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小说写作完全手册》
《作家文摘》编辑部 编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训练创意: 如何驾驭灵感
1965年,杜鲁门·卡波特 (TrumanCapote)费尽心血写出了让他一举成名的畅销书《冷血》(InColdBlood)。他跟别人说,他的下一部暂定名为《应许的祈祷》(AnsweredPrayers)的小说,相比之下就容易多了：“十拿九稳喽!”
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卡波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他头脑中的小说是一头未驯服的野兽。他的写作标准高得常人难以企及,直至1984年去世,他把19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写作、修改、错过交稿日期、出版部分节选、靠酒精来麻醉自己上,而这部作品最终未能发表。
有哪位作家未曾经历过把创意用文字表达出来的艰难时刻呢? 尤其是像小说这样复杂的创意。经常有无数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蹦来蹦去,就像宠物收容所里的小狗。我想写爱情小说,而且是那种一时头脑发热的爱情,还有推理小说。我也想写得既深刻又有趣。我想把读者带到他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去感受他们从未感受过的事物。这还不够,我想让文字本身发挥非凡的作用,就好比让读者去身临其境地感受法语区周日早午餐上古老的爵士四重奏乐队演奏的精确音符。当然,我也希望最终的作品能畅销。听起来不陌生吧?
想要写就皇皇巨著的欲望犹如狂野不羁的野兽般强烈。如果你养过狗,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你是主人,而狗是牲畜,它应该受你管控。如果管控不了,那就麻烦了。你得拥有冷静、注意力集中的头脑,有力的手腕和强烈的使命感才能控制它,不然它就会乱跑。
写小说与此同理。创意往往携无穷精力而来,想要引起你的注意。但当它们化为文字时,却并不总是你最初所想。当写出的作品情节做作、情感平淡时,很容易让人感到挫败。你反复地修改某个段落或章节,但似乎总也不能称心如意。创意如果得不到管束,就很容易击倒并最终压垮你。
这也是许多作家放弃的原因,但你不该如此。
相反,你要学会如何驾驭这头野兽。
01
养成冷静、专注的心态
电视的声音大得刺耳,爱人四处寻找车钥匙,邻居在他家后院进行萨尔萨舞蹈课教学。生活在嘈杂和混乱的漩涡之中,如何保持内心的平静, 安心进行创作呢? 很简单。拿起一份卷起的报纸,使劲敲打报纸的一端——不需要猛烈用力,但要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包括你自己。搞不清界限、期望值不明确及缺乏计划安排是作家失败的原因。你要成为自己的主宰。
把你的工作空间当成圣地。要有固定的工作时间。尽可能把门关上。如果不能,那就戴上耳机,听听音乐。写作是对生活的冥想。你需要与世界隔绝,这样才能客观地看待它。要笃定。记住,即使是像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 (F.ScottFitzgerald) 和欧内斯特·海明威 (ErnestHemingway)这样的大作家也需要修改自己的作品。你随时可以回头修改瑕疵。小说写作不可能一蹴而就。
要满怀希望。写作不可能一帆风顺。如果你写不下去了,要么咬牙坚持,要么休息一下,明天继续。睡一觉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要给自己营造宽松的写作环境。急于写好开头一章或将正在写作的书稿拿去征求别人的意见都会让自己裹足不前。最好先完成草稿,再寻求别人的评价。在小说创作的开始阶段,寻求写作小组的评价可能弊大于利。
创作时,不要把自己的书稿和同类型的最新畅销书做比较。要想写一本畅销书,最好的做法是把它写成任何人都能看的书,包括你的岳母和那个跳萨尔萨舞的邻居。真正的佳作能让人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内心。
这些佳作会让读者觉得是在写他们。要写出这样一部货真价实的作品,最好的方法是从真实的自己出发,而不是纠结于书的卖点和怎么样把书卖出去。
把自己当作运动员,注意锻炼并合理饮食。如果你已工作到了极限, 那就停下来,邀请朋友一起喝杯咖啡。平衡才是王道。
大胆设定自己的节奏,并以对自己最有意义的方式进行创作。是的,你最喜欢的作家每年出版一本书,但你不必如此。设定一个适合你的流程,按照自己的时间节奏写作。
02
研究作品的品类
你不能轻易地训练一只吉娃娃去猎鸭子,因为这不是它的本性,同理,写作时你必须考虑读者对体裁的需求。每一本书都如同一个动物品种,都有与生俱来的天性。历史传奇必须涉及历史。推理小说一定要有某种程度的推理。纯文学小说往往不以情节取胜。
搞懂作品的“品类”是把小说搬上书页的第一步。一旦明确了自己的期望所在,你就能够坚守自己的期望,写作的时候就可以腾挪闪躲,驾驭自如。
南希·霍兰 (NancyHoran)在创作《爱上赖特》(LovingFrank)这部畅销书时,选择的 “品类”本身就带着一长串的期待。这是一部历史想象小说,讲述了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和梅玛·博思威克·切尼的悲剧爱情故事。霍兰的首要任务是必须根据真实的人塑造小说人物。关于梅玛,人们知道的不多,留下的记录也不多。大家只知道梅玛是个天生尤物,她为了弗兰克抛弃了年幼的孩子和无可挑剔的丈夫——而且是在一个特别忌讳这种行为的年代。霍兰面临的挑战是,既要构思梅玛的决定注定会带给她自己及她周围的人巨大的痛苦和折磨,又要让她获得读者的同情。霍兰笔下的梅玛还必须聪明且有志气,这样才不会让她看起来只是个建筑师的盲目追随者。
实际上,霍兰必须走进梅玛的内心,这样才能把她刻画得入木三分。
当然,弗兰克这个人物也必须小心处理。他的口碑向来不太好。在传记作家的笔下,他傲慢、虚荣、不可靠,而且没受过什么教育 (因为缺乏建筑设计方面的训练,他的许多建筑徒有其表)。他不是现代读者所喜爱的人物。但作家的本能告诉霍兰,读者需要一个理由来理解是什么让梅玛爱上了这个男人,又是什么让她为了一个有问题的 (而且是已婚的)男人而放弃自己看似完美的生活。
不仅如此,霍兰还必须考虑历史因素。她必须尽可能让所有细节忠于那个时代。在20世纪早期,婚外情靠电报而不是短信沟通,且通奸被视为犯罪。更重要的是,霍兰必须以一种聪明、新鲜且简单的方式来描述赖特的建筑及他的美学观点,而不能简单处理,不然会让那些已经了解赖特工作的人感到厌烦。
所有这些对霍兰历史小说的期待,在她动笔之前就已经勾勒出来了, 并为她指明了一条从创意到成书的清晰道路。
因此,你看,读者对“品类”的期待既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也是一条一般准则,可以帮助你扔掉那些不合适的想法。
站在读者期待的角度构建好框架之后,接下来你需要明确如何讲述故事。
以《绿野仙踪》(TheWonderfulWizardofOz)和《魔法坏女巫: 西方坏女巫的一生》(Wicked:TheLifeandTimesoftheWickedWitch oftheWest)为例,两部小说的故事都发生在相同的世界。L.弗兰克·鲍 姆 (L.FrankBaum)所著《绿野仙踪》里的主角是多萝西。格雷戈里·马 奎尔 (GregoryMaguire)的 《魔法坏女巫:西方坏女巫的一生》里有多萝西的房子倒塌这一不幸事件,只是小说的主角是邪恶女巫。小说表达了对女巫困境的同情——而这改变了一切。
相比鲍姆传达的简单信息——“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马奎尔所创造的故事则揭示了善恶本质的复杂性。两部作品截然不同,但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故事的讲述方式数不胜数,越是别具一格,效果越好。
03
学会聚焦
构建好框架之后,就得狠心删除那些与故事没有密切关联的内容。小说中的一切都必须服务于故事的发展。要把故事想象成某段电视新闻报道。如果该新闻关于一场谋杀,那么经常会有谋杀现场或尸体被发现之处的照片,受害者的照片,一段对目击者的采访,他们要么听到了什么,要么认识受害者,以及一段来自奉命调查案件的警官的录音。受害者喜欢狗这件事通常不会被包括在新闻当中,除非狗叫声惊动了邻居,而且接着邻居就发现了受害者的尸体。新闻报道中的每一个元素都在讲述故事,小说也应如此。
创作伊始,你可能会构思很多想法,而不考虑故事能否容纳这些想法,到了真正写作的时候,切记不能仅凭个人喜好来填塞内容。例如,你最初想写一个厨师,为此你还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研究不同菜系的烹饪方法。但完成初稿后你意识到这个人物不适合科幻惊险小说的故事框架,你只好把他删掉。这很痛苦,但却必要。
当然,如果你确实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研究某事,那就很难把它扔掉,也没必要抛弃它。也许你书写到一半,发现它真的合适,只是一开始没有察觉。或者你发觉自己更想写一个厨师,那么你完全可以创建一个新的框架。不要扔掉任何东西。我喜欢把我所有感兴趣的东西写在鼹鼠皮笔记本上。我还把明信片和名片贴在笔记本上。如果看到一个我喜欢的名字, 我会在本子上记下来,有时也会把照片贴进去。当我完成写作的时候,笔 记本里塞满了各种想法——就像我曾经的头脑一样。有些我现在可以用, 有些可以留着以后用。
04
驾驭思想这头野兽
拥有冷静、专注的头脑,欣赏 “品类”的智慧,训练自己的专注力——让我们看看这个模型在现实世界中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假设你刚刚读到一篇文章,讲的是在鲨鱼出没的水域里,一个16岁的男孩在救生艇上生活了227天后被救出的故事。读完这个故事,你可以设身处地地想象一下,你能感受到这个男孩的恐惧,并开始明白在开放水域中生存那么多天意味着什么。也许你想加点 《鲁滨逊漂流记》(Robinson Crusoe)那样的感觉进去,就像丹尼尔·笛福 (DanielDefoe)一样,把它写成一次冒险——这样你就有了一个模式。现在你知道你所写作的故事属于什么“品类”了吧。
接下来,你必须考虑读者期望从冒险故事中得到什么,以及实际情况是什么。基于男孩生活在海上救生艇的现实,小说的人物也要像鲁滨逊·克鲁索一样,必须以艰苦的努力和足够的耐心克服巨大的障碍。你也想象得到,一个在木筏上漂流的男孩会开始怀疑上帝是否真的万能,因为他现在正经受大自然的磨难。
因此,当你坐下来创作这个故事的时候,如果不增加一个把200多千克重的孟加拉虎放到船上的情节,你就会认为这不过是对《鲁滨逊漂流记》的再创作。而船上有了一只危险且饥肠辘辘的大老虎,小说就变成了《少年Pi的奇幻漂流》(LifeofPi)。这部小说是扬·马特尔 (YannMartel)对冒险、生存、信仰和真理本质的思索。马特尔根据自己感兴趣的主题,如信仰和动物学,为这个简单的故事添加了自己独到的见解。通过忠实于自己和自己对世界的看法,他大胆地创作了一个寓言,使其成了国际畅销的佳作。
写作是艺术,而写出来的东西得卖出去,写得出来和卖得出去是两码事。艺术要你勇担风险、再造现实、敢于冒险,以及打破一切藩篱,恨不得让你一飞冲天。而卖书讲究的是销售、销售、销售,它把你搞得心神不宁,茶饭不思。如果你一边写作一边盘算着能卖出多少书,那你永远也驾驭不了思想这头野兽。
不要担心失败。大胆地把最佳的创意驯化出来,把那些不能适用于写作模式的东西通通丢掉。去走一条能够照亮你的选择且与众不同的道路吧。一旦养成驾驭思想这头野兽的习惯,前方说不定会有无限风光在等着你。
四个简单的步骤
带你完成从创意到成书的过程
没有什么比脑海中有故事更令人兴奋的了,但要把故事写在纸页之上,你需要明确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它落实。你得拟出一个可行的提纲,设计吸引读者并让他们欲罢不能的游戏环节,扔掉那些让读者感到困惑的场景和细节。下面这些简单的步骤可以帮助你构建起故事的框架。
● 坚持从主角开始你的故事。读者需要知道谁是主角,以及为什么要力挺他。用开头的300个词语直接或间接地介绍主角。
● 确立时间和地点。读者应该有明确的时间和空间感觉,否则他们会跟不上故事的节奏,进而放弃阅读。必须使读者相信故事在你的掌控之中,没有人喜欢不着边际的故事。
● 亮出利害性。伟大的散文经久不衰,篇幅只要2500个字词上下。超过这个篇幅,即使对文学情有独钟的读者也会好奇他们为什么要阅读。其实一个简单的句子就可以搞定。在《士兵的重负》(TheThingsThey Carried)第一部分的末尾,蒂姆·奥布莱恩 (TimOBrien)写到吉米·克罗斯收到来自家乡一个名叫玛莎的女孩的几封来信。他提到这些信件的签名是“爱你的玛莎”,但坦言使用“爱”这个词只是出于习惯,仅此而已。在这部分的结尾处,奥布莱恩写道:“慢慢地,他有点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在他的士兵中间走动,四处察看,然后在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回到自己的坑道,凝视夜色,思忖玛莎到底是不是处女。”就在这里,作者让我们知道了这个年轻人真实的想法和故事的要旨。
● 组织故事。一旦你围绕设定的开头搭好了框架,看看你写过的所有片段和做过的所有笔记,然后问自己:“我到底要将故事写向何方?”如果你没有答案,或者偏离了出发时的方向,那么在继续写作之前,你需要集中精力更好地明确故事所涉及的各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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