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产科群像故事

5
他们婚后生活很简单,温黎依旧在医院工作,忙起来时可能夜里都回不了家。
陆修远更甚,他这几年跻身陆氏管理层重要位置,正是关键的时候。
最忙的时候,两人甚至一个星期只能见上一两回。
陆修远有些小毛病,这是温黎早就发现的。
他的衣服无论里外都讲究,家里老帮佣的手艺是做惯了的,婚后他却百般瞧不上,只赖上温黎。
温黎通常会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熨好他一周所需要穿的所有衬衫和西装,倘若实在没时间,拜托阿姨帮忙,陆修远也不知怎么就是能察觉不对。
诸如此类的小事还有很多。
他虽也不明说,却总爱发些不大不小的无名火,情绪有时令温黎感到无理。
却总不是什么大事,温黎抱抱他,先一步低头哄两声便也好了。
最令温黎介怀的是陆修远不自知的控制欲。
小到要求结婚戒指任何场合不能摘下来,大到各种节日纪念日的过法,陆修远总会自己安排好,却学不会询问温黎的意见。
温黎家世一般,双亲也都是普通职工。
陆家却不一样,节日的规矩很多,陆修远是长子,作为他的配偶,温黎需要体面得体的出席很多场合。
那些觥筹交错的交际场合他应付不来,疲惫至极。
陆修远却甚少真正用心感知他的无奈。
日子一天天过,摩擦便越来越多。
从陆修远想让他辞掉医院的工作时,他就知道他们的婚姻已经出现了问题。
陆修远爱他,却不肯定他的职业价值。
耳鬓厮磨时,他一遍遍吻他,固执的想要温黎回归家庭,想要一个孩子。
他们的婚姻没有很大的问题,却处处是堵不住的小缺口。
温黎努力过,去倾诉,去寻求理解。
直到陆修远自作主张将辞职报告直接发给华济院长,温黎彻底清醒。
他放弃了和陆修远的这段婚姻。
他什么都不要,只要求离婚。
陆修远起初不解,不明白为什么那样小的事情温黎就要结束他们的感情,他罕见的真的发火,两人婚后为数不多吵的架都在那段时间。
温黎却恢复了两人刚认识那段时间冷硬的状态,无论陆修远说什么做什么,他都用最温和的语气表达最坚定的拒绝。
那阵儿闹得厉害,连陆家父母都出面劝和。
但了解的知道,温黎看起来最温和好说话,决定了的事情是真的轻易不会改变。
陆修远从愤怒到无奈、再到百般求和甚至威胁,人也脱了层皮,折腾了大半年,温黎才将离婚证件拿到手。
陆修远最后让秘书送的文件,两人甚至没正式再见一面。
他的产权、股份却全都是折半给的,半分没有亏待温黎。
几年的婚姻,在外人眼里,温黎占尽了好处。
后来,几乎再没有交集。
偶尔陆修远和集团的人来华济参加例会,温黎也会有意避开。
直到那次休假,温黎再次碰见陆修远,却意外有了肚子里这个孩子。
他们结婚几年,除了刚开始新婚享受二人世界时做措施,后面几乎都没有,却也没有孩子。
他们闹离婚那段时间,陆修远曾问过他如果他们之间有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可就这么一回,他真的……
……
决定分开,温黎就从未想过复合。
这个孩子他却舍不得不要。
其实在陆修远表达想要孩子的意愿时,温黎曾认真思考过,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能成为一个孩子的爸爸。
现在他同样问自己,一遍一遍确认,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只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
十月初,天气转凉。
温黎下班后去了趟超市,他在果蔬区转了很久,孕反稍稍好转,早晨出门时他照着镜子拢了拢小腹,已经慢慢有些显怀了。
再给家里补了些生活用品,温黎站的有些腿酸,往收银台结账。
赶上晚高峰,不短的路线也堵着好一会儿没动,车里有些闷,他现在总是容易想吐。
温黎降下车窗透气,视线无目地的往外看了眼。
正对上的那辆黑色宾利驾驶室同时降下车窗。
温黎愣住一瞬。
陆修远穿着考究,眉心微蹙,与温黎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原本燥郁的情绪瞬间凝固。
男人瞳孔微缩,一双深邃眼眸只盯在他身上。
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温黎视线偏了偏,却正好对上陆修远身边男孩一双探究的眸子。
温黎瞬间收回视线,升起车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只看了一眼,温黎也觉得陆修远副驾上的男孩气质斐然。
陆修远的小毛病居多,能坐在他身边的肯定是重要的人。
温黎盯着红灯的数字,皱眉闭了闭眼,试图将这些烦乱的思绪挥散。
在灯亮那一瞬踩下油门离开。
怀孕以来他开车都很小心,这会儿车速却放的很快。
离小区还有一个路口的距离时,那辆宾利却从身后驶来像是有预谋似的拦在自己面前,温黎没了去路逼不得已踩了刹车。
却实在不知这人是要做什么。
陆修远下车,大步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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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十月中,产科收治了一名特殊的产夫。
华济最年轻的副院蒋砚明的爱人。
产检一直都是叶浔跟的,入院时叶浔安排了个详细检查。
“老师”叶浔轻敲病房门。
正收拾东西的蒋院抬头和他打招呼“小叶,快进来”
蒋砚明在大学带过叶浔免疫学的课,来华济后也多有照顾,比之院长他更愿意叫一声老师。
蒋院和爱人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只知道其爱人是音乐系的教授,年会时见过两次,简直惊为天人。
林舒楠是弹钢琴的,带着婚戒的一双手白皙漂亮,月份大了有些微微浮肿,气质好的不得了。
“林老师,感觉怎么样”
对方正撑腰含笑看着他,闻言轻声开口“好多了”
林舒楠孕晚期血压有些高,总是不稳定,昨夜突发入院也是这个原因。
林老师身前肚子已经36周了,快足月的肚子规模不小,比之上次产检时又大上了一圈。
他本人看起来也有些憔悴,孕晚期负担总是很重的,对于林舒楠来说更甚,毕竟他年岁在那。
43岁的年纪孕育这个意外的小生命总是处处吃力。
“上午先好好休息,后面会有一轮检查,不用抽血空腹,可以好好吃饭”叶浔提前去药房拿了两盒平时开给小孩子开胃的糖片。
林老师食欲一直不好,蒋院为此都多白了几根头发。
蒋砚明很忙,病房里请了位贴身的护工。
晚上叶浔去查房时,林老师正坐在沙发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身前隆起的胎腹上轻轻抚摸。
他微垂着眸子,手里是本颜色温暖的故事绘本,轻声念着什么,温柔静谧。
叶浔不忍打扰,正准备转身。
却听林舒楠轻声叫住他“小叶…”
林舒楠这个阶段整个人柔和极了,叶浔也不自觉神色放松“林老师,来看看您”
林舒楠请他坐,放下手中绘本温和的和他聊天。
叶浔却被那封面明亮童趣的小动物吸引住一瞬没回过神。
林舒楠抚着肚子静静看着他,随即眉眼带笑“叶医生肯定很喜欢孩子”
叶浔怔了怔,随即敛了眸子勾唇浅笑。
林舒楠拾起那本书扣在隆起的胎腹上“蒋老师喜欢给她读这些,她听见爸爸的声音总会很活跃…”
林舒楠说这话时眼里对于这个孩子的期待与疼爱满的快要溢出来。
“她一定很可爱”叶浔下意识这样想。
林老师抬头,眉眼柔和“健康就好”
“有时候也会担心我们选择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会不会对她造成负担…”林舒楠垂下眸子,摸了摸肚子里小孩儿轻轻踢踏的动静。
他和蒋砚明都算得上高龄,这个年纪选择将孩子生下来,会担心给不了孩子最高质量的陪伴,担心女儿长大后会因他们而产生情绪负担。
他和蒋砚明相识的早,年轻时各自工作都很忙,没想着要孩子。
后来将这事儿提上日程了,却迟迟要不上。
他37岁那年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孕早期反应很大,他身体不太好,工作都停了段时间,怀到快五个月,孩子却停止发育,还是没保住。
他大受打击,身体上恢复的不好,情绪也一度抑郁,看了很长一段时间心理医生。
蒋砚明全程陪伴他,痛苦不比他少。他到底心疼他,坚持就不要了,两个人过也很好。
真的没想到,完全放弃时,这个孩子却来了。
他过完四十三岁生日时,发现有了这个孩子,意外却又惊喜,更多的是担心。
一路关关产检下来,小家伙一直发育的很好,蒋砚明是医生,五个月产检时看出来性别,是个小姑娘,欣喜的不得了。
是他们都想要的。
随着产期临近,小家伙快要从他的身体里出来,再也不是与他最亲密的存在,她会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会渐渐长大。
林舒楠珍惜着这最后温馨的时光,忧虑的情绪却也慢慢积攒。
叶浔一路负责他的产检情况,算是一路最直观的看见林舒楠有多珍视多爱护这个孩子。
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却似乎能共情这份最真挚的爱意,他沉默了会,终于开口“林老师,你一定是个非常好的爸爸”
林舒楠抬头,缓缓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勾起的弧度安谧柔和。
蒋砚明作为华济的副院,总是有开不完的会。
他尽早结束工作回病房时手里打包了一份瓦罐汤,是特意叮嘱麻烦食堂老师傅给他留的。
林舒楠孕期一直胃口不好,尤其晚上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蒋砚明变着法儿想让他多吃些。
进病房时林舒楠正倚靠在病床上,手里翻着常看的书,身边放着舒缓的胎教音乐,察觉到他进来不自觉勾唇“回来了…”
面前人声音熟悉温暖,和无数个夜晚等他回家时一样,蒋砚明瞬间浑身都松懈下来,内心无比熨贴。
他推来移动小桌“还是热的,胃里难不难受,多少尝一点好吗”
林舒楠放下手边东西,点了点头。
蒋砚明便满意的笑开,少了些白日的稳重形象。
林老师喝汤时,在身边守着的人便轻轻伸手盖在他身前隆起的胎腹上,果然这时候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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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陆修远再次见到温黎是在华济。
十月中旬,华济季度会议。
会议在行政层,本很难见到,但会中护士长代表恰巧是温黎,他跟了几场很有价值的手术,会中发言时专业又坚定。
陆修远几乎快记不得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温黎,又似乎他刻意不去想起这样的他。
明明初见时也是如此,这人穿着浅蓝的制服,安抚病人时可靠又温柔。
此刻的温黎同样是这样,一双眸子清透又明亮,只是站在那,便足以吸引他所有的视线。
陆修远坐在中心的位置,目光一直盯在温黎身上。
台上人结束发言,掌声雷动。
温黎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那炙热的眸光,他刻意去忽视,尽量让自己更专业。
下台时整理着手上的文件又有些仓促,一时不妨险些被绊倒。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护住有意遮掩的微隆小腹,幸好被旁边心外科的医生扶住。
他堪堪站稳,后背一层冷汗。
离开时的脚步略显慌乱。
陆修远在温黎险些绊倒那一瞬站起——
在看到温黎下意识的动作时,男人瞳孔猛的收缩,视线定格在仓促离开的人身上。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
作为几年同床共枕最亲密的爱人,他敏感于温黎身体一切的变化。
他终于堪堪反应过来,思绪有些空,如同被无形的韧丝缠住,惶惑混乱。
男人在一众人的注视下,大步离开了会场。
陆修远在行政楼外碰到了温黎。
对方明显注视到他,似乎毫无波澜。
“温黎——”他终于赶上。
温黎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便明白,是瞒不住的。
他闭了闭眼,本也不指望瞒多久。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陆修远明显是怔楞的,眼神却困惑,愤怒,似乎还有懊恼。
他终于开口,带着颤抖“你怀孕了…”
温黎只觉思绪快被完全打乱,脑子里空洞洞的,迷茫而沉重。
他推开男人触碰他的手“你只当做意外就行”
陆修远明显的皱起了眉头,似乎不满于温黎这样的话语。
温黎仰起头,语气坚定“我是个成年人,我们当时只是解决需求而已,换作任何一个人我都可以这么做”
下一秒,陆修远终于红着眼开口“我看谁敢碰你——”
温黎眸光颤了颤,转身离开。
陆修远握住他的腕子,低下头瞬间敛下情绪,语气放缓“对不起…”
陆总活了这些年,这会儿第一次觉得似乎整个人神经末梢都在震颤着,他都快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绪,只知道他要留住温黎。
“对不起,我不逼你,不要求你任何,不强迫任何,只要你别躲着我,可以吗……”
他这话说的小心翼翼又谨慎,都有些不像他了。
温黎轻叹口气,不懂他在坚持什么。
他转身离开。
陆修远却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时间似乎静止了片刻,他像是伸手想去掏口袋里的烟,可手是抖的,等终于拿了出来,陆修远惯性思维抽出一根,还未递到嘴边……
男人手指微顿,将手中的整包全丢进了垃圾桶。
他依旧看着温黎离开的方向,心内如同被重重击打了一下,一股强烈的欣喜与暖意席卷而来。
……
上了产科大楼,温黎深吸口气,却依旧感到胸闷和压抑,心口实在跳的厉害,无法摆脱心烦意乱。
手中纸质文件边角已经被他揉皱,处处透露着烦闷。
刚出电梯,却见有值班医生叫他“温护,林老师要生了”
……
林舒楠上午破的水。
他这几天都睡不好,肚子下坠明显,后腰更是酸痛,整个人又憔悴了好几分。
破水时还是小护士及时发现的,林老师在卫生间痛的脸色发白。
第一时间推进检查室,通知了还在其他科室的蒋砚明。
羊水破的早,宫缩接踵而至,林舒楠躺在待产室神色虚弱。
掌心下的胎腹肉眼可见的收缩着,腹心绑着的胎心监护传出小朋友强有力的心跳声。
林舒楠疼起来时脖颈仰起,孕肚高高的挺着,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到底年岁摆在那,才刚开始便疼成这样。
蒋院一遍遍替爱人擦着疼出来的汗,紧紧握着他虚软发冷的手掌。
温黎接班时,林舒楠已经快疼了一天,产口开的却不理想。
人已经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叶浔全程跟着产程,林老师那样一个清风霁月的人物,此刻真是虚弱至极令人心疼。
肚腹坠胀,小朋友胎位已经很靠下了,林舒楠靠躺在待产床上,轻轻抚摸孩子踢踏的地方,他已经疼出了一身汗。
身体深处蔓延的连绵又汹涌澎湃的痛意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自己已经不年轻的事实。
好在孩子依旧很活泼,动着小手小脚,配合的乖乖往下钻。
林舒楠闭了闭眼,掐着后腰吃力的喘息。
叶浔夜里又做了遍检查,林舒楠产道条件不是很好,是初产,又是超高龄,身体各方面不如年轻产夫条件好,顺产的难度是比较大的。
好在深夜时开全了产口,林舒楠被架上产床,脸上血色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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