堂吃饭,只不过不是坐在同桌。我记得那家亲戚给留了纸条,我上交食堂领导了。”
我们来到后院,去找主事儿的人。一看门口挂的牌子,是呼铁局饮食服务部,可外面的红布幌子上是“工农兵食堂”。原来,这是察素齐镇里的人,占用铁路房子开食堂,属于集体性质。当我们说明来意后,那个自称郝经理的老厨师, 用油腻腻的大手,从办公室的抽屉里,给我们取出一张白纸。只见那上面写着求助的文字,并在末尾注明了联系地址。
循着这个联系地址,我们找到了受害人亲戚家。进门一看,炕上躺着位老奶奶。我就把武川县公安局的工作证亮出来,这家的男人恰好出去了,他老婆出面接待我们。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农妇,一边给大家端茶倒水,一边向我们诉说了家里的不幸遭遇。原来,炕上躺着的这位老人,正是她的亲姐姐,而失踪的那个大闺女,就是她亲姐姐的亲孙女儿。
她说:“这个村子叫崞县窑子,属土默特旗毕克齐人民公社管辖(当时,土默特旗政府设在萨拉齐,尚未分开土左旗和土右旗。一九七一年根据国务院批复, 土默特旗一分为二,土左旗归呼市管辖,旗政府设置在察素齐,辖管毕克齐镇,土右旗则归包头市管辖)。这里一马平川,拥有万亩良田,尽管春季遭受了旱灾,一些有水浇地的村子,仍然能够吃饱肚子。晋北各县那些遭了年馑的灾民,纷纷奔赴土默川投亲靠友,指望靠接济渡过难关。”
就像早年“走西口”那样,一些人拖儿带女,出“口外”糊口逃活命。就在年关前后,山西原平(旧称“崞县”)一带的人,循着沾老亲的血脉关系,有几户人家依靠攀亲,在崞县窑子周围落脚了。不久,这事就传回“口里”了,结果,引发了晋北人的“攀亲潮”。
几个月前,老姐夫托人给她家里捎来一封信,询问这一带收成怎么样?听说还能吃上白面馒头,她姐姐就带着孙女儿提前动身了。不想在寻亲路上,反把孙女儿走丢了。当她姐姐被本地人救起,寻上门来,告诉了孙女走失的经过,他们曾经全家出动,外出寻找了十几天。她丈夫曾去车站食堂打听过几回,均无音讯。最后,才到公安局报案,可终无结果。
(未完,待续)

     
      · 作者
刘洋,本名刘玉昌,内蒙古察右中旗人,毕业于内蒙古师大汉语言文学系,中共党员,新闻高级编辑职称,现为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长篇小说《大后山》(2009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长篇纪实文学《灰腾梁下》(与人合作,2018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长篇纪实小说《后草地》(2022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以及散文集《圆,吻别曲线》等著作。
个人成长经历,先后在察右中旗化肥厂、察右中旗旗委宣传部工作,曾任《察右中旗报》社首任社长兼总编辑,1993年调入中央直属企业准格尔能源公司,担任《准能报》总编辑,后任新闻中心副主任,2003调入神华集团公司总部从事新闻策划与党务工作,2007年下派神华集团包头煤基制烯烃科技公司任企业高管,2019年在国家能源集团(即神华与国电合并)退休于北京。现致力于本地(以察右中旗为主)文史资料收集整理与研究等工作,目前,正在创作以陶林地区辛亥革命为题材的长篇历史小说《回望西草地》。


   
               本期编辑:文杰                
平台审核:章志 
            

地址:察右中旗政务服务中心大楼6楼西
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