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左，月亮在右？——论日月之神的性别划分

本文转自“趣谈神话”公众号，作者为梅里耶 如果感兴趣还请点个关注哦。原文地址：网页链接
存在这样一种惯性思维，认为太阳神大多是男性神，而月亮神大多是女性神，而太阳和月亮对应着阳性和阴性的本源母型——例如心理学家荣格，民俗/神话学作者罗伯特·格雷夫（RobertGrave）和玛格蕾特·穆里（MagretMurray）等人，都持这样的观念。但是纵观全世界宗教神话历史，这种范式并非总是如此。因此本文会讲一讲世界神话中不同的日月之神，以消除一些可能存在的偏见和误解。
但是纵观全世界宗教神话历史，并非总是如此。现在让我们来带大家扒一扒不同神话中的日月之神。希腊-罗马首先，人们认知中太阳男神，月亮女神的范式是受到什么的影响呢？很大程度上是希腊-罗马体系，阿波罗和狄安娜。但是比较好玩的是，早期希腊神话体系中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和日月的关联度并不紧密，他们早期的神格包括光明，可能还有瘟疫职能（参见阿尔忒弥斯姐弟惩罚尼俄柏射杀其子女的神话）。
【p.s. 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一般被视为姐弟，而非我们常认为的兄妹，阿尔忒弥斯由于帮助母亲勒托助产过阿波罗，所以有时候也被视为有助产女神的职能。】
但是说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全无日月特质也是不公允的，比如说他们分别的称号福波斯（Phoebus）和福柏（Phoebe），就是具备光明属性的（尤其是日月的光线），但是一般并不被视同日月的本体。同时Phosphorus（带来光明者）这个称号有时候也会被赋予阿尔忒弥斯和阿波罗，也进一步佐证了这种光明的性质不止是局限于日月光芒的。
【p.s. 在古希腊的占星学上，阿波罗和赫尔墨斯一同被归于水星，而后者具备一定启明星的特质。在古代，被视为启明星的不止限于金星，有时候也可以是水星。】
诚然，赫利俄斯（Helios）和塞勒涅（Selene）这对兄妹，是货真价实的日月之神，也是希腊体系中最为纯正的日月之神，非后期关联而被附加的神职，但是对于现代公众而言他们作为日月之神的名气确实不如阿波罗和阿尔忒弥斯大。赫利俄斯、塞勒涅、厄俄斯（黎明女神），被视为提坦神许珀里翁和忒亚的后裔，许珀里翁有时也被视为是赫利俄斯的别称，而此版本赫利俄斯和两位女神是父女关系而非兄弟姐妹的关系。

【p.s.《美少女战士》中的倩妮迪女王的原型就是塞勒涅，而可以化身为独角马的地球圣地祭司艾里欧斯的原型就是赫利俄斯。】
除此以外，很神奇的一点就是在线性B文字（迈锡尼希腊语）中，有一个既疑似许伯里翁又疑似阿波罗的词——[?]pe-rjo-[?]，无法确定它是许伯里翁（[u]-pe-rjo-[ne]）还是阿波罗（[a]-pe-rjo-[ne]）。
到了罗马时期，有关日月之神的关联变得更加复杂。罗马时代的阿波罗融合了索尔（Sol）、密特拉（Mithras）等具有太阳神格神明的影响，而狄安娜的月神属性则来自她的称号露娜（Luna）——实际上狄安娜和朱诺实则都有被冠以露娜称号。不过狄安娜最初应该是是内米的一位女神，具备繁育、自然、山川湖泽等一些复杂的神性，而在弗雷泽的《金枝》中则提到，她的配偶是内米祭司，通过换代进行更替，与人们惯常认为的处女神大相径庭——
内米之王（Rex Nermorensis），“神圣树丛的国王”，是狄安娜神庙的高阶祭司，在女神的圣林长着一颗高大的橡树，从其上摘取树枝是禁止。只有逃跑的奴隶可以摘取树枝，并且获得与现任高级祭司生死决斗的机会，如果他赢了，就可以继承高阶祭司的位置，并且继承“内米之王”的称号。这种制度是为了保证作为狄安娜配偶、丰产化身的高阶祭司，能够永远保持青春和活力。
即便是罗马-希腊的范式，其实细究起来也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以及许多交流融合的痕迹。

美索不达米亚地区
巴比伦相较于崇日而言，可能更加崇月；当然太阳的属性也很重要，毕竟和律法、制度等等相关，在汉谟拉比法典的石柱上有着太阳神沙玛什（Shamash）向国王授予权杖的浮雕。巴比伦的月神辛（Suen），是太阳和金星的父亲，其中太阳神沙玛什为男性，金星伊什塔尔（Ishtar）为女性。巴比伦神话很大程度上借鉴了苏美尔神话，后者的月神、太阳神和金星女神分别为——南那（Nanna）、乌图（Utu）和伊南娜（Inanna），不过苏美尔的太阳神乌图的词根有时是阴性，暗示着其可能作为女性出现的可能性。月神辛和巴比伦农业历法和七天一周计时息息相关。由于月神辛的象征物是新月，类似于公牛角，他有时也被称为神圣的公牛。
现在我们说回日月之神的话题，新月的意象其实与生殖的象征羊角、牛角等突起的、入侵性的特征关联起来。在知晓月亮的阴晴圆缺与生理周期的关联之前，月亮、特别是新月，与女性的联系可能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紧密，而在自然的演化中，其实大多数生物的雌性生理周期，是与季节相关的，而像人类一样以月为周期，在全年都可以繁育后代这样的案例是十分罕见的。巴比伦的冥界女王厄蕾什基嘉尔（Ereshkingal），被称为大地的女王，对应她的姐妹金星女神伊什塔尔被称为天空的女王。厄蕾什基嘉尔在胡瑞安人（Hurian）的对应是阿拉妮（Allani），她被赫梯人/卢维亚人（Luwian）视为“大地的太阳女神”；而在赫梯人的神话体系中，阿丽娜（Arinna）的太阳女神，同时也是大地女神，因为大地和太阳同时都具有滋养、孕育生命的职能；而月神阿尔玛（Arma），是男性神祇，他被认为会保护孕育期的妇女并且具有助产职能。月亮、潮汐对于生命的滋润是间接的，其实相较于太阳和大地而言并没有那么直观，而太阳和大地对于生灵的滋养则是十分显而意见的，所以赫梯人会这么认为，也并非是难以理解。赫梯人的神话很大程度上受到胡利安人（hurian）人的影响，而在胡利安人的神话中，这位女神被称为赫拔特（Ḫepat），是诸神首领特舒卜（Teshub）的配偶。【至于这位女神和赫卡忒有没有什么关系，只能说从名字和权能上来看确实有点可疑哦。】
而在迦南神话中，太阳女神名为沙帕什（Shapash），她被称为诸神的提灯/火炬，是父神厄勒（El）的使者，曾经在巴力（Baal）与死神莫特（Mot）的争斗中出面警告莫特，让其知难而退。【理论上Shapash和Shamash的词根应该是有关联的，综合起来看，可能存在一个很古老的西闪米特太阳女神。】月神名为雅里克（Yarikh），但是他在一些神话中的职能不太显著，而他的妻子尼卡尔（Nikkal）明显“借鉴”自苏美尔的宁嘉尔（Ningal）。所以某种意义上日母月父也是合情合理的。

埃及
让我们换个地区，埃及。埃及有着非常强烈的太阳崇拜，也有着数不胜数的太阳神，而且其中有许多混同现象，其中以阿蒙、拉、荷露斯最为著称，有一些女神也是具有太阳属性的，比如说哈索尔。而比较公认的具有月亮神祇特质的主要是托特（塔忽提，虽然他更多的被视为智慧之神，后期似乎也因为与赫尔墨斯的联系关联上水星属性）和孔苏（新月之神）。一说托特的月神职能是从孔苏那里拿过来的，关于这个还有一个故事：
最初的时候，一年只有360天，拉神拒绝让他的后裔大地之神盖布和天空女神努特在一年中的任意一天诞育子嗣，于是让大气之神舒分开了他们。但是盖布和努特不想被剥夺繁育的快乐，因此向智慧之神托特求助。托特就与孔苏约定了一个协议，他们打了个赌（据说是古埃及著名的名为塞尼特棋的游戏），如果孔苏输了，就需要把他的光辉分一部分给他。通过薅走的光辉，托特让一年额外多出五天来，而盖布和努特就在这五天分别生下五个孩子——荷露斯、奥西里斯、伊西斯、赛特和奈芙提斯。（在早期神话中，荷露斯和奥西里斯等神是兄弟姐妹，也是伊西斯的配偶，不过一说存在一个“老”荷露斯和“小”荷露斯，而后者是“老”荷露斯和伊西斯的子嗣，倒是在早期奥西里斯是不是特别出名）
由于托特非常非常出名，这里就不说了，这里稍微提一下孔苏，他除了月神的职能以外，还具有疗愈、丰产的职能。不过从刚才的故事中，你也许会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因为在现在大家的认知中，孔苏是阿蒙的子嗣，但是阿蒙在埃及的崇拜其实在新王朝时期才十分广泛，而以上的故事中孔苏更像是作为一个独立的神祇。事实上在旧王朝时期，孔苏和阿蒙没有什么关联，且他的神性是比较凶残和危险的。在“Cannibal hymn”中，他被视为一位嗜血的神灵，帮助患病的国王抓住和吞噬其他的神明。

事实上到了后期，关于埃及神祇日月属性的描述变得烂大街了起来，只要顶着月轮和太阳圆盘的复合头饰，多多少少沾点日月属性——比如说哈索尔和伊西斯。其实伊西斯一开始的设定里面头上戴的是王座而非日月冠冕，但是现代威卡的大多数图像里面反而让这个日月冠冕成了她的象征之一。
而确实经常头顶日月冠冕的，其实是哈索尔。不过哈索尔头上的月形一开始疑似是牛角而非月牙，因为她的化身之一是母牛，但是后来也和月亮没有啥差别了，甚至于哈索尔和伊西斯有的时候都会被弄混。她被视为拉神的眼睛（同样有此称号的还包括巴斯特、塞赫迈特等等，她们有时也会因为神职二混同）。哈索尔的职能非常广泛，她的积极属性还包括音压、舞蹈、快乐、性爱等等；不过她也被视为“彼世”的女神，具有沟通冥界的职能。但是总的来说，哈索尔可能更加侧重于是太阳神祇，并且被视为荷露斯的妻子和养母。
塞赫迈特是一位狮头女神，她也头顶着日轮，日轮上缠绕着一条毒蛇，她被视为战争女神，经常和沙漠风暴联系在一起，有时也与自然灾害相关联，她一般被视为拉神的女儿、工匠创世神普塔的妻子。在某些传说中，塞赫迈特和哈索尔是一神两相，其中比较温和的是哈索尔，而残忍嗜血的则是塞赫迈特，关于这个还有一则故事：
拉神决心给不敬神的人类一些惩罚，于是派遣哈索尔毁灭人类，哈索尔化身塞赫迈特降临到大地上，大肆杀戮，以流淌的鲜血为饮品。拉发现塞赫迈特失去了控制，于是在托特的建议下，他将葡萄酒倒在地上，于是塞赫迈特把它当成鲜血并且喝醉了，醒来后又变成了温和的哈索尔。

巴斯特也是一位拥有太阳属性的女神，早期为一位狮头女神，在新王朝事情，她开始以猫头女神或者黑猫的形象出现。在早期巴斯特具有战争和死亡的职能，是一位非常凶残的女神，她与拉神的敌人毒蛇阿佩普（apep）作战；而到了后期，巴斯特也有时与月亮关联起来，她具备繁育、家庭守护神等职能。
综上，埃及也不遵循日父月母的规定，而是两者兼有之。
【p. s.在埃及，白昼、人世的主宰是太阳，而夜晚、冥界的主宰却并不是月神，而更大程度上是撒哈（Sah）和索普迪（Sopdet）。撒哈在古埃及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的象征是猎户座；在旧王朝的金字塔文本中，撒哈被视为“众神之父”，法老在死后将会抵达猎户座的界域。索普迪，希腊化后为索提斯，她的象征是天狼星，由于在埃及文明的时代，尼罗河的汛期随着天狼星的升起而到来，与农业生产息息相关，因此索普迪具有十分特殊的地位。（索提斯女神还与elephantine的沙提斯女神关联起来，后者也十分古老，被视为与尼罗河潮汛有关的女神，也是一位女战士，戍守埃及与努比亚的边境地带，她名字的含义是“像水一样奔流的”或者“像弓箭一样迅捷的”。）金星之神索普都（Sopdu）被视为他们的子嗣，以隼的形象出现，他是天空之神也是东方界域的主宰。到了后期，撒哈和索普迪分别与奥西里斯和伊西斯混同，而索普都则被等同于荷露斯。
但是想想其实也蛮有道理的，落下的太阳（法老）在死后成为夜晚/冥界的主宰（撒哈），而他的子嗣（金星），则在破晓后成为新的太阳（法老。）。在有关荷露斯未继任王位时的描述中，有一段是伊西斯说“我的孩子，金色的荷露斯”，其中是否就是含有金星的寓意就不得而知了。】

因为篇幅原因，本期先说到这里啦。如果有下期，可以考虑说说北欧、印度和美洲神话里面的日月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