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

“我有东西给你。”在殷禾怀里靠了半天,苏景才开口。
殷禾眸光下移,静静望他,也不问是什么。
苏景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匣,指尖摩挲了几下,递到殷禾手里。
“这是何物?“殷禾蹙眉。
“你打开一看便知。”
苏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发颤,抑制不住,他不得不攥成拳来抵御。
手心的伤因为使力又隐隐作痛起来。
木匣咔哒开启的一刻,苏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解释了句:“送你的生辰礼。”
孔明灯已飞尽,只剩孤零零几点星火在丞相府上空徘徊。
四周寂静一片,只听风声。
墨色重新罩下来,殷禾垂眸看木匣中物,神色看不清晰。
苏景心里悬着的那根弦颤动得愈发厉害起来,他双眸一刻不离地锁在殷禾脸上,喉头滚动着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殷禾的声音终于响起,冷冷淡淡。
“苏大人这是何意?”
苏景发颤的手握得愈发用力,艰难道:“...之前是我不好,摔了你的心意...”
他的声音明显哽了一下,但还是挣扎着继续说下去。
“今儿赔你一个,你就算不喜,也别不要它...”
一一也别不要我。
殷禾抬头,对上苏景汹涌的双眸。
“苏大人是要与我赔礼?”
苏景没答上话来。
殷禾便继续平铺直叙。
“苏大人不必如此,之前也是我耽误了大人,说来还欠大人一句道歉不是。若大人因着那玉佩心中有愧,那咱们就算互相抵消了,两不相欠。”
互相抵消。
两不相欠。
她这是要与他把前尘往事都算清。
可苏景不愿算清,不愿两不相欠,不愿一别两宽。
就连想一想也是不敢的,心尖连着肚子坠着痛。
苏景猛上前一步逼近殷禾,抓起她的手狠狠按在隆起的圆润上。
“那它呢一一?它算什么一一?!事已至此,我们怎么两不相欠一一?!你说啊一一!”
肚子一动,痛得苏景脸色霎时就白了,压着殷禾的手力道却丝毫不减。
殷禾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又因他忽然靠得过近而不甚习惯,挣扎着往后退去。奈何苏景死死抓着她的手,怎么也挣脱不开,殷禾一急,手上就使了点力一一猛地往回一抽。
苏景身子重,本就不太稳,突然承了这股力,整个人踉跄着向后跌去一一
如玉的手无助地护向腹部,苏景心下大乱,狼狈连退几步才撞到一株盆栽稳住了身形。
虽是万幸没有摔倒,腹中的疼痛却在一惊之下愈演愈烈起来。本就在孕中不堪重负的腰受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撞,陡然窜起一股剧痛,叫苏景只觉得自己腰骨几乎折断。
“呃啊一一”苏景痛苦地低吟一声,捂着肚子慢慢滑跌在地。殷禾一惊,几步上前欲扶他起来,却是怎么也扶不动他。苏景痛得在她怀里不断挺腹用力,身下涌出汩汩鲜血来。
大汗迷住了双眸,苏景痛过了一阵,缩在殷禾怀里连连喘着。
“苏景!苏景..!”殷禾心忧他痛得晕死过去,抚着他颤抖的脊背连声唤他。
苏景紧紧攥了她的手借力,艰难撑起半边身子:“我...呃...肚子痛...快...!快去叫人..!”
深夜的丞相府灯火通明,下人们端了一盆盆血色来了又去,看得人心慌。
白胡子大夫穷尽了毕生医术,才勉强稳住了这个差点要出来的孩子。届时苏景早已意识模糊,紧闭双眼嘴里低吟不断,不时还唤一声殷禾的名字。惹得满屋人都齐齐盯着殷禾看,倒像是她是个负心汉似的。
殷禾被这目光盯得难受,索性破罐子破摔,开口说要回屋。
反正她在这除了干看着苏景受折磨,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看得自己心里不舒服。
“既然孩子已无恙,我就先回屋了...”
话未说完,就被一声微弱的气声打断。
“...你敢...!”
苏景刚刚转醒,眼前还发花,就听殷禾说她要走。心口一股怒火混着抑郁涌起,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没又晕过去。
大夫们见他醒了,忙七手八脚地将人扶起来,喂了半杯水进去。苏景润了润干裂的薄唇,脱力地半靠在榻边,十指不住抚着隐痛的肚子。
人既然醒了,殷禾也不好开口再提要走的事,默然在一旁坐着。
一碗药端上来,苦味熏得一旁的殷禾都打了个冷噤。
苏景皱起眉,眼中升起抹厌恶。转头瞥了眼殷禾,见她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胸口就堵得慌。
他被她害成这般模样,到头来她倒是落得清净。
“你来喂我。”苏景挥开下人,朝殷禾点点头。
“一一”殷禾瞪他,想不明白他干嘛自找不痛快。
但由着心中有愧,她到底是半挪了过去,接过药碗一勺一勺喂给苏景。他咽得慢,每喝一口总要皱着眉歇一会。殷禾便极有耐心地举着勺子等他,一碗药见了底,才悠悠开口。
“等你喝完,我便回去了。”
苏景喉头一哽,一口药还没咽完,呛得他直咳。
这一下呛得不轻,叫苏景咳得直不起腰来,微红的眼角也憋出了泪。
“你..!”
她就是这么不愿和他呆在一起,这么急着要走一一?
苏景背过身去,手松开肚子按向绞痛的心口,咬牙不叫殷禾看出他的狼狈来。
反正他再狼狈,她也不会心疼了。
“...呛着了?好点没?”殷禾不知道该说什么,放下药碗去看他。这一看,却见苏丞相眼角通红,水渍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你哭甚么..!?”殷禾大惊失色,下巴差点没吊到地上。
苏景,堂堂苏丞相,因为她一句要走一一
哭了?
殷禾觉得自己在做梦。
苏景不理她,听了她的话,泪坠得更猛了。他僵着身子蜷成一团,只剩一个圆隆的肚子挂在身前。殷禾怕他这个动作压迫着腹部会难受,只得试着去扳他肩膀。
旁边的大夫心惊胆战,只得一个劲给殷禾使眼色。
“莫哭了…!你...!我..!”殷禾不知该如何办才好,手卡着苏景胸口和腹顶的间隙不让他压着自个。
苏景浑身发抖,一颗心脏仿佛被撕扯成碎片,浑浑噩噩不知所为。他恨叫殷禾看见了自己这般脆弱的模样,又悲自己沦落到这步境地,也换不来她往日万分之一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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