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

苏景眸光一颤,猛地合上手中书,便急着要下床去端那汤。
挨着那碗时手指都是抖的。
他已经记不得殷禾多久没有为他做过吃食了,他盼这碗汤不知盼了多少个日夜。
殷禾知道他误会了,也不多嘴,静静看他喝完了那碗汤。
她想得很好,若是提前告知了这汤的来历,苏景怕是不愿意喝的,倒是白白浪费了谢轻颜一番心意。
但也不愿承了这爱护他的功劳,等苏景喝完后,才补上一句:
“这是谢小姐特意送来的,可还合苏大人的胃口?”
苏景才恢复了些血色的面容骤然煞白,指间不稳,瓷碗滑落到地上,啪啦摔了个粉碎。
“你一一”
见苏景反应那么大,殷禾也怕他心神大动再有个好歹,连忙开口。
“谢小姐特意送与我的,倒是有心让你当作是我做的。”
苏景手指微蜷,闷哼一声揉上腹顶。刚才受了惊,腹中的疼痛便又不饶人地窜了起来。
“呃……殷禾...肚子...”他有些难耐地唤她。
殷禾身子向前探去,手缓着劲儿在他腹上打转。
“好些吗?”她问,抽回手去收拾空碗。
苏景轻喘几声,微微点头。
得了应,殷禾便温和地笑笑,端了食盒准备离开,苏景却急急拉了她的袖子,下意识想将人留住。
“苏大人?”
苏景滞在她袖口的指尖僵了僵,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还有些难受。”
所以能不能再陪陪我。
殷禾不疑有他,温着张脸重新坐下,扶过苏景腰替他轻揉着。她动作极轻,自然算不得有什么手法,却偏生揉得苏景极舒服,阵阵隐痛的肚子软下来,被她捂得暖暖的。
“晚上想吃什么?叫下人做与你吃?”苏景半靠在殷禾坏里,没话找话说。
仿佛多说几句话,殷禾就能多留一会似的。
“...”殷禾怔了怔,像是不明白这种无聊的问题怎么会从苏景嘴里问出来。想了好半天,才试探着开口:“...巷尾的荷叶鸡?”
“什么?”苏景皱起眉毛。
“罢了,一家小店,下人们怕是不知道的。我想吃,会去自己买的。”殷禾叹了口气,暗悔自己怎么说这种没意义的答案。
谁知苏景拉着她的手在腹上轻轻摩挲了几下,扶着桌子慢慢起了身:“我陪你去。趁现在天还不算太晚,走吧。”
殷禾惊愕地僵在椅子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等她后知后觉跟着起身,戊七已经将轿子都备好了。
殷禾不喜坐轿子,总觉得里头憋闷无趣。可苏景现在身子一日比一日重,步行显然是为难的。便也没用多说,掀开帘子准备上轿。
却听苏景冷声斥了声戊七。
“谁叫你备轿子的?”
“自作聪明。”
戊七被骂得二丈摸不着头脑一一别说自家丞相重孕在身出行不便,就算是平日里去哪,也一定是乘轿的,怎么今天一一?
苏景却是朝半个身子已上了轿的殷禾伸出手,示意她就着他的手臂下轿来。
他记得她不喜乘轿,是因着她与他说过。
她央着他陪她走一段路透气,他嫌麻烦一路阴沉着脸,小姑娘便独自絮絮叨叨,说什么轿子沉闷,还不如步行叫人身心愉悦。
本该忘掉的细碎记忆,却在日后的一次次回忆中愈发清晰起来,刻在苏景脑海里,抹不去,擦不掉。
街上正值热闹时,形形色色的路人来去,苏景和殷禾淹没在人群中,倒也像一对恩爱夫妇。
苏景一向轻贱热闹,喜欢清静,愿意在这时上街堪称奇迹。
他一手托在腹底,另一只手轻缩着攥了几次拳,到底是试探着去碰旁边殷禾的手。后者察觉了便一惊,急着要避开,却被苏景猛地抓住。
殷禾转头去瞪他。
却见苏景轻描淡写地抚了抚肚子:“这街上人多,恐会走丢。再说我怀着身子,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撞着摔了,你负得起这个责?”
她还真负不起。
老老实实地让人牵了,倒也没觉得有往日那般膈应。苏景的手冰冰凉凉的,触碰时总要不适,握久了也就觉得舒服了。侧眼瞟过去,见他另一只手不时抵着腰部轻捶,心间微微一动。
手里突然一空,苏景心里一阵慌,正欲反手再握,却觉腰间一暖,殷禾的身子已然贴过来。
苏景本来扶在腹侧的手颤着往下移,轻轻覆上殷禾护在他腰际的手。
殷禾温和地笑笑,对上苏景汹涌的眸子:“大人是因着我才受着步行之苦,我替大人撑着点腰,也是应该的。”
总之是有理由的,心疼两个字绝不会浮到明面上来。
但对苏景来说已经足够了。覆在上头的手紧了紧,没有再拿开。
殷禾是这家荷叶鸡的常客,卖荷叶鸡的大娘一眼就认出了远远走来的小姑娘,热情地招呼一声。
“嗬!丫头,又来了啊?”
习惯性地乐呵着往她身后一扫,没看见往日陪着她的那个红衣少年郎,倒是见殷禾的手被一清冷公子握着。
在人群里一眼望去,就生生诠释了鹤立鸡群几个字。
大娘热情的笑僵了几分,心里哎呀几声,不明白这丫头怎么...!
换了个男人?
“大娘。”走到小铺子跟前,殷禾才点头轻笑,注意到老板娘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苏景打量,便开口解释,“这是我...夫君。”
说那两字时到底是艰难地哽了哽,心头一跳。
苏景眸光微动,握着殷禾的手骤然发力。
一一他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与这两个字无缘了。今儿终于从她口中听到,虽然是对别人说的,对苏景而言也算是莫大的慰藉。
“您家的荷叶鸡我从小吃到大,今儿带他来尝尝。”殷禾继续笑。
“哎呦!瞧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嫁人了也不给大娘说一声,我也好给你随个份子呵!”
大娘嗔怪地瞪殷禾一眼,将手里的锅铲捞起来对着她挥了挥,转身风风火火进了里屋。
笑得脸上都起了皱一一她说呢,原来是嫁人了!
“坐!今儿就在我这吃了!前几天刚在西河钓了几尾野鲫起来,杀了给你们尝尝鲜!”
殷禾连忙拦住:“诶!大娘不用了!我夫君他...有了身子,受不得鱼腥味。”
大娘哎哟一声回过头,刚才苏景被殷禾半挡着没看清,这才注意到苏景身前高隆的弧度。
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这臭丫头,都把人搞得月份那么大了!
“没事没事,大娘给你们做别的好吃的!还站着干嘛呀?怀孕的人不能久站!丫头快扶你男人坐下!等着啊!”
一通话连珠炮似地说完,笑呵呵地进厨房炒菜去了,愣是没给殷禾插嘴的机会。
等厨房里锅铲碗盆响成了一片,殷禾才颇有些尴尬地望向苏景。
“...坐...?”
她真怕锦衣玉食的丞相大人瞧不上这路边小摊。
丞相大人却撩起衣摆坦然落座,嘴角似乎还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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