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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母娘老杨
秦力
最近，老杨常常诗兴大发，躺在小房间的床上长吁短叹：“光阴似箭催人老，岁月无情杀人的刀。”好似岁月这把刀已然架到了她的颈子上，正在反复拉扯，生生要取走她的性命一般。
总算睡着不再感慨了，又断断续续地咳嗽，起初以为她受了风寒，一量体温正常。白天一点感冒症状没有，晚上又断断续续地咳。妻子小刘大惑不解，夜深人静，趁老杨又咳嗽之时，蹑手蹑脚走到床前，细细观察。
功夫不负有心人，3分45秒后，小刘摇醒了老杨：“妈妈，你能不能闭上嘴巴睡觉，嘴巴张这么大，时间长了喉咙自然会干，干了自然会痒，痒了自然会咳嗽。”
老杨睁着惺忪的睡眼望着她女儿，一下子没能领悟过来三个“自然”间的因果关系，但还是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不久，睡过去了，嘴巴又张开了。小刘长叹一声，重大发现带来的喜悦烟消云散。
老杨不会按电梯，不会用指纹锁。我们上班去，她一个人不敢下楼，只能在家里转圈，做些小范围运动，间或到阳台上张望一下周边形势。周日，小刘送她去浴室搓个澡，形同放风。
那天一大早，小刘拖着我去买菜。我对躺在床上的老杨说：“一起去买菜？”老杨嘟囔一句：“我们老年人……”翻个身继续睡。小刘生气道：“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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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菜回家，一进门，老杨紧张地迎上来：“哎呀，今天差点惹了大祸！”我们吓了一跳，急忙听她讲。老杨说，我们出去后她也睡不着了，就起来烧水，准备吃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电水壶里的水开了没有，就提起壶在手上倒了一点水试温度，想不到被烫了。老杨说：“还好我记得门口抽屉里有一管药膏，赶紧抹了点。”
小刘赶紧捧起来老杨的手，只是稍微有点红，没有起泡，放了心，便开始问责：“你还把人吓煞个呢！哪有把开水直接倒在手上试温度的？你就不会把电水壶盖子打开看看？”
老杨也不回嘴，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小刘依旧滔滔不绝。我连忙打住：“妈，你还是用饮水机吧！”
小刘瞟了我一眼：“拉倒吧，她能会用？记得阳台电动晾衣架吗？”
小刘说的是老杨平常关灯，总是顺手把晾衣架电源一并关了，晾衣时屡屡不知打开电源，且屡教不改。
我说：“应该能会的。”
老杨也双目炯炯跃跃欲试。
小刘冷笑道：“哼！你能把她教会，我输给你100元！”
一张红票子唾手可得，哎呀，我都有点小激动了。
待老杨吃过早饭，我便开始上课。我指着饮水机小屏幕上的数字问：“妈，你看这是多少？”老杨看了看，说：“20”我说：“这是室内温度，20度。”我又指着显示屏下面的三个按钮说：“这三个按钮，上面的控制水温，中间的选择放水量，下面的是出水开关。”
老杨同学有点走神，一边应付式地嗯嗯，一边偷偷看厨房里的小刘洗碗。我敲了敲桌子：“老杨同学，请注意听讲！”老杨把目光转向我，乐呵呵地。我说，“这个温度有五档，分别为室温、45、60、85、100度，按一下，换一档，想要多少度的水，就按多少。最后，按下面的出水开关，按一下开始出水，再按一下便是关了。”老杨问道：“中间那个呢？”我说：“这个按钮是水量控制，咱就不用了。反正你把杯子里的水放满，就关了。”
老杨点点头。我不放心，再问一次：“懂了？”
“嗯，懂了。”老杨回答：“那个20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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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是室内温度。”
“中间那个按钮什么作用？”
“……中间的不用。”
“那上面的呢？”
小刘从我身边走过，伸出兰花指使劲地在我腰间狠狠拧了一把。
我又给老杨同学讲了两遍。人生苦短，总有些防不胜防的遗忘。
周二，我回家早了些，一进门，就看到老杨站在阳台上一筹莫展，见到我，如见救星，说：“你来看看，这晾衣架怎么按了不动呢？”我把客厅墙上的电源打开，说：“妈，你再试试。”
老杨觉得很神奇。
我说：“妈，要不您帮我放个水？”
老杨自信地说：“今天我都放过三次了。”
小刘把菜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凑上来说：“妈，你再放一次？”一边狠狠盯了我一眼。
我知道小刘的意思：我不应该总是惦记着那张红票子。
老杨信心满满地拿起我的杯子，放到出水口下面，伸出右手，沉稳地按向饮水机的显示屏！
显示屏没有反应。
老杨的大拇指一次次按屏幕上的“20”，这种操作明显超出了教学大纲，且不在使用说明书里，饮水机纹丝不动。老杨极度不自信起来，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了，像个答不出题目的小学生，满脑袋飘着大大的问号，不解地看着我：“怎么揿不动了？”
小刘双手一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长叹一声。噫吁兮！困乎窘也！放水之难，难于上青天！屏幕与按钮，选择何其难！反复三百六十回，不让秦某遂心愿！
红票子，越飘越远了。
作者简介
秦力，泰州农村商业银行职员，文字爱好者，公众号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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