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意识形态》(1845-1846年)
黑人和蒙古人
附注:
(亚洲造就欧洲)麦金德《历史的地理枢纽》:
“从五世纪到十六世纪的全部时期中,图兰语系的游牧民族——匈奴人、阿瓦尔人、保加利亚人、马扎儿人、哈扎尔人、帕济纳克人、库曼人、蒙古人、卡尔梅克人从人们所不了解的亚洲内地,穿过草原,通过乌拉尔山河里海之间的隘口,令人惊异地接踵而至。近代史的一大部分,可以看成是对这些袭击所直接或间接引起的变化的注释。然而,亚洲人对欧洲影响的全部意义,我们在15世纪蒙古人入侵之前是没有认识的。”
现在我们返回到“唯一者的”历史虚构和命名体系的开端。儿童成了黑人,青年成了蒙古人。参看“旧约的经济”。
“我在这里插曲般地插入对于我们的蒙古精神的历史的反思,我根本不要求彻底性或任何一点可靠性,我之所以提出这样的反思,只是因为我觉得它能够帮助阐明其余的东西。”(第87页)
圣麦克斯在力求“阐明”其关于儿童和青年的词句时,就给予他们以包罗世界的名称,而当他力求“阐明”这些包罗世界的名称时,又把他关于儿童和青年的词句塞到这些名称中去。“黑人般的人代表古代,对事物的依赖”(儿童);“蒙古人般的人代表依赖于思想的时代,基督教时代”(青年)。(参看“旧约的经济”。)“给未来预定了这样的词句:我是事物世界的所有者,我又是思想世界的所有者”(第87、88页)。这个“未来”在第20页上谈到成人时已经一度实现过,在后面从第226页起它将再次实现。
第一个“不要求彻底性或任何一点可靠性的历史的反思”:因为埃及属于非洲,那里住着黑人,所以“属于”“黑人时代”的有(第88页):从来不曾有过的“塞索斯特雷斯远征”和“埃及的重要性”(以及它在托勒密王朝时的重要性,拿破仑远征埃及,穆罕默德-阿利,东方问题,杜韦尔瑞·德·奥兰的小册子,等等)以及“整个北非的重要性”(因而也包括迦太基的重要性,汉尼拔远征罗马,也“很可能”包括叙拉古和西班牙的重要性,汪达尔人,德尔图良,摩尔人,阿尔-胡森-阿卜-阿利-卞-阿勃达拉赫-伊本-西拿,海盗国家,阿尔及利亚的法国人,阿布德-艾尔-喀德,Père〔天父〕安凡丹和“喧声报”中的四个新生的癞蛤蟆)(第88页)。总之,这里施蒂纳在阐明塞索斯特雷斯远征等等时把这远征列入黑人时代,而在阐明黑人时代时则把这时代当作对他的“关于我们童年”的唯一思想的历史例证“插曲般地插入”。
第二个“历史的反思”:“匈奴和蒙古人一直到俄国人(和Wasserpolacken[57])的远征都属于蒙古人时代”,同时,对匈奴和蒙古人以及俄国人的远征又是这样“阐明”的,即指出它们属于“蒙古人时代”,而对“蒙古人时代”的“阐明”就是指出它是早就以青年的形态出现的关于“依赖于思想”的这些词句的时代。
第三个“历史的反思”。
在蒙古人时代“我的价值决不可能被定得高的,因为坚硬的钻石非我在价值上太高了,因为它太坚硬和牢不可破,以至我不能把它吞下和吸收。这里人们只是异常忙碌地在这一不动的东西上、在这一实体上爬行,就像一些微小的寄生虫在身体上爬行一样,它们靠体液生活,但它们不能把身体吃掉。这是虱子臭虫的忙碌,蒙古人的劳碌。要知道在中国人那里,一切依然如故……因此〈因为在中国人那里一切依然如故〉在我们的蒙古人时代,任何改变只是改良、改善,而不是破坏、毁灭或消灭。实体、客体依然存在着。我们的一切劳碌只是蚂蚁的奔忙和跳蚤的跳跃……是在客观事物的绳索上耍杂技”等等(第88页。参看黑格尔“历史哲学”第113、118、119页(不软化的实体)以及第140页等等,在那里中国被了解为“实体性”)。
由此我们得知:在真正的高加索时代,人们将遵循这样的规则:必须吞下、“吃掉”、“消灭”、“吞入”、“破坏”地球、“实体”、“客体”、“不动的东西”,而同地球不可分割的太阳系也和地球一起同归于尽。吞入宇宙的“施蒂纳”在第36页上向我们介绍了通过青年和基督徒“拯救和改善世界”的计划表现出来的蒙古人的“改良的或改善的活动”。可见,我们还是没有前进一步。整个“唯一的”历史观的特点是蒙古人的这一活动的最高阶段被称为“科学的”阶段。由此我们现在就可以做出一个圣麦克斯将在后面向我们宣布的结论:黑格尔的诸精神的王国就是蒙古人的天国的完成。
第四个“历史的反思”。蒙古人爬行于其上的世界,现在借助于“跳蚤的跳跃”变为“肯定的东西”,这种肯定的东西变为“法规”,而法规借助于第89页上的一段话变为“道德”。“道德的最初形式表现为习惯”,——所以它以人的姿态出现;但它立刻又变为空间:“按照本国的风俗习惯行动,在这里〈即在道德的领域内〉就叫作有道德”。“因此〈因为这发生在作为习惯的道德领域内〉,纯粹的有道德的行动最真实地在……中国实现了!”
圣麦克斯在举例方面并不走运。在第116页上,他以同样的手法把“诚实的宗教”悄悄塞给北美洲人。他认为世界上最会恶作剧的两个民族,宗法的骗子中国人和文明的骗子美国佬,是“心地纯洁的”、“有道德的”和“诚实的”。只要他看一看自己的夹带,就会发现:“历史哲学”第81页上的北美洲人和第130页上的中国人,都被作为骗子来归类的。
我们这位神圣的笨伯的一位忠实朋友、“某人”,现在帮助他过渡到新办法,“并且”这个词又使他从新办法回到习惯,——这就准备好了材料,以便在
第五个历史的反思中可以完成主要的一击。“其实也用不着怀疑,人靠习惯即可保证不受物的侵犯、世界的侵犯”——例如,不挨饿;
“并且”——从这里十分自然地引伸出——
“建立自己的世界”,恰巧是“施蒂纳”目前所需要的世界,
“仅仅在这个世界中人感到像在家乡和家里一样”,——“仅仅”,当他由于“习惯”而感到处在现存“世界”中就“像在家乡一样”——
“也就是说,给自己创立天国”之后,——因为中国称为天朝。
“要知道天国除了它是人的真正故乡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但实际上天国的意义刚刚相反,它是人的真正故乡在想像中的非真正形态——
“在那里就不再有任何异物支配他了”,——这就是说,在那里自己的东西作为异物支配他了。这一切都是老调。“更确切些说”(用圣布鲁诺的话来说),或“很可能”(用圣麦克斯的话来说),这些话应该这样说:
施蒂纳的不要求彻底性或任何一点可靠性的话
“其实也用不着怀疑:人靠习惯即可保证不受物的侵犯、世界的侵犯,并且建立自己的世界——仅仅在这个世界中人感到像在家乡和家里一样——也就是说,给自己创立天国。要知道‘天国’除了它是人的真正故乡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在那里就不再有任何异物支配他和统治他了,就不再有世俗事物的任何影响使他排斥自身了,一句话,在那里世俗事物的渣滓已经清除,而且世界的斗争已经有了尽头,在那里他就不再有任何不如意可说了。”(第89页)
清洗过的话
“其实也用不着怀疑”:因为中国称为天朝,因为“施蒂纳”谈的恰恰是中国而且已“习惯于”靠无知“来保证不受物的侵犯、世界的侵犯,并且建立自己的世界——仅仅在这个世界中他感到像在家乡和家里一样”。因此,他从中国的天朝中给自己“创立天国”。“要知道”世界的侵犯、物的侵犯“除了”世界、物是唯一者的“真正的”地狱“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在地狱中一切都作为“异物”“支配他和统治他”,但他善于把这个地狱变成自己的“天国”,他的方法是:“排斥”“世俗的”历史事实和联系的任何“影响”,这样一来,他就不感觉和它们相异了;“一句话,在地狱中世俗的”、历史事实的“渣滓已经清除,而且”施蒂纳在“世界的尽头”已经不再“有”任何“斗争”了。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尽了。
第六个“历史的反思”。施蒂纳在第90页上以为:
“在中国,一切都是预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中国人总是知道他们应该如何行动,并且他们也用不着顺应环境;任何意外的事都不会把他们从他们的安静的天国推下来。”
英国人的轰击也不会把他们推下来,——中国人确切地知道“他们应该如何行动”,特别是对待他们所不熟悉的轮船和榴霰弹[58]。
这是圣麦克斯从黑格尔的“历史哲学”第118页和第127页中抄来的,但为了编造自己的上述的反思,他自然不得不加添某些唯一的东西。
圣麦克斯继续说:“因此,人类靠习惯登上教育阶梯的第一级,并且因为人类想像在得到文化后就登上天国,登上文化或第二天性的王国,所以人类真实登上天梯的第一级。”(第90页)
“因此”,即因为黑格尔写历史是从中国开始的,并且因为“中国人不会失去常态”,“施蒂纳”就把人类变为一个“登上文化阶梯的第一级”的人,而且是“靠习惯”登上去的,因为,在施蒂纳看来,中国除了是“习惯”的化身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意义。现在我们的这位与圣物作战的战士还得把“阶梯”变为“天梯”,——这是因为中国还叫作天朝。“因为人类想像”(施蒂纳“究竟是从何处如此清楚地得知”人类在想像“什么”,参看“维干德”第189页):第一,它把“文化”变为“文化的天国”,第二,把“文化的天国”变为“天国的文化”——这正是施蒂纳早就该证明的——(臆造的人类的观念,它在第91页上是作为施蒂纳的观念出现的,因而它是得到了恰当的表达的),“所以人类真实登上天梯的第一级。由于人类想像登上天梯的第一级……所以……人类就真实登上去了!“因为”“青年”“想像”成为纯粹的精神,所以他就真实成了纯粹的精神!大家看一看关于“青年”和“基督教徒”的议论,关于从事物世界向精神世界过渡的议论,那里已经提出了这种“唯一”思想的天梯的简单公式。
第七个历史的反思。在第90页上说:“如果蒙古族〈它紧接在天梯之后,“施蒂纳”借助于天梯,靠臆造的人类的观念认定了一个精神实体〉已经确定了诸精神实体的存在〈确切些说,如果“施蒂纳”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关于蒙古人的精神实体的幻想〉,那末,高加索人数千年来已经和这些精神实体斗争,以求深入它们的底蕴。”(成为成人并力求“洞察思想”的青年;“经常渴望”“探究神性的深奥”的基督教徒。)因为中国人已经认定了某些天晓得是哪些精神实体的存在(“施蒂纳”除了自己的天梯之外,没有认定任何这样的实体),所以,高加索人数千年来就不得不和“这些”中国人的“精神实体”周旋;不仅如此,施蒂纳在下面两行以后还认定他们真实地“冲击了蒙古人的天国(天)”,并接着说:“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摧毁这个天国,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终于变成真实的高加索人并发现自己呢?”以往作为成人出现过的否定的统一,在这里又表现为“真实的高加索人”,即不是黑人般的高加索人,不是蒙古人般的高加索人,而是高加索的高加索人。这高加索的高加索人在此却是作为概念,作为本质,同真实的高加索人脱离;作为“高加索人的理想”,作为真实的高加索人应在其中“发现自己”的一种“职责”,作为“使命”、“任务”,作为“圣物”,作为“神圣的”高加索人,作为“完善的”“就是在天国的”高加索人、“就是神”的高加索人,同真实的高加索人相对立。
“施蒂纳”在第91页上认为,“人们已经通过蒙古种族的艰苦挣扎创立了天国”,——他却忘了真实的蒙古人和绵羊打交道比和天国[注:双关语:德文《H?mmel》——“绵羊”,《Himmel》——“天国”。——编者注]打交道多得多——“当高加索部落的人们……只要他们还和天国打交道……承担冲击天国的事业的时候”。人们已经创立了天国,当……只要还……承担……的时候。一无要求的“历史的反思”在这里是用一种consecutio temporum〔时间顺序〕表达出来的,这种时间顺序的表达法毫不“要求”典范性“或任何一点”文法上的正确性;句子的结构和历史的结构相称;“施蒂纳”的“要求”“仅限于此”,并且“从而达到他的最终目的”。
第八个历史的反思,是诸反思的反思,全部施蒂纳造的历史的开始和终结:乡下佬雅各认为,直到今天为止发生的所有的民族运动只不过是天国的更替(第91页),(这一点我们在一开始时就已在他那里看到)这一点也可以这样表达:直到今天为止更替着的高加索种族的各世代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和道德的概念周旋(第92页),并且“他们的全部事业仅限于此”(第91页)。假使他们把这种倒霉的道德、这种幽灵从头脑中挤出去,他们也许就会有所收获;但他们却一无所获,的的确确一无所获,并且现在不得不被圣麦克斯当作小学生一样处罚做功课。下述情况完全符合于他的这种历史观:即在结尾外(第92页)他召来思辨哲学的亡魂,以便“使这种天国、诸精神和怪影的王国在其中得到合适的秩序”;并且稍后思辨哲学被了解为“完善的诸精神王国”本身。
为什么凡是照黑格尔那样理解历史的人,到最后都不得不达到作为全部以往历史的结果的、在思辨哲学中才完成和就绪的诸精神王国呢,“施蒂纳”可以毫不费事地在黑格尔那里找到谜底。为了得到这种结果,“就必须把精神的概念作为基础,然后指出历史是精神本身的过程”(“哲学史”第3卷第91页)。在“精神的概念”被悄悄地塞给历史作为基础之后,当然就很容易“指出”精神的概念到处显现,然后就让这一过程“得到合适的秩序”。
圣麦克斯在使一切“得到合适的秩序”之后,现在可以欢呼:“努力为精神争取自由,这就是蒙古精神”等等(参看第17页:“揭示纯粹的思想……这是青年的愉快”等等)。接着他可以虚伪地说:“因此一望而知,蒙古精神……代表非感性和非自然”等等。其实他应该这样说:一望而知,蒙古人只是乔装改扮的青年,他是事物世界的否定,所以也可以叫作“非自然”、“非感性”等等。
现在我们又达到这阶段:“青年”可以转变为“成人”了。“但谁来把精神变为它的无呢?是这样的人,他借助于精神来说明自然界是虚无的、有限的、暂时的〈即把自然界想像成这样,根据第16页以及以下各页,做这件事的是青年,以后是基督教徒,然后是蒙古人,然后是蒙古人般的高加索人,但其实只是唯心主义〉,——仅仅他能把精神贬低到〈即在他的想像中〉同样的虚无程度。”(是指基督教徒等等吗?“施蒂纳”叫道:不是。他在这里又像在第19—20页上谈到成人时那样玩花招了。)“我能够做这件事,你们中的每一个人就能够做这件事,只要他作为无限的我行事和创造〈在他的想像中〉,一句话,能够做这件事的是利己主义者”(第93页),即成人,高加索的高加索人,因而就是完善的基督教徒、真正的基督教徒、圣者、圣物。
在谈下一步的命名之前,我们“在这个地方”也将对施蒂纳“关于我们的蒙古精神的历史反思”的起源“插入一个历史反思”。不过,我们的历史反思与施蒂纳的不同,它一定“要求彻底性和可靠性”。施蒂纳的全部历史反思像他关于“古代人”的想像一样,是由黑格尔思想的片断拼凑起来的。
他所以把黑人般的人解释为“儿童”,是因为黑格尔在“历史哲学”第89页说:
“非洲是历史的童年时代的地方。”“在对非洲〈黑人〉精神下定义时,我们应该完全撇开普遍性这一范畴”(第90页),——这就是说儿童或黑人虽然有思想,但他还不知道思想本身。“在黑人那里,意识还没有达到牢固的客观性——例如,神、律法,在此中人就可以直观自己的本质”……“因此黑人完全不知道绝对的本质。黑人是完全不受约束的自然人”(第90页)。“虽然他们不能不意识到自己依赖于自然物〈正如“施蒂纳”所说的,依赖于物〉,但这毕竟还没有使他们意识到某种更高的东西。”(第91页)
在这里我们又发现施蒂纳对儿童和黑人的一切规定——依赖于物,不依赖于思想,特别是不依赖于“思想”、“本质”、“绝对的〈神圣的〉本质”等等。
他在黑格尔的著作中找到蒙古人,其中也包括中国人,作为历史的开端,而由于历史在黑格尔看来是诸精神的历史(只不过没有像“施蒂纳”的看法那样幼稚可笑),所以,不言而喻,蒙古人把精神带进了历史并且是一切“圣物”的原始的代表。黑格尔还特别在第110页上把“蒙古人的王国”(达赖喇嘛的)说成是“祭司的王国”,是“神权统治的王国”,是“精神的、宗教的王国”,和中国人的世俗帝国相对立的王国。当然,“施蒂纳”必须把中国和蒙古人等同起来。在黑格尔的著作第140页上甚至提到“蒙古原则”,“施蒂纳”就是由此造出了“蒙古精神”这个概念。此外,如果他想把蒙古人归入“唯心主义”这一范畴,那末,他也许能在达赖喇嘛的家业中以及佛教中“找到”与他的破烂“天梯”截然不同的“精神实体”。但他连好好地读读黑格尔的“历史哲学”的功夫也没有!施蒂纳对历史的态度的特殊性和唯一性在于:利己主义者变成了黑格尔的“笨拙的”抄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