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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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颜六色的天空
他是齐白石的大弟子,当过教授,也做过车夫,曾经被妻子背叛,儿子也被无情残害致死。84年的奇苦人生是如何熬过来的。他就是一代国画宗师——李苦禅。

图 | 李苦禅(前排中)
这原本只是1934年的普通一天,早起,睡眼惺忪的李苦禅显然对即将到来的打击毫无准备。他打开门口的信箱,发现里面有一封匿名信,然后充满疑惑地打开了信封。
看着信件的内容,李苦禅犹如五雷轰顶!所谓的“信”只是两张剪报,一张是妻子发布的与自己的离婚启事,另一张是妻子与李苦禅得意弟子的结婚启事。除此之外,再没有只言片语。
李苦禅感到异常羞愤,妻子凌嵋琳,是他的同门师妹。他们已经结婚6年了,还有了两个健康可爱的儿子。只是近两年,李苦禅在杭州国立艺专任教,妻子还在北京深造。
他不明白妻子为何要与自己离婚?又是何时和自己的爱徒走到一起的?离婚,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当面和自己沟通,而是直接闹到了报纸上?!何况这时,李苦禅已经小有名气了。
齐白石对他高度赞扬,曾说“李苦禅已超过我了”,圈里圈外很多人熟知李苦禅的大名,想到这里他觉得如芒在背。
耻辱与震惊齐齐涌上李苦禅心头,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事到临头,他必须决定如何应对了。
思索间,他想起了初见凌嵋琳的那天,她带着弟弟凌子风来拜齐白石为师。李苦禅作为齐白石的第一位弟子,是当仁不让的“大师兄”。那时,凌美琳对李苦禅气势磅礴的创作功底非常崇拜。

李苦禅
而李苦禅由于早年境遇贫苦,格外自卑,在感情方面他从不敢生出妄念,比较愚钝。凌嵋琳就不一样了,她出身名门之后,天生优越,想要什么自己都很清楚。
由于从小生活在优越的环境中,凌嵋琳的性子非常孤傲,那时,她身边都是些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但是她却看不起他们。认为他们不过是靠祖荫,才能花大钱上学,装文化人,穿得人五人六哄骗小姑娘罢了。
沉默寡言的李苦禅就这样吸引了自恃不凡的凌嵋琳,凌嵋琳觉得,李苦禅身上那朴实的特质很有男子气概,而且他的画作风格新奇,鲜明豪放,总能得到齐白石的欣赏。
有一次,齐白石当着众人的面夸赞李苦禅:“很有想法啊,李苦禅学吾而不似吾,日后必成大器!”齐白石抚着胡须哈哈大笑,李苦禅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高兴得咧着嘴笑。

凌嵋琳
大师兄忠厚的样子落入了凌嵋琳眼中,明明才华横溢却从不恃才傲物,凌嵋琳觉得他比那些纨绔子弟可爱多了。于是凌嵋琳常常借着向师兄请教的由头,到李苦禅的“吼虹画社”去。
作画之余,凌嵋琳总是帮他整理画案,收拾家务,甚至洗衣服。尽管凌嵋琳认为自己的行动已经非常直白了,奈何李苦禅仍然像一块木头一样只知道作画。
她拿他当“爱人”,他却只拿她当“师妹”。这怎么行?难道李苦禅对儿女情长一窍不通吗?凌嵋琳心里犯起了嘀咕。不管了,有花堪折直须折,凌嵋琳抱着这样的念头,想出了一个告白的办法。

这天,凌嵋琳又来到画社,见到李苦禅,她对李苦禅说:“师兄,能为我画一幅鸳鸯吗?”
李苦禅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你要办喜事了吗?”
“没有啊,”凌嵋琳也有点不好意思:“鸳鸯是两情缱绻的鸟儿,亲亲热热,白头到老。如果世间的有情人都能像鸳鸯一样,该多好啊。”
看着凌嵋琳羞红的脸,李苦禅就算再蠢笨也明白。李苦禅也是紧张的,他虽然已经结过一次婚,但那是封建包办婚姻,父母直接安排了一位比他大6岁的姑娘做妻子,当时他并不知“情”是何滋味。

李苦禅老鹰图
后来发妻病故,他便一心沉迷作画。凌嵋琳的“告白”,是他第一次与爱情近距离接触。看着眼前高傲又羞涩的女孩,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李苦禅明白,自己也心动了。
于是,他大笔一挥,哗哗哗,很快一对栩栩如生的鸟儿跃然纸上。凌嵋琳向桌上望去,简直惊掉了下巴。他没画鸳鸯,竟然画了一对老鹰?!
李苦禅开口说道:“小凌,我是苦出身,做不到像鸳鸯一样安逸逍遥。你看老鹰,他们用嘴为对方剔毛,是在为日后的高飞做准备啊。”
求爱心切的凌嵋琳没有细究“雄鹰”与“鸳鸯”所映出的人生观的差异,只听出了李苦禅也是对她有意的,于是她快速地点点头,“嗯嗯!”应了下来,两人就算是在一起了。
他们度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恋爱时光,便于1928年仲秋,在老师和同门的祝福中正式结为了夫妻。婚后两人开始了温馨的家庭生活,并很快有了两个可爱的儿子。
然而一旦两个人朝夕相对,什么才华、气质、品德这种光环都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细小的生活习惯被无限放大。从小挨饿受冻在苦水中泡大的李苦禅,慢慢开始被凌嵋琳嫌弃了。

齐白石与李苦禅
凌嵋琳再也不觉得朴实是难能可贵的,也不觉得李苦禅的绘画天赋值得仰慕了。满脑子只听见了李苦禅总说的“俺,俺,俺”,太土了,凌嵋琳接受不了。
而“迟钝”的李苦禅对此毫不知情,因为他确实没有多少心思放在家中。李苦禅热衷于结交朋友,有些是画坛名人,京剧票友,这些人凌嵋琳还不太反感,乐意招待。
然而,还有些是当年李苦禅为了凑学费去拉黄包车时结交的“三教九流”,捏泥人的、练武的、画糖画的,凌嵋琳不明白丈夫为什么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请到家中,还让他们留宿。

尽管这一时期,李苦禅兼采众长,将京剧的传统美学、民间的民俗艺术融入国画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还被誉为“北方艺坛上创造派的先锋”,凌嵋琳却一点自豪之感也没有。
因为她追求的是花前月下的柔情似水,她想要的是卿卿我我的缠绵“爱人”,而不是一个只知道作画,完全不懂浪漫的“丈夫”。
眼前的生活与自己想象的差距太大了,看着李苦禅那张老实巴交的脸,凌嵋琳陷入了经久不衰的苦闷之中。
而就在这时,后来被称为“中国现代美术先驱”的林风眠先生要到杭州创办艺专,临行前邀请李苦禅也到杭州艺专任教
李苦禅征求凌嵋琳的意见,凌嵋琳没有丝毫的不舍,反而觉得丈夫离去能让自己大口呼吸自由的空气。她马上答应下来,表示十分支持李苦禅的事业,还为李苦禅收拾好了行李。
那边,李苦禅到了杭州的新校,万事开头难,他整日为了学生忙得陀螺一般,更顾不上远在北京的妻子了。这边,李苦禅原来的学生张若谷转而向凌嵋琳继续学习作画。
这张若谷也是穷苦人家出身,但却生的仪表堂堂,风流多情。凌嵋琳在与张若谷的接触中,发现张若谷非常体贴细致,便将无人可诉的烦恼统统倾泻给了张若谷。
张若谷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而是对凌嵋琳耐心安抚。凌嵋琳寂寞的内心得到了滋润,不知不觉,与张若谷越走越近,最终跨过了道德的底线。
而后,凌嵋琳不仅没有觉得羞耻,反而选择了登报,公开宣布了她和丈夫的弟子的“不伦之恋”。
或许是渴望被爱的内心压抑了太久,也或许是对李苦禅的“老土”忍无可忍,总之,这一刻,凌嵋琳觉得自己逃脱了桎梏找到了真爱。
在报纸上,她是这样写的:
“凌嵋琳与李苦禅因志趣区别,佳耦感情实难维系,特此登报离异。”
“张若谷与凌嵋琳已于上周正式娶亲,组建家庭。至亲好友来不及一一奉告,特此敬告。”
两个告示相差不过几天,任谁也能想明白这其中的隐情,凌嵋琳就这样将李苦禅作为男人的尊严踩到了脚底。李苦禅握着那两张剪报,越来越感到愤怒,他简单收拾了行李,决定去北京找那两位算账。

可就在北上的路途中,他想起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不易。他生在山东的一个贫苦农家,虽从小就有绘画天赋,但他付出了不知旁人多少倍的努力才考上了国立北京美术学校,有了系统学画的机会。
那时,父母给不起生活费,他只有自己去挣。白天是学画的知识分子,晚上是拉黄包车的人力车夫,学费就是自己一步一步拉出来的。
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晚,赚来的钱宁肯吃不饱、穿不暖也要去买墨水、买纸笔来练习画画。他就这样才敲开了齐白石的大门,说服了齐白石收自己为弟子。
他还得到了齐白石的器重,为了减轻他的负担,齐白石常常留他在家里吃饭,送他绘画用品。得知他晚上还要拉黄包车,齐白石慷慨地在他的画上题字,好让他卖个好价钱,不再那么辛苦。
想到师傅对自己的器重与维护,想到自己对绘画的热爱,李苦禅忽然觉得,有必要和凌嵋琳张若谷纠缠吗?反正自己所求从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励志要在绘画界大展拳脚的。
李苦禅不是俗人,他清楚自己在绘画上的功力还大有发展,便决定不再为“情爱”之事浪费时间,因此等见了凌嵋琳和张若谷,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他要带走两个儿子。
凌嵋琳既能做出“公告出轨”这种事,自然对儿子们也没有什么责任心,她爽快地把儿子交给了李苦禅。谁知小儿子的睾丸竟被张若谷扎了个洞,李苦禅带着孩子们离开没多久,小儿子就因感染而夭折了。
这一刻,李苦禅的心彻底破碎了。他可以不追究妻子对自己的背叛,也可以不追究学生对自己尊严的亵渎,却不能不在意亲生骨肉的性命。抱着儿子小小的冰冷的身体,他泪如雨下。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愿谈及感情之事。李苦禅开始用创作来逃避内心的伤痛,他的绘画技艺进入了一个突飞猛进的时期。后来,43岁的他也终于又迎来了爱情。
果然,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这次,他的妻子是小他19岁的李慧文。虽然李慧文十分年轻,性子却沉静柔和,也同样是穷苦人家出身。她在德州博济医院高级护士学校毕业,有着医护人员天然的悲悯之心。
李慧文对李苦禅在上一段婚姻中所受的伤害早就有所耳闻,所以从未在李苦禅面前提起过前妻一个字。与凌嵋琳不同,李慧文始终爱着李苦禅身上朴实、敦厚这难能可贵的品质。
在生活上,她将李苦禅的饮食起居照顾的非常安妥;在艺术上,她从不阻碍李苦禅对创作的痴迷。宁愿将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也不会到书房去打扰李苦禅。
对于李苦禅那些各个阶层的朋友,李慧文也都能一视同仁,热情对待。李苦禅被年轻的妻子感动了,他也将心思分出了一些在家庭上,他变得体贴,外出回来,会专门为妻子买爱吃的零嘴。
原来,他并不是迟钝,只是慢热。两人的感情并不浓烈,却像春风和煦,徐徐吹来。两个出身贫寒、在人生中吃尽了苦头的人,也组成了暖洋洋的、令人羡慕的小家。
几年后,李慧文为李苦禅诞育了两女一子。最令李苦禅高兴的是,儿子李燕继承了自己的绘画天赋,并且也志在于此。

李苦禅与儿子李燕
李苦禅便抽出了许多的精力来教育儿子,他说:“人,必先有人格,然后才有画格;人无品格,下笔无方。”
是的,在他最难的时候,学校发的擦炭画的馒头,他都舍不扔,当作干粮吃了。其实那时他临摹齐白石的作品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他足可以把自己的画以假乱真卖出高价维持生计。
但是,他宁愿当人力车夫,也不肯借这种手段赚钱糊口。无论是出于对师长的尊重,还是内心的道义,他从未冒犯过道德边缘。

当李燕偶尔懈怠,向妈妈抱怨苦和累的时候,李慧文也从不护短。因为她始终记得丈夫所说的:“干艺术是苦事,喜欢养尊处优不行。古来大多有成就的文化人出身贫寒,怕苦,是不行的。”
是的,这正是李苦禅苦涩经历、禅意世界的人生写照。
还好,命运没有再为难李苦禅,后来他一直过得平静舒心,直到1983年,享年84岁去世。3年后,遗孀李慧文代表全家,将李苦禅三百余件遗作、文物字画、数十件珍藏品无偿捐献了给国家。
尽管旅途历经劫难,但自始至终李苦禅都执艺不辍,最终他也取得了瞩目的成就,被冠为“中国近现代大写意花鸟画宗师”。也正因他对不值得的人不纠缠、无执念,快速放下、慢慢消化,才有了后半段人生的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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