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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颜六色的天空
吴兴华一家
这个年轻人在少年时期就因其神童般的才能而受到称赞,他拥有惊人的记忆力,能够一遍过目不忘地背诵许多文章。
他的名字是吴兴华,他的父亲是一位中医,曾经在日本留学。他生长在一个大家庭中,有九个兄弟姐妹。吴兴华在幼年时就特别喜欢去父亲的小屋子,那里摆满了各种古旧的书籍。即使在还不太稳定行走的年纪,他总是钻进小屋子里翻阅书籍。
有一次,家里来了很多客人,年长的亲戚们聚在一起讨论古代诗词。在兴奋的时候,他们突然记不起几句诗的内容,可是四岁的吴兴华却高声地背诵了出来。全场都为之震惊,有人感到难以置信,于是拿来几首诗来考验他,但他丝毫没有失误。
对此,迷信的母亲感到担忧,她认为像吴兴华这样早熟的孩子将来的命运可能不会平顺。她担心早熟的孩子将来可能会面临困难。
在北大中关园的家中,吴兴华常常接待资深的教授和学者来讨论问题。当时没有电脑和搜索引擎,前往图书馆查阅也十分不便。
著名学者钱锺书就经常向吴兴华请教翻译上的问题,吴兴华总能给他满意的答复。
两人相处得非常愉快。有一天,钱锺书告别时,吴兴华送他到门外。此时吴兴华的女儿吴同正在门口玩耍,她听到钱锺书对吴兴华说:“你可真了不起,你不到20岁就已经超过我了。”这句话显然不是恭维之辞。
吴兴华还不到16岁就考上了燕京大学,他的入学考试作文令中文系主任惊叹不已。不久之后,他在《新诗》杂志上发表了一首长诗《森林的沉默》,震动了诗坛。此后,他在诗歌、学术研究和翻译领域都取得了卓越的成就,与陈寅恪和钱锺书并为二十世纪中国最有学养的知识分子代表。有人甚至认为,吴兴华的学识不亚于钱锺书,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他。然而,由于吴兴华被定性为右派,他在45岁时英年早逝,不为广大人民所熟知。
述说他的一生时,母亲的话真是准确无误。吴兴华其实是一个沉浸于书斋、专心研究的学者,并未曾期望卷入纷繁复杂的争斗中。然而,当社会运动来临时,他不由自主地被卷入其中。在他28岁时,他已是燕京大学英语系的副教授。1952年,燕京大学并入北京大学,北大迁至燕京大学的校址,燕京大学从此消失,吴兴华被任命为北大英语教研室主任。
当时,北大英语教研室聚集了朱光潜、钱钟书、李赋宁等许多杰出的学者。老一辈学者们对吴兴华担任教研室主任一职持支持态度,但有些人却心怀嫉妒。
1957年,在“大鸣大放”期间,吴兴华提出了“苏联专家的英语教学方法不一定适合中国”的观点,结果被打成北大西语系第一批右派,从二级教授降为四级教授。本来他还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但是周培源、朱光潜等杰出学者出面求情,强调吴兴华对多种语言和文学的精通,以及北大对这样的人才的需求,才使吴兴华得以留在北大,而不被流放去劳改。然而,他被禁止继续教书和写作,于是他转而整理资料,编写了一本《英语常用词词典》,但由于身为右派,他无法署名,只能以集体成果的形式出版。
为了尽量不给妻子和女儿带来麻烦,吴兴华积极改造自己,争取早日解除右派的帽子。终于,1962年,吴兴华成功申请摘掉右派帽子,并重新回到西语系工作。尽管身为原右派,他与正常人还是有所区别,但至少他可以站在讲台上教课,重新拿起笔来写作。
刚过了几年相对平静的日子,文化大革命突然降临。运动开始时,吴兴华成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他的家庭是最早被贴满大字报的目标。这让吴兴华想起了自己的右派身份,他感到无法摆脱困境,夜晚难以入眠。
1966年7月27日,北京大学率先建立起校园劳动改造队,将揪出的老师强迫集中劳动。吴兴华成为校园劳改队中最早受罚的人之一。
在劳改队中,教师们除了被强迫劳动改造外,还被剃光头并被要求佩戴写有罪名的大牌子,在脖子上挂着。他们被迫反复高喊“我是牛鬼蛇神”的口号歌曲。
吴兴华的家庭住在位于北京大学教工宿舍“中关园”的平房里。西语系的红卫兵来到吴兴华的家里进行搜查,并将他的手稿和书籍扔到门口的空地上点火焚烧。在焚烧的火焰中,吴兴华失去了他已经完成的但丁《神曲》的翻译手稿,以及他即将完成的关于唐代诗人柳宗元的小说,还有他翻译的一本希腊文艺术理论著作。吴兴华是少数能够阅读希腊文的人之一,这本书是出版社特意邀请他翻译的。然而,这些珍贵的手稿都在烈火中成为了灰烬,令吴兴华痛不欲生。
在8月2日那天,吴兴华被红卫兵召去清理校园。酷热的天气下,他口渴得向红卫兵请求一些水喝,然而遭到了红卫兵的辱骂:“你这牛鬼蛇神还想喝水?!”红卫兵拿来了附近化工厂排入校园水沟的污水,强迫吴兴华喝下。没过多久,吴兴华就昏倒在地。监督工作的红卫兵声称他在“装死”,并对他进行了殴打和踢打,拒绝送他去医院。直到吴兴华真的昏迷不醒,才将他送往校医院。校医判断无法治疗,于是将他转送到北医三院。直到这时才通知家属。
当时,吴兴华的妻子谢蔚英正在单位上班。下午接到电话,她被告知赶紧赶到北医三院。她赶到医院,看到的是吴兴华昏迷不醒,不停地腹泻。此时,吴兴华的13岁女儿吴同也获悉消息,从家赶来。母女俩守在病床前,整夜未眠。到了8月3日凌晨5点,吴兴华不幸去世。之后通知了北京大学,红卫兵前来并声称吴兴华是出于畏罪自杀。谢蔚英反驳称吴兴华绝不可能自杀。双方发生冲突,红卫兵提议解剖尸体。经过解剖,证实吴兴华并非自杀,而是中毒性痢疾导致中毒死亡。
直到1978年,吴兴华才得到平反。大女儿吴同找到北京大学西语系的领导,要求追究迫害导致吴兴华死亡的凶手。然而,北京大学西语系领导对此一再推诿,声称吴兴华是因外来红卫兵强行灌下污水而导致的,无法追查凶手。
吴兴华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学者,在他离世时还不到45岁。如果他像钱锺书一样活到那样高龄,他的成就将是无法估量的。
吴兴华是将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引入中国的第一人。他翻译的《神曲》和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四世》被翻译界誉为神作。如果他没有过早离世,这位精通中西学问、通晓十几种语言的学者将会与钱锺书一起成为闪耀的双星。
1948年,钱锺书的《谈艺录》出版后,27岁的吴兴华提出了一些建议,并被钱锺书采纳,因此受到了钱锺书的高度重视。吴兴华去世后,钱锺书一直关心照顾吴家。吴兴华的长女吴同在16岁下乡后回到北京,并没有找到工作,钱锺书请她来帮忙抄录和翻译手稿,并支付了远高于工资的报酬。每次去钱家,钱锺书都会准备点心款待吴同。
吴兴华在燕京大学主修英国文学,并额外修读了意大利文、法文和德文。在一个学期结束时,他在这四门语言中都名列第一。尽管从未出国留学,吴兴华因为家中有八个年幼的弟妹需要抚养,无法离开中国。抗战胜利后,吴兴华获得了哈佛和牛津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司徒雷登多次试图将他送往英美留学,但由于家庭原因一直未能实现这个计划。
有人研读《罗念生全集》时发现,罗念生早期的翻译作品比他后期的更为出色,早期他那优美的翻译笔法在文革后消失了。了解内情的人透露,从1957年到1961年,罗念生多次拜访被划为右派的吴兴华先生,向他请教学术问题。据说在吴兴华的协助下,他发现吴兴华正在校订他翻译的古希腊悲剧和亚里士多德的《诗学》。罗的翻译存在许多错误,吴兴华不仅纠正了这些错误,还对他的翻译进行了字句的打磨和润色。
然而,罗念生后来并未提及帮助他校对翻译作品的吴兴华先生。一般人自然而然地不会知道这件事,直到吴兴华去世后,罗念生翻译的古希腊作品失去了吴兴华的校对和润色,便再也无法展现以往的翻译质量。
吴兴华遭受暴行时,他的大女儿吴同还不到13岁,小女儿只有5岁。两个女儿和母亲被赶出了北京大学中关园区,被迫在海淀镇上一间四面透风的土坯房内居住。1969年,吴同去农村做知青,整整八年。文革结束后,高考恢复,吴同考入了北京外国语学院,而妹妹吴双则被北大录取。姐妹俩毕业后都获得了美国研究院的全额奖学金,前往美国深造。如今,姐妹俩都在美国常春藤大学任教,延续了父亲的学术事业。如果吴兴华有一天得知这一切,他定会感到无比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