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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颜六色的天空
陈独秀
关于陈独秀和陈家的后代,一直都是历史爱好者热衷的话题,英雄向来因悲壮而见品质,所谓“悲情”,显然成为陈家标签。陈独秀有6个子女,四子有三个紧随着父亲的脚步走上了时代革命的道路。英烈者如陈乔年、陈延年,早早死在屠刀之下,一腔热血,喷洒中华。
陈延年 陈乔年二烈士
而最小的儿子陈鹤年出生于1913年,又名哲民,则在北大时就投入到革命生涯,却在抗战时被迫远走香港,直到客死异乡,再也没有回到大陆。或许他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将妻子儿女在1952年送回大陆,最终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几个儿女的生活让人垂泪。
作为陈独秀之子,他一生都为自己的革命理想而奋斗,即使在香港人生坎坷,但他和父亲一般,虽遭磨难和猜忌,却革命理想矢志不渝。
见父亲最后一面是在监狱
陈鹤年是陈独秀和第二个妻子高君曼所生的小儿子,陈独秀的革命生涯也完成了“反清”的一步。1913年迎来的这个小儿子,和陈独秀生活了10年之久。
陈鹤年的母亲高君曼
陈鹤年呱呱坠地来到人世间不久,父亲陈独秀反袁“二次革命”失败遭难,便随父母和比他大一岁的姐姐陈子美,连夜乘船逃离安庆抵芜湖。
父亲陈独秀一到芜湖,就被叛军逮捕,险遭枪决。
自此,陈鹤年除1930年随母亲高君曼来安庆为姨妈(即高晓岚)奔丧外,再也没有回过故土安庆。按道理来说,陈独秀是疼爱这个小儿子的,但10年的时间很短,且生活颠沛流离,他随父母辗转于上海、北京、广州等地,没有过一天安定的童年生活,父亲的脾气十分古怪,冷不丁的便会在温馨中变成疯狂。
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母亲的以泪洗面也给陈鹤年极深的印象,自小对父亲便心存芥蒂。
二十年代的中国,正是陈独秀高举马克思主义旗帜,也是他反军阀的高峰时期,为事业所累,情感的破碎,1923年陈鹤年的母亲高君曼带着只有10岁的陈鹤年和姐姐陈子美离开了。他们姐弟随母亲独居南京破草屋,过着凄凉、贫困的生活。童年的苦楚,给他们姐弟幼小的心灵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由贫困生活所迫,他们姐弟二人十几岁就半工半读,进了职业学校学习求生的实用技术。姐姐陈子美学妇产科,他学电讯。所学者,只为养家糊口。
1931年冬,母亲高君曼不幸病逝。流离失所的姐弟俩并没有去上海找他们落难的父亲陈独秀,而是走着各自的生活道路。18岁的姐姐陈子美与在银行、供销社任职的张国祥结婚时,陈鹤年已学完电讯,又到扬州上高中。
在此期间,他获悉父亲陈独秀在上海被捕关在南京监狱。
尽管他与姐姐陈子美对父亲陈独秀的感情存在着某些芥蒂,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于是陈鹤年去狱中探望了父亲陈独秀。这是1930年他与母亲来南京定居后,第一次与父亲见面。
年幼的陈鹤年为父亲的安全担忧,深知蒋介石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于是天真地对父亲说:“父亲,你既入虎口,生命难保,十分危险,蒋介石随时都可能秘密地杀害你。因此,我准备组织人劫狱救你出去!”
“胡闹!你个小伢子懂得什么?千万别胡来!”陈独秀听了厉声斥责道。
陈鹤年被父亲厉声斥责后,气得转身就走,再也没有来看陈独秀。
这就是他与父亲陈独秀的诀别。
陈独秀1936年在国民党南京第一监狱
投身革命,参加了北京的西山游击队
陈鹤年在扬州读高中时,是个穷学生,生活清寒,但他刻苦学习,成绩很好,颇受老师的喜欢。读到高三时,陈鹤年又转到北京。
高中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父亲陈独秀当年任教的北大,在政法系读书。
由于年幼就受父亲的影响,接触的大都是地下党的领导人,尤其哥哥陈延年、陈乔年的光荣牺牲对他影响很大,
在北大读书时,陈鹤年就以一颗火热的心,继承两个哥哥的遗志,加入了地下党,成了预备党员,投身到革命的洪流中……那时候,他是北平学生的“三大领袖”之一,他所指挥的“一二九”运动,至今在中共党史中仍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当时对于学生来说,红色延安犹如圣地,所有有志于中国革命的年轻人在毕业之后都奔赴延安。对于陈鹤年来说,自幼在不稳定的环境中养成了对危险的警觉性,当以前所有人都向他询问是否一起去延安的时候,陈鹤年沉默了。那个地方让他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父亲创建的党派,对于他来说是陌生的,也是恐惧的。
所以,毕业之后,他选择就近参加了北京的西山游击队。以前学过电讯,在游击队里,陈鹤年负责电报的收发工作,并为游击队培养了一批收发报人员。那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既没有工资,更没有安定的生活环境,经常随着游击队四处奔波,出没于农村和山区。
陈独秀印章
被国民党通缉的十年
那时,游击队的电讯设备很差,都是从国民党军队和日本人手中缴获的战利品。由于他认真负责,技术熟练,排除了敌人的电波干扰,干得非常出色,受到游击队领导的表扬。在当时,延安重视对技术人才的培训,一旦有表现出色的技术型人员,都会接到延安的学习培训的通知书。
游击队将陈鹤年的名字报上后,却让延安为难了,陈独秀在当时是个被避讳的名称,何况是他的儿子。最终,陈鹤年也没有接到延安的通知,却接到了一份地下党的“重要任务”:党组织又派他到广西桂林地下党创办的抗日报纸去工作,妻子也随同去了广西。
这份工作,当然是重要的,打入敌人内部,看上去十分重要的人物遭到游击队的反对。但,反对无效。陈鹤年面对着一个尴尬的选择:继续留在北京西山,是推卸党派下的重要任务;去桂林,九死一生。
他不愧是陈独秀的儿子,毅然接受了这份重要的人物,带着妻儿去了桂林。在国统区办红色抗日报纸,这不是一份开玩笑的活,等于在国民党眼皮下进行活动,这在国民党眼中是一种政治犯罪。这当然少不了国民党特务的干扰和阻碍。
1938年的一天,地下党获悉国民党特务要来捣毁抗日报社,通知工作人员立即疏散转移。陈鹤年在报社小阁楼上收发完最后的电讯时,国民党特务已荷枪实弹包围了报社,他凭着机智侥幸从地下室逃了出来。
既是地下党,又是陈独秀的儿子,这目标,太重要了。自此,同父亲、兄长一样,陈鹤年的通缉令也发出。
无可奈何的陈鹤年没有办法在广西待下去,延安又拒绝了他们回华北的要求,最终,在地下党的帮助下,一家人去了香港。
在香港,陈鹤年先在香港的几家报纸做编辑、记者,并担任报纸的收发工作。
陈鹤年写得一手好文章。也许是受父亲陈独秀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笔锋犀利,从那时开始,他便改名“哲民”,并经常以这个名字在报纸上发表抗日文章。
在香港并没有太久,已经正当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时期,陈鹤年在香港再也待不下去了,就回到内地,继续从事编辑工作。
抗战中,每个中国人都不会在意自己的得失,陈鹤年也是如此。
然而抗战胜利后,陈鹤年仍旧是迷茫的,
几经拼搏,却面对仍然是组织上对他身份的猜疑和不确定,失意太多。
他便再度带着全家到了香港,从此就定居香港。此后,陈鹤年思想消沉,与外界交往也很少。
而通缉令一直发出,一直到1948年,陈鹤年再次离开大陆去香港,竟有十年之久。或许幸运的是,陈鹤年没有像父亲一样屡次进入监狱,也没有像兄长一样被砍头示众。
陈鹤年的姐姐陈子美
送妻儿回到大陆,结果却妻离子散、儿女悲惨
1952年,新中国成立伊始,鹤年对未来抱有极大的希望,便先把妻子和四个女儿送回北京,自己却留在了香港,等待机会再回大陆,为新中国效力。
此后他一直久居香港直到去世也不归,个中原因一直不为人们所知。因此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数年之后的妻子的离婚状。
这里不得不说到陈鹤年的妻子许桂馨。
在大学读书期间,开展学生运动中,陈鹤年认识了许桂馨,许桂馨当时也是一名学生运动中的积极分子。
两人很快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久就结婚了,说是“闪婚”也不过分,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属于典型的早婚早恋。
当时陈鹤年进入大学二年级时,他们的大孩子,女儿陈祯祥出世了。
两人去了北京西山游击队之后,陈鹤年负责电讯,许桂馨则在西山做群众工作,积极宣传抗日,发动和组织妇女做军鞋、军用手套,支援抗日前线。
那时,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既没有工资,更没有安定的生活环境,经常随着游击队四处奔波,出没于农村和山区。
之后,他们又有了其他的孩子,这个时间,正是陈鹤年在广西、香港、西南漂泊不定的时候。
这一切都没有难倒他们,他们在艰难的斗争中锻炼成长,在艰苦的环境中相濡以沫。
从1935年到1952年的17年时间里,许桂馨是陈鹤年的精神支柱和革命伴侣,风风雨雨走过无数的苦难和坎坷。
1949年12月广州解放后,他就把十二岁的长女陈祯祥和九岁的次女陈祯荣送回大陆读书,希望自己的子女在新中国接受教育,长大成才,更好地为祖国建设服务。
为此,对祖国充满希望的陈鹤年1952年与夫人许桂馨商定,由夫人带着他们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回内地定居。
他万万没想到,与妻儿这一别,近四十年没有能再相聚;
他更没想到,妻儿在大陆几次政治运动中因“陈独秀”这三个字遭受厄运和灾难……
1950年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正在北京读初中的陈祯祥刚满十三岁,热血沸腾的她瞒着父母,也没听从师友的劝阻,毅然报名参军,要去朝鲜前线打美国鬼子。
结果未被批准,为此,她还哭了鼻子。
数年之后,一场整风反右的风暴无情地席卷神州大地。
正在北京某大学读书的陈祯祥,怀着帮助党整风的天真愿望,在院领导的再三动员号召下,鼓足全身勇气,总算“鸣放”了一炮――学校图书资料少,新老师多,教学质量不高,建议院领导采取措施,边整边改。
她万万没想到,一条意见成了自己的“弥天大罪”,反击她的大字报四处贴满,批判会一个接一个:
“陈祯祥给教学质量提意见是假,否定党的教育事业是真!”
“陈祯祥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企图在教育战线上打开向党进攻的缺口!”
“陈祯祥,你必须老实承认,你是中国最大的右倾机会主义分子陈独秀的孙女。你父亲在香港,你反党是有意识的,你是天生的右派!”
“陈祯祥对党不满,对党怨恨是有阶级根源的!你爷爷陈独秀如果不开除出党,你父亲至少是中央的一个部长,你想上哪个学校就上哪个学校,不会来师范学院的,所以,你早就对党对社会主义不满!”……
一时间,帽子满天飞,棍子一齐打,压得陈祯祥喘不过气,抬不起头。她偷偷地哭泣,冥思苦想。
她连爷爷陈独秀是什么模样都不知道,难道爷爷有问题,后代就一定会反党?难道定居香港的人都不是好人?子女也不是好人?
她怎么也想不通,辨不清。
起初,在班上党支部的促帮会上,她还为之反驳,但几次班级和系的批判会把她批驳得“体无完肤”,压下了她的“反党气焰”。
她从此沉默不语,听天由命。运动结束,她这个“天生右派”终于落网,被定为二类右派,开除团籍,劳动察看,以观后效。
从此,陈祯祥心中一股热爱新中国、建设新中国的青春之火几近熄灭,她为此痛哭了好多天……
陈祯祥在学校里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和处理,起初还瞒着在一家职工医院当司药的母亲,怕母亲承受不了这种意外的政治打击。
后来,当母亲从她同学的口中得知消息后,如同晴天霹雳,悔恨当年不该跟陈独秀的儿子结婚,害得自己的女儿成了右派。
此时,她才悟出“陈独秀”这三个字的分量及其给儿孙带来的政治阴影。
她愁得生了一场大病。在病中,她左思右想,为了使在内地就读的几个子女不再遭受陈祯祥的厄运,摆脱陈独秀的政治牵连,她含着泪水,毅然提出与在香港的陈鹤年离婚,意欲彻底与陈家断绝关系。
经北京中级法院和香港代办处联系, 1958年双方协议离婚,陈鹤年每月付抚养费六十元。
然而,在那个极左年代,许桂馨虽然与陈鹤年离婚划清了界限,但她的全家照样被打入另册,子女们依然因陈独秀的问题入不了团,政治上受歧视。
1964年,在批判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路线时,她的三女儿陈祯庆因写批判陈独秀的材料少,被说成与陈独秀未划清思想界限,立场不稳。
这样,三女儿从北京某大学毕业后,迟迟不被分配工作,还让她到植物园劳动锻炼,改造思想。
为此,全家通过反复讨论并决定,由二女儿陈祯荣写信通知在香港的父亲陈鹤年,每月的六十元抚养费也不要了,以表示彻底与陈独秀划清思想界限,以求安生。
如此,许桂馨及其儿女长长地松了口气,似乎解脱了套在脖子上的精神枷锁,扫除了“陈独秀”三个字笼罩在这个家庭的政治阴云,以为从此再也不会受陈独秀问题的株连了。
在特殊年代中,妻儿受尽磨难,这里因限于篇幅,就不一一叙述了
在香港延续父亲的理想
离开大陆之后的陈鹤年不敢回国,最担心的的就是政治审查,之后又有多次机会,他都放弃了。
在得知妻儿的悲惨之后,陈鹤年也知道自己和大陆的中共等于彻底地断了关系。
如此,他也只能在香港安心地待下去了。
陈鹤年为人厚道,对工作一丝不苟,对技术精益求精,尤其译电技术高人一筹,所以,他在《星岛日报》一干就是几十年。
期间升为译电室主任,包揽了一层楼的电讯工作,直至2000年去世前,他仍在辛勤工作。
升为译电室主任后,工资提高了,手中有了点钱,但他并没有追求高消费,而是用来开办少年出版社,像他父亲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杂志一样,把出版社的宗旨和对象定为面向青少年,先自办、出版月刊《学生文丛》,后改为《青少年》。
1978年,为配合内地振兴中华、建设四化的大形势,他把刊物由社会科学调整为自然科学类科普读物,更名为《科学模型》,仍以青少年为主要读者,自写、自编、自办发行。
在香港办这样严肃的刊物是赔钱的事,而他还是矢志不渝坚持办下去。女儿陈祯祥在香港探亲时,不解地问老父亲:“爸,你已八十高龄了,苦了一辈子,何不享享清福?你又明知办这个刊物是赔本的事,我看不要再办了吧!”
“阿祥,当年你爷爷提倡‘科学与民主’,发动五四新文化运动,今天振兴中华,建设四化,同样需要这两样东西。办这个刊物,旨在向青少年传播科学知识,也算是我这个海外赤子对祖国尽了一点微薄之力。”陈鹤年对女儿陈祯祥意味深长地说。
听到这里的陈祯祥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所经历的苦难原本就难以言说。
看到流泪的女儿,陈鹤年拍拍女儿的手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陈鹤年独居香港五十多年,但他一直深深热爱着祖国。
2000年,正是世纪之交的时刻,陈鹤年也在香港安详地去了,走完了他帷幕深掩的人生,时年87岁。家人本着一贯的低调,不予公告。
童年时,四处奔走,生活动荡;年少就早早独立,自力更生,奋发图强;青年时,意气风发,秉承父兄遗志,全身心投入革命;晚年,与家人相隔两地,低调消沉,避居香港,从不涉政。
度过战火纷飞的岁月,凭借专业能力,奉献自身,鹤年的后半生,过得风平浪静。
作为一届赫赫有名的社会名流的子女,他并未受到命运的馈赠,反而是给自己和家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都无可避免地被卷入残酷的命运洪流之中。从父亲陈独秀离开家,踏上革命这条道路开始,不幸就成为常态,血雨腥风也从未远离过这个家。
这是一群觉醒的革命者必将面对的残酷命运。正是因为有无数个像他们这样的先辈,在革命的道路上披荆斩棘,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