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请别把我和神棍混为一谈——一个真正的术士为你讲述四十几年来的经历

  “师父,正门不是一块大石门吗?你们咋出来的,出来之后呢?而且你用的什么红绳,可以绑住僵尸跟你走啊?”我是心疼师父的,也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疲惫,沉默了半天,才想起去问这些问题。

  “先出去的人,已经上报了上面,那石门是用炸药炸开的,早就已经清理好了,至于绑住僵尸的红绳,和我平日用的红绳并无不同,在于的是那个结法,僵尸没有视觉,触觉几乎也没有,听觉也不存在,关了这几觉,它的嗅觉却分外强悍,一点点生气都逃不过它的鼻子,但无论它的嗅觉怎么强悍,所有的感觉最终是靠灵魂来分辨,判断,僵尸没有魂,只有魄,我锁住了它的魄,留一丝缝隙,全部系在了我的心口,心口是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它就只能感觉我的存在。”师父解释到。

  不过,他还是顿了一下,再次解释到:“我曾经说过,阴阳相依,僵尸肉身强悍,它留下的两魄自然也有强悍,僵尸也可修,修完整七魄,最后修出魂,我没有完全的把握,时间也紧迫,所以才让人全部都上去了,一来是为了炸开大门,二就是怕生气太多。”

  僵尸那么厉害?我简直无法想象。

  “是怪我粗心啊,当时一心想抓住鬼母,我没有注意到在棺材头摆放的特殊供香,还有一碗已经干枯的白饭,还有一碗鸡血,这是上供僵尸的东西,我竟然没有发现啊!如果我在细心点儿,我还能发现墓顶被砸开了一丝,这样也能...”师父的话里全是悔意,他很在乎那两个战士的生命。

  “师父,你说过,命定的东西改不了,这是命,你也无能为力的啊。”我在旁边劝解到。

  “只怪我不是那相字脉,看不出血光,不管是不是命,我是他们身亡的因,我已经跟胡雪漫说过了,以后我的津贴全部分给两个战士的家人,三娃儿,我们以后要过苦日子了。”师父苦笑着对我说到。

  我倒是不在乎,说到:“怕啥,师父你曾说过,有因必有果,你以后的津贴给他们是应该的,这是果,你得担着,要是苦点儿,我们就去当神棍去。”

  “哈哈,臭小子...”师父笑了,使劲儿的揉了揉我脑袋,这是他回来以后,第一次开怀大笑。

  酥肉在旁边跟着傻笑,笑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姜爷,你倒是说说啊,那跳尸咋灭的?”

  “僵尸怕阳光,虽然跳尸超越了这个范畴,不过阳光对它却总是有克制作用的,忘记门口那个大阵了吗?诛杀一切阴邪之物,它只要出了墓也就没问题了。出墓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跳尸对阳光本能的畏惧,会让它发狂,我也细说不来,只能说,最后要感谢你慧爷那一脚,把跳尸生生的踢了出去。”师父简单的说到。

  话说简单,可是我能想象其中的惊险,一不小心就有生命之危,师父只是不愿细说罢了。

  酥肉倒是没想那么多,反正我师父人站在他面前呢,他就觉得万事儿大吉,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慧爷还有这一手?他是武林高手?”

  这小子武侠小说看得入迷,有这一问也是正常。

  师父笑眯眯的望着酥肉,说到:“天下武功皆出少林,你觉得呢?”

  “我X,我咋就让慧爷走了啊?他不是要收徒弟吗?我该拜他为师的啊,这样我不成高手了?哎呀,哎呀...”酥肉惋惜不已,连连叹息。

  我却在第一时间想通了慧觉老头儿为什么老爱吃鸡蛋的原因,练武之人,消耗很大,肉类含有丰富的蛋白质,他不能吃肉,就只能吃蛋补充了,不然身体也扛不住。

  其实,发展到现在,有很多武僧也是吃肉的,当然限于‘净肉’,穷不习武,确实是有道理的。

  只是,我还是忍不住一头冷汗,我师父的身手我是知道的,不管是为了健身还是什么,总是习得一些武艺的,现在我也知道了慧老头儿会少林功夫,那他们.....

  我想起了他们打架的场景,慧老头死死的扯住我师父的头发,我师父则扯住他的胡子!

  算了,我忍了,我不想想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泼妇’在打架。

  就在我入神的时候,我师父已经打破了酥肉的美梦,说到:“就算慧觉在这个地方,他也不可能收你为徒弟的。”

  “为啥?我没缘分吗?”酥肉急吼吼的问到。

  “缘分,有啊,你不是也认识慧觉吗?但是,你想,你舍得那大块大块的肉吗?你舍得以后一辈子都不找女人吗?慧觉就是个瓜娃子,女人多好啊,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他不懂这风情。”我师父一本正经的说到。

  我差点去撞墙,我很想跟酥肉说,这不是我的师父,可是一想也对啊,女人多好啊,干嘛不找女人?就像我大姐,二姐,漂漂亮亮的,身上永远比我香......

  但我忽然又一头冷汗,我咋会这样想?莫非我已经成了师父那种人?我不敢想象有一天,我蹲在大街上看女人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未来很灰暗。

  但是我这样想,不代表酥肉也这样想,他已经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貌似憨厚的跟我师父说到:“姜爷的话有道理,其实女孩子还好..我还小嘛,我就是舍不得不吃肉。”

  我恨恨的望向酥肉,指着他说到:“你娃儿少耍赖,你明明跟我说了,你喜欢刘春燕的。”

  “三娃儿,你那么激动干嘛?”酥肉吓一跳,然后他马上用一种近乎于猥亵的眼光望着我,说到:“三娃儿,你是不是想女人了?然后那么激动啊?”

  我脸一红,擦,咋就被酥肉猜中了心事?可不容我反驳,酥肉一下子站起来,蹭到我耳边,悄悄的说:“没事儿,我们大男人,不害羞,我有好东西,少女的心啊。”

  “啥心?”我没反应过来。

  可此时我师父已经在旁边偷听到了,一脚踢在酥肉屁股上,吼到:“不许带坏我徒弟,你个臭小子,也不许学坏,把那少女的心,上缴给我,真是的,现在的孩子咋这样!”

  酥肉捂着屁股吼到:“姜爷,三娃儿都没听清楚,你咋知道少女的心的?你咋知道我们要学坏?难道你知道它是那啥小说?我不给,我辛辛苦苦抄的。”

  我瞬间就明白了酥肉的意思,这就是男人无师自通对某些东西敏感的本能吧。

  其实,我很想看那啥心。


  第二天,是一个天晴的好日子,我和师父的心情都很不错,当然是在面对午饭以前。

  那伙食的水平比起以前,瞬间就下降了。

  “三娃儿,咋想起做肉沫儿青椒的?”师父这样问到。

  “师父,那是青椒肉丝,你没去买肉,我就将就剩下的做了,你不说没津贴了吗?我想后院的鱼也得节省着吃,师父,以后你打猎没打来东西,我们就不吃肉了,要节省。”我愁眉苦脸的说到。

  我师父愣住了,半天才吼到:“三娃儿,所谓开源节流,你不能只节流,不开源啊,节流的作用在开源的后面,不是说你节省,我们就有钱了!”

  “师父,你要我去工地做苦力吗?”我有不好的预感,也在计算做苦力一天有多少钱。

  “做个屁的苦力,你..你..你先找你爸妈要些吧,到了北京,我们再想办法。”姜老头儿脸一红,他没啥存款,就我们师徒俩个这个吃法,比起普通人来说,也真的算是奢侈,而且姜老头儿还爱收藏,可想而知....

  “那好。”我一听一阵儿轻松,总比做苦力好一千倍。

  “顺便也给你爸妈道个别吧,我们要离开了。”姜老头儿忽然低声的说到。
  我不知道咋去面对我妈哭肿的双眼,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看我爸红通通的眼眶,俩个姐姐沉默着,泪水也在眼眶里打转,只因为我师父说了一句:“有空会让三娃儿去找你们,但是不能告知你们,我们在北京哪里。三娃儿注定了不能和家人多团聚,至少等他39岁以后再说吧。”

  这不是我师父无情,而是我命中注定的,如果贪恋亲情,只会害我家人背上更多的因果,会害了他们。

  我家人都知道这个道理,也都敬重我师父,不会有半句怨言。

  只是这舍不得,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了的感情。

  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默,也有些压抑,这是我和师父下山之前就预料到的了,在昨天商量了回家的事以后,我一直忐忑不安,可终归还是要面对。

  “三娃儿,等会儿你到家之后,一切由我来说明吧,这样会好些,到时候,你记得别哭,尽量淡然一些,积极一些,免得你爸妈心里更难受。”这是师父在下山的时候对我吩咐的话。

  尽管此刻,我已经难过的不敢面对我爸妈了,但是我依然强忍着,做出一副很淡定的样子,我想开口安慰,说点儿什么,可是我不敢开口,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爸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我妈忙不迭的起身,去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我看见我妈已经洗了把脸出来了,手里是厚厚的一叠钱。

  那个时候没有一百元的纸币,大团结(10元)就是最大的面额,所以这一叠钱真的有很厚。

  我妈把那一叠钱塞到了姜老头儿手里,说到:“姜师父,这些年来我们除了给三娃儿交学费,偶尔添置一点儿衣服,三娃儿的吃穿用度都是你在操心,这间铺子是你帮忙开的,那钱你一直不要我们还,所以这次该是我们回报了。现在我和他爸宽裕了,两个女儿又读了大学,国家帮衬着,这一万块钱,你拿着吧。”

  一万块,这在当时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了,人们形容富裕人家的形容词儿,都是万元户,可想,这钱是有多么的多。

  我师父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在数钱,数好一部分之后,他递还给了我妈:“秀云,老陈,我只要5千,这5千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多的我就不解释了,毕竟吃穿用度是有一些花费,还有三娃儿在外地读书....”

  其实,我知道,师父为我每晚熬的药汤,都是挺昂贵,他是担心我断了药,否则他连5千都不会要。

  我妈一定要把剩下的5千都塞回师父手里,可是我师父却动了真怒的拒绝了:“钱,难道没办法赚?他跟着我,就像我儿子一样,你们就放心好了。我知道这些年,你们赚了一些,但是新开的店子需要周转,留下,再一定给我,我就生气了。”

  我爸妈是很怕姜老头儿生气的,只好讪讪的不说话,收回了钱。

  后来我才知道,那一万元几乎是我爸妈的全部积蓄了,连进货的钱都贴了进去,准备困难找邻居借点儿的。

  师父吃了午饭就回山了,他让我在家里住三天,三天以后再回山上找他。

  我明白师父的苦心,他是想我再陪陪我爸妈。

  那三天,我强忍着悲伤,尽量装的很开心,跟我爸妈讲一些趣事儿,也断断续续的讲一些饿鬼墓的事儿,他们很爱听。

  看见他们专心听的样子,我觉得心里更痛,天知道,儿子是多么想陪在你们身边,哪怕只是每天放学回来,跟你们说说学校里的琐事儿都好,尽管比不起饿鬼墓啊,鬼啊之类的精彩,但我觉得幸福。

  那三天,我尽量把我妈做的每一盘菜都吃的干干净净,我妈爱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就做给她看,只要她开心,就算我有时难过的吃不下去,我也吃。

  那三天,我陪我爸钓鱼,一坐就是一下午,尽管在以前,我对钓鱼这件儿事情,是如此的不耐烦。我还陪我爸下棋,尽管我在山上,已经练就了一手好棋艺,我爸爸棋下得很烂,我都还是陪着,很开心的陪着。

  那三天,我陪我俩个姐姐逛街,哪怕她们只是看看,不买,我都耐心的陪着,我喜欢她们挽着我走在街上,我也喜欢她们甜甜的笑着,问我,三娃儿,这件好看吗?

  每晚,我都亲自为我爸妈打洗脚水,每晚,我都会去和我大姐,二姐聊天.....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我有多爱他们,我就只有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我忽然间就明白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哀伤,我也忽然间就明白了,血浓于水。

  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心里也会苦涩,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凉,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妈妈做的菜,我要什么时候再能让爸揽着我,说声又长高了.....

  三天以后,我离开了,这一别,不知要多久,才可以一家团圆,由于师父不透露地址,我和家人连写信交流都不可以,这有多么无奈,我不知道,只是一想到为人父母,连儿子在外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觉得揪心。

  我妈什么也没多说,只是一包大大的行李交到了我手上,我知道里面有她紧急为我添置的一年四季的衣服,她说儿子去北京了,不能穿的太丢脸。

  当我接过行李后,我妈就进屋了,我知道她哭了。

  我的两个姐姐都分别紧紧的拥抱了我,眼泪都糊在了我脸上,在后来我才发现,我的衣兜里被她们不约而同的塞了钱,加起来都300多块,我知道那是她们省下来的零用钱。

  这钱对于没工作的人来说,绝对不少了,我那两个漂亮的姐姐自己都不爱打扮,原来早就存了为我离开而省钱的心思。

  我细心的二姐,还特别写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去北京,别亏待自己,怕你没钱买零食,傻傻的望着,就丢脸了。

  当我看见的时候,我想笑的,我那么大了,哪里会傻傻的看着零食发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一滴冷水,就把那张纸条打湿了。

  是我爸送我去车站的,他早早的就推出了自行车在等我,当我给妈妈她们告别完毕的时候,我爸习惯性的拍拍自行车的后座,说了声:“来吧,儿子,上车,以后爸爸老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骑得动了。”

  我不哭,我不能哭,我把牙齿都咬痛了,才强装出一个笑脸,假装开心的蹦上了我爸的自行车后座,曾经有多少个周末,他就这样载着我回家,只是下一次,他还能不能载的动?

  想起这个,我的心都因为忍眼泪在颤抖,我的爸爸妈妈,我再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老了吗?

  冬天的风,吹起了爸爸的头发,我分明看见了好些白发,我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三娃儿。”爸爸蹬着车,在说话。

  “嗯。”我一把擦干了眼泪,想尽量正常的说话,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

  “晓得男人为啥比女人老得快,比女人辛苦吗?”

  “为啥?”

  “因为男儿有泪不轻弹,就是流血,也别轻易哭,有那哭的心情,不如混出个人样儿来,更好!这是爸爸的希望,晓得不?”

  “晓得了。”我点头,我知道我爸爸知道我哭了,他在变着法子安慰我,也在提出对我的希望,希望我在北京不给陈家丢脸。

  “其实...”我爸爸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其实啥?”

  “其实老汉也很想哭。”爸爸忽然加快了蹬车的速度,我看见他快速的抹了一下眼睛。
  回到山上的时候,我犹自沉浸在悲伤的心情中不能自拔,却发现师父早已在竹林小筑所在的山谷口等我,默默无言的,师父接过我手中的行李,使劲的拍了拍我肩膀。

  “离别苦,苦在以后的日子思而不能得,念而不能为,但若彼此感情真挚,这因果总是不能断的,就算今生无果,来世也总是要纠缠的,三娃儿,有些事不要只看眼前,一条路总是有人陪伴,有人离开,但也许在下一个路口,离开的人就在那里等你。”师父没有回头,只是默默的走在我前面低声的说到。

  思而不能得,是想念着却不能相守,拥有。念而不能为,是牵挂着却什么也做不了。是的,离别苦,离别能把任何的感情都变成一件无奈的事情,如何不苦?

  但师父也提醒我,需要告诉未来的是,因果的纠缠并不要只看眼前,长长的路,也许是今生今世,也许是生生世世,有着因果的人,总有一天是还能在一起走一段路的。

  望着师父的背影,我那忍了的许久的悲泪,终是徐徐落下,滑过脸庞,但在那一瞬间,阴霾的心情总算有了一丝阳光,未来,是可以期待的,何苦执着于眼前。

  走到熟悉的竹林小筑,我却发现陌生了一些,仔细一看,原本种在院子周围的一些草药不见了。

  “师父,那些....”我忍不住开口问到。

  “哦,既然是要离开了,那些草药我已经叫人分给村里的村民,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平日里有个三病两痛的,泡个水喝也总是好的。”师父头也没回的走回了竹林小筑。

  望着满地的坑洼,一丝落寞又爬上了我的心头,人总是渴望展翅高飞,当时当真的要离开熟悉的环境,那种无依的落寞还是会出现。

  跟随着师父走进竹林小筑,却发现里面除了几件简单的家具,竟然已是空空荡荡。

  “师父,这....?”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发问,好像到了今日一切都是舍不得。

  “东西我已经叫人搬下山去,已经有助理先行一步,把一些东西带到北京那边,今天我们就再在竹林小筑住一夜吧。”师父淡淡的说到,眼神分外的平静。

  或许这种流离不羁的生活,师父已经习惯,我曾经听他感慨过,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却是他一生呆的最久的地方,也和我过了最平静的一段岁月。

  也许在于师父来说,平静的岁月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但是曾经拥有过,也就够了,何必去执着的苦苦追寻,想着念着我要过平静日子?

  道法自然,一颗自然之心就在于,无论岁月给你的是什么,你都坦然去接受,去经历,去体会,而不是去逃避,强行的想着,自己必须过怎样的日子。

  放下我的行李,师父走过来,和我一起坐在了竹林小筑的长廊前,曾经有很多个日子,我们就是这样坐在长廊前,听着这风吹竹叶的声音,看着山下的山村袅袅的炊烟,直到夜色漫天。

  “为啥还要住一晚?”我轻声问到师父。

  “为了你的告别,你小子的心性我最是了解,在离别,感情的事情上总是做不到干脆,我又何必不成全你。”师父说到,习惯性的想要去端茶,却发现哪里还有什么茶杯。

  我沉默,师父是了解我的,我的确在很多事情上真的做不到干脆利落。

  轻叹一声,我的眼光落在这小小山谷的每一个地方,小瀑布下的水潭,潺潺的小溪,到春初已是嫩绿的草地,还有那清幽的竹林,每一个地方都是我的回忆,我在这里笑过,闹过,伤心过,疲惫过,它们陪伴着我走过了这段岁月......

  “三娃儿,今天怕是没办法开伙了,饿着?还是我们厚脸皮去蹭饭吃?”师父忽然开口问到。

  “废话,当然是去蹭饭吃。”我大声的说到,其实我是想再去看看这生我养我的地方。

  “哈哈,我也是这么想的,三娃儿,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去蹭饭,吃的豇豆汤饭?我好想再吃一次。”师父笑着说到。

  我咋可能会忘记?就是那一次,我听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并为之惆怅了很久,那时年纪小,不懂得什么情情爱爱,现在已经十五岁了,虽说没有体会过情爱,倒也能咂摸出一丝滋味儿来了。

  师父是个干脆之人,既然做了决定,便和我大踏步的向山下走去,我们聊起了那个老奶奶,就在前些日子领药打虫时还见过,倒也算是乡场里一个长寿的老人了。

  到了山下,再次回到我熟悉的小山村,我跟师父说想要回家去看看,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为免触景生情,我总是不去我家的老房子,明天就要离开,无论如何我是想要去看看的。

  很快,我和师父就走到了自家的院前,一把大锁锁住了大门,锁上已经锈迹斑斑。

  我掏出一把摩挲的有些发亮的黄铜钥匙,手忍不住有些颤抖的打开了那把大锁,钥匙发亮,是因为常常把玩,锁生锈,是因为终究没有勇气去打开那扇门。

  足足捣鼓了一分钟,我才打开了大门,只因太久没有动过那把锁,绣的厉害,才如此吃力。

  一开门,一股子生霉的灰尘味儿便扑鼻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可是再一次看见这个熟悉的小院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心在颤抖。

  此刻,它是我熟悉的小院,可它却已经陌生,因为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我妈妈忙碌的身影,我爸爸开朗的笑声,我和姐姐们疯玩的模样,它杂草萋萋,那么凄凉。

  我走过这小院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回忆,这里铭刻着我和家人唯一能相守的童年岁月,它在我的心中不可磨灭。

  厨房,曾经升腾的每一股炊烟都是家的温暖,我仿佛看见妈妈在喊:“三娃儿,莫在院子里疯了,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厅堂,全家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地方,也是冬夜守着火炉一起谈笑的地方,我仿佛听见爸爸在说:“三娃儿,你这个期末再给老子弄个倒数的成绩,老子打不死你。”爸爸终究没舍得打死我,但是我却真的要离开了。

  爸爸妈妈的房间,姐姐们的房间,我的小房间....我仿佛再次看见,大姐又捏我的脸蛋儿,二姐在旁边笑眯眯的剥好一颗颗葡萄,塞进我的嘴里。

  这一路,布满了灰尘,蜘蛛网,扑面而来的是老旧而腐朽的气息,可我看见的全是一幕幕的回忆。

  我发疯般的跑到院子里,一路惊起了许多的不知名的虫子,甚至还有一条草蛇,我都无心顾及,只是站在院子里的井口发呆,井水没有干涸,向下望去,水质依旧清澈,这里,这里是唯一没有变的地方。

  “三娃儿,走罢。”师父在大门口站着,始终不曾开口,到了此刻,看见我呆呆的望着井水发呆,却终于提醒我该走了。

  我没有哭,甚至我的悲伤也已经淡去,这些回忆是我的,我拥有过,它是我生命不可剔除的部分,我有什么好背上的,长长的路,我们曾经相伴一起走过。

  “师父,等一下。”我大声的喊到,然后捡起了一块儿小石头,在院子的墙上使劲全身力气,反复的刻画出了一行字。

  爸妈,姐姐,我爱你们,在心里,我们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陈承一。
  “师父,这酥肉家有好大的樱桃树,小时候每年结果的时候我们都要去糟蹋一番。”走过村里的每一处,我总是忍不住跟师父说起一段往事,这时,正好经过酥肉家。

  “哦?明天走,不和酥肉说说?”师父笑眯眯的问到。

  我沉默了一下,说到:“你说我和酥肉以后总会再见,就不说了。”

  “好。”

  “师父,这刘春燕不在呢,这个寒假也没看见她,听说县中补课补得早。”

  “以后刘春燕再给你写信,你收不到了哦。”

  “你咋晓得刘春燕给我写信的?”

  “酥肉说的。”

  “狗日的!”

  “师父,小时候我掰包谷,就爱来这片儿田,这家种的包谷最好吃。”

  “师父,这个水沟,我小时候最爱在这里泡水...”

  “师父,我在这片儿小竹林里打过架,是放学后约好单挑的....”

  在一幕幕的回忆面前,我和师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乡场,师父问我:“要不要到学校去看看?”

  “学校就不去了,现在也没什么人,像学校这种地方,总是要有人,才属于一个回忆的地方。”

  “那好,咱们去蹭饭吧。”


  还是那个老太太家,这一次,正巧赶上中午的时候,她们一家四代同堂的吃着饭,很平常,但是气氛格外的温馨,我和师父两个不速之客也受到了热情的招待,因为上次打虫药的事儿,乡场的人记得师父。

  特别是老太太还念叨着:“你来我家吃过饭,我还不晓得你是个郎中喂。”

  饭是简单的四季豆焖饭,里面加上些土豆,细小的腊肉,非常香,几个小菜,简单却胜在新鲜,吃的人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我大口大口的吃着饭,那老太太忍不住说到:“娃儿喂,你慢点儿,你爷爷上次不是说你有啥子喷饭病啊?”

  “咳...”我一口饭就喷出来了,这老太太记性咋这好,连我师父胡扯的事儿都能记得,幸好我及时转头,不然得喷别人一桌子了。

  那老太太担心了,喊自己媳妇赶紧的给我倒水,还一边念叨着:“看嘛,看嘛,犯病了,幸好你爷爷是个郎中哦。”

  我‘怨恨’的望了姜老头儿一眼,他大口大口的吃饭,一副不关我事儿的样子。

  那时的词汇不吩咐,要换现在,我一定会‘拍案而起’,指着师父大骂一句,你妹的喷饭病!

  这顿饭吃得非常开心,连我心中的离愁别绪都冲淡了不少,老太太还给我们讲起一件儿新鲜事儿,说是乡里前天来了两个人,很富贵的样子,还是乡领导陪着的,说是要找人。

  “找哪个?”我师父问到。

  “我也不晓得,不过看样子好像没找到,乡里头那些领导晓得啥子嘛?要问我们这些老人家才晓得,不过我想肯定会来问我们的。”那老太太得意洋洋的说到,那样子就等着别人上门来问似的。

  离开老太太家,我和师父就在乡场里转悠,我说:“师父,去饿鬼墓那里看看吧,那边的事儿解决了,我还是想去看看,九死一生的地方啊。”

  “也行,过几天,考古队就来了,我还等着一些资料到时候给我,墓里的一件儿东西被带走了,那个很重要,我们去转转吧。”

  说着,我们师徒二人就朝着饿鬼墓的方向走去,赶巧不巧的,就遇见了乡里面的领导。

  一行几个人,陪着一对好像是夫妻的人,正在往饿鬼墓那个地方走,一边走,一边还在说着什么。

  那乡长知道我师父身份不凡,自然是要热情的打招呼的,见到我们两个,那乡长就过来了,一边热情的握住了我师父的手,一边说到:“姜师父,真巧,还正好有事儿想找你,就不知道哪里找啊。”

  “啥事儿?”我师父打量着那两个陌生人,有些不明就里。

  那两个人,穿着什么的,都很时髦,男的斯文儒雅,女的颇有气质,一看就是大门大户的人家,而且是大城市的,那男的紧紧的抱着怀里一个黑色的皮包。

  “我来介绍一下再说....”那乡长开始热情的介绍。

  在介绍完毕以后,我们才知道,这两个人,真的是一对夫妻,从台湾来的,那个时候从台湾过来一次是非常不容易的,他们是来找人的,找不到人,找后代也行。

  只不过,他们前天来的,到现在也还没找到人,或者什么后代,有些焦急,让我师父帮忙,是因为乡场上过世的人,以前大多葬在那个竹林,后来转移了,是我师父负责的。

  他们是想打听打听,那片儿坟地里,有没有埋葬过他们要找的人。

  听完介绍后,师父问到:“你们要找谁?”

  那男的非常诚恳的和我师父握了一下手,说到:“我是来完成我奶奶的愿望的,我们想找一个叫李凤仙的人,她以前是非常出名的戏角,但听说后来回到了这个小村子。”

  “李凤仙?!”我和师父同时惊呼出声到,那段悲凉的爱情故事,我们是没有忘记的。

  “怎么?姜师傅认识李凤仙?她在哪里?可以带我们去吗?”那台湾人激动了,一下子紧紧的抓住了我师父的手。

  还是他的妻子,提醒了他的失态,他才不好意思的解释到:“姜师傅,李凤仙对我奶奶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不瞒您说,我奶奶到死都不快乐,她唯一的愿望....”

  那男人说不下去了,我师父则望着他说到:“你奶奶是不是叫于小红?她去世了?她在台湾?”

  师父曾经得到过于小红的照片,并依照着于小红的样子扎了纸人,烧给李凤仙,可是他也得知,后来全国就找不到于小红这个人了,原来去了台湾。

  “你怎么知道的?”那台湾男人吃惊了。

  “算了,跟我来吧。”师父长叹了一声。

  这晚了整整八年啊,可是这李凤仙终究还是等到了于小红......


  凄凄孤坟,几柱清香,告慰的,到底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我望着在坟前悲戚的男人,心里也不免生出一种世事无常的感慨。

  原来那男人紧紧抱着的黑色皮包里,装的竟然是于小红的骨灰罐子,在伤心了过后,那男人望着我和师父说到:“你们知道我奶奶和李凤仙的故事吗?”

  我师父点点头,说到:“我知道。”

  “我也是奶奶在十二年前要过世的时候才听说了这段故事,我奶奶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很尊敬她,我也尊敬她的感情。她死后唯一的愿望,就是我们能带着她来找李凤仙,活着,就见见,如果去了,她希望能和李凤仙葬在一起。但是,我们不知道....只是我奶奶很坚定,她说一定能葬在一起的。”那男人有些顾忌的说到。

  我明白他的顾忌,他不知道李凤仙最后的结局,他在顾忌万一李凤仙有了家人,和奶奶葬在一起,不是很坏规矩吗?这个是很忌讳的,他也不明白奶奶为什么如此倔强,也如此坚信。

  我师父回头让乡领导们先回去,有些事情在那个年代还是不能说的太多,然后在乡领导他们回去以后,我师父开口告诉了他们,李凤仙的结局。

  那两夫妻同时听得泪流满面,也同时深深的朝着李凤仙的坟前,鞠了几躬。

  “我说奶奶为什么一直不快乐,她说给她平静的生活,换个方式护着她,她们.....”那男人说不下去了,那女人也在旁边抹着眼泪。

  “老公,奶奶和凤仙奶奶下一世,一定会在一起的。”女人安慰到。

  “嗯,一定可以的。”那男人也坚信的说到。

  有个念想也好,我师父根本没告诉他们,其实李凤仙化身厉鬼,早已因果缠身,一旦了愿,就已魂飞魄散了,哪里还有下一世,这个世界,哪怕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根本找不到李凤仙的踪迹了。








  八年,只是晚了八年,李凤仙没等到八年以后,于小红回来长伴于她,这世间的因果为什么会如此苦涩?

  她们可以同葬一穴了,可惜,再也没有那个会在坟上唱戏的灵魂,对着凄凄夜色,唱着:“良辰美景奈何天...”

  多年以后,我偶然听见一首叫《葬心》的曲子,当那缠绵悱恻,凄清冷淡的歌词唱起:“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是贪恋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我就会想起李凤仙和于小红的故事。

  那一句,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是如此的深刻,可也道不尽也世间的因果纠缠。


  终于,我和师父离开了,那一个早晨,同样是下着绵密的春雨。

  没有人相送,也没有人知道,我和师父就这样离开了,这片儿村子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也许他们会记得我和师父的存在,也许过了段日子也就淡忘了。

  可是,我却不能忘记,因为这里是我的根。

  在很多年以后,我听酥肉说起,他曾很没出息的在乡场的车站蹲着大哭,只因为他在我和师父离开的那天跑上山去,就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了,他跑到车站,已经是晚上,他抱了一点点希望能看见我们,可是晚上空无一人的车站,哪里还有我们的影子?

  “三娃儿,你个狗日的,当时走也不和我说声,我以为我不在乎分开的,可TM还是没出息的哭了,我到车站的时候,你在干啥?”这是酥肉给我说起的一段话。

  可我已经不太记得那个时候我具体在干嘛了,我就记得,在火车上的一个下午,师父忽然跟我说:“三娃儿,火车开出四川了。”

  我一下子,满心的凄凉,终于,我还是离开了。




  昨天因为太疲惫,一觉睡到大天亮,磨铁天涯都没有更新,对不起大家了,这段时间生活确实有些不规律,给大家爆4更,补偿大家了。


  再次给大家说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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