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8月20日晌午,晋江安海(福建省泉州市晋江市安海镇),养正小学内突然闯入了一群不速之客。
代理校长廖文友赶到门前,看着眼前这几个国民党军官趾高气昂的模样,心里面不由地打起了鼓。
近些日子,不少从京沪线败下来的国民党军队,流窜至此,四下劫掠民财、骚扰百姓,任谁遇见了,都是大感头疼。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国民党副官,见廖文友过来之后,便提出了他们的要求。
对方要在这里“打公馆”(即要求在学校驻兵),让校内的教师搬出去,房子他们要征用驻扎在此地。
说罢,几名军官进了教室,拿起粉笔,毫不客气,自顾自地在全校的教室、房间门上都写明了要给什么人、谁谁谁住的信息,然后告知廖文友赶紧搬走他们自己的东西,随后便留下两名看门士兵,扬长而去。
廖文友看着校门口站着的那两名士兵,心里不禁发起了愁。
旁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在校教师们可是清楚得很,他们的这所养正小学,其实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中共当地的一个秘密地下交通站,交通站站长则是该校的体育老师——陈正升。
当天,陈正升不在学校,去地下党游击根据地南安岭兜去了,廖文友将校内其他四五名地下党员叫在了一起,众人商议着,陈正升如今不在校内,他的房间里面,一定有重要的秘密文件,必须尽快设法转移出来才好。
随后,廖文友便带着众人将陈正升的房门打开,从里面搜寻出不少的秘密文件,然后将文件用布包,裹在几名女学生(陈正升在校内发展的女小交通员)的腰间。
将校内的秘密文件搜集完毕后,廖文友便领着一众教师、学生离开了学校,当天下午便将文件转移到了安海兴胜境的另一个交通站内。
转移完文件后的廖文友,总算是稍稍安下心来,为了防止陈正升贸然回来,与敌人相遇,猝不及防出现情况。
廖文友随后与另外一名青年教师高铭璋,两人硬着头皮找到了这支国民党部队的长官,向其说明,他们学校的校具并未来得及全部转出,希望能够让他俩留校保管。
对方想了想,最终点头答应了。
当天傍晚,廖文友和高铭璋两人出门到街后的一个地下党员家中,传递校中驻军的最新情况,没想到,在这名地下党的家中,竟然遇到了从岭兜匆匆赶回来的交通站站长——陈正升。
对方刚回安海便被同志们拦下,告知了校内驻军的事情,廖文友见陈正升面带忧愁之色,便宽慰对方,他房内的重要文件,都已转移及时转出了。
谁知,陈正升听罢,长叹了一口气,着急地说道:
“没完呀!还有许多都没有转移出来呢!有的藏在楼梯枋垛内,有的藏在体育室的草垫子里面,还有不少文件,藏在了楼顶图书室的大镜子后面。”
廖文友听罢,心里一沉,几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虽然急在心内,一时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当天晚上,廖和高两人踌躇了一晚,最终到海八路一个镶牙电的同乡家里面过了个夜,俩人没敢回校,他们不知道陈正升口中的那些秘密文件,是否已经被入驻校内的那些国民党军队给搜出来了。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有个姓高的老师过来敲门,让他赶紧起床。开门后,对方急慌慌地告诉廖文友:
“昨天晚上,你没回校,那个军官一直在找你,还找到我们几个住在附近的老师家中,质问你去哪儿了?我骗他说,今天安海有人请你们喝酒,估计是喝醉了不能走路,就在朋友家睡了,才没回去。”
对方看了眼廖文友,说道:
“我看,你还是得早些回去,否则,恐怕他们会继续搜查......”
听到这里,廖文友也不敢耽搁,他找到高铭璋,两人在后街那名地下党员家中,与其他几名同志通了通气儿,将那名教师的传信对大家复述了一遍,随后决定:
“今天,我俩无论如何,也非要回一趟学校补课了。”
众人听罢,都没吭声,大家对廖、高两人回校后的命运,非常担忧,但不回校的话,势必会立马引起对方的怀疑,对方一旦深入搜查的话,登时便能发现养正小学的“秘密”。
当天上午,廖文友和高铭璋两人回到学校,昨天找他俩的那名军官见他俩回校了,便将他俩带到一间房内,随后问他俩:
“你们昨晚到哪儿去了?”
廖文友便将先前通风报信的那名教师的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自己在朋友家喝酒,喝得太多,不能走路,便留宿在那儿了,高老师也留下照看着自己。
那名军官见跟先前旁人所说的没有差错,也就有点儿放心,但此人十分狡猾,随后又紧接着问道:
“你们的校长是接了什么任务,去福州了?为什么把职务交给了你?”
廖文友知道,福州8月17日已经解放,这个时间点儿,此人打听到校长去福州,解释起来非常敏感。
廖文友看了眼对方,努力将语调平缓下来,他向对方解释道:
“校长是福州人,他来安海工作二十多年了,家里有个高龄老母,他这次回去就是为了看望母亲,所以今年在暑假前,就请假先到福州去了。我也是来这里二十多年的老教师了,人事熟稔,因此他就把职务交我暂代,就是这个缘故。”
那名军官歪着头想了片刻,问道:
“不会有别的原因吗?”
廖文友自然知道他指的别的原因是什么意思,随即装傻回答道:
“回家探亲,也是人之常情,那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那名军官笑了笑,点了个烟,抽了会儿,随后抬头看似随意地问道:
“你看是三民主义好?还是共产主义好?”
他的这一问,让廖文友一愣,随后他也故作轻松笑着说,“我这教学二十多年了,要我谈点儿教学方法、儿童心理,到时可以随便谈谈,要我读政治却很不行。因为三民主义我虽然看了一些,但学习得不深不透,而共产主义我却根本没有看到,哪里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呢?”
那名军官听罢,上下打量了一番廖文友,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就是说共产主义好,我们也不会怀疑你的。”
廖文友知道对方是在套自己的话,随即装作一副老实的样子回答道:
“懂,我就说懂,不懂,我也不敢随便乱说。”
那军官见抓不到什么把柄,再加上廖文友的话,与自己先前所了解的情况,大差不差,也就不再追问下去了。
就这样,廖文友和高铭璋两人走出了屋子,在走廊的长背靠椅上坐了一会儿,两人惊魂甫定之时,旁边的走廊拐角处突然走过来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卫兵,对方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拿了一支大曲七枪,将枪口重重地压在了廖文友的腿上。
“你们老实点儿,快说,枪在哪儿?快交出来!”
“枪?!”廖文友心里一颤,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是不是搜到什么文件了,但嘴上却依旧否认道:
“我教书二十多年了,你要粉笔,咱们有,要枪我是真没有。”
见廖文友一口否定,对方随后脱口说道:
“我们早就知道了,你是刚来的,要老实一点儿。”
他这一句“刚来的”,倒是让廖文友的心放了下来,原来对方还是在诈他,想要让他露出破绽。
想明白之后,廖文友的心情缓和下来,他笑着说道:
“你可以查问咱们安海街的人,或者是先前来过养正小学读书的,让大伙儿说说,我廖文友是来了二十多年,还是刚刚来的。”
此时,被这支队伍召来的一名安海镇公所的伙夫,正靠在外面的栏杆上,正巧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对方随口说道:
“廖老师来学校很久了,不是刚来的。”
一看自己的诈术没有奏效,对方又坐了一小会儿,随后便讪讪离开了。
当晚,廖文友跟高铭璋悄声商议,“这些反动派开始怀疑咱们了,明天起,咱俩不要再出去了,就躺在学校看书,省得他们心生鬼胎。”
第二天,两人便拿了一条草席铺在楼上的走廊上看书。两人假装躺在走廊上看书,其实是在注视、监视着对面图书室内的一举一动。
这间图书室内的大镜框后面,藏了不少秘密文件,敌人将之占去做宿舍,他们用小学生的矮脚阅览桌当床铺,移在大镜框下面睡觉,但凡有人站在铺子上头碰到镜框,那上面的秘密文件便会掉下来,此处的交通站,立马就会暴露。
两人紧张地看着对面的情况,心里七上八下的,所幸的是这帮人们整天睡醒吃饭,吃饱后又上上下下聚在一起或宿舍中央桌子上打麻将、推牌九,压根就没有想到这间房子内会有秘密文件。
随后,两人又装作无意间路过体育室门口,发现那些收藏体育器械的大木橱子都被这些士兵们搬去作床铺睡了。
先前里面的草垫、什具、废纸、记录本、地下党油印的革命宣传册、革命曲谱混杂在一起,倒得满地都是。
两人提心吊胆地看着不远处地面上的宣传单,想要去收拾,但又怕被人发现。
好在这些士兵们进去进出,压根没人想过就将这些散乱的纸张捡起来看看。
而且当天下午,又下了一阵大雨,这些废纸、油印宣传册,被雨淋得稀烂,同时那些官兵脚上沾着泥浆,进屋后又将地上的纸张蹋得一塌糊涂。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廖、高两人在心里不由庆幸,真是老天保佑,度过了一个绝险的难关。
就这样,两人在校内又待了三四天,在最后一天的夜里,半夜之时,廖、高两人突然听到操场一阵动静,随后便听见有人打开了校门,有不少人出了门。
又过了半个钟头,一切归于平寂。
廖、高两人打开门一看,只见满地都是丢弃的废物和脏东西,以及一排排他们准备轻装逃跑所扔下的子弹。
两人绕着学校走了一圈,确认了再无敌人留在校内之后,便赶紧奔到图书室,将那些大镜框稍微拉动一下,地下党油印的《入城政策》、《告群众书》以及单行本《新民主主义论》,纷纷落下。
随后廖、高两人将文件拾起,连夜送到了校外。
当晚,两人再次返回学校,当他俩走到校门口时,发现校内再次进了人,仔细打听才知道,是交警第四旅又来“打公馆”了。
廖、高两人已经收拾了文件,此时再不愿与反动派打交道了,随即偷偷从后门走出去了。
过了三四天后,安海得以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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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晋江文史资料》,廖文友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