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乱一方,只需一个贪官!



接任班超的是戊己校尉任尚。
在《后汉纪》中,记载了班超的《答“任尚”书》。
出于礼貌,任尚向班超请教:阁下,您在西域三十余年,肯定积累了宝贵的经验,现在由我来接替您,接下来的事如何去办,我的能力浅薄,向您讨教一下!
班超说:我老了,记忆衰退,智力减弱。你屡次独当一面,担任高官,我怎么能跟你比呀!一定要让我留下点建议,我就说说治理西域的办法吧!一是对内,来西域的官吏、士卒都不是孝子贤孙、奉公守法之辈,基本都是犯了法,发配充军,以功赎罪之流。二是对外,西域各国,人心涣散,跟飞禽走兽一般,很难把他们团结在一起,但却容易一哄而散。你的个性太强,性子又急,要明白一个道理,水清则不能养大鱼,明察秋毫的严苛,一定会失去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大尺度,力求简单,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要注重细节,也不能在背后做小动作,宽恕他们的过失,把握住大方向就可以了。

其实,班超在西域就是这样做的。
永元六年(94年)秋,班超率焉耆、危须、尉犁。大军行到尉犁,班超就派使者通告三国国王:“你们要想改过,国王必须来迎接犒劳大军,王侯上下都有重赏。”
当时,焉耆王广看到使者送的五百匹丝绸,动心了,就让左将北鞬支送来酒肉,迎接班超。当时,部下建议杀了北鞬支。班超说,这个人是焉耆的权贵,如果杀了他,焉耆国就会加强防务,坚守要塞,会造成我方的重大损失。于是,班超送北鞬支贵重礼物,放他回去。
焉耆王广见北鞬支平安回来,亲自到尉犁迎接,面见班超,送上国礼。
班超的目的是降伏焉耆。而不是只要焉耆王广的人头。
焉耆王从尉犁返回后,立即命人拆掉通往焉耆国的桥,但是班超的联军已从旁道进入焉耆国,距王城二十里驻扎。焉耆王大惊,想带人逃到山中顽抗。焉耆国左侯元孟,悄悄派使者向班超报信,为了稳定焉耆国贵族,班超命人杀了元孟的使者。
于是,班超邀请焉耆王广、尉犁王泛等30余名贵族参加宴会,并以贵重物品诱惑,但只来了13人,危须王、焉耆国相等十七人参与过围攻西域都护陈睦的战争,怕被诛杀,逃跑了。
宴会开始,班超突然发难责问:须危王和焉耆国相为什么逃跑。下令武士抓捕焉耆王广、尉犁王泛。这只是班超的策略,而之后发生的事,则是班超的应对西域联军的办法。
西域各国的军队在焉耆开始了抢掠,斩杀五千多人,俘获一万五千人,牲畜三十万头。班超不支持、不反对、不表态,原本这些军队的目的就是为抢劫才愿意出征。对于没有受过“礼义廉耻”教育的游牧民族谈“仁义之师”,不是对牛弹琴,简直是诱发西域联军内斗的导火索。
“纵兵抢掠”本就是匈奴与西域诸国采用鼓励士兵的手段。这种入乡随俗的“征战”,可以肯定在历次西域战争中,办法一样,效果相同。

所谓换位思考,就是站在盟友的角度考虑好利益分配问题。
为什么立元孟当焉耆王,因为元孟曾在洛阳当侍子,亲中原反匈奴。
为什么诛杀焉耆王广,一是“广”参与了攻击陈睦之战,二是“广”曾在匈奴当侍子,亲匈奴反中原。
这其中的道理,任尚虽然当了戊己校尉,但并不了解。所以,听了班超的经验和忠告后,任尚不以为然,反而私下里对亲信说:“我以为班定远会有奇策,而他的这番建议,竟然如此简单。”
任尚如此傲慢,看看任尚在进入西域都护府之前的简历:
1、章和二年(88-89年),担任护羌校尉府长史。参加了攻击羌人烧当部落首领迷唐的战争。
2、永元三年(91年),担任大将军窦宪军队的司马,率兵出居延塞,参加了攻击北匈奴的“金微山之战”。
3、永元四年(92年),任中郎将,屯驻西域伊吾卢,持符节护卫北匈奴投降的残部。
4、永元五年(93年),北匈奴残部在西域蒲类海重燃战火,任尚率兵翻越天山参与了平叛战斗,击斩首领于涂鞬。并勒石记功(此碑在新疆巴里坤松树塘被发现,史料无记载)。
5、永元六年(94年),任乌桓校尉,率鲜卑、乌桓兵参与平定归降的北匈奴再次叛乱的战斗。
6、后来,任尚调任驻屯车师的戊己校尉。这个时间应该在永元九年(97年),乌桓校尉岗位上任职满三年,平定车师后国涿鞮叛乱之后。
永元十年(102年)任尚接任班超任西域都护。从职务上,任尚是因为军功被提拔。与班超相比,班超应当算儒将,而任尚则是位悍将。
当年,刘邦大骂陆贾,你爷爷我在马上得天下,并不是《诗》《书》的作用。陆贾反问,陛下,马上得天下,能马上治天下吗?武逆文顺,文武并治,才是长久之道。
任尚与班超的差距就在于,习惯于暴力统治,并无文功相辅。

所谓儒将,是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以团队的胜利体现个人价值;所谓悍将,是指急功近利,只顾眼前,以个人的功绩取代团队贡献。
任尚并不具备独挡一面的素质,只用了四年时间就毁了班超三十年的功业。
任尚在西域为所欲为时,中原并不平静,羌人叛乱不断,皇室危机重重。
永元十六年,北匈奴汗国派使节向中国进贡,称臣,请求和亲,愿恢复呼韩邪单于时代的盟约,汉和帝刘肇认为北匈奴多变,并无诚信,拒绝接见北匈奴使节,但仍然重赏。
永元十七年,冬季,12月22日,汉和帝刘肇在章德前殿驾崩,时年27岁。
刘肇在世时,先后与后宫妃子生有十多个孩子,但是这些孩子不断地夭折,后来,就把所生皇子送到民间抚养。他死后,两个还活着的皇子被抱回来,立不知名的妃子所生仅百天的刘隆为皇帝,是为汉殇帝。尊皇后邓绥为皇太后。
汉和帝刘肇在位十七年,平,窦氏外戚,敬,养母太后;亲理政务,劳谦有终,赈济灾民、减免赋税、安置流民、不误农时、招贤纳士、清明政治、平定西域、复置都护、降服匈奴、善待羌夷。清理冤狱、恤鳏寡、矜孤弱、薄赋敛,国力鼎盛,史称:“永元之隆”。
“光武中兴、明章之治、永元之隆”,长达80年,四代君主的治理下,和帝刘肇将王朝的弦线拉到了最大值,垦田732万顷、人口5325万,任何一个王朝步入顶峰,即将面临衰落期。自然科学中,我们可以称之为正弦曲线。
用一个事例来说明,汉和帝刘肇在位时重用了什么样的官。
与和帝同一年去世的京都洛阳令王涣,为人正直,办事公正,明察秋毫,洞悉邪恶,曾有朝官举报他用法苛刻。
这一年,王涣死于任上,街市小民,叹息流泪。
王涣是益州(今四川遂宁)郡人,当他的棺椁要运回家乡,经过弘农(今河南灵宝)郡时,百姓送别,设立香案向灵柩跪拜。弘农官员不理解,一个外郡的官员死后,百姓为什么如此伤感?就打听,跪拜的百姓说:以前,我们运粮到洛阳,常被沿途的小官小吏敲诈抢夺,到了洛阳损失一半。自从王涣当了洛阳令,从没发生这类事件,我们跪拜,是在感恩。
王涣只是外表严苛,内心仁爱,司法公正,人人悦服,当时洛阳人认为王涣是神灵附体,拯救百姓,百姓自发为王涣设立祭庙。

一个好官,是一个时代的楷模,天地之间有杆称,那秤砣就是老百姓,官就是那定盘的星。
刘肇在世时,封诛杀窦宪有功的宦官郑众为鄛乡侯,食邑1500户,这位郑众并非后世那些无恶不做的太监,而是贤德之人,但是开启了中国历史上太监封侯的先河。既然封侯,自然干政。危机往往在盛世期间埋下隐患,自此,外戚与宦官先后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得知汉朝的皇帝死了,北匈奴再一次派使节到敦煌进贡,非常可怜的说,匈奴汗国穷苦,没有贵重的礼物,请求中国派使节前往北匈奴地,愿派侍子到洛阳为质。此时,太后邓绥按大臣的建议,只给予赏赐,对北匈奴提出的请求不做答复。
两次北匈奴遣使事件,说明北匈奴依旧存在,王庭位于哪里?西域还是塞北,不知道。在敦煌求见,自然位于天山以北或阿尔泰山之麓的某个天然牧场,窦宪灭北匈奴只是灭了某个单于或某个部落而已。
汉和帝刘肇去世的第二年,一岁多的汉殇帝刘隆夭折,皇太后邓绥与哥哥车骑将军邓骘、虎贲中郎将邓悝密商后,立清河王刘庆13岁的儿子刘祜为帝,是为汉安帝。太后邓绥临朝听政。
这一年,北地人梁慬被任命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
梁慬走马上任,才到河西,求救信来了,这封求救信是西域都护任尚快马传递而来。原因是西域多国叛乱,联合攻击在疏勒的任尚。
西域都护府设在龟兹的它乾城,不知道这位任尚跑到千里之外的疏勒干啥去了。

    
梁慬率河西四郡的羌胡骑兵五千人驰援,救援的大军出玉门关,西域联军闻讯各自撤退。
关于西域诸国叛乱之事,洛阳朝廷也许只听了任尚的一面之辞,于是,调任尚回洛阳。任命段禧为西域都护。
段禧、梁慬等人上任后,固守它乾城。梁慬认为它乾城,城池太小,不够坚固,于是,说服龟兹王白霸,迁都护府到龟兹城内。白霸本身就是汉朝任命的龟兹王,愿意与都护府共存亡。
但是,龟兹的官员与百姓坚决反对。其中有一个原因,梁慬所带的兵是羌胡人、原西域都护府的汉军基本是罪犯充军,所以这些人强买强卖与强盗无异。
梁慬进入龟兹城,集结军队八九千人。白霸的反对者,跟温宿、姑墨两国结盟,集结数万人,围攻龟兹城。数月缠打,梁慬军队胜,斩杀万人,龟兹的局势方定。
西域都护段禧、梁慬等人,虽然固守龟兹,可是,西域北道诸国抵制不断。切断通往玉门关的沿途驿站邮亭。西域的状况,朝廷截然不知。于是,朝廷官员讨论,认为西域远在天边,叛乱不断,屯兵垦田,费用庞大,已无力负担。
永初元年(107年),6月22日,邓太后决定撤销西域都护,派骑都尉王弘,率关中部队出玉门关,迎接段禧、梁慬和驻伊吾卢、柳中屯田将士,退入玉门关。
丝路之道,再次中断。
任尚接手时,一个和谐、稳定,视中原王朝如同父母的西域。四年时间,便搞得一片混乱,以至多国联合起来武装攻击都护府。史书中并没有调查结论,可以推断,任尚从车师到疏勒,不断的敲诈、勒索、暴虐、侮辱,以致沿途各国忿起抗暴。
一位失职的封疆大吏,往往是割裂中央王朝与边疆和谐关系的那把刀。
从任尚的结局可以分析出此人在西域干了什么?

元初五年(118年),汉朝平定多年的羌乱之后,封度辽将军邓遵为武阳侯,因邓遵是邓太后的堂弟,赏赐优厚。时任中郎将的任尚不满,与邓遵争功,虚报斩杀羌人数量,接受贿赂,贪污军饷数额巨大等违法乱纪的事遭举报,于是,押解洛阳,在闹市中斩首,暴尸街头,家产归公,这似乎是历史上那些贪官,最后的共同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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