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我乱的要死，比谁都急
总编剧很不好意思的说下一场就是我的戏，话里话外的都是不能放我去医院
最近组里通告确实很赶
我要是跟程老师去医院，整个组的进度都耽误
没有办法，真的是没有办法
我送他们上车，一路挡在前面护着程老师的肚子，紧皱着一张脸，一股子阴郁之气
副导演和几个同事围成一堵人墙在前头大声喝着开路
程老师上车之前突然捏了捏我的手心，偏头对着我的眼睛说了句话
人太多，我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就着他的口型，以及多年以来的默契，心里知道他说的是
“别担心，没事”
168.
我站在路边看着剧组的车以逃逸的速度冲出去，扬起沙尘，直到看不见
低头看看自己的裤子，上面印着一个清晰的泥鞋印——混乱之中被踩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皮筋早就不知所踪，失魂落魄的像是丧家之犬
浑身上下写满狼狈
程老师进医院了，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我还只能隔岸观火，实在煎熬
不少同事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过来劝我让我别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啊
一下午我在组里急得不行，隔三差五的看看手机
直到下午四点多北北发信息告诉我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了
169.
收工去便利店随便买了个三明治
先去找北北问问什么情况，手机里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北北跟着忙了一下午，一看就是累的够呛，脸色蜡黄
他揉了揉鼻头，找出一打用曲别针别在一起的检查报告，仔仔细细的指给我看
医生检查没有出血，暂时没有先兆性流产和胎盘早剥的问题，就是太累了，孕期不能再有这么剧烈的活动，太冒险
我自始至终沉默着，堵的慌，出了这种事情想想都后怕
如果今天真的出事了后悔都没处说理去
这种事情能怨谁，谁都怨不了
170.
程老师只留了走廊灯，房间里昏黑一片
空调恪尽职守的吹出冷气，成为闷热的天气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茶几上放了一大袋花花绿绿的药盒，程老师已经睡了
心理上的累远比身体上的累更折腾
他手背上还贴着医用止血胶带，无意识的护着肚子，睡梦里也不安生，眉宇间轻轻皱起一个川字
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
171.
我在床边的地毯上坐下，靠着床沿
塑料包装在黑暗中发出轻微的摩挲声
人倒霉起来吃个三明治也不走运，面包里浓稠的蛋黄酱在吃了没两口之后最终粘在了领口上
刚穿上的衣服明天又要洗，愤愤之中恨不得直接把这衣服扔了
低头揪起那块布料，泄愤似的用蛮力擦着，片刻间，听见程老师在叫我的名字
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就吃这个？”
172.
没想到程老师会醒，我词不达意的“哦”了一声
他刚醒，声音中还带着困顿之气，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哦什么哦，别坐地上”
说罢拍了拍身旁的枕头，语气软下来
“过来陪我躺一会”
把手里的包装卷成团丢进垃圾桶，顺了他的意，在他身边躺下
程老师故意逗我，捏起我下巴，咂了咂嘴
“看这小脸皱的”
他翻了个身贴过来用凸起的肚子顶了顶我
“你看肚子里这个一点事都没有不是”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闷闷的
“我要你没事”
程老师顿了一下，方才开口
“嗯，我也没事”
173.
程老师在被子里握住我的手，目光灼灼认真又坚定
“让我们囡囡担心了”
那一刻，有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感慨
顺势压下他的肩膀，忍不住亲了亲他
抬头看见程老师手背抵在眼睛上，笑得放肆
“要亲就好好亲，哪里有你这样的”
鲁莽了
本来没觉得什么，被他一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想跑
他手臂猛地用力给我扣回去
唇畔相碰，鼻息相缠
很凶的一个回应
星子剥落在子夜最深处，渲染着人间的浓墨重彩
174.
我睁着眼守了一夜
看着繁星包围着月亮，看着天际线一点点的亮起，看着朝霞映出万道金光
程老师就躺在我旁边睡着
我听着他尚且沉重的呼吸声，觉得“家”这个词熟悉又陌生
程老师一直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不管是对于我还是对于远在成都的长辈们
我是家里的独女，成人前有父母，成家后有他，习惯了被照顾被保护
占尽人间怙恩才学着成长
希望往后也能成为他的依傍，他的骄傲
175.
这几天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越想越觉得难受，我当时明明就在片场，作为导演没有做好风险评估，作为家人没能尽职尽责
好像什么事情都是失控的，以至于让自己陷入了一个情绪怪圈
有时候在片场不自觉的就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臭脸
几个新人过来问我工作上的问题，畏手畏脚的跟群鹌鹑似的，就怕得罪导演
程老师看不下去
没人的时候过来捏了捏我肩膀，朝挤在遮阳棚下躲阴凉的那群实习生看了看
带着些许无奈半真半假的说
“放松点，那帮小孩都被你吓坏了”
176.
去一次医院代价很大
虽然没有没到住院保胎的程度，但是程老师现在吃药如流水
冲剂颗粒，胶囊，药丸，看的人眼花
每天晚上分的药能占据半个茶几，很麻烦
我一起帮着他拆包装，胶囊类的还好
有些冲剂撕开包装的那一瞬间就闻到它散发着一种又苦又瑟还带着腥气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再用热水一浇，那味儿飘了整个客厅
要是让我喝我肯定受不了
177.
看着程老师端着杯子灌那浓黑色的药汤，我都直撇嘴
忍不住问他
“苦不苦啊”
程老师知道我心情不好，故意插科打诨，停下手里的动作很没形象的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比不加糖的美式还苦”
“要不你替我吃，嗯？”
说着还把杯子往我脸前凑了凑
我弹射一样的蹦开，端着一股太监腔说
“此等好物您自个儿留着享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