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7月23日,深夜,南港桥村(现苏州市太仓市璜泾镇南港村)东面。
躺在大杆棵坟里的蒋福成,撑起了身子,此刻,耳畔再无枪声、日军“呜哩哇啦”的叫骂声了。周遭一片寂静,却静得让蒋福成不由感到一阵心悸。
附近的同志们,都牺牲了!
天黑之时,大批日军包围了南港桥村,村外的便衣流动哨发现敌人之时,为时已晚。
当晚,留宿在村内的新四军六师十八旅五十五团七连的中心游击组(抗战时,部队经常为隐蔽化整为零,拆分成各个战斗小组分散村落之间)被敌围困,敌众我寡,政治处主任钟发宗、营教导员黄之平随即下令趁夜突围。
枪林弹雨之中,部分同志最终突出了重围,然而,负责断后的那些战士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蒋福成移动了下受伤的右腿,血水不住地滴落在地上,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哼了起来。这条腿是自己准备随众便打边撤时负伤的,当时的蒋福成为了不拖累其他同志,毅然挣脱副班长的搀扶,跳入了河中,随后躲在了河边的大杆棵坟里。
此时的蒋福成,手里攥着最后一枚手榴弹,心中做好了一旦被敌人发现,便与之同归于尽的准备。
不过,幸运的是,蒋福成最终没有被敌人搜到,但这段时间里,他却看到、听到了太多悲壮的声音。
营教导员黄之平撤退之时,遭敌包围,一众敌人企图活捉黄之平,却没有想到等他们冲上来时,对方手里正攥着两个已经拉开弦的手榴弹,那轰鸣的爆炸声,让不远处的,蒋福成顿时泪如雨下......
蒋福成晃了晃脑袋,挣扎着站起了身,他知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敌人虽然走了,但说不定还会杀个回马枪,而且当晚敌人这么准确地突袭,保不准附近的村子里面,就有汉奸通风报信,自己留在这里,太危险。
蒋福成咬着牙,将右腿裤管扎住,不让血水继续淌落在地面上,防止敌人发现后跟踪追击。随后,蒋福成咬紧牙关,沿着蜿蜒的土路,蹒跚地向着吴市乡总管殿交通站走去。
“这一路,走得很辛苦。我腿上有伤,人一走动,伤口那血水就流淌得更快,不一会儿,裤管里便积了不少。我就不得不拐进田最里面,把积着的血水放掉,然后继续赶路。”解放后,蒋福成再次回想起当晚的那次经历,依然感慨不已。
就这样,蒋福成走走停停,一路艰难蹒跚而行,天亮前最终总算捱到了交通站。
令蒋福成没有想到的是,当夜,交通站里面还接待了一名伤员——陆阿狗。
陆阿狗是蒋福成他们那个连的机枪手,当晚负责断后的陆阿狗,把着机枪打退了敌人好几次的逼近,撤退时却不幸负伤,昏倒在了机枪旁边。
后来,敌人冲上来的时候,一名日军出于报复情绪,对着昏迷的陆阿狗头部,开了一枪。万幸的是,当晚天黑,敌人补的那一枪,打偏了,虽然子弹擦去,打得陆阿狗满头是血,却并没有打中要害。
重伤昏迷的陆阿狗,随后被附近村民抬送到了交通站。
当时,交通站的同志们也很为难,站里没有消毒的酒精、药物,只能用土办法用棉花、烧酒为他俩消毒、包扎伤口。因为敌人搜查得十分紧密,交通站的同志们随后便将他俩转移到了村外的芦苇塘内,隐蔽养伤。
最开始的一个星期,每天都有交通员给他俩悄悄送饭、联系,然而,几天后,一直过来的那名交通员却连着两天都没有过来。
当时,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俩人在芦苇荡里又冷又饿,实在是撑不住了。
蒋福成就给陆阿狗商量:
“看来外面的情况更加吃紧了,交通站那边估计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不能再来了。咱们不能坐以待毙,目前只能冒险走出去,到大小陆泾去找咱们的后方医院。”
陆阿狗点头同意,随后,两人忍着饥饿,出了芦苇荡。当时蒋福成的情况还算好些,可以一瘸一拐地拄着棍走路,陆阿狗可就困难许多了,只能贴着地皮慢慢爬。
从交通站到徐市,不过五六里的距离,俩人生生走了一整天。随后,他们又从徐市向着大、小路泾前行,这一路,渴了,喝几捧河水,饿了,要几个菜瓜充饥,但这还不是最困难的,这一路还经常遇到敌人的巡逻、搜查队,此时才是真正考验两人的生死攸关时刻。
特别是,俩人才过徐市的第三天。
那天晌午,蒋福成和陆阿狗两人在田间歇息,蒋福成抬头向东一看,只见土路之上,来了一群日伪军。
当时,四下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只有不远处的一个小瓜棚可以藏藏身。俩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瓜棚处,当天,看瓜老农不在,蒋福成戴起草帽坐在田间地头,装着打起了瞌睡,陆阿狗则躺在瓜棚的床上,装作睡觉的农人。
俩人当时也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装作看瓜之人,眼瞅着敌人越来越近,心里噗通噗通直跳,不知道会不会暴露。
好在敌人经过时,并没有上来盘问,随后便匆匆离去了,好半天,俩人才小心地出了瓜棚,当时的他俩,后背之上全是汗水。
就这样,俩人捱了四五天,最终来到了大小陆泾,此时的蒋、陆两人,满心以为进村便能见到自己人了,然而,现实却不啻于给了两人一记沉重的闷棍。
因为战争环境的急剧恶化,驻扎在大小陆泾的后方医院,也早已撤离了此处。
蒋福成和陆阿狗顿时感到心下一片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如何才能找到自己人?两人一时间,如同浮萍一般,变得飘泊无根起来......
就在两人彷徨无措之时,附近的老百姓们,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在群众的掩护之下,蒋福成与陆阿狗两人白天躲进了渔船之内,在河湖港汊间游荡,避开进村“清乡”的日伪军;晚上则宿在河边的牛车棚里面,十分隐蔽。
当时,附近村民们听说了有两个新四军伤员隐蔽在村外的牛车棚内,众人便经常假装出村割草,怀揣吃的给他俩偷偷送过去。
“当时的老百姓们,对我们是真的好,后来听村民们说,有几次敌人清乡进村,将人们捆绑吊打,逼问新四军干部、伤员的下落,村民们却始终咬紧牙关,没一个人透露我俩的隐蔽地点。”多年以后,蒋福成再次回想起当年的这段过往,依然泪眼涔涔。
蒋福成和陆阿狗就在群众们的掩护之下,待了一个多月,后来,有人告诉俩人,组织上派江褀生同志,最近在梅李塘附近,打听失散同志们的消息。
蒋福成和陆阿狗俩人得知此事之后,兴奋地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因为陆阿狗行动不便,俩人便商定,由蒋福成去找人,然后再和江褀生一起,回来接陆阿狗。
第二天一大早,蒋福成便兴冲冲地上路了,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急迫和热情,差点儿把对方给吓跑了。
当天,蒋福成多方辗转,最终找到了江褀生,可是令蒋福成没有想到的是,江褀生却一时间没有认出他来。
当时的蒋福成胡子拉碴,衣衫破烂,兵不兵,民不民的模样,让江褀生下意识便认为,对方很可能是敌人派出的特务、密探,因此,当蒋福成呼喊江褀生之时。
对方二话没说,竟然掉头跑了。
眼看唯一的线索又要中断,蒋福成再也顾不上伤痛,随即拔腿就追,俩人你追我赶,跑了好长一段路,蒋福成才在一个偏僻角落处,堵住了江褀生。
“你跑什么呀,我是七连的蒋福成,自己人呀!”气喘吁吁的蒋福成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江褀生,没好气地说着,随后他便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突围、负伤、找组织的经过。
江褀生听罢,惊叹不已,对方这么离奇的经历,让江褀生顿时打消了怀疑的念头,他紧紧地握住蒋福成的双手,激动地哽咽着:
“好同志,你们受苦了!”
当晚,江褀生派人接走了陆阿狗,随后将他与蒋福成分散隐蔽在梅李、周行一带。
蒋福成伤好后,随后经过二次突围,最终跳出敌人的包围范围,来到了江阴的小庄圩、南山头,回到了新四军六师师部内,开始了新的战斗生活。
在那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他们在晦暗之际奋起,却最终消隐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故事,虽然鲜为人知,却依然是当年那幅波澜壮阔的人民战争画卷之中,不可或缺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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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消息:《太仓文史资料》,蒋福成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