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烟雨色

十二
在外面气哼哼地溜达了一圈,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越是回想就越觉得可气——我真心想把他当做丈夫看待,可我每次说起“我们是夫妻”这种话,他都只是笑,好像我说的全是孩子话。就像今天,连“爱”这个字都能拿来敷衍我,显然是不知道这个字的珍贵。就像我从前虽然对那个杀千刀的小瘪三动过心,但也从来没有提过“爱”。我这么谨慎,可他居然用它来蒙混过关。
而且,他刚刚说“喜欢”,说“爱”的时候我心里虽然不信,但也有些高兴。毕竟我也不是个木头的脑袋,连男女之情都不知道。他这么好,我怎么会不动心?虽没有到爱情的地步,可我是真心喜欢他的。
——他却不是真心,这点高兴也就变成了伤心。
我越想越灰心,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等快走到门口了,我才意识到我气呼呼地出去逛了一圈,颜修文竟然是对我不闻不问,所以愈发失望。见他弯着腰在一旁忙碌,我佯装看不见,绕过他就往楼上走。
“沅沅,你等等。”他叫住我,“水已经好了,可以洗头发了。”
我看到椅子旁边畚斗里多出来的碎发,就知道刚才有人来过。他并未抛下客人来寻我,说明我的不高兴在他看来还不如一桩生意重要。于是我不理睬他,顾自上楼去了。
翻了几页书,我仍旧静不下心来:方才不追也就算了,总归小夫妻闹矛盾没有到处说给外人听的道理;可如今也不来哄我吗?
我越想就越是气苦,便悄悄地下了楼梯,只躲在转角处偷看他。颜修文正在扫地,时不时地直起身来捶两下腰,然后看一眼楼上,似乎很是苦恼。我见他这样,气已经消了一半:原来不是不想哄,而是想不出该怎么哄。眼看着他把扫帚放好,就往我这个方向过来。我连忙要逃,然而手忙脚乱地把手背在墙上蹭了一下,登时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他几乎是几步冲到了我面前,握着我的手腕对着伤处轻呼了两下,柔声道:“不痛不痛。”
我别别扭扭地把手收回来,故意不去看他。
“拿水冲一下,万一破皮了是要留疤的。”他比我还着急,握着我的手腕大步流星地往院子走,舀了一勺水轻轻地冲洗,一边冲还一边觑探我的表情,仿佛生怕弄痛了我。
冲完一遍,我被他从院子里拽回堂屋重新上了药,看他这样温柔诚恳的态度,自己也觉得刚才是过分敏感了,所以没话找话地问他:“你刚刚不是说洗头发吗?”
“好。”听我这么说,他表情里的惶然才完全褪去,朝我笑着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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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手势轻柔,只能听到剪刀剪过头发时候的簌簌声,以及他平稳的呼吸。我不爱坐店里那把皮椅子,就只坐在凳子上让他剪。凳子没有靠背,他的肚子就抵在我的背脊上,偶尔还能感受到胎动。第一次感受到的时候我惊愕地一转头,吓得修文险些把我头发剪坏了。
此刻已经剪好了后边的发尾,修文转到我面前帮我修整前面的发丝,轻声道:“沅沅,把眼睛闭上。”
我乖顺地闭上眼睛,却悄悄睁开一条缝去看他,只觉得他一张脸近在咫尺。修文有一双大眼睛,剑似的眉毛,英挺的鼻梁,是一副很端正的好相貌。记得修文刚来我家的时候因为落了难,瘦得不成样子,自然也谈不上有多好看。后来十八九岁的时候能吃能喝,养得壮了许多,这才有了英俊的雏形。不过在我心里却总记得他是刚来时候那副小乞儿的丑八怪样子,一直不觉得他有多好看。如今细瞧,不知道比别人强了多少倍。再看他专注的模样,是对着几根发丝看得柔情脉脉、浓情蜜意,难怪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乐意来找他剪头发。
想到此处,我心里不禁又有点酸溜溜的起来:他对谁都是一张笑脸,都是这样认真,我在他面前简直一点特殊待遇都没有嘛!于是我微微地仰着脸,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颜修文,你亲我一下。”
他停了很久,才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
我皱着眉头道:“不对,重来。”
这次是脸颊。
“不对,再来。”我嘟起嘴,几乎是明示了。
温软的嘴唇带着他的气息落在我唇上,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我微微地勾起嘴角,得意道:“继续。”
这次到来的亲吻堪称是热烈。他难得这样不稳重,唇齿缠绵之际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只好含混地叫停。
“你作弄我。”我恶人先告状,
“是,颜修文不好,颜修文是坏蛋。”他自我批评,顺势轻轻拂去我脸上的碎发。
我被他逗得直笑,边笑还边去掐他的腰:“不许把我当小孩子哄!”
他举手投降,绕到我身后把我的头发束成一把马尾辫:“这样就清爽多了。”
“嗯,”我装腔作势地点点头,“不错。”
“那还请客人多多光顾。”他把围在我身前的布巾解开,掸去我身上沾染的细发丝。
“这个生意怕是不好常光顾,”我对着镜子里的他坏笑,“另一桩生意倒是可以光顾一下。”
他愣了一愣才明白我的意思,瞪圆了眼睛要捂我的嘴巴:“沅沅,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我怎么不能说这种话?”我反问他。
“说这种话不好。”他分辩道。
“我又不对别人说。”我小声嘟哝道。
他听我这话倒是有些脸红,不过转而又皱起眉:“这种话你是听谁说的?”
“我……”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好赖叽叽地扑到他身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呀。”
我正欲再撒娇卖痴,不妨从外头冒冒失失闯进来一个人,他见此情形登时笑道:“哟,这么亲热?”
我忙松开手,端端正正地站好,笑问道:“李阿叔,怎么了?”
“你文峻哥哥要生了,我来叫修文过去学着点。”李阿叔笑道,“快点准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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