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说」
谨以此篇，献给为自己改命的23岁。
——远航，于河南家乡，冬晴。
01 「很傻，很天真」的五星员工。
前半年，我在阿里巴巴集团飞猪旅行工作。
做酒店直采的BD业务。我去年毕业，那年的招聘市场极为惨淡，我的求职之路也不顺，毕业离开学校时，我拒绝掉了手里唯一一个还不错的Offer。最终拒绝的因为是它只满足了我对薪资的期待，真正干的事情，我没有那么喜欢。
那段时间非常焦虑，甚至还会质疑自己的价值。
这段时间是我的情绪低谷，第一次是小学遇到校园欺凌，第二次是高中三年，第三次是这段秋招。经历的磨难愈多，我走出来的速度愈快，直到告诉HR拒绝签三方协议时，我已经顶着无业游民的身份、开开心心地带着三个大学同学一起夜爬嵩山去了——这是送给自己的毕业礼物。
这是两个月的毕业旅行。
这个夏天，我在贵阳旅行的酒店里接到飞猪终面，在北海旅居的家门口接到Offer。飞猪BD岗位当年都没有校招，只有社招，就这么非常神奇的进来了。和我一起进来的同事都有三五年相关工作经验，等到新人培训时，我是全场最年轻的，也是唯一一个应届生。
新人培训，都是要打比赛的。排名公布时两次念到我名字，一次是「最佳团队」小组长，一次是个人排名最末。第一个月我稳扎稳打的是吊车尾，这让我主管很头疼，因为他十分看好我，对我的期待很高，而当初也正是他拍板第一次招「应届生」。
入职半年，我从「青涩大学生」开始逆袭。接连取得全国数一数二的成绩，获得公司四星员工、五星员工的荣誉称号。3月末财年结束，我的年终绩效为「3.75」，意味着这一整年「超出预期」的评价。主管翻开《阿里人的答案书》，写了一句阿里土话送给我，作为礼物。那句话是——「很傻很天真，很猛很持久」。
我的工作成绩极为出色。
@毕业的夏天，刚结束新人培训的远航
02 想去「游学」的初中生。
初中就有休学的想法。那时我刚结束两次千里骑行，读《恰同学少年》，从这本书中看到了毛泽东的「间隔年」，启蒙了我休学一年「游学」的想法。我想去这世间走走，走进更广阔的中国大地，看见广大劳动人民具体而又真实的生命状态。
1917年，23岁的毛泽东从《民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有两个中学生徒步旅游全国，一直走到邻近西藏的打箭炉（今康定），他决定以「游学」方式进行效仿。暑假，毛泽东和朋友萧子升一起，只带着一把雨伞和一个挎包。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不带一文钱的来靠着给当地士绅写对联来解决食宿，沿途接触城乡社会各阶层的人，了解风土民情，获得新鲜知识，步行近千华里地漫游了长沙、宁乡、安化、益阳、沅江五县。
第二年，24岁的毛泽东和蔡和森一起，沿洞庭湖去好友家游学考察。花了半个多月，途径湘阴、岳阳、平江、浏阳几县。一路上大量阅读当地县志与佛经，与农村和城镇里的学者、官吏、农民、商人、手艺人探访交流，一路了解社会底层民情和地方人文知识。这让毛泽东建立了扎实的社会认知，为他们日后养成注重调查研究之风，关注农民农村问题打下良好的基础。而毛泽东随后，也把一路上所见的社会制度问题写成了通讯。投寄到湖南《通俗日报》，以期研究和解决。
初高中我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有收入来源。
当年我既想法不成熟，见识上也受限。比如我想游学，却不知道我具体要做什么，又该怎么赚钱。我考虑过打工，但餐馆端盘子赚不到多少钱，又无法让我实打实增长本领、提高见识，这不如继续待在学校。
更何况，那时的我误以为未满18岁都是「童工」。
不过这些事情只要开始想了，那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我持续关注着游学到底可以做什么，高中时候我想到了几条路子。
第一是我从《中国国家地理》杂志上看到有人走京杭大运河，我也给自己列出了一条具体路线：从位于京杭大运河通航最北端的山东济宁，一路南下1400公里到达杭州，再沿着浙东运河，从起点的杭州西兴古镇走到终点的宁波入海口。
第二是我从《搭车去柏林》看到有人通过“招手搭车”的方式穿越欧亚，从北京到柏林，我开始考虑一路搭车进入大西北的西藏、新疆。
@大学期间，远航在前往湖南的火车上
03 「钻国家空子」的大学生。
大学是最合适休学「搞事情」的阶段。
不管是入世游历，创业打拼，还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职业尝试，都很适合。这个阶段你能养活自己的方式有很多，营地导师、潜水教练、咖啡店员工、民宿管家、各大公司的实习，你有非常丰富的选择。
于是，我敲门走进大学行政楼办公室，向坐在电脑桌前的年轻女老师咨询休学流程。在表达了想休学一年间隔年后，得到了这样的回复：
“（她点着桌子说）你这是在钻国家的空子！”
我不想困在教室按部就班地上了四年课，毕业了和同学们一样，手头有一些只是随大流而考的「XX资格证」，有一份看起来挺漂亮但其实已经忘了学的都是什么的成绩单。在大操场的双选会上，我找到一份省内的工作，工资不高，可以勉强生活，却好像没什么意思，每天都是在浪费生命。
我迷茫地离开校园，等待着一点点被锤。
@大学期间，远航入选共青团中央100位网络正能量青年
04 「富贵于我如浮云」的打工人。
进入职场，在和电脑亲密接触了大半年后，我的身体首先撑不住了。大学四年没有怎么变化过的视力，这时开始了猛增，甚至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回过头发现，怎么同事们的身体也都多少有点问题？
年轻的主管，每天靠着背垫缓解腰疼；隔壁桌同事，前段时间视网膜脱落做了手术，眼睛裹着纱布上班；我们的大老板，有几天没看到了，后来听说也去做了个手术。他的忙碌，刚入职时就早有听闻，偶尔开会到凌晨四五点钟，随后打车去西湖边跑跑步，第二天接着上班。眼镜摘下，浓郁的黑眼圈放佛是印在上面。
我的工作不应该是这样。
我渴望创造价值，但同时我更明白，工作只是服务于“人”本身的。
不应该把自己当成工具来用，进行自我PUA。如果所谓的「更成功」的背后需要付出的是这些，那我宁愿统统不要。19岁的我，在课堂上喊出来“35岁财富自由”的口号。23岁的我，更加注重我自己的感受。如果是牺牲身体或精神健康得来的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今年刚间隔你的时候，我遇见了女朋友紫紫，一起在夜空下喝酒，22岁的她说她很想赚大钱。而23岁的我的状态截然相反，我说我反而对钱没有太大兴趣了，不再那么渴望赚钱。
我喜欢《论语》里的那句话，「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05 我跳出轨道，走进旷野。
什么是内卷？
个人理解，就是你自己没有自己的路。如果你本身就很喜欢你选择的这条路，那叫努力上进，不叫卷。
你不加思考，你行色匆匆，你跟随「社会时钟」进入了一条大家都在走的「阳关大道」，这条路真的很好，只可惜不是你的。你不服输，你拼了命地和大家竞争。
后来，你的成绩慢慢好起来，你取得了光鲜亮丽的成绩，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和自己早已打起架来。你痛苦，你迷茫，你觉得工作毫无意义。你抑郁，你焦虑，你失眠，你一点也不喜欢这可以远远瞥见的未来。但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就是曾经的我。
如何摆脱内卷？
我试着从轨道里跑出，我跳进了旷野。
但也别把它想的多么好，这里是旷野，也是荒野，它到底算什么纯看你遇见了什么。
或许我会找到那条独属于我的窄小轨道，或许我会一无所获，两手空空。但起码我出来看过了，我努力过了，这就很开心，这就够了。
我选择间隔年。
我希望的跳出这千篇一律的校园，跳出这里每个人每天都过的一样的职场。
首先，我慢慢在「找自己」。说人话就是——去了解自己，去看看自己的边界在哪里，看看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去发现自己的性格。然后，再旁观一下其他人的生命状态，包括他们的工作方式和生活状态，以此扩大我们见识的边界。
最后，我要逐渐发现自己身上的「稀缺」所在，在这个方向上创造出自己的「壁垒」。
@去年秋天，远航在飞猪六周年生日现场
06 先后离开大厂的3个青年人。
关于辞职，迄今为止我都没遇见过和我一样的同事
——我见到的都是传统路径。
也就是年终谈话时主管说的：「跳槽，就是起码薪资翻一翻才走」。离职、被离职，往往意味着都要无缝衔接地找工作。这样简历才好看，这才是互联网公司的常态。
间隔年开始后，我倒是难得地遇见了2个和我一样主动跳出大厂的朋友。
不过相比下来，他们才是「更典型」的大厂出走案例。他们在辞职前就想好了接下来通过什么方式赚钱，其实这出走的本质还是想好了要换什么工作，只是不在过往的互联网大公司里混了罢了。
只有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业游民。
只有我，口袋里日渐见底的积蓄，游荡在这世界的角落。而且还开开心心的。
我想介绍一下这两个人的故事。
第一个是我在DN余村数字游民公社时，8月份认识的「忘年交」老姜。老姜是我们「羞于表达感情的余村青年」的温柔体贴老大哥。第一天见面，几个人在饭桌上漫天胡聊，不知道扯到哪时，老姜突然惊喜地对我说「遇见前同事了」！然后知道他离职前在阿里做公关。他工作的当然很棒，但他有自己更热爱的事业——深度报道。
于是，30岁的老姜开始了间隔年。
这段日子里，他一边做着深度报道媒体记者的兼职，一边零零散散写点商稿补贴生活。但就在上个月，在他来到河南济源找我后，他结束了自己为期545天的间隔年。时隔一年半，他重新回到杭州的职场。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算清楚了前往北京做全职记者的收支、变卖杭州房产的折损，最终还是明白了自己不能走这条路。
周四晚上22点，人在公司打电话给我的老姜说，他仍然会在工作之余，继续探索，探索未来自由职业的可能。
第二个我在DNA数字游民公社时，9月份认识的室友。他去年硕士毕业，拿到美团产品经理校招的SSP Offer (Super Special)，但工作大半年后就辞职了。我问他辞职的原因，挺像都市小说里的开头——他说有一天站在北京地铁候车，看着地铁呼呼地穿过，看着这里拥挤的人流，突然觉得没意思了，觉得年轻时候的人生不应该这样度过。
他说，当时他做了做小红书，副业收入就已经超过主业了。
于是就递交了辞职，来到安吉数字游民公社住下。有天晚上，上下铺的我们闲聊，他说「别看我小红书只有8000粉，但比那些80000粉的博主还要挣钱」。他做的领域不仅十分细分，而且有着极强变现能力。听到我之前做BD，他说他刚好在做一个AI项目，问我有没有兴趣试试。我惊讶于他能同时做这么多的事情。
后来我知道，只比我稍大一点的他，不仅是一家工作室的主理人，以此承接自己小红书的流量。同时也是这个AI项目的合伙人，更在前段时间做了家MCN，正在孵化一些和他相似的小红书博主。我关注了他新开的小红书账号。那天，没记错的话我正是他的第3个粉丝。
@今年9月，安吉数字游民公社一景
07 间隔年主线任务的改变。
间隔年开始前，我有给自己确定了一个主线：学英语，然后申请研究生。
但计划这东西吧，就是用来破坏的。我发现我最近不执着于读旅游管理相关方向了，甚至重新思考起读书这件事要不要放后，总感觉现在的时机还是不对。或许等有一点事业了，等四五年后，年龄28-30岁时再去读会更好。
现在间隔年已过半年，我的语言准备的实在不怎么样。反而是这一程看到了很多30-35岁的数字游民朋友的生命状态，看到一些更年轻的同龄人深入自己的领域，大放异彩，让我重新有了些同辈压力。
我知道自己一直想参与乡村振兴，或者是做些旅游、公益和赚钱相结合的事情，这是会真正让我兴奋的方向。
去年毕业时，我就有投递中国乡村发展基金会，但因为工作地在北京，高物价低工资，以及我理念里的应届生不适合直接进入公益机构，在商业机构3-5年后再做全职公益人会更好，最终放弃面试。
今年工作之余，我也有关注阿里巴巴乡村振兴特派员，关注飞猪招聘的乡村振兴领域企业社会责任（CSR)的相关岗位。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如果找到做乡村振兴也能赚钱的可能性，那就再好不过了。
室友说的话，也对我有着一些影响——他很不理解我们都经历过了职场，还会选择继续读书，我们都知道这样的ROI（投入产出比）实在太低。相比准备语言再读研花费的两三年，我们这个年纪去俯下身搞事业，才是「劝君惜取少年时」的更好选择。
我当然知道，但我还没有看见能让我足够兴奋的事业，没有发现能更开心挣钱的工作。如果打开求职App，发现什么都不想干，回去读个书当然不错。
@今年10月，远航和好朋友老姜在黄河边
08 间隔年的第180天。
2023年的年末，时值间隔年第180天。我也盘点一下这过去了一半的间隔年。
首先，最大的收获是我进入了一段爱情，认识了我的女朋友，这让我非常开心——我一直觉得爱与被爱、拥有真正的亲密关系，才是这漫长人生中除平安健康外最重要的事情。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选择了间隔年，我们绝对不会遇见。
其次，我发现了一些职业可能性，就是上文提及的一直以来我对中国乡村振兴事业的浓厚兴趣。一直以来，我都徘徊在公益和旅游行业，我既追求社会价值也注重个人兴趣，这半年让我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些可能存在的机会。
第三，我遇见了一群好玩的善良的朋友。从在银川「西北大学生创造力峰会」遇见的一起做了一周faci（引导者）的朋友们，到安吉、大理两地数字游民公社共居的朋友们；从几位30多岁的「忘年交」，到大理村子里一起玩耍的小学生「忘年交」，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彼此相信、支持的独特魅力。「快乐小狗」感染着大家，也被大家所感染。
最后，是这半年旅居2座城市，旅行2个国家22座城市。更重要的是，旅途里我深刻发现了自己对大理的爱。或许因为这里人和人的独特羁绊，我踏足的远方愈多，我越愈我的国家，愈喜欢「大理想国」般的大理。
这里有浓厚的社区氛围，密集的有趣人类，各种各样的青年活动，穿着民族服饰走在村落里的白族老奶奶，不时经常遇见的传统习俗，苍山洱海和风花雪月，古城夜里众人的摆摊，以及日日是好日的天气，这一切深得我心。
我要爱死大理了，在往后漫长的人生中，我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到这里，回来大理长住几年。
23岁，间隔年的我被爱、自由、快乐深深包裹。
180天，也如同180度，让我的生活发生了大转弯。这半年遇见的朋友，简直是之前两年的总和。这半年带来的对「工作方式」、「生活方式」、「生命方式」的见识，也是坐在写字楼里对着电脑屏幕冲数据的我，再待两三年也无法感受到的。
我终于不用边上班边骂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这180天，我酷炫变身，我成为了一个源自小时候梦想的环球旅居的年轻人，我成为一个初中就开始期待的间隔年男孩。我重新感受到了自由、阳光和爱，我重新感受到那激动人心的对未来的期待，我回归了我喜欢的自己。
这一切真的太让人兴奋了！
@今年11月，远航和女朋友在大理沙溪古镇
「本文作者」
走过路过都快来认识我！！
快乐小狗「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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