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5月11日,清晨,天才蒙蒙亮。
长新庄(现宿迁市沭阳县长新庄)庄外的土埂草窝之内,十字桥据点里的一百来号还乡团团丁们,从下半夜一直趴伏在其中,不少人已被蚊虫叮咬得十分难耐。
有些沉不住气的人,开始呲牙咧嘴地抱怨起来:
“说是有游击队的人要来,结果大伙儿趴了半宿,连个影子都没见到,不会是消息走风了吧?”
“那咱们可是遭大罪了,昨晚到现在,我这裤腿里面都摸出好几个虫子了。”
还乡团头目倪四海瞪了眼正在抱怨的那俩人,低声吼了句:
“嘟囔什么呢!万一一会儿来人,被你俩给惊跑了,看回去之后,区长不枪毙你俩才怪。”
那俩人听倪四海教训,赶紧低头闭上了嘴,但心里面却兀自有些不服。倪四海扭过头,不再理会这俩人,目光再次投向庄外的土路之上。
此时,淡淡的晨雾渐渐散去,眼前的土路之上却依旧是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出现。
倪四海的心里也有些低沉,临行时上面已经明确告知,此番得到的消息十分可靠——当天上午,将会有一些汤圩乡游击队员、村干部们前来长新庄召开群众会议。
区长给出的指示是,务必将之一网打尽。
可如今,众人等了大半宿,却不见对方的丝毫踪迹,难道真是像手下所猜说的那样,走风了?
倪四海心里正七上八下地狐疑着,眸子突然猛地一缩,远处土路的拐角旁,出现了十来个人的身影。
“来人了!都别吭声。”倪四海伏低身,向身后众人摆了摆手,所有人顿时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前方的路口。
这其中,就有一个叫郑安雨的还乡团团丁,眉头攒成了团,心急如焚的他不禁抓紧了身下的草枝,嘴唇都快咬出了血。
“你们可千万别再往前走了呀!”
郑安雨心里不住地祈祷着,眼看着渐渐走近的众人,却是干着急没有办法。
昨天晚上,队伍集合得十分着急,郑安雨压根来不及传出情报来示警,这就导致了长新庄这边,最终没有接到敌人已然悄悄出来埋伏的消息。
倪四海和其他还乡团团丁们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眼中的老好人“郑二哥”,竟会是一个一直潜伏在他们内部的地下党。
此时的倪四海从草间微探着头,看着对面的那群人,已经渐渐走到距离埋伏圈不过百米之遥的地方,不禁兴奋地搓了搓手,心里窃喜着,对方再走一段距离之后,这口袋便可以扎住了。
“这次,他们是一个都别想跑!”
倪四海攥了攥拳头,暗自兴奋着,然而,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身后的郑安雨,此刻心里正在寻思着,跟自己想法完全相反的事儿——怎么才能给对面的人告急、报信呢?
众目睽睽之下,想要大喊有埋伏是肯定不行的,郑安雨看着乡游击队员和村干部们即将走进埋伏圈,再不示警可就来不及了,随即顾不上多想,站起身大吼一声:
“哪里跑,打死你们!”
紧接着就是“啪”地一枪,冲着迎面走来的那群人,开了一枪。
不过,郑安雨这一枪故意打偏了,子弹打在人群左边的土埂之上,打得土石飞起老高,却没有伤着半个人。
郑安雨这一枪,可把倪四海给打懵了,我有说让开枪了吗?是哪个小子没忍住,提前开枪了,要坏事!
果不其然,只见对面的那群人,听到枪响的下一刻,立即掉头便跑。原本负责扎紧口袋的那一队还乡团团丁,还没来得及冲出去堵截,对方便已经逃出了包围圈。
“还不快赶紧追!追上他们!”倪四海见状当即下令开枪追击,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横飞,流弹如同飞蝗一般,打得前面的游击队员、村干部们不断躲闪,脱身突围的步伐顿时被敌人给拖住了。
“这样可不行!”郑安雨看着前方同志们颇为被动的情况,随即又想到一个主意,只见他快跑几步,跑到最前面,突然向后大喊一声:
“不好,前面有武工队接应,大家赶紧卧倒!”
这一嗓子,让所有听见的人,赶紧慌张地卧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喘地准备应战。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众人却始终不见前方有半点儿动静。几个大胆的团丁探着脑袋向前张望看去,只见前面空空荡荡,哪有武工队的半点儿影子,而先前大伙儿追击的村干部们,则早已跑远不见踪影了。
“谁放的第一枪?!”气急败坏的倪四海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众人,气鼓鼓地喝问道。
“是我。”郑安雨怯生生地站了出来,拄着长枪,脸上挂满了懊恼和害怕。“我看他们走近了,一时间没控制住,脑子里光想着抓他们了。”
“你!......你个郑老二,你说说你胡乱开什么枪!这下子,放跑了人,看回去区长不杀了你!”倪四海一看是郑安雨,顿时无语地指了指郑安雨的脑袋。
“队长,郑二哥也不是故意的,饶了他吧,别吧这事儿报给区长了。”正当倪四海又气又急的时候,旁边的团丁们开腔了。
“就是,得饶人处且饶人,队长,饶了他吧。”郑安雨平日里在众人当中,人缘非常好,关键时刻,平日里的这些酒肉朋友们便纷纷出面讲情。倪四海一看众意难犯,加之从平日里郑安雨的表现来看,倪四海也觉得他不可能是故意开枪报警的。
最终倪四海也只好自认倒霉,埋怨自己带谁不好,最终带了个坑货一起打伏击,最终让唾手可得的机会,白白丢了去。
当天回到据点,倪四海便将郑安雨提前开枪的事儿瞒了过去,只是说那群人提前发现不对劲儿,老远就跑了,众人追之不及,将此事随便地敷衍了过去。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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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宿迁文史资料》,陈士标回忆,政协宿迁县文史资料委员会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