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统一已30多年了,东西部差距为何仍难以弥合?



德国现今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其根源要追溯到东西德统一的那段历史。德国在世界发展的进程中起步较晚,但德国人骨子里却有着一股强烈的冲动,“当兵打仗”似乎成了他们的祖传技艺,在历史上先后挑起两次世界大战,最终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两次遭受肢解。

1949年,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败国,德国被英、法、美、苏四大国分别占领,柏林这座城市也未能幸免,被一分为二——东柏林由苏联占领,西柏林则处于英法美三国的掌控之下。同盟国起初的计划是将德国一分为四,并成立一个管理委员会,由四国共同对德国进行治理。然而1947年冷战爆发,东西方阵营之间的关系急剧恶化,共同治理德国已然成为泡影,于是便形成了东西两德的局面。

1948年6月,苏军以势不可挡之势率先冲进柏林。为了实现对整个城市的控制,苏联实施了“柏林封锁计划”,切断了柏林与外界所有的交通道路,同时停止了对柏林的物资供应,试图以此迫使英美同意苏联占领柏林。
但令苏联意想不到的是,英美发起了史上规模空前的柏林大空运行动,将西方阵营所能调动的飞机全部派往柏林运送物资。在这次行动中,飞机共飞行约28万次,投放物资达230余万吨。
眼见封锁计划无法达到预期目的,1949年5月,斯大林下令解除对柏林的封锁。
而柏林危机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德国的分裂,英法美占领的三个区合并,成立了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即西德;苏联占领的地区则成立了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也就是东德。东西两德自然地加入了不同的阵营,各自实行着截然不同的政治和经济体制。
此后,两德的关系与南北朝鲜的情况颇为相似。在整个冷战时期,两德的外交事务完全依赖于各自的“大哥”。西德在开展外交工作时流程较为复杂,想要推行某项政策或行动,首先需要得到美国的认可和英国的支持,然后还要说服邻国法国。而东德的情况则相对简单,重大外交决策必须向苏联“老大哥”请示。
总体来看,东西德的生活水平与美苏两国的经济状况紧密相连。在冷战的前半段,苏联凭借石油经济实现了快速发展,在油价高企的时期,其经济实力甚至能够超越美国。东德依靠苏联的支持,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然而进入20世纪80年代,美国联合石油输出国打压油价,苏联经济遭受重创,国内压力急剧增大。

1985年,戈尔巴乔夫上台执政,此时苏联内部以及整个东方阵营的经济和信心都出现了严重危机。为了扭转局面,戈尔巴乔夫采取了一系列激进的措施。在外交方面,他主动向美国示好,放弃了军备竞赛,这一举措在当时的经济形势下尚属合理;但在国内,他宣布苏联不再干涉东欧各国的政治事务,任由各国自行其是。
东欧各国在过去几十年里一直依赖苏联,凡事都要向苏联请示汇报。如今苏联突然放手,这些国家一时难以适应,各种新思潮、新变化纷纷涌现。波兰率先行动起来,了解波兰历史的人都能理解其当时的心态。波兰与俄罗斯几百年来一直是世仇,波兰曾两次被灭国,都与俄罗斯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今苏联实力衰退,波兰立即宣布修宪,脱离华沙条约组织,还更换了国号和国徽,随后便积极寻求与西欧国家的合作。波兰的举动起到了示范作用,其他一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东欧国家纷纷效仿,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南斯拉夫等国也相继发生变革,这一系列事件被称为“东欧剧变”,而这一切是戈尔巴乔夫始料未及的。
尽管苏联和东欧地区发生了剧烈的政治动荡,但东德受到的影响却相对较小。这是因为苏联一直将东德视为社会主义经济成果的展示窗口,不断向东德提供经济支持,帮助其进行建设。而东德政府也将大量财政资金投入到国民福利领域,在20世纪80年代之前,东德的发展水平和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并不逊色于西德。
更为关键的是,东德政府对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措施并不认同,甚至在1988年禁止了大部分苏联的报纸和期刊进入东德,使得东德老百姓对苏联和东欧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无论东德政府采取何种防范措施,都无法阻止周边国家变革的消息传入。

1989年5月,匈牙利拆除了与奥地利边境上的防御工事,大量东德人纷纷涌向匈牙利边境,搭建帐篷,试图从那里进入西德。到了9月,匈牙利政府宣布开放边界,不再限制东德人越境,这一举措引发了大规模的东德人外逃浪潮。东德老百姓举家前往奥地利,然后偷渡到西德。而西德老百姓得知东边的亲戚到来后,纷纷举着标语、带着礼物前去慰问,这进一步刺激了东德人前往西德的热情。
在这种大规模偷渡浪潮的冲击下,东德政府采取了各种强制手段来阻止老百姓外逃,但这一做法引起了民间和反对党的强烈不满,甚至戈尔巴乔夫也亲自劝说东德领导人放弃这种做法。当时的东德领导人昂纳克听后,深感失望和无奈。
长期以来,东德政府一直将苏联视为解决危机的依靠,没想到戈尔巴乔夫的这番话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加剧了东德内部的矛盾。昂纳克对苏联彻底失去了信心,一周后便递交了辞呈,辞去了领导职务。

虽然两德统一的主要原因在于东欧剧变和大国的态度,但戈尔巴乔夫的一系列举措无疑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昂纳克下台后,东德新政府彻底放弃了阻止老百姓外逃的努力,废除了原先的旅游禁令。至此,两德统一的大幕正式拉开。
旅游禁令废除的当晚,东西德的老百姓纷纷来到柏林墙边举行联欢活动,数万人爬上柏林墙,喝酒、跳舞,守墙的士兵对此也视而不见,柏林墙从此失去了实际作用。东德政府认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有必要再压抑老百姓的好奇心,于是决定放开边界,让东德人前往西德参观游览,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后再回来好好生活。
然而这一决定就如同开闸泄洪一般,数百万东德老百姓开着车,带着一家老小前往西德进行“一日游”,导致东西德之间的每条公路都出现了严重的交通堵塞。大部分人在游览完西德后都返回了东德,但仍有近万人趁机留在了西德。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平均每天都有2000多人前往西德后不再返回。东德政府经过计算发现,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一年下来,东德将流失百万人口。而西德政府也开始感到压力,原本希望东德人的到来能够拉动消费,结果消费没有拉动,反而增加了几十万张嘴吃饭,给西德的财政带来了沉重的负担。

在这种情况下,西德率先提出了统一计划。东德政府原本打算恢复旅游禁令,但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数百万东德人在参观完西德后,思想观念发生了巨大转变,民间普遍向往西德的生活,各种民间组织和政党纷纷要求政府与西德进行统一谈判。东德政府见此情形,也只能同意西德的提议。接下来,关键就在于英法美等大国的态度。英法美对德国统一的表态十分模糊,只是表示时机尚未成熟,让西德再等等。
实际上,英法美并不希望看到一个统一的德国,尤其是法国。在历史上,德国曾多次给法国带来沉重的打击,一个强大的德国始终是法国人的心头之患。英法美为了避免落下反对德国统一的骂名,便将问题推给了苏联。
他们认为,德国与苏联有着血海深仇,按照常理,苏联是绝不会同意德国统一的。然而,戈尔巴乔夫的做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此时的戈尔巴乔夫在国内面临着诸多困境,他希望德国能够在经济上给予苏联一定的支持,因此明确表示苏联愿意接受一个统一的德国。
既然苏联已经同意,英法美也不好再加以阻拦。1990年9月12日,英法美俄一致宣布支持德国统一,苏联甚至表示不反对统一后的德国留在北约。五大常任理事国中,有四个国家都同意了德国统一,中国与德国统一这件事并无直接关联,自然也没有理由加以阻止。就这样,德国兵不血刃地实现了统一。

在德国统一的过程中,原本有多种方案可供选择,但最终西德合并了东德。这是因为在合并之前,东德的经济已经濒临崩溃。在冷战期间,苏联一直将东德视为社会主义经济成果的展示窗口,东德的各项经济指标在东方阵营中名列前茅。1988年前,东德99%的家庭已经拥有洗衣机、电冰箱,96%的家庭拥有电视机,一半以上的家庭拥有私家车。
几乎每个人都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国家还提供廉价的住房,学校和医院等配套设施也十分完善。东德人均消费的肉蛋奶数量甚至超过了西德。东德人生活富足,基本不缺钱,唯一的问题是缺乏消费的场所。因为东德实行的是计划经济,所有物资都按照计划供应,政府还对民生进行大量补贴,导致物价非常便宜。
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民的需求日益多样化,他们不仅需要满足基本的生活需求,还渴望追求时尚、娱乐等方面的享受。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苏联经济陷入困境,无法再为东德提供大量的支持。
此时,东德的财政收入已经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政府开支和福利建设需求,国有企业和事业单位普遍亏损严重,政府背负了3000多亿马克的巨额债务。而与此同时,西德却发展得风生水起。1982年,西德已经成为西欧的经济引擎,1989年,西德的GDP总量仅次于美国和日本,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西德马克也成为欧洲的硬通货。

德国的统一过程过于顺利,几乎没有经历任何流血冲突,这使得许多问题被暂时掩盖在喜悦的氛围之下。然而,统一的代价很快就显现出来。德国统一后,西德不得不承担起东德的基础建设、政府债务和全民福利等重任。为了筹集资金,西德政府只能提高个人和企业的税收。
每年西德向东德转移支付的资金相当于其GDP的3%到4%,在统一后的多年里,西德为统一付出的经济代价约为2万亿美元。但东西德之间的差距并非短期内能够消除的。统一后,德国东部市场上出现了各种琳琅满目的商品,满足了老百姓的消费需求,但原有的经济体系却遭到了严重破坏,企业大量倒闭,失业人口最多时达到近400万。

这就导致了一种尴尬的局面:虽然东部地区接触到了西方的各种文化和商品,但经济却陷入了困境,人们失去了收入来源。东部的经济发展水平远远落后于西部,年轻人和高端人才大量流向西部,这种差距直到今天仍然存在。
当初,东德人对统一充满了美好的憧憬,认为统一后能够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但现实却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由于东西德在软硬实力上存在巨大差距,在统一的过程中,东德缺乏足够的谈判筹码,许多问题未能得到妥善解决,东德的经济困境一直延续至今。
自统一以来,德国政府一直在努力缩小东西部之间的差距,但努力并不意味着差距能够迅速消失。
1991年,德国东部人均GDP仅为西部的32%,到了2019年,这一比例上升至69%。1994年,东部的失业率为14.8%,2019年降至6.4%,而同年西部的失业率仅为4.7%。
在统一后的10年里,东部的人口流失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近几年甚至出现了西部人前往东部的现象,这主要是因为西部城市房价过高,许多德国人选择在西部工作,晚上回到东部居住,与中国北京和燕郊的情况类似。但东部在就业机会和经济发展方面仍然远远落后于西部,薪酬水平也较低。
在德国的500强企业中,有93%位于西部,东部仅有可怜的35家,这导致东西部城市的财政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在东部的6个州中,除了柏林,其他五个州的经济状况都不如西部经济最差的州。
经济上的巨大落差引发了德国东西部之间的地域歧视,东部的年轻人往往刻意回避自己的家乡问题。东部农村的年轻人只要有一点志向,都会选择前往西部发展,留在东部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和社会闲散人员。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东德这片曾经的反纳粹热土上,竟然出现了新纳粹势力。德国统一后,由于经济失衡,一些极端思想开始滋生,这与二战前德国的情况颇为相似——当经济出现问题时,社会上就会出现各种不良思潮。
近年来,德国的右翼民粹党德国选择党(AFD)异常活跃,引起了整个欧洲的警觉。2013年,AFD刚成立时,主流社会并未将其放在眼里,认为它只是几个闲散人员组成的小团体,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如今这个政党却不断发展壮大,在德国16个州的议会中都有其成员。
2019年德国州议会大选,AFD在西部各州的得票率在5.9%到15.1%之间,而在东部,AFD高举“东部站起来”的口号,获得了超过20%的选票,并且成为东部地区30岁以下年轻人最喜欢的政党。
要知道,默克尔所在的传统大党基民盟在各州议会的得票率也仅在11.2%到40.7%之间。AFD的崛起使得其成为德国政治舞台上不可忽视的力量。当年纳粹能够迅速上台,主要是通过煽动老百姓的仇富情绪,将犹太人和资本家描绘成社会的蛀虫,通过迫害犹太人来提升所谓的国家凝聚力。AFD也借鉴了这一手段,利用东西部的经济差距,煽动老百姓的嫉妒情绪,以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默克尔执政期间,德国经历了世界金融危机、欧债危机、乌克兰危机、难民危机、英国脱欧、新冠疫情以及特朗普执政的动荡四年。在退居二线之前,默克尔还主导了中欧协定的签署,为德国和欧盟留下了一定的发展基础。
德国在国际舞台上的表现可以说无愧于欧洲“带头大哥”的称号,但尴尬的是,德国老百姓并不买账,国内先后爆发多次示威游行,矛头直指默克尔政府,而这些示威活动中都能看到AFD的身影。
德国统一已经30多年,但内部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极右翼势力利用难民和疫情等问题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社会开始出现分裂的迹象。默克尔退休后,德国将走向何方?这个问题只能交给时间来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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