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底三月初的乌克兰异常寒冷,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如果雪没有化第二天又降温,那么地上会特别的滑,走路也特别不方便,我记得那天晚上防空警报结束后我们从我家院子里的地窖走出来(地窖在那时被当成躲避导弹袭击的地方),我和Stephan还有萨沙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夜空,夜空中繁星满天,星星特别的亮,呼吸着清新寒冷的空气,看着这美丽壮阔的夜空,恍惚间觉得这个世界真美好,可意识里又会不自觉的提醒自己战争还在这里,不知道我们是多久没有让自己慢下来去欣赏原本简单的生活,可是那一刻在那时也是难得珍贵,Stephan说到:“多美的夜空啊!”我们停下来抬头看了一分钟后大家都各自离开,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当时我们不知道战争的走向也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一切看起来很困惑也很迷茫。
开战第七天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发表讲话号召乌克兰所有的人如果能够工作就选择继续工作,去不了工厂就居家工作,整个国家需要正常的运转,每一个环节都非常重要,超市那时候为了节省用电一半开着灯一半关着,食物也没有以前那么多,干粮没有了,面包架上也是空的,蔬菜更是没有,鸡蛋也跟着涨价而且还比较少,因为乌克兰的鸡蛋产地集中在哈尔科夫那边,养鸡场被炸,我最喜欢的酸奶品牌没有了,小孩留在家里也不去学校,家长压力巨大跑来和Roman的妻子伊莲娜倾诉,询问是否有一些办法可以让孩子们可以适当放松一下,因为大家每天接触的信息都是战争,也就是这个时候伊莲娜问我是否可以帮助大家,教小朋友画画,我答应了,儿童绘画课就这样开了。
我在国内读大学的时候就参加每年的暑假义工帮助当地留守儿童,汶川地震后作为志愿者也参加了援助活动,而且我一直都在辅导小朋友画画,所以在安置点教小朋友画画的事情对我来说比较简单,我们把场地选择在了安置点的地下室,地下室在多年以前被房东Roman装修过后了变成了一个学习场所,战争开始后因为周边没有防空洞就变成了一个公开的场所——防空洞,按照乌克兰的建筑标准要求每一栋建筑地下都要有防空洞,但是我住的附近没有防空洞,最主要是房子太过于老旧是前苏联时期遗留下来的筒子楼。防空警报每天早中晚不间断的响起,响起来后周边的人都会抱着猫和狗还有小朋友们一起跑到安置点的防空洞来。大家都会等着防空警报结束后再离开,防空警报是响一次意味危险大家必须立即采取安全措施去防空洞或者安全的地方,响第二次意味着警报解除。
我们经常会遇到上绘画课的时候防空警报响起来了,这个时候得以最快的速度把桌子收拾起来,把椅子还原,这些都不是问题,大家都在努力调整和适应,绘画课的小朋友有一部分是周边领居家的孩子,安置点的小朋友们也基本上都会来上绘画课,在绘画课上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的要求,因为大家还在努力适应战争生活,尤其是小朋友们心理健康是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绘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他们的紧张情绪,也可以看出他们的心理状态,小朋友们的年龄从5岁到12岁不等,第一天上课就来了20个小朋友,后面就是30个左右,一般我会先示范怎么画,画的都是简笔画的动物花草树木,然后告诉他们怎么组合不同的物体放在一张画里,最重要的是一张画需要告诉大家画的是什么有什么故事。
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小朋友们有时候一定会偷偷想念他们的家人,绝大部分逃难到安置点的小朋友是跟着妈妈或者奶奶一起来的,我有留意一个小男孩大概7岁他是和他的奶奶一起来的还有一条非常可爱听话的小狗,他画的画非常的工整流畅,我记得那天他画的是一个有着蓝天白云和绿草环绕的房子,房子周边还有小动物,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画,画完后把他的画工工整整地放在他睡觉的床垫旁边的小柜台上,我路过的时候有留意到,我在想如果他们的爸爸妈妈都在他身边,那么他还可以跟他们讲讲他画的是什么,那个画面一定很温馨也很美好,这该死的战争就这样在无情的摧残着这些天真无邪的小朋友的童年,很可惜当时我太忙没有拍下照片,他后来和他奶奶去斯洛伐克了,同一时间过来的大一点的小朋友们在绘画课上有了一个可以短暂交流分享的机会和时间,很多时候课结束后他们还会在一起聊天讨论,那是属于他们的时间他们有着他们那个年龄的困惑和烦恼。
绘画课一周有两次,大家都比较忙尤其是在安置点志愿者和人手不够。但是小朋友们非常喜欢,家长们也很开心也很满意,我在教小朋友们的时候家长会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耐心地等待,有好几次家长有单独的感谢了我对他们的帮助,看到课后小朋友们高兴地和他们的家长说到他们画的画的内容的时候我总会觉得美好,他们的父母也会很给力地夸奖他们,我也会留意到其他没有父母陪伴的小朋友们的落寞,他们的眼里总会闪烁着期待,是老师对他们的认可也有父母的鼓励,我总会想到我的童年,在我的童年中绘画陪伴着我的成长,我在农村里长大绘画都是自学的,依靠着绘画上获得认可我才慢慢变得自信起来,我很感谢那些在我小学阶段和初中阶段鼓励和认可我的老师们,我曾经被无知的小学老师嘲笑画的差和各种刁难,但是那些曾经在我那段最黑暗生命里肯定和鼓励过的老师就如同在我生命中点亮的灯一样,他们可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一个举动会在无形之中影响到我以后的生活,是他们的肯定给了我希望和继续坚持下去的动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不去刻意批评小朋友,总会夸奖和认可他们做的好的一面,适当的引导他们,我教过的小朋友们后来去了不同的国家,不知道多年后他们是否还会记得曾经有一位中国美术老师教过他们绘画,就在防空洞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