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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美国人,追着汤包走了2000公里......


编者按:Christopher St. Cavish是一名作家,西餐厨师,也是我们见过最硬核的小笼包爱好者。在2017年,他带着量尺与电子秤,完成了火遍上海的小笼包大型评测。‍
近10年过去了,Chris与小笼包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这一次,他去到了传说中的小笼包的起源地,开封。

从上海到开封,"汤包"不仅跨越了几百公里的地域口味象限,还有时间维度上的更替变迭。他在开封的寻味之旅,并不是一篇直给的"开封小笼哪家强"的回答——毕竟用他的话来说,在上海建立起的标准,在其他地区并不一定适用。

你也许已经对开封小笼包,有了自己的答案,但我们还是认为这篇文章值得一读。
因为无论任何时候,当你将一个无比日常的食物换一个滤镜来观看,有些被习惯、传统、历史不自觉磨平的视角,重新向你打开。我们也得以知道,一种食物在外来者的视角中,是如何被吸纳理解。


从上海开往开封的早班⾼铁上,乘务员在吆喝着星巴克咖啡,鲜切⽔果,还有“新鲜制作”的小笼包。
想象这么一副场景还是很有意思的:⼀整节车厢挤满了忙着捏小笼包的阿姨,玻璃上氤氲着蒸笼的雾⽓。但我猜乘务员口中的“新鲜制作”,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确是对小笼有点挑剔的:提前蒸好的小笼包,只能算了无生气的饺子⼀只。还是算了。
自从10多年前我开始测评小笼包之后,⽆论走到哪,它们都似乎跟着我,也可能是我追着它们。到底谁追谁?已经说不太清了......

我⼀直在上海周边寻访汤包,我曾去到苏州,测评肯德基对汤包的笨拙模仿(当时上海肯德基暂⽆售卖),一月初,我的足迹延伸更远,坐了四小时高铁,开始河南的小笼包之旅。
汤包最早的书面记录之一,可以追溯到北宋的《东京梦华录》。在书中,首次提到灌汤包的前身“山洞梅花包子”。开封,就是北宋当时的都城。
在1127年女真⼈占领开封之后,南宋政府和包子一起迁徙到了杭州。据说从那里开始,汤包传遍长三角,最终也来到上海。

《东京梦华录》宣德楼前省府宫宇篇记载
传说的真实性暂且按下不表,这至少是不少历史学家和学者所相信的起源。
如今时间已过千年,开封人对灌汤包的狂热比起上海⼈对小笼包有过之而无不及,灌汤包遍布大街小巷,无处不在。



开封灌汤包的中心,大概要属“第⼀楼”。(编辑注:第一楼的创始人黄继善,堪称开封灌汤包近代奠基人。他对如今的开封灌汤包的技术与口味影响极大,比如研制了"三软三硬"的河面方法,将大笼改为小笼,仅用猪后腿肉做馅等创新)
1922年开业之后,它成为了⼀家迅速扩张的国营连锁店。但我在那里的灌汤包初体验……不算太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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馅料几乎没有调味,除了河南灌汤包标志性的小磨⾹油气息。⽪厚得像皮革,包得也不扎实,⼀夹起来,包子多半就破了。(而我对灵活夹起小笼包,还是有一定经验的。)

第⼀楼原址,就在如今的第一楼总店,店内最显眼的是中心的玻璃厨房,里面有⼀群厨师阿姨擀着皮儿,勺着肉馅,捻着包子,场面非常生动,几乎像是专门的表演。

这表演也许是为了游客,⼜或许不是,因为你在开封城内许多地方都能见到如此场景。而我也询问了身边的河南朋友们,许多人都认为,这就是开封汤包的传承味道。

我从第⼀餐里,总结出了两条宝贵经验:
不论灌汤包还是小笼包,好的汤包⼀定是现做的,但是现做的灌汤包或⼩笼包不⼀定是好的灌汤包或小笼包。
所有灌汤包和⼩笼包刚做好的时候看起来都很不错,即便是不好吃的看着也令人垂涎欲滴。


"黄家老店” ,声称自己才是第⼀楼创始人黄继善的正统传承。
但和第⼀楼⼀样,黄家老店现在也是⼀家连锁餐厅。两家除了灌汤包,也有各式正餐菜单,不同的是第⼀楼是国营,黄家老店则是⼀家私营餐厅。

在大众点评上,黄家老店能排上开封人气榜首,和第一楼相比,黄家老店的灌汤包确实更好,调味丰富些,但皮依然很容易破。

我本意并非编写灌汤包质检标准,但确实出门吃汤包会带着卡尺和电子秤。所以当第二次失望来临的时候,我把尺子和称拿出来,心想这一趟,起码得带走⼀些科学数据。

下面是测量结果:


两天开封特种兵式的灌汤包寻旅,中间还穿插着烧饼,夹肉,以及著名的河南烩面。不过主要还是在吃各种口味的灌汤包,夜市的猪肉灌汤包、加油站旁的羊肉和牛肉灌汤包,鲜虾灌汤包......

这么多灌汤包店中,我最喜欢的是闫记。
闫记大概是我在开封见到最好的灌汤包了,但我喜欢这家店,不只是因为食物,更多因为店里的潘老板。这位年轻老板,不厌其烦地为我讲解了灌汤包的许多细节。

闫记的店名取自潘老板的丈母娘(明智选择),她之前在第⼀楼工作了几十年,退休后便和女婿一起开了这家店,距今已有11年了。
在开封不论去哪里,我都能看到几乎一样粘稠的灌汤包馅:混着盐、糖、味精、芝麻油和⼀点酱油,如水般平摊在碗底。

开封的包子馅几乎是液态的,这样灌汤包才会在蒸笼里展开,似⼀朵菊花般开放,这也是本地人的理想灌汤包。
而在上海,包⼦馅⼀定是固态的,在厨碗里堆成小山模样。

闫记是第⼀个让我们看到,开封灌汤包面团“三软三硬” 制作过程的地方。拧转、抻开、再用力拍在案板上挤出空气形成面筋,和拉面如出⼀辙。

上海南翔的小笼面团也加了油,师傅用手把面剂子压平,这叫做油台面。(这也是为什么油台面出来的皮子要更厚些)。其他地方,包括开封,面团都是用擀面杖擀开,来让皮子变得更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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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其他许多餐厅,用灌汤包和各种菜堆出一张长长的菜单,闫记只做灌汤包,是灌汤包专家;但即便如此,闫记卖的热菜种类也有18种之多。
潘老板说, 开封⼈是把灌汤包当主食吃的。这就说得通了。
一小时之后,坐在大兴街扣碗包子店的排档⾥的我只点了⼀笼灌汤包,而别人的桌上满满当当,如此对比下的我,显得像个傻子。
扣碗包子店,是我在开封的最后⼀站。


从开封回来,心情多少有些复杂。
不是因为开封没有专卖山洞梅花包子的千年老店(最久远的老字号第⼀楼,只有将近100年的历史),不是因为开封的灌汤包,和从前不一样了(食物本身就是在不断进化的),甚至也不是因为开封汤包没有那么合我胃口——在上海时我就早早意识到,我的标准在其他地方未必合理。

复杂更多是因为,开封和它极富盛名的灌汤包,似乎正处于历史和未来之间。
八朝古都开封的历史令人惊叹,这里可能是所有汤包品类的发祥地,但是历史如今远走,替代的是 “历史” 园区和新建的 “古建筑”,新进程的身影似乎有些姗姗来迟。
开封的古街巷呈现出中国不同的古代样貌,依然迷人;但是作为⼀个五百万人口的城市,开封需要的不只时间怀旧的琥珀。

当河南省会在1950年代从开封改为郑州时,主要工业开始搬离,城市发展似乎放慢了脚步。‍‍‍‍‍‍‍‍‍‍
而开封灌汤包上⼀次重大革新,则发生在30年代,体型更小、标准变为十包⼀笼,且开始连着笼子端上桌——这是否仅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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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发展,饮食标准自然水涨船高(包括小吃在内),上海就是一个案例。这也是为什么南翔馒头,依然秉持着老派的厚实皮子,但市区最好的小笼包,皮薄得几乎透明。
杭州、扬州、常州,还有许多城市有着类似的小笼故事。我没有走遍所有古城,也不是所有汤包,都能解读出发展报告的意味,但至少在开封,城市进程和饮⻝历史的联系,似乎反映出一个道理——
汤包,是一种时代的印记。
最后,还有一个小小的预告:Chris对小笼包的好奇,还在继续。下一篇小笼包的文章,可能惹恼很多上海人(我们只想探究真相,没有别的意思,请上海人民不要生气!)。他一头扎进书堆里,试图找到小笼的真正历史来源。究竟是不是正如网上所写,1870年由南翔小吃店老板发明呢?文章马上就来。
文 - Chris 译 - 盘丝大仙仙 
编辑 - 盘丝大仙仙、mmr
图 - Graeme Kennedy 后期 - 大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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