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有营养作品,紫金陈本格推理:《谋杀官员2:化工女王的逆袭》

  《谋杀官员2:化工女王的逆袭》 作者:紫金陈
  楔子
  何建生得罪了派出所所长的小舅子,被派出所拘留,十天后,妻子甘佳宁收到一个骨灰盒,领导说,何建生在派出所拘押期间,因心脏病突发死亡,考虑他们家经济情况,免费替他家火化了。
  突遭惊天变故,顷刻之间家破人亡,甘佳宁看着一夜白头的婆婆和懵懂无知的四岁幼子,痛哭一场后,却笑了。
  他们不知道,曾经的甘佳宁是浙大化学系的高材生,她要让他们知道,昔年“化工女王”的称号从来不是徒有虚名!
  第一章
  水泥平台上立着一个大理石的巨型地球仪,地球仪上刻着两个大字——“法律”。
  这座庄严雕塑背后,是一栋巍峨的大楼,楼顶悬挂六个镀金大字:金县人民法院。
  县检察院申诉科科长徐增从大楼里走出,今天他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法院外,他还没回过神来,几个男人就冲到面前,把他打倒在地。
  门口的保安和法警顿时反应过来,急冲过去,按倒行凶者。还在大楼里的同事和法官见此情形,立刻跑下来,扶起徐增。
  周围聚拢了看热闹的老百姓。
  徐增站起身,眼眶出现一道青圈,额头微微肿起,带着血丝。
  被法警按住的三个行凶者年龄都在五、六十岁,他们身后两名同样年纪妇女坐倒在地,对着围观群众哭诉:“畜生啊,我儿子被人捅死了,凶手没人管啊,还放出来了,没天理啊……”
  徐增不经意间抬眼,瞧见了远处雕像上刻着的“法律”,心里泛出一阵愧疚。
  他下属的一名科员凑到耳旁:“老大,我打电话叫派出所把他们抓了吧,你头上出血了,我送你去医院。”
  徐增摇摇头:“跟法院朋友说,把他们放了。”
  “放了?”他大惑不解。
  “恩,事情到此为止。”
  “可是,他们以后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自有分寸,你叫他们把人放了,我先走了。”
  徐增朝法院的人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上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情是这样的,金县县城所在地镇长的儿子,是当地有名的混混,因纠纷把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捅死了。
  整个案件事实清楚,责任明确,照理凶手至少判十五年以上。但他的老子能量大,找了一堆人跟上级求情,希望软化处理。
  即便软化处理,七八年总跑不了,结果有人想出个法子,帮他儿子做精神病鉴定,结果显示此人患了严重的偏执狂,遇到情绪激动时,会做出极端举动,案发时正处于发病状态。
  于是几家单位坐下来商量,决定这么弄。
  检察院不按故意杀人罪起诉,而按故意伤害罪;公安开出精神鉴定,证明案发时凶手处于发病状态;法院考虑到凶手一家愿意积极赔偿受害人家属,并且根据相关精神病犯罪的法规,做出强制治疗的判决,当然了,凶手一家需要承担大额的民事赔偿。
  但受害人一家不接受只拿钱,让凶手逍遥法外的判决,所以今天没有当庭宣判,准备庭后调解再择日宣判。
  这才会发生刚才的一幕。
  不过徐增知道,接下来会有很多人跑到受害人家里做工作,过不了几天,家属会想通人死不能复生,把凶手关起来对他们也没好处,凶手一家还会找他们麻烦,镇长的关系网根本是他们底层老百姓得罪不起的,不如拿一笔大额赔偿了事。
  这种事儿做多了,徐增心中也常有悔恨。
  毕竟他是个人,一个心智普通的正常人。任何一个正常人,除了政治一贯正确的某些人,谁愿意天生做恶?
  但世界就是这样,他没有办法。社会原本就是不公的,原本就充斥着诸多不公平的事。
  圣经上说,上帝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照义人,也照不义的人;照耀B紫Y,也照紧T帮G常C勇K。
  ——连上帝都不管人间的不平事,徐增能怎么办?
  他只能做个随波逐流的人。
  若有选择,他也想做个好人。
  今天真正让徐增心神不宁的,倒不是这个案子,而是早上跟公安聊天听到的一件事。
  甘佳宁一家出大事了,他与甘佳宁交情并不算很深,本没啥好管的,只不过他知道,甘佳宁一旦出事,他那位现在美国的老友,恐怕就要激动了。
  他一激动,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对于这位老友的性格,他很了解,却也琢磨不透。
  第二章
  挂下电话,甘佳宁木然僵硬,几秒钟后,江河决堤,泪如雨下。
  旁边玩耍的四岁儿子顿时被这从未见过的场景吓哭,跑过来,抱住妈妈,也跟着大哭:“妈妈,妈妈,你为什么哭呀?”
  甘佳宁想伸手摸儿子的脑袋,却发现手重得无法抬起。
  婆婆去买菜了,她若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十多天前,派出所所长范长根的大舅子张宏波,也是县里最有权势的房产商,地盘扩张,想把何家的小工厂买下来,何建生不卖,起了纠纷。张宏波带人上门殴打何建生,双方被派出所带走。
  张宏波是所长老婆的亲哥,去派出所简直跟回家没两样,但何建生一直被拘押着。何家也想办法托人求情,但派出所就是不肯放。
  刚接到街道主任的电话,说何建生在派出所突发心脏病死了,镇上考虑家属经济条件,垫资帮他们火化了,骨灰盒下午送到。镇上也愿意对此不幸遭遇,给他们家一定补偿。希望他们稳定情绪后,坐下来具体商量。
  顷刻之间家破人亡,突遭的惊天变故让甘佳宁这本性柔弱的女子,一下子瘫倒在地。
  明天怎么办?
  还有明天吗?
  她对一切茫然无知。
  不久,婆婆回来,两个女人都哭昏过去。
  下午,一辆警车开到门口,后面还跟了辆普通车子。
  前头下来了几位辖区民警,后面跟着街道的几个小领导。一群人商量下,最后把骨灰盒交给一名五十来岁的协警,跟他说,还是你送进去,你是他们家的远房表舅,多少算个亲戚,劝劝他们,让他们早点签协议领赔偿金,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协警不情愿地答应,捧着骨灰盒,硬着头皮进去。
  走进院子,来到房前,协警敲了门,发现门没关,犹豫下,轻推进去。
  迎接他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神。
  屋子里只坐着甘佳宁一人,眼睛泛红,但泪痕已经完全擦干。
  协警小心地把骨灰盒放到桌上,谨慎地问了句:“建生他妈呢?”
  “昏了。”
  “那……那先节哀顺变吧。”
  “我会的。”甘佳宁冷声应了句。
  协警摸摸额头,脊背发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甘佳宁道:“坐吧,你毕竟是建生的表舅,我给你倒杯茶。”
  “这……这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怎么还给他倒茶,有这种好心态?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把磨得锋利光亮的菜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协警吓得大惊失色,他显然没想到一个弱女子,转身功夫会掏出把菜刀对着自己。
  此刻其他人都在外面,不晓得屋里的事,她若恼羞成怒,连兔子急了都会咬人,谁能保证这把刀不会抹过来?
  他急着求饶,“别……别……不要冲动。”
  甘佳宁冷声问:“建生到底怎么死的?”
  “死?……心脏病发作。”
  “你还要撒谎,你可是建生的表舅!”甘佳宁的刀果断刺进了一些。
  协警感到脖子处流血了,只要她再用点力,马上动脉就破,神仙也救不了自己。情急之下根本顾不上许多,忙求饶:“我说,我说,是……是被打死的。”
  “被谁打死的?”
  “派出所的人。”
  “到底是谁?”
  “是……是副所长江平带头打的。”
  “你们所长呢?”
  “是……是所长让他打的。”
  “你是他表舅,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被打死?”
  “我,不关我的事,我一个协警,零时工,能说上什么话,我不知道的,我后来才知道的。”
  “他们为什么打死建生?”
  “是……本来想教训一下的,建生说他手指断了,江平嫌他吵——”
  “手指断了!他手指怎么断的?”
  “是……是江平掰断的。”
  当!仿佛有人在她脑中敲响了一记大铜锣,震得整个头脑嗡嗡作响,手中的菜刀都不由松了松。一个大活人,被他们硬生生掰断手指,再活活打死!
  她无暇多想,任由苦泪往心里流,赶紧重新拿稳菜刀,道:“你继续说下去。”
  协警恐慌地答应:“建生手指折了,痛得又叫又骂,江平嫌他吵,继续打,结果……结果就那样了。”
  当!菜刀落到了地上,甘佳宁退后两步,颓然坐下。
  协警如释重负地逃脱到一旁,小心安慰:“侄……侄女,你不要这样了,这事可不能让你妈知道,她年纪大了,万一想不开。”
  “我知道,我会保密的,也不会让人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甘佳宁的反应大大出乎他意料,原本他还担心着,自己把派出所的秘密说出来,虽然也是逼不得已,他本就不是聪明人,刚才的功夫哪留给他构思谎话的时间?但以后声张出去,自己饭碗准砸,说不定得罪上江平,还会惹一身的麻烦。
  现在她突然变得这么冷静,协警心中顾虑放下一半,忙趁热打铁:“老表舅有句话还是要劝你,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也别闹了。你不顾虑自己,也要想想建生他妈和你们小孩。你好好劝劝建生妈,早点坐下来谈。人死不能复生,最重要是多要点钱。出了这事,只要你们答应就此算了,镇上肯定愿意多出钱的。这事发生了,谁都不想的。”
  甘佳宁楞着半晌没说话,最后,缓缓地用力点头:“谢谢你了,表舅,我心里有数,我会劝婆婆的,你放心吧,我们还有个孩子,大人的事,总不能连累到孩子,我们两个女人还能怎么样?”
  协警松了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甘佳宁冷声道:“你告诉外面那帮人,钱赔得不够,我们决不谈,大不了我们日子也不过了。”
  协警忙道:“那不会的,钱多少可以慢慢商量,只要你们有这个态度就行。那你看,什么时候坐下来谈呢?”
  甘佳宁冷哼一声:“出了这种事,我们总该先把后事料理好吧?总要过个十天半个月的,这期间,你们不要来烦我们家,我也要给婆婆做工作。”
  “好吧,你是大学生,容易想明白问题。那这样,我先走了,不打扰了?”
  “不送。”
  协警忐忑地走出去,大吐了口气。
  建生老婆是大学生,果然明事理,懂得权衡轻重,要是遇到个泼妇,工作就难做了。接下来再找几个亲戚朋友轮番去他们家做思想工作,相信很快能把协议签好。
  而他根本不知道,此刻的甘佳宁,已经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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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手机铃声一直响着,徐增看着屏幕上的那个名字,犹豫好久,最后还是接起来。
  电话一头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子声音:“甘佳宁怎么样了?”
  “嗯……你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怎么样,工作还顺心吧?”
  男子没回答,只是重复问了句:“甘佳宁怎么样了?”
  徐增吐口气,道:“好吧,你怎么知道的?”
  “出了这么大事,我上网看到其他同学在谈论。”
  “哦……”徐增意味深长地应了声,急思接下去如何应付,只好道,“你怎么不问我,我为什么没告诉你这事?”
  “你当然是怕我担心,所以不说。对了,甘佳宁怎么样了?”
  “又来一遍,”徐增很无奈,“事情你早晚也会知道,没错,甘佳宁家里是出了点事。”
  “她丈夫何建生怎么死的?”
  “心脏病发作死的。”
  “这么巧,刚好在派出所里心脏病发了?”
  “你……你知道他进了派出所?”
  “是的。”
  徐增抿抿嘴,虽然没有直接面对电话那头的人,他脸上还是浮现出不知所措的表情,他不晓得该用什么措辞,让整件事的描述显得最苍白无力。他在单位是个中级领导,在县里也算个有面子的人,可他拿这位朋友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是在想着怎么骗我?”男子问。
  “不可能,”徐增断然否认,“我会骗你吗?我骗得了你这位智商一百六的大博士?”
  “好,那你告诉我,何建生是怎么死的?”
  徐增犹豫了下,道:“他得罪了镇上一个大老板,双方闹纠纷,带到派出所,后来关了一个多星期,他心脏病发作,就死了。”
  电话那头冷笑:“他才几岁,就有心脏病了?”
  徐增一本正经地回答:“这个我不太清楚,我听说五六岁的小孩也有患心脏病的,每个人的天生体格差异,何建生大概天生有身体缺陷,所以心脏病发作也不奇怪。”
  “他到底怎么死的?”
  徐增叹口气,看来这话根本骗不了这位朋友,犹豫好久,最后只能如实相告:“听说是被打死的。”
  “好,我知道了。”
  说完,对方就要挂电话,徐增忙叫住。
  对方问:“还有什么事?”
  徐增结巴道:“你知道了,然后呢?”
  “然后……”电话那头似乎想了想,道,“然后就不关你的事了。”
  “喂,我好歹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至少要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下个月见吧。”
  “你要回国?”徐增隐隐感到一种不安。
  “恩。”
  “你美国工作不干了?”
  “工作辞了,大可以再换,人没了呢?”
  “你……你怎么回国,签证办好了?”
  “不需要签证,我还没销户口。”
  “哦,对的,我想起来了,你还没签出去。但是……等等,你要做什么,先跟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最后道:“帮我一个忙。”
  “你说,我一定帮。”
  “找甘佳宁,劝劝她不要太伤心了。如果她有什么要求,希望你能帮她,我知道你在县里挺有本事的,现在只有你可以帮她了。”
  “好,我一定照做。但你要答应我,回国后先来找我。”
  “好,我答应你。”
  电话挂断,徐增不知道对方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他有些忐忑不安,似乎总预感着会出什么事。
  但他转念一想,甘佳宁是个柔弱的女人,只需要好好安慰一番,度过这最难受的阶段,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要甘佳宁不出事,相信老友回国也不会怎么样,他只在乎甘佳宁一个人。
  对了!到时他再从中撮合一番,甘佳宁毕竟丈夫已死,她才三十五岁,总不能就此守寡吧。如果老友回国,能用十多年的真情打动甘佳宁,最后两人去美国过活,这岂不是坏事变好事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他越想越激动,甚至免不了得意的飘飘然,何建生呀,你死了确实有点冤,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你若死后在天有灵,劝劝你遗孀,让她改嫁我老友。如此我每年过年、清明、七月半,一定到你坟头给你好酒好菜金元宝伺候。
  不过,这种好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现在首先要做的事,还是去看望一下甘佳宁吧。
  第四章
  已近深秋,太阳下山早,现在将近八点,天上已然全黑。
  婆婆在今天接连哭昏几次,如今已在楼上睡去。
  甘佳宁一天没吃饭,只是觉不着饿,她强忍着悲痛给儿子做了饭,喂下后,又哄着睡着。
  安顿好儿子,甘佳宁坐在床头,伸手摸着儿子的脸蛋,她心里苦,她不知道这是倒数第几次能这样看着儿子了。
  自从她下了那个艰难的决定,她就知道,日子已经不多。
  坐了好久,她眼中一抹寒光闪过,站起身,搬出凳子,来到衣柜前,站上后,费了好大力气从顶上拉出一个箱子。
  她把箱子轻声放在桌子上,慢慢打开,露出了一箱子的实验室设备。
  自从结婚后,她就没做过化工研究的工作,但作为昔年学校里,同学口中久负盛名的“化工女王”,她对化学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感情。
  即便离职后,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她也带着这些设备留作纪念。
  她曾经以为这些东西都将成为尘封的收藏品,作为她曾经刻苦、曾经专研、曾经狂热、但已经逝去的青春的回忆,直到将来儿子念了初中,念了高中,如果那时她还记得从前的知识,可以拿出来,给儿子做化学的课业辅导。
  没想到,现在就要用上这些“老朋友”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拿出一个没有把手的大口子搪瓷杯,感受着杯上的温度,回忆着学生时代的故事。
  搪瓷杯里,套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烧杯,她一个个小心地拿出,摆放在桌子上。还有酒精灯、试管、烧瓶、干锅、蒸馏管、温度计、天枰、量筒、铁架台等……
  看着这些,她真心笑了。
  太久没见过这些东西了。
  好吧,用这些来做什么呢?
  黑火药,就是古代中国最传统的火药,成分很简单,硝酸钾、硫磺和木炭,这几样东西很容易弄到。不过黑火药威力太小,爆炸范围也小,当然,想威力大也行,做个大炸药包就行了,可是这太容易被人看出。
  思索一会儿,还是用TNT吧。
  TNT全名三硝基甲苯,是所有基础炸药中,威力最强,性质最稳定的。而且她昔年毕业论文谈的就是三硝基甲苯制作的工艺改良。
  制造炸药的步骤,如电影般在她脑中滑过一幅幅画面。
  制造TNT,需要甲苯和超高浓度的发烟硝酸,以及浓硫酸。对于甲苯,很容易从其他石化类东西里提取。发烟硝酸是禁售品,市面上只有65%浓度的浓硝酸,只有浓度达到86%以上,才能称为发烟硝酸。工业上制作很简单,有专业的机器设备。她自己只有这些简易的设备,要提取出来,不是不可能,只是麻烦点。
  无论多麻烦,也需要做。
  大多数化学物,都是过去的化学家在实验室里弄出来的,他们用的也只是酒精灯、烧杯等简单仪器,所以只要想做,无非步骤多点,麻烦点,终究是能做出来的。
  好吧,这几天偷偷去买材料,做一个TNT吧。
  她曾经干了好几年化工行业的工作,知道好几处能买到中学化学实验品的地方。
  只要拳头那么大,足够炸死他们所有人了。
  当然,或许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她苦笑一下。
  她不懂电路知识,没本事做遥控炸弹,她唯一的机会,恐怕要送出自己的命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小心地敲了三下门,随后传来一个男人声音:“甘佳宁在吗?”
  “谁?”她谨慎问了句。
  “厄……是我,徐增。”
  甘佳宁把桌上的东西快速放回箱子,翻上盖子,拿了块布遮住,随后走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开了灯,打开大门。
  徐增买了点水果,走进后放桌上,看着几眼甘佳宁,有些手足无措。
  “是你呀,坐吧。”甘佳宁拉了凳子给他。
  徐增摸着额头,犹豫好久,道:“我听说你家出了事,所以……所以过来看看。”
  甘佳宁感激地看着他,真诚道:“我真的谢谢你。”
  “嗯……你我相识多年,其他客套的话我也说不来,我只希望你能挺下去。”
  “恩,我会的。”甘佳宁眼神飘忽,语气有点怪。徐增倒没注意这许多,只当她是伤心过度。
  徐增想了想,道:“对于……对于这事情,你有什么打算吗?准备怎么处理?”
  甘佳宁冷笑一声:“还能怎么处理?人都死了,我还有婆婆,还有孩子,我能怎么样?”
  徐增点点头:“恩,那也是,首先要保重自己。你这边有什么要求?我跟镇上虽不熟,但也可以托人帮忙,你想镇上怎么样,我会想办法替你争取的。”
  甘佳宁缓缓摇摇头,谢绝道:“不必了,你的好意我明白。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多要点钱了,我想镇里总会答应的。”
  徐增抿抿嘴,看眼手表,道:“好吧,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一定帮忙。时间不早了,你……你今天也累了,早点歇着吧。”
  甘佳宁柔弱地点点头:“那我不送了。”
  “好。”说完,徐增转身走出了何家。
  坐在车上,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甘佳宁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软弱的小女人,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坚强?
  也对,家里顶梁柱死了,她公公听说在何建生小时候就已去世,婆婆近六十岁,受不住丧子之痛,儿子年幼,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只靠她一人。她如果再不坚强,这个家靠谁再撑下去?
  她说要跟镇里多要点钱,可她们家经济底子是不错的。虽说男人没了,但家里以前做汽车配件,有个小工厂,攒了不少钱,有房有车,县城和市区买了好几套。现在男人刚死,怎么会首先想着赔钱?
  他转念一想,甘佳宁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她一个女人,无力回天,还有个孩子要照顾,接下来的日子,不就指望多点钱嘛。
  恩,只要这一关她挺过去,过了这个阶段,他再想办法从中撮合,希望他那位老友跟甘佳宁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样想着,他心下释然,开车离开了。
  第五章
  一个星期后,丧事办完下葬结束。
  他们家没有办酒席,一是这种枉死,主人家根本没心思请吃酒;二是出了这事后,很多亲戚怕这份干系担到自己,只象征性地来看过一眼何家,不敢再与何家有瓜葛了。
  不幸之后,人情冷暖一望而知。
  这天,表舅和几位街道的小领导过来,跟甘佳宁商量赔偿的事。
  婆婆看见他们就开始哭骂,甘佳宁把婆婆劝回楼上,她心中笑了一下,一切,就由她这位现在的女主来担当吧。
  一位领导谨慎地试探:“你看……你们这边什么时候能谈这个……关于你丈夫的补偿问题。”
  甘佳宁冷静地回答:“具体的金额对吗?”
  “厄……是的。”
  甘佳宁冷笑一声:“你们几位谁能拍板?”
  “这个……”几人互望一眼,彼此都是个小干部,哪能说得上话呀,能说得上话的大领导自然不愿来做思想工作这种事,其中一人想了想,道,“你大致有什么要求,说出来我们带回去给领导商量。”
  甘佳宁爽快道:“我丈夫赔二十万,少一分不行。”
  他们几个听了,心下都大松一口气,原本他们内部决定是,如果对方狮子大开口,死亡赔偿金怎么也得讨价还价压到五十万以内。没想到对方只开口要了二十万,那岂不是捡了个大便宜?
  其中一人马上拍板跟她保证:“你的条件我们一定会跟镇上争取的,我相信没大问题。你看合适的话,什么时候一起把协议签了?”
  “协议谁跟我签?”
  “副镇长李刚和我们街道的领导。”
  甘佳宁点点头,道:“我还有个条件。”
  “你说。”
  “派出所副所长江平,一定要亲口跟我道歉!过后,要到我丈夫灵位前上香磕头。”
  “这个嘛……”那人不能表态。
  表舅一听她要找江平,怕她把他透露江平带头打死何建生的事抖出去,忙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个……这个我看还是不用了吧。”
  甘佳宁眼一瞪:“表舅,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丈夫死了,派出所的来上柱香怎么了!这点都不应该吗?”
  另一人忙开劝道:“我觉得这个要求不过分,是吧?不过分的,我看应该没问题。这样吧,你看什么时候合适,我们把手续办了。”
  甘佳宁道:“明天。但签协议时,必须让江平跟我亲口道歉,否则一切免谈!”
  那人考虑一番,毕竟是江平惹出那么大麻烦,镇上和县里领导都很火大,尤其县公安局副局长王格东都已经把江平抓起来了,检察院的态度也很强硬,要把江平正法了。但派出所所长范长根家族在县里人脉错综复杂,这次动用大量资源,最后以事情曝光会成为全国头条新闻的借口,说服各主要领导,硬是把事情压下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江平这下的祸闯得够大,这位街道小干部想了想,把何家要江平道歉的要求提上去,领导肯定会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要求江平照办,把事情填平。便道:“好的,我下午打你电话确认。”
  第二天上午,甘佳宁安顿了婆婆,说一切由她来就好了。又去看了眼儿子,忍住泪水,告诫要听奶奶的话。
  如约来到了街道的办公楼,她化了妆,手里拎着一只大单肩包,今天她很美,就像她学生时代一样美好。
  她被带到一楼最西面的一间办公室,里面坐着三个人正在等她。
  坐在中间的是副镇长李刚。另外两人她不认识,但看得出,也是领导。
  甘佳宁丝毫没有胆怯紧张。她拉过一条凳子坐下,看着对面三个人,道:“江平没来跟我道歉吗?”
  李刚手指右边的寸头胖子,道:“他是江平。”
  江平仰着身体,一脸不爽的表情,在被戳破身份后,才坐直身体,不甘心地说了句:“对不起。”
  甘佳宁冷笑一声:“没有诚意。”
  李刚忙笑着打圆场,同时伸手轻拍江平后背,江平深呼吸一口,无奈地站起身,弯下腰道:“对不起。”
  甘佳宁冷然一喝:“跪下!”
  “你说什么!”
  “我叫你跪下!”
  李刚刚想拉住江平,江平这个莽夫已经克制不住,大拍桌子吼道:“你他妈个臭寡妇,给脸不要脸!找抽啊!”
  李刚急忙拉他,他才稳定下来,气呼呼地坐下。
  甘佳宁丝毫没有胆怯,反而笑着道:“没错,我现在是成了个寡妇,但这是谁害的?好吧,这事已经过去就不说了,我丈夫的死亡赔偿金二十亿带来了吗?”
  李刚道:“二十万是没问题的,我们已经讨论通过了,钱过几天会打给你,今天先把协议——”
  甘佳宁打断他的话:“你说错了吧,不是二十万。”
  李刚奇怪问:“那是多少?”
  “二十亿!”
  李刚表情木然,江平噗嗤一声,笑道:“你当这里什么地方?二十亿,嘿嘿,整个金县赔给你家好不好?”
  “好啊,当然欢迎了。”甘佳宁轻蔑地笑出声。
  李刚微微皱眉,道:“你要是这么说,今天也谈不下去了。”
  甘佳宁低声冷笑:“是啊,是谈不下去了,也用不着谈了。”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笑得对面三个人不知所措,甚至隐约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那个人看到此刻的甘佳宁,一定会对她说,你永远都是那么美。
  第六章
  黄昏,正值下班高峰。
  那里围满了人,近半条街都拉上了警戒线。
  徐增站在路边,他不需要刻意打听,旁边自有无数围观群众一遍遍描述着早上的场景。
  当时只听到巨大的一声“嘭”,好像地球都崩了一个角,活这么大,从没听过这么大的响声,地都震起来了。
  所有路上的行人车辆,在那一刹那,全都停下来。整条街鸦雀无声,过了五六秒钟,所有人一起叫喊了起来,纷纷朝街道办跑去。
  街道办公楼的西面一角已经坍塌,黑烟滚滚,里面的人全部没命般冲出来。
  有人问:“死了几个?”
  “听说当场死了四五个,炸烂了,尸体都零零碎碎。还有十几个人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抢救呢。”
  “什么东西炸的?”
  “不知道啊,可能是煤气瓶吧。”
  另一人否认:“不可能,煤气瓶哪能把房子都炸塌了,他们那边办公室我去过,没厨房的,哪来煤气瓶啊。”
  “那就不清楚了,可能是管道之类的吧。”
  “不对,我听说是炸药包。”
  “哇,怎么会有炸药包!对了,死的都是谁啊?”
  “我听逃出来的人说,当时爆炸是在西面一个办公室里,那里几个镇上的人跟一户人家签赔偿协议,哦,就是姓何的那家。”
  “这几个人是不是都死了?”
  “肯定的。”
  徐增心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他已经对这件事了然于胸了。
  如果真是炸药,那一定是甘佳宁这位昔年“化工女王”的杰作。
  她居然直接和他们拼了!
  老友啊,这次想拦你也拦不住了,你肯定要回国了。
  徐增按了按太阳穴,颤抖的双手掏出手机,拨了公安朋友的一个电话,询问死者里是不是有一位叫甘佳宁的。果然是。
  他挂下电话,脑中激烈挣扎一番,还是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喂?”
  “怎么了?”
  徐增犹豫着:“有件事,迟早该要你知道。”
  对方深吸了一口气,淡淡道:“甘佳宁出事了?”
  徐增狠下心,道:“恩,是的。”
  “她出什么事了?”对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很焦虑。
  徐增沉默许久,最后道:“她死了。”
  电话那头很久都没有说话,大约隔了一分钟,对方反而轻笑了一声,道:“那好吧,我知道了。咱们过几天见。”
  “你……你要提前回国了?”
  “是的。”
  徐增叹口气:“好吧,我知道你肯定要回来最后看一眼她的,不过未必能看到她的遗容……嗯,前几个月你说你近来身体不适,你不要激动,保持心态平和,好吧,到时见面了再说。”
  第七章
  县公安局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王格东一脸阴沉地走过来,朝里面正在忙碌的法医组长老陈招招手。
  “老大,你来了。”
  “死了几个?”王格东皱着眉。
  “可能是死了四个,因为现场被炸得透烂,尸体根本拼不全,听说爆炸点里面一共是四个人。还有十六个人不同程度受伤,有五个重伤,还在抢救。”
  “救得活吗?”
  “跟医生打听了下,死大概死不了。”
  王格东按了按太阳穴,呼口气:“这么牛,谁干的?”
  “不知道,刑侦队还在查,我这边现在只知道是炸药爆炸。”
  “什么炸药?”
  “还不能完全断定,需要继续分析爆炸前后的反应产物,现在分析进行一半,我看应该是三硝基甲苯。”
  “三硝基甲苯?这是什么玩意儿?”
  “TNT。”
  王格东顿时两眼放光,他忘了TNT的全名就是三硝基甲苯,当他听到“TNT”这个词,仿佛一拨冷水朝他浇下来,沉声问:“军用炸药?”
  “军用比较多,民用的爆破工程里,很多也都用这个。”
  王格东递给老陈一支烟,又自己点上,想了想,道:“凶手是被炸死了,还是逃走了?”
  “不知道,听说刑侦队还在给街道办的伤者做笔录,早上到底怎么回事,我这边不太清楚。”
  王格东思索片刻,又问:“三硝基甲苯市面上能买到吗?”
  老陈道:“这东西管得比枪还严,建设单位买多少用多少都有严格监管。咱们省里过去发生的这类案子,用的都是土火药,土火药威力有限,稳定性差,好多情况下凶手只把自己炸死了。我还从没见过用TNT玩命的。”
  王格东捏了捏烟屁股,道:“土火药一般自制的吧?”
  “恩,这东西很简单,随便买点材料就好了,或者从烟花爆竹里弄。”
  王格东道:“TNT呢,能自制吗?”
  老陈摇头:“难度很大,要用到发烟硝酸和浓硫酸,需要工业设备,自己应该整不出来。”
  王格东点点头:“好吧,你继续去忙,我再跟其他人了解下情况。”
  他思索已定,这案子影响很大,现在县里已经动员所有相关部门封锁消息,但显然这种事根本压不住。要早点破案,弄清事实才行。
  目前要做的,一是等老陈那边最终完全确定炸药的成分,如果真是TNT,需要到周边县市相关地方好好排查。另一块工作,先去问问刑侦队最新调查进展吧。
  他朝着刑侦队几间办公室走去,还没走到,迎面队长林杰跑上来,急声道:“老大,应该锁定凶手了。”
  “哦,这么快?”王格东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才半天时间就知道凶手了。
  林杰道:“早上镇上跟何家签协议,就是那个被江平弄的何家,是户主的儿媳去签的。当时办公室里一共四个人,除了甘佳宁外,分别是副镇长李刚,江平,还有街道主任陆卫国。四人全部当场死亡。当然,尸体完全炸烂烤焦,一根完整手指都找不出,但在这房间里是不可能逃生的。我们也问了其他人,确定当时房间里只有他们四人。爆炸就是从那间办公室出来的。我们查过监控,当时甘佳宁提了个单肩包,单肩包里装着什么看不出,我猜就是炸药。之后我们查了甘佳宁的简历,她十多年前是浙大化学系的学生,我又翻了她在学校的文档,发现她几篇论文谈的都是炸药工艺,她对炸药制作这一块工作很精通。”
  “这……”王格东显然没想到,一个女人搞出炸药跟他们玩命了,随即冷笑一下,“江平这蠢货也是死有余辜,要不是有人保他,我早把他废了。李刚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这陆卫国,我听说他在老百姓那边口碑很不错,这件事本不关他的事的,哎……”
  他想了想,继续道:“现在案情基本清楚,你们就领了搜查令,去搜何家吧。回头再把犯罪动机,犯罪经过,监控录像整整,就结案了。过几天跟上级领导沟通后,再决定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向社会公布。”
  林杰道:“好的,我马上去办。”
  之后,林杰带人搜了何家,搜出了各种化学设备和用剩的材料,家中也发现遗留的TNT颗粒。
  县局再派人走访相关的材料销售点,甘佳宁的材料大多是从农材市场和中学化学品销售点买的,店家也确认这个女人前几天来买过东西。甘佳宁把买来的各种化肥、硝酸、硫酸、农药经过反复提纯,化学反应,最后做出了TNT炸药。
  整个案情结构清晰,犯罪动机明确,证据确凿。
  凶手和受害者同归于尽,凶手家属对此并不知情,后续也就没什么好思考如何量刑,如何赔偿的问题了。
  县里向社会公布时,遇到点麻烦,他们不能说是何家男人被抓到派出所,最后送了个骨灰盒回来,如此女主才怒发冲冠,炸了个干净。
  经过统一口径,对外宣布,甘佳宁此人性格古怪,不太与人说话,有严重精神疾病,同时她生活不如意,夫妻生活遭遇到严重障碍,于是她仇视社会。证据是她几年前在网上评论跟帖也骂了几句政府,又调侃过几句婚后生活。
  县里也加派人手,增加维稳规模,在近几个星期内,控制舆论媒体,尤其不让外地媒体有机会采访甘佳宁家属。
  总之,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他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很快风平浪静。
  可他们不知道,他,回来了。
  在他眼中,甘佳宁玩的,简直是小儿科。
  徐增说那个人智商一百六,虽然他从未测过智商,但应该不会太低。
  学生时代,化学系同学戏称甘佳宁是“化工女王”,如果真有“化工女王”,那他一定是真正的“化工教皇”,只不过,他不喜欢炸药这种悲情的方式。
  要做,就做高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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