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16日,夜,长淮乡杨庵村(现蚌埠市五河县)东头的杨永贵家中,屋内的火光忽明忽暗。
烧完最后几封信件之后,民兵队长杨永贵起身打开了房门,等不了天明,今晚他就必须赶紧离开此地。
下午的时候,接到联络站同志的通知,杨永贵最近几次进城搜集情报,已经被日伪特务给盯上了,必须尽快转移。
虽然情况紧急,但心急如焚的杨永贵还是赶紧回到了家中,把一切可能引起敌人怀疑和牵扯到党组织的信件、物品,悉数销毁。
当天,杨永贵做完一切之后,已经是临近半夜了。此时,整个杨庵村沉寂无声,四下黝黑一片,杨永贵原以为,这个时候出村,路上应该非常安全。
然而,当他出了村,沿着土路走到靠近东湖的时候,还是出事儿了。
借着淡淡的月色,快步疾行的杨永贵,突然看到前面一拉溜处,隐约匍匐着一排人影。
杨永贵前几天送情报时,从联络站口中得知,五北区队这几天将会来杨庵村附近。这个时间点,潜伏在野外的草丛之间,除了对方还会有谁?
因此,杨永贵下意识便认为,对方是五北区队的人,他随即高兴地喊道:
“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然而,下一刻,杨永贵便发觉,前面的人,不太对劲。
夜色晦暗,草丛中站起十来个人,这些人一声不吭地逼向杨永贵,下一刻便如狼似虎般地扑了上来。领头之人猛地一拳将杨永贵砸倒在地,其他人等随即七手八脚地一拥而上,将杨永贵捆绑了起来。
杨永贵此时才认出来,这是一帮日伪军,而随后众人拖拉着他走回杨庵村,在他家中一顿翻箱倒柜、四处搜索,领头的日军还不停地指着杨永贵叫道:
“你的,八路的!”
这个时候,杨永贵才算是彻底明白了,闹了半天,原来这帮人就是专门前来抓他的。
随后,杨永贵被押送到五河县城之内,关进了一间带着岗哨的小屋子。
在后面的日子里,杨永贵被日伪军提审了好几次,敌人用枪口指着杨永贵的脑袋,让他交代当地抗日的组织、人员信息。但杨永贵却始终只承认自己就是一个老百姓,当晚夜里出村,是为了查看是否有人偷割自家麦苗喂牲口。
恼羞成怒的几个日伪军,随后抡起枪托、甩开皮鞭劈头盖脑地一顿猛抽,打得杨永贵皮开肉绽,数次昏死过去。
从杨永贵的嘴里,始终得不到有用的口供,这让审讯的日伪军大为恼火,随后日军决定,几日后,将杨永贵处死。
从送饭人口中得知自己即将被处死的消息之后,杨永贵便陷入了沉默之中,几天后,自己就要上刑场了,家人再也看不到了,再也不能为党工作了,更让他痛苦的是,胜利的那天自己最终看不到了。
怎么办?不甘心的杨永贵苦苦思索着,怎么才能死里求生。
牢房的周遭干燥牢固,自己手中没有寸铁,想要生生掘开墙缝越狱,很难。
更何况这个监牢的门口,还有一个连接着岗哨的枪眼口,站在门口的日军岗哨,随时都能窥视自己在里面的一举一动。
“枪眼口?!”杨永贵盯着枪眼口,愣神了许久......
入夜,杨永贵靠近牢门的墙壁处,对着枪眼口念念有词道:
“我的有家,有老有少的,你的就无家,无父母?共产党是讲真理的......”
黑暗的牢房之中,杨永贵轻声地说着、感慨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对面的岗哨之内,始终保持着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杨永贵口干舌燥,准备不说的时候,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从枪眼口处传出:
“西山!”
杨永贵一看,有门儿,赶紧操着蹩脚的中式日语小声问道:
“什么的干活?”
“我的,是被抓丁的,有父母的......”对面那名日军日语里夹杂着汉语,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这让身处绝境中的杨永贵,突然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晚,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汉语中夹杂着日语,日语中混合着汉语,努力沟通、互相了解。
聊了一段时间后,杨永贵了解到,对方名叫英山雄德,大学毕业后便被日方强送来中国打仗的,身在异乡的英山雄德,压根就不想打仗送死,家乡的父母更是让他牵肠挂肚,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当这个兵了。
在后面的两天里,每逢英山雄德站岗,杨永贵便通过枪口眼和对方聊天,两人的关系渐渐熟络了起来。杨永贵向英山雄德宣传新四军优待俘虏的政策,趁机向其指出日本军国主义发动的侵略战争,是注定没有前途,必然会要失败的,只有弃暗投明,才能保住性命,才能有再次回家乡见父母的机会。
英山雄德的心,最终松动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轮到英山雄德站岗,他敲了敲墙壁,对着里面轻声喊道:
“晚上站岗,今晚我和你一起,开路开路的。”
晚上八点过后,日伪军据点内渐渐平寂下来,英山雄德用刺刀从外面撬开了牢房墙壁约50公分的方洞,将杨永贵从里面拖拉了出来。
英山雄德交给了杨永贵一支三八式大盖枪,自己腰挎刺刀,握着手榴弹走在前面,让杨永贵走在自己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乍一看便如同一队巡逻的日军岗哨。
一路无事,在经过最后一道防线,戒备森严的城西门时,城楼上站岗的伪军探出脑袋,拉响了枪栓,冲着两人大声喝问道:
“什么人?”
英山雄德镇定地站直身躯,用日语大声骂了几句,随后回答道:
“我们的,有事的干活。”
一看是日本兵,那名伪军就怂了,赶紧放他俩出了西城门,对方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连日本兵竟会跟着抗日的越狱了。
当天,两人顺利地出了城西门,随后转向东南,穿过城郊小郭庄,来到了顺河街渡口,所幸的是当晚渡口停有一只渡船,船家不在船上,两人跳上去后,自己划着船,来到了东岸,然后连夜回到了杨庵村。
杨永贵死里逃生,越狱而出而且还带回一名投诚的日军士兵,这消息很快便不胫而走。两天后,中共五北区委的干部专门前来欢迎祝贺,下午,泗五灵凤县总队专门派出一个连的武装,护送这个诚心归降的英山德雄,前往县政府的所在地——申集稻草铺。
当时,县长王亚箴向英山德雄表示,等抗战胜利后,一定设法将他送回日本故乡,而英山德雄则当场感激万分,不住地向对方感恩道谢。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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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安徽文史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