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农历正月初二,深夜,无为临江县白茆洲(现芜湖市鸠江区白茆镇)。
杂乱的枪声,响彻了整个夜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日军竟会选择过年之时出来突袭。
临驻于此地的临江办事处人员,多是从事文职工作,武器不足,众人陡然陷入日军的包围之中,情势十分危险。
办事处主任张君武指挥着众人四下突围,当他领着几名同志冲到村东面的时候,不幸负伤被俘。
张君武被俘当天,便被先前叛变的新四军叛徒——张经武当场认出,身份随即暴露。
得知此番行动,抓住了新四军临江办事处主任的消息之后,日军方面随后将张君武转押进了安庆监狱之内,准备从对方的口中,套出更多新四军方面的消息。
然而,甭管敌人如何威逼利诱、酷刑审讯,张君武却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看着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新四军“怪人”,日军特务头子恼怒之余,最终放弃了继续拷打的念头,不过,他倒没有按照惯例,将“拒不合作”的抗日分子枪毙。
而是与安庆日军长官商量,暂将张君武关押起来,准备到适当的时候,再行处决;或留作人质,以待后用。
不过,对方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名被日方严密看守、关押的新四军要犯,竟会在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深夜,悄然越狱而逃了。
这事儿,还得从张君武被捕后的第二天开始说起。
张君武被捕之后,新四军七师政委曾希圣、师参谋长孙仲德便着手筹划着如何尽快救出张君武同志。
因为安庆地区,敌人重兵盘踞,我方力量薄弱,强行劫狱救出张君武的可能性,很低。
曾希圣让供给部拨出200块银元,交给张君武的夫人朱志秀,让先她以家属名义,联系安庆处的联络点,看看能不能通过交通、走关系,救出张君武。
当时的师部领导们,对这个办法,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毕竟敌人这边的看守,必然是十分严密的,想要那个敌人这边敲开一道缝,仅凭200块银元,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当年,为救自己的丈夫,朱志秀冒着连坐被抓的风险,来到了安庆监狱之内,以家属的名义,提了一篮饭菜,走进了森森的监牢之内。
当天,朱志秀拿着饭菜想要送饭进去,结果却被站岗的伪军看守拦下了,对方昂着头、撇了撇嘴:
“你的丈夫是新四军大官,我们接上面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送东西给张君武。走、走、快走!”
他这一开口,非但没能喝走朱志秀,反让对方顿时萌生了一丝希望。朱志秀听出了,眼前这名伪军的口音,和自己一样,都是无为县那边的口音。
随后,朱志秀笑嘻嘻地套起了近乎,“大哥,你是无为县人吗?我也是无为那边的。”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还遇到了个老乡,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回应道:
“我是东乡弯的。”
朱志秀一听,拍了下大腿:
“巧了,巧了,我丈夫也是无为东乡弯的,同乡对同乡,乡里乡亲,你还不关照一下。”
“不行呐,我这要是让你进去,万一被上面皇军知道了的话,脑袋可是要掉的。”那名伪军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朱志秀看对方没有拒绝的那么干脆,看出对方说的是“官”话,随后便从荷包内掏出了十块大洋,悄悄塞进了这名伪军的手中。
“大哥,真不行也就算了,这是我的私房钱,你们当兵的都不容易,这点儿小意思,回去了寄给嫂子、孩子们用。东乡弯那边的情况我知道,乡亲们的日子也都难过。”
一提到妻儿,对面那名伪军顿时眼一涩,他之所当这个被人戳脊梁骨的伪军,也是因为家穷,地被卖光后,老婆、孩子还在外面乞讨为生呢。
这种辛酸,在外人面前自然不易流露,但面对眼前这个通情达理的老乡,那名伪军也不禁流着泪,哀叹了一番生活不易。临了,这名伪军把朱志秀手中的饭菜盒收下了,答应一定送到张君武所坐的号子内,并表示,以后只要自己站岗,肯定会给予张君武方便。
朱志秀见状,十分感激,随后,她又从衣袋内掏出了一盒炮台烟,低声央托道:
“我丈夫好抽这个,你抽空交给他。”随后又叹了口气,“大哥,我才知道嫂子他们还要着饭,这次没带钱,下次我再给你拿十块大洋,把嫂子他们叫回来吧。”
一听朱志秀还要给自己钱,那名伪军登时感激莫名,他拍了拍胸悄声说道,“今后只要我执勤,你就来送饭,就算是张先生想带什么东西出来,我也能帮他传递出来。只要你保密,别让他人知道就行。”
当天,这名伪军趁着附近无人注意之际, 悄悄跑到张君武的单人牢房门口,将饭菜递进去后,悄声对张君武说道:
“你夫人来送饭菜了,旁边还有包烟,你好好吃饭,明天夜里我执勤,你要是想写什么信,我到时候可以替你送出去。”
张君武原本以为这又是敌人耍的阴谋诡计,因为,自己平日里并不抽烟,自己老婆必然不会送烟进来。
然而,当他打开烟盒之后,一根根烟卷摸去,当他摸到靠边角的一支烟卷之时,他的手指不禁一僵。
这支烟卷有问题!
张君武掏出烟卷,发现这支烟卷虽然也是用白烟纸包卷而成,但里面却没有烟丝,打开一看,卷的竟是一个小纸条,纸条上写着很小的钢笔字:
“君武兄:你受的苦难,是我的苦难。我和你的朋友正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你,希望你忍受痛哭,即便刀山火海,我依然相信你的的骨头是铁打的。看吧,天就要明了。弟曾勉亲笔。”
张君武一看,就认出了这封密信是曾希圣亲笔所写,随后,他便相信了那名伪军的话,向对方要了一支铅笔和纸张,将自己身陷囹圄之后,没有变节投降的事情向组织上做了汇报。
第二天夜里,张君武将密信塞入一支袜子内,递给那名伪军,仔细嘱咐道:
“这袜子里面有我的信,请你告诉我老婆,千万不能用水洗。”
那名伪军捏了捏袜子,随后点了点头,轻声答应道:
“放心吧,话我一定带到。”
张君武没有叛变的消息传回师部,曾希圣等人欣喜之余,营救张君武出狱的希望更加炙热了。
为了将张君武救出,曾希圣等师部领导决定,专门拨出500块银元,作为重奖伪军看守的奖励,并且让朱志秀告诉对方,只要能帮张君武越狱逃出,组织上还可以为其安排后路。对方愿意起义的话,可以将他安排进部队工作;若是想要回家的话,地方上可以帮忙给他建一所新房子。
所有人都将营救的希望,压在了这名看守身上,在众人看来,从敌人重兵把守的监牢中救出人来,这名伪军的倒戈助力,是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
随后,朱志秀带着五百银元重返安庆,在于伪军看守见面十数次之后,朱志秀最终将五百银元,交到了对方的手中。
在重金奖励的同时,朱志秀也给对方讲了当前的战争形势,以及日军末日即将到来的必然,使得这名政治素质原本不高的伪军,登时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随后,这名伪军下定决心:
“营救张先生,投降新四军,我要重走光明道!”
农历四月初二,深夜,月色依稀。
正在号房沉睡的张君武,突然听到监牢门外一阵窸窣的轻响,随后,只听见叮咚连着两声清脆响声,门外的铁锁像是断了。
“吱呀”,铁门悄然打开了......
“张先生,赶快穿好衣服,有人让我来救你,咱们一道逃走,接应的人就在江边码头上等着咱们呢!”这名伪军一身便衣,探身进牢,冲着张君武所在的方向轻声招呼道。
两人随即悄悄离开了监牢,随后绕过大街,一溜烟跑到了江边码头处,站在江边,那名伪军高嗓门喊道:
“老妹子,老妹子!”
这是接头暗号。
不多时,附近就有人应道:
“大哥,我们来了。”朱志秀站在船头,一个中年船夫扶着张君武跳上了船,众人上船之后,小船划破水面,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二天上午,小船在无为东乡汤家沟靠岸,张君武和妻子朱志秀一起,步行到了无为三水涧师部。曾希圣、谭希林、孙仲德、李步新等首长早已等候在屋内,众人一见张君武,明显憔悴的模样,都是一番感慨。
张君武泪流满面:
“没有曾政委和师首长的营救,这次我是肯定要死在敌人的刀下了。”
曾希圣感慨道:“救你的当天,锄奸队也去了安庆,没想到张经武这个家伙,竟然提前溜了,不过,早晚会把他给抓到的,给同志们报仇!”
解放后,张经武在上海落网,随后被公审枪决。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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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安徽文史资料》,杨杰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