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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
曹文军
清晨去武馆打拳，练了将近一个小时，非但没有出汗，反而时时感到身上发冷。回到办公室，还是浑身冷，眼皮重得抬不起来。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着了。第六感告诉我，要去医院。
医生诊断是病毒性感冒，嘱咐我一定要吃药，硬扛是不行的！配了药回家服下，一觉睡到下午近四点，仍然浑身无力。大家庭微信群里消息不断：姐姐从上海回来了，大姨妈家的女儿玲玲也从北京来了。
她俩都是来看父亲的。
父亲小肠血管畸形，属于疑难杂症，2021年已经去了上海三次。微创手术无法彻底根除，只能回来保守治疗。这两年，父亲出血住院常态化，从每三个月住一次院缩短为二个月。这一次，更是一个月不到，已经在泰州中医院住院治疗十多天。由于肠道内出血量较大，且止不住，医生建议下转市人民医院治疗。我正在翻看微信，妻子接到二嫂电话：父亲又昏过去了。
赶至病房，母亲正坐在过道的长椅子上，焦急地等待我。玲玲坐在病床边，满脸愁容。姐姐一边哭，一边呼喊着父亲。二哥在低声地和医生交流。
很快，父亲被送进ICU室。我们被隔在门外，家属一个不许进。姐姐和母亲在悄悄商量，如果抢救不过来，要做哪些准备？我一听，心中顿感烦躁，眼皮又重了起来，竟倚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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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哭声惊醒了我，原来是ICU里一个病人抢救无效，医生出来告知门外的家属，一位白发苍苍的奶奶正在失声痛哭。我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时，医生拿来一大摞告知书，一边让我签字，一边给我讲解父亲昏迷不醒的原因，说可能是药物反应，也可能是肺部感染导致，我瞄了一下资料，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医嘱……
终于，我们可以走进ICU室了。满眼是躺在床上的病人，各种滴滴嗒嗒运转的仪器，医生、护士不停穿梭。父亲身上缠绕着各种管子，双手被带子固定在床两侧，只有双腿可动。父亲口中有插管，不能讲话。我对父亲说：“你认识我，就点点头！”父亲的头艰难地动了一下。我大声说，“不要紧的，医生说，过两天就回病房。来，你抓住我的手！”父亲闻言，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我感到父亲手上有一股力量。这是一双粗糙的手，饱经风霜的手，靠着这一双手，父亲和母亲在那个温饱不能解决的年代，艰难地将我们四个子女哺育成人。
父亲默默地看着我，突然，他似乎想坐起来。我赶紧上前稳住他。各种管子和绑带使他不得不再次躺下。我安慰道，“听医生的话，很快就会好的！”
父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角流出了浑浊的泪。我顿感悲从中来，悄悄地帮父亲拭去泪水。
阿尔茨海默病正在悄无声息地剥夺着父亲的记忆。他的脑海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雾气所笼罩。大约五年前，父亲到村部去看露天电影，当电影结束，灯光亮起，人们纷纷离场的时候，他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他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直到凌晨被好心人送回。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是阿尔茨海默病。我们只以为，这是老年人常有的健忘和迷糊，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
第二天上午，ICU室发来信息，说不出意外，下午就能转到病房。我和大哥驱车赶往医院，重症监护室门上方，贴着一张红色条幅，上面写着“转危为安”四个字。护士开了门，已经拔去插管的父亲见到我们，像孩子般开心，由于插管对口腔有些许擦伤，讲话含糊不清，他语无伦次地给我讲他以前的经历：当年如何收购废旧金属，如何托人买木头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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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我小时候，父亲的身影每天都在收来的废旧金属堆中，先从外面收购回家，然后再整理卖出去，他粗糙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地搬运着那些废旧金属。经过数年积累，父亲先后为大哥和二哥各建了一栋楼房。
父亲颠颠倒倒地说着这些往事，与昨日我来探望他时判如两人，眼神中不时闪过激动的光芒。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室内金灿灿的。
终于，父亲病情稳定了，没有活动性出血了。医生说，冬季甲流支原体肺炎流行，住院时间长了，容易交叉感染，也不利于康复，可以办理出院了。我走进病房时，主治医生正带着团队查房，他仔细查看了父亲的各种指标，将一盒盒药品的功效讲给我们听，哪些药需要长期服用，哪些药短期巩固疗效，哪些药需要暂时停用。父亲听到将要出院，孩子般咧开嘴笑起来，含糊不清地对医生说：“难为你了！”
一个怀孕的护士来给父亲输液，“老爷子，上午最后两瓶水，挂完水就可以回家啦！”我看着她步履蹒跚，艰难地挺着个大肚子，我说：“怎么不提前休息保胎啊？”
护士说：“还有一个多月，现在人手紧啊！”
“太辛苦啦！”
“不苦不苦，护士长还照顾我呢。”护士扶了扶眼镜笑着说。
药水从输液管一滴一滴地流进父亲的静脉里，病床上传来了父亲的呼噜声。我坐在病床前，情不自禁地拿起笔，给医院写了一封感谢信。
窗外，虽然仍有寒意，但我知道，春正破土而出。想到父亲下午就会回家，我的心情也像天上飘着的白云一样轻松起来。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简介
曹文军，江苏泰州人。自幼喜爱文学，多年来一直坚持读书写作运动三部曲。曾在报刊发表过多篇文章。努力用文字留下岁月的光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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