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汗国呼韩邪单于被哥哥郅支单于击败后,撤回匈奴左部。
此时,左伊秩訾王建议:不如归顺汉朝,朝觐汉宣帝,请求汉帮助。匈奴汗国经过连年的战争,已残破不堪,只有得到外援,才能平定内乱,维护匈奴统一。
呼韩邪单于召集高层会议,就是否降汉进行了讨论。
一群人的意见:坚决反对,匈奴人的习俗是英雄崇拜,强者为王,怎么能位居人下,匈奴人的精神就是不断的战斗,建立强大的国家,威震四海,战死沙场,是勇士的荣耀。现如今,匈奴的问题是内部问题,不过是兄弟相争,不管结果谁胜谁负,都是自家的事。即使战死,威名也在。统治权依旧在挛鞮家族,依旧统治着草原和西域诸国。汉朝虽然强大,近百年战争,也并没有吞并匈奴,为什么要背叛先祖,臣服汉人,让祖先蒙耻,让他国嘲笑,怎么能去统领其他部落?
一个人的意见:左伊秩訾王反驳,强大衰弱,随着时代,各不相同,就目前看,汉强匈奴弱,西域诸国连乌孙这些大国都已经屈服,近五十年来,匈奴汗国的土地,一直在缩小,到目前已没有能力收回。匈奴人虽然倔强,但百姓不能安生。现在,臣服大汉,才能获得安全保障,如果硬撑,则匈奴气数将尽,这已是明摆的事实了。
一群人仍不同意,责问左伊秩訾王懦弱怕事,目的何在?
呼韩邪单于的明智就是他与宣帝一样,具有政治家的眼光,很多时候妥协和让步是为了更大的国家和民众的利益,能够选择正确的方向,人云亦云的人只是跟风,并不代表思想的成熟。
呼韩邪单于接受了一个人的意见,率领部属向南移动,快到达长城边塞时,派他的儿子先去长安当质子。
郅支单于得知这个消息,马上也派自己的一个儿子去长安当质子。
在两单于争着送质子去长安这个时间段,乌孙发生了汉使魏和意、任昌与解忧公主刺杀乌孙昆弥泥靡未果事件,此时的匈奴已无心西顾,况且汉的西域都护府已管辖了西域诸国。都护府在离屯田地渠犁很近的乌垒筑城,东距阳关二千七百里,职责保护乌孙、康居及三十六国。大汉的政令,通行西域,而都护则有安抚和讨伐的职责,但权限属于长安。
呼韩邪单于的人马抵达五原要塞,呈国书,献国宝,约定来年正月初一,到长安朝见大汉皇帝。
长安的官员再一次展开了大争论,关于如何接待单于的问题。
又是一群人与一个人的对立。
在读历史时,总让人觉得腐儒非常让人讨厌,没有创新的意识,总想着找一个模板扣一下,复制一段历史,但是,社会总是在发展的。这次朝议,宰相与御史意见相同,老一套。建议是这样的:古时候圣明的君主的制度排位,先京城,后诸侯,再后才是夷狄,匈奴单于前来,所采用的礼仪应当按诸侯王的标准对待,且单于排名应当在诸侯王之后。
时任太子老师的经学大师萧望之认为:匈奴汗国并不是汉的属国,不能按臣服的礼节对待,单于应当排名在诸侯王之前。外夷向中国低头,主动示好,我们应当谦让,以显示大国的风范。匈奴人反复无常,很难驯服,如果今后他们的后人不再来朝臣属,也不算是背叛。这才是两国交往的根本。
于是,宣帝下诏:匈奴愿臣服于大汉王朝,将于来年正月一日来长安朝见。当以国宾之礼相待,单于的排位在诸侯王之上。
这年底,车骑都尉韩昌奉命去边塞迎接呼韩邪单于,沿途的七个郡,每个郡派出骑兵二千人,列队欢迎,接力护送。
做一说明:呼韩邪单于,是名号,就如汉孝武帝的庙号相似,挛鞮稽侯㹪则是呼韩邪单于的本名。宣帝下诏,按觐见的礼仪,单于只称臣,不附名。
公元前51年,甘露三年正月,匈奴汗国第十四任单于挛鞮稽侯㹪,抵达大汉京师长安。
这是一场盛大的相会,自汉王朝建立以来,汉匈争战暂时划上了句号。
长安城换上了节日的盛装,张灯结彩,各国使节、部落酋长、诸王、列侯、侍子、卫队、百姓数万人集中在渭桥两侧夹道而立,见证汉匈两位最高首领的相会。
大汉王朝第十任皇帝刘询走上渭桥,两侧官民跪拜山呼“万岁”,此起彼伏,呼声响彻云霄,官员百姓喜极而泣。
站在渭桥上的汉宣帝刘询,望着快步向他走来的呼韩邪单于。传话:不用跪拜。
这座桥,自匈奴崛起,南下掠夺,秦汉二百多年历史中,多次上演了这样一幕:“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爷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跨过渭水桥的千万汉家子弟趟漠南、踏漠北、穿河西、闯西域,战城南,卧郭北,魂断戈壁,泪洒荒滩,血染风沙,野死无葬成鸦食。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
一将成名万骨枯,多数人记住了卫青、李广、霍去病,少有人知道常惠、韩增、赵充国这些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将领,正所谓,善战者,无智名,无勇功!
和平,是一个盛世王朝给百姓带来的最大福祉。汉匈罢兵之路,是双方将士百骨累累堆积铺成的道。大汉王朝终于赢得了胜利。北方边患,得以解除。
可惜,“华尊夷卑”观念根深蒂固的儒家学者没能在史料中记录下这次相会的细节,几个字代过。
宣帝在建章宫设置国宴,宴请呼韩邪单于。匈奴官员第一次看到长安的宏大与富庶。单于献上的国礼与大汉王朝宫中的珍宝相比,不值一提。
宣帝刘询送给呼韩邪单于中式的官服官帽,金铸的大单于印信,黄金、玉器及大量的锦绣、绸缎、布匹、绵絮。
呼韩邪单于在长安住了一个月,临行的宴会上提出,准许他的部众移居到漠南的光禄塞、五原塞之北,当紧急情况下,准许撤入受降城。这里曾建立了大量城堡亭障。当年是为了防匈奴,现在则成为南匈奴的避难所。
单于的请求,宣帝全部答应,并派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率骑兵一万六,护送单于出朔方城。
汉军随即进入匈奴王庭协防,把边塞战备的粮秣赠于匈奴汗国,救济饥荒。
沿着中亚大草原,乌孙、康居、安息凡是与匈奴接壤的国家及西域各国都畏惧匈奴,而此时,大汉王朝的威名随着呼韩邪单于的长安之行,传彻西域。
这一年,解忧公主回归,西域五十年,嫁了三任乌孙昆弥,归来时,长子元贵靡、幼子鸱靡先后病故,二子万年在莎车被害,西域留下刘解忧的青春、汗水、泪水和骨肉。进入长安时,汉宣帝亲自出城迎接。
星靡继任乌孙大昆弥。同样已年迈的冯嫽上书宣帝,愿持节出使乌孙辅佐星靡。
此时,远在西域的都护韩宣上书,请求给乌孙国大䘵、大监及主要高级官员授于金印和绶带,巩固星靡的威望。
对乌孙官员的封号及奖赏随冯嫽带去。
十一位功臣画像被画在未央宫的麒麟阁上,他们依次是:霍光、张安世、韩增、赵充国、魏相、丙吉、杜延年、刘德、梁丘贺、萧望之、苏武。
梁丘贺在史料中记录并不多,与其他十位相比,未见有什么奇功。
梁丘贺是易学大师,西汉有名的“梁丘易学”的开创者。经常给宣帝讲解易的象、数、义、理。
西汉时,《易经》不是给人算命的,而是直接参与王朝的政治,是给国家“算卦”,凡天灾、人祸、出兵、赈灾等重大事件必卜。
宣帝当然对《易经》中“吉吝凶悔”的道理非常明白,这四个字中,只有“吉”字是上签,凡事动起来,四件事有三件事都会不近人意,所以要三思。
匈奴来降自然是大吉,但盛极则衰,这就是规律。
刘询曾将太子刘奭臭骂一顿,原因是太子认为,皇帝重法而轻儒。
刘询大怒,厉声说:汉家自有汉家的规矩,用“霸道”与“王道”相融治理国家,俗儒那些人,不切实际,崇尚古人,“名”“实”分离,表面上将“仁义”与“利益”一刀两断,如何担得大任。之后,长叹一声:败我汉家基业的,将来就是你呀!
没有形成“国天下”民主制度的封建王朝在“家天下”的制度下,国家的命运系于君主一人之身,而太子是宣帝贫民皇后所生长子,刘询念情不忍心罢黜,之后,竟然一语成谶。
宣帝之后,西汉开始走向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