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阴婚

  我家位于湖北南部一个偏辟乡下。这里交通闭塞,与外不通。因为交通不畅,人们的思想往往极其落后与封建。也正因为交通不畅,这里的民风却又极其纯朴。
鄂南农村自古便有个习俗,若是这十里八乡哪家有青壮年横死,若死者立冠却尚未婚配,家中长辈需请村内传侯为死者举办场阴婚。传侯通俗点讲就是说阴媒的人,有谐音传后之意。
很小的时候听我爷爷讲,早在我爷爷的爷爷那个时候,家里便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传候之家,在那个年代,仅管国家动荡,民不聊生,乱世中的太爷爷们却也能凭身上这份本事混个温饱。
  
  也许是说阴媒积阴德的缘故,我们这一脉自古以来便人丁旺盛,印像里,爷爷那一辈有兄弟五人一个姑奶奶,而爷爷膝下到我爸那辈,叔伯仍有五个外加二位姑姑。如此多的人丁,在那个树皮野菜裹腹的年代却也能衣食无忧。所以很小的时候,听到爷爷嘴边最长提的一句话便是“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爷爷的话可谓是字理名言,因此很小的时候,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家传手艺,将来凭这本事,再讨房漂亮的媳妇。
可任何事物盛极之后必有衰落的时候,特别是当一位老人在南海边划了一个圈后,从南边吹来一股改革的春风瞬间袭卷了祖国的大江湖北。
  
  渐渐的,十里八乡开始有人外出,去那所谓的城里,面对这些人,村里的人们最初往往是冷哼一声后斥之以鼻,因为《孝经》上讲:“父母在,不远游”,而这些人的行为可谓是不孝乃大逆不道之举。
可一年过后,当这些人从城里回来,人们猛然发现,那些曾被自已瞧不起的人突然间和自已不一样了。
他们一个个衣着艳丽,出手阔绰。和自已一比,那简直是天上和地上的差别。
一下子整个村子哄动了,人们奔走分告议论纷纷。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村里的青壮力纷纷外出,而村里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
  
  而我那几个不务正业的叔伯当然也包括我爸,同样也抵挡不住诱惑,抛家弃子外出去了城里。说他们不务正业,并不是说他们好吃懒做啥事不干,在我的认知里,一个人抛弃他原本该做的事而去从事其它行业便是不务正业。
而我经历的第一次阴婚,便是在那年叔伯们去了城里后,这也是我人生中给死人做传侯的开始。
隐约记得,那时还在读小学二年级,大概是五月份左右吧。记得那天放学回家后,爷爷便喊我道:“小六子,等下别到处野(跑)了啊,中午隔壁村的李斌死了,爷爷今晚得去帮他过阴婚,等下你帮爷爷带几身行头去”。
  
  慢慢来,怎么总是错误代码呀?
  
  李斌死了,听到这消息,我的心情有些失落起来,但并不是难过,也许是小孩子对死亡都有的畏惧心理吧。
  这李斌我是认识的,二十好几了。听大人们说,他出生时脚先出来不正常,所以打小就体弱多病,那身子和棉杆似的,软巴巴的,干不了啥重活。
  这也是他二十好几了还没说上老婆的原因。那时农村男婚女嫁,那都是隔壁左右七姑八婶给介绍的,可不兴什么自由恋爱。
  李斌这身子骨大家都心知肚明,因此谁也不敢说这媒,那不纯属害别家闺女批骂么?
  
  短暂失落后,可能小孩子都是乐天派,一想到马上去吃白事饭,这肚里能装不少油水,心情一下子变得其好无比。
爷爷让我背着一面半米来高的大鼓,印像里最深的是那鼓旁竟绑有两支用白布系出的蝴蝶,白布上沾有不少油污,细一看看有些发乌。鼓身两旁用红黑两种砂各绘一尊阎罗像和判官像。只见阎罗坐于案前双目圆瞪,手握惊堂木似要狠狠拍向身前黑色的案楫上。一旁的判官黑着脸,脑后一团黄色的光晕,像月亮映于脑后一般,手拿夺命笔,张着嘴似在吼着什么。
鼓名阴婚鼓,初一看怪是吓人,让人不敢去碰。
  
  我住的那个村子名曰横长村,虽然字中有个长字,其实村子很小,一条惯穿村两头的土路不过二里地来远。
步行约十分钟,远远的便听到低沉的哀乐声传来。
李斌家的房子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早期,典型的灰黑色平瓦屋格局,如今十来年过去了,远远看去显得很是破旧。
还没进门便听到阵阵妇女的哭泣之声从屋内传来。见我们到来,门口一中年汉子飞快的跑过来,递上烟随后接过爷爷手中的行头道:“杨先生,这次就麻烦您老了”爷爷抱了抱拳叹了一声道,“望李府节哀顺便才是,放心我一定将这场阴婚布置绥当。
  
  中国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使这个人死了,作为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母,也希望自已的子女能在阴间成家立业。
被中年汉子领进门后,我习惯的向着灵堂望去,此时尸体并未收敛入棺,尸床上死者身上盖着一床崭新的被褥,被褥的另一头,露在外头的双脚也套上了一双黑色崭新的布鞋。床下装满煤油的碗里,一根棉芯摇曳着火光。
鸣鸣鸣…尸床四周几个妇女撕心裂肺哀嚎着,惹得一些本来打算看热闹的妇女不断抹泪
当我的目光移向李斌脸的时,只见其满脸乌青发肿,就连那双闭着的眼皮也呈乌黑色,头上裹着一条崭新毛巾,隐约泛出点点红色
  
  看到这,我心头一紧有些害怕起来。轻轻放下阴婚鼓,打算就此出去。
“斌儿诶”,就在这时,一声嘶哑的哭声从主人家正房门处传来。我一转头,就见一满眼红肿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双手举着一根青丝带,张牙舞爪哭喊着向我这边扑了过来。
老妇的这一举动,惊得原本就有些害怕的我内心一颤,条件反射向后连退几步,浑身上下瞬间变得一片冰凉。
好在老妇的目标并不是我,只见其冲过来趴在死者身旁,一边哭,一边吩咐两妇人用丝带将死者的腿绑在一起,嘴里喃喃道,“不能让我儿腿弯了,捆不直,斌儿到下边就成了外八撇子腿,要遭人欺负”。
  
  从这个时候起,我就知道了,原来人死后腿会自然呈八字形向外撇。
所以民间一直有绑尸腿的做法。这样做第一能使尸体看起来更加庄容。第二据说绑尸腿,若是遇到诈尸能防止尸体逃跑。
可能看出我害怕,只见爷爷走过来,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到屋外去。
相比于屋内悲痛的气氛,屋外却是轻松许多。丧礼帮忙接待的,抬棺丧夫们相互敬着烟有说有笑,不过偶尔也会夹杂着一两声叹息声。这屋里屋外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大家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主人家见了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白喜事也算喜事。你家有人过了,总不至于让大家都陪着哭鼻子吧!
  
  在外面站了会,估摸着离开席吃饭还有一会。这时我的肚子突然闹腾起来。
我捂着肚子向屋后跑去。要知道农村的房子一般座北向南而建,而村人的茅厕一般建于屋后,似想谁会将茅厕对着大门口的?让风水学讲那不是找死么?
从屋旁的巷子转到李斌家屋后,入眼便看到一个用灰方砖砌起的小茅厕,茅厕顶上原本盖着的茅草,经过多年风吹雨晒杂乱的堆放着,似乎很久没人修理过。通往茅厕的路上,我心里突然相到,这里平常主人家应该也很少来吧。没别的就这一路齐膝盖深的杂草便是最好的证明。可是当时我肚子实在是闹腾的利害便也没想那多。
  
  进入茅厕后便是一阵稀里哗拉。曾经有人解释过幸福的含意,幸福是什么?其实幸福很简单,当你想入厕时,发现茅坑没人占着,这便是幸福。
此时的我对于幸福二字的理解无疑是心领神会,眯着眼享受着下体尽情释放的快感。
嗯?那是什么?突然我看到位于李斌家北边那间偏房的小木窗上,一块毛巾慢慢升腾起来,那毛巾咋一看觉得非常眼熟,不知是沾上了什么,微微泛红。莫不是哪家小孩想扒到窗户上来?我想到。
随着那块毛巾越升越高,当一张满脸乌青头破血流的脸从窗后探出来时。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股股凉意穿过头发让人头皮发麻
  
  谢谢各位的支持,由于手机写,每次更新字数限制,怕影响大家观看的感觉,所以我便没一一回复了。望大家理解。本书其实早以写出接近二十万字,只可惜前几天笔记本硬盘烧了,数月的辛苦功亏一溃啊,现在我是边回忆边写。总之你们每人的支持我都记在心里!谢谢
  
  这…这不是李斌吗?我当时真有种想拉上裤子直接夺路而逃的冲动。可是此时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早以不再受自己支配,就这样呆呆蹲在茅坑上。耳边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原本的哀乐声,妇女们的哭声一下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们俩就这么四目相对的望着,此时我的内心里早以是乱了方寸,不断的祈祷着,希望外界的一种声音能闯入打破这种让人窒息的死寂,哪怕是一声鸟叫声也行。
李斌看着我,缓缓伸出他那已经布满尸斑的手,轻轻摸着头,满脸痛苦呻呤道:“我的头怎么这么痛啊,啊…好痛…你能过来帮我摸摸么”?
  
  一滴硕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了下来,我不断发着劲,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可是一切似乎是徒劳的。
就当我快要绝望时,一阵骂声突然闯入耳际,就见爷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屋后,爷爷一边骂一边朝我这边走了过来“个死东西,死了也不安生点。小六子没事你跑到这蹲啥坑”,说完提着我便走。随着爷爷的骂声,原本那消失了的丧乐声,妇女们隐隐的哭声又重新回到耳旁。此刻的我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爷爷拉着我的手,走到那扇窗子前时,见爷爷啐了一口骂道:“狗日的李斌,你再出来吓我孙子,你信不信到了下边,老子能继续让你打光棍”!
  
  李斌这人活着的时候没人看上他。却没想到八字不错,死对了时候。
在他死的那天,十里外的十庙里村,一位年轻的姑娘不知啥原因突然过世了。经人一打听,一个未嫁,一个待取,消息很传到李斌父母耳中时,夫妇俩一合计,这不就是缘份么。
于是便托付爷爷给自己家的孩子说阴媒。
此时正是九十年的中期,尽管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刮了十几年。可咱们这毕竟是农村,山高皇帝远的,思想层次怎么可能一下子与城市接轨。延续千年的传统早在老辈心中根深蒂固。所以爷爷去女方家提及此事,对方父母到是忙痛快答应了。
  
  活人爱和活人计较,可活着的人却从不会和死去的人计较什么。
即然人死了,也就没必要考虑什么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了。女方只是问了下李斌的年龄姓氏,找先生算了算两人八字看是否相冲。即然答应下来,那就得赶紧为自己的女儿准备嫁妆了。记得那时候流行,摩托、彩电。不过即然是过阴婚,这些东西自然变改成纸折的了。
爷爷要了一套女死者活着的时候穿过的最漂亮衣服。此时已是五月天,天气早就热了起来,死人可经不起活人的繁琐礼节,所以双方一致同意一切从简。今晚便过阴婚。
  
  这结阴婚必须得在晚上,这是规矩,就好比咱活着的人结婚时,新娘子进门一般都在午时前后,不能太早,更不能太晚。这都是从老一辈那流传下来的,至于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对于老一辈流传下来的很多事情,人们一般不会轻易去逾越。怕冲撞了啥忌讳,惹得家宅不宁。
吃完白事饭,很快天就黑了下来。人们用稻草扎出两个稻草人,给它们分别穿上二位死者的衣服。听爷爷讲,过阴婚时,二人的魂魄能在阴婚鼓的召唤下飞回来附在上面。看着二个稻草人,一阵风吹过,空空的裤管袖管随风摇摆。在这香味醺鼻悲肃沉闷的夜里显得诡异之极。
  
  两家商定好,迎阴亲的地点位于离李斌家四里路远小庄村。
夜幕下,屋外的院子内,竖起一根三米来长的竹杆。竹杆顶端,一只百瓦的白炽灯泡散发着昏黄的灯光。灯光下满院子的人头,在地上留下了大团的黑影,丧夫们有说有笑,分麻绳拿杠子。道士们从屋内搬出接阴亲时所需的黄表、香、一木盒子的糯米、还有一块直径半米左右的八卦镜,八卦镜被绑在一根两米长的木杠上,上头贴了个大大的白色喜字,由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抬着。主人家搬来一纸箱子的鞭炮,几条香烟,这是给女方出殡丧夫们准备的。院子上一个高音喇叭持续播放着低沉的哀乐。
  
  一院子的人喝喝闹闹讥讥喳喳忙活约大半个时辰,道土们估算了下时间。大概此刻女方出殡的队伍已经在路上了。那个时候全国手机还没普及,农村更是穷,整个村子里只有村支书家里有部座机电话。所以大部份时候,双方约定一个大概时间点,然后靠人去掐算什么时间起程。不过无论是阳婚还是阴婚,男方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左右起程,反正一点那就是绝不能让女方等自己,否则就是不知礼数,若如此那一村子这个姓氏的人出门都要被人指着鼻子嘈讽的。
当一切准备就绪,随着院外的一阵鞭炮声响起,院内一道士端起唢喇便吹,同时六合梆子上的人,打起锣敲起鼓。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涌出了院子,不过这些人中以看热闹打酱油的人居多。在农村由于经济不发达,一到晚上,整个世界就变得乌七八黑的,哪有什么好玩的?
  所以很自然这有机会看人接阴亲,这对于广大的父老乡亲们来说,算得上比较盛大的集体娱乐活动了。不过这也正是主人家喜闻乐见的事了。在乡下无论干什么事都求个热闹,越热闹主人家便觉得脸上越有光。反之办个事冷冷清清的,这主人家就会感觉自己不遭人待见,走出去都会觉得丢脸。因此尽管是办丧事,对那些打酱油看热闹的人。主人家见人都会献上一只烟。这自然造就了种双赢的局面。
  
  所以哪天若是你有机会去参加乡下朋友的婚礼,面对里三层外三层凑热闹的乡亲们。千万不要感觉不可思义。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少说也有百百十来号人。不过这接阴亲,队伍的排例那可是极有讲究的。首先开道的必须是那两名抬八卦镜的男子。听爷爷讲,这给鬼过阴婚本来就是件有些晦气的事。又是在晚上,自然很容易招惹些不干净的东西。若是不让规矩办事,搞不好就会有人中邪。
  这八卦镜上贴白喜字开道,不仅避邪。据说有了这就受阎王爷保护,这就好一辆汽车挂上政府部门的牌照,跑高速时一路上的牛鬼蛇神哪敢收过路费啊。
  
  这走队伍第二排的,同样是两个扛着稻草人的汉子。不过此时那两具稻草人代表的是新郎李斌,和那个十庙里村的女子。他们俩是今天这场阴婚的主角,自然要走在队伍的前头。朋友们,别怪我没提醒,若是哪天你去乡下,正好碰到有人接阴亲,如果你打算去凑那热闹,请记住只能走你该走的位置。
  记得小时候爷爷不止一次警告过我,若是接阴亲时,你调皮走到新郎新娘的前头。抢了他们风头,他们可都是横死之人,心里有怨气,搞不好夜里就会被他们请到下面闹洞房。所以在农村,尽然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家有说有笑的,可谁也不会去碰这禁忌。
  
  新郎新娘身后便是传侯和唢喇道士的位置了。传候是这场阴婚的媒人和证婚人。算得上比较重要的人物。不过传候能站在这,后来当我年龄稍大点正式开始学家传手艺后,我才明白,阴婚时新郎新娘身后站传侯和唢喇道士,这绝对不是婚礼形式上的安排。这里面学问可大着了。
  迎取阴亲传侯击鼓根据鼓声急缓大小召唤亡者阴魂紧随迎亲队伍。而一旁的唢喇道士吹着丧婚曲,则是在和逝者沟通。
  曾有机会,我见过道士们的唢喇曲谱。丧婚曲的词谱是这样写的,‘儿啊儿,乖啊乖。现在给你取媳妇,亲娘哭,泪送我儿上黄泉,爹爹恨,至此阴阳两相隔’。
  
  那时记得我背着鼓,身边除了爷爷和那道士外,还有两个提着马灯的小伙。夜很黑,马灯晕黄色的火灯照在脚下,由于火光只能照亮一米左右的路面,而乡间的土路又极为坑哇不平。因此我不得不小心的向前迈着步子。
  身后,鼓面上不断传来沉闷的鼓音,一旁,道士的唢嗽之音也吹得极为低沉绵长,不过这队伍后面六合梆子上的锣音却敲得极为响亮。高低音之间的落差落在耳里,在这黑漆漆的夜里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不过那时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可能是身后有几十来号打酱油队伍的原因吧。正所谓人多胆大。用我爷爷的话来说,这仗势人见了都害怕何况鬼。
  
  丧夫与六合梆子上的人位于队伍的末尾,这样走也有讲究。可能是照顾那些看热闹人们的心理吧。
  试想这大晚上的,你抬口漆黑的棺材,让人跟你屁股后头,谁都会觉得晦气。再说这过阴婚本来就是件很诡异的习俗,一大群人若放在最后没人管,搞不好就会出什么事。
  由于去接阴亲只需带死者灵魄去就可以了,因此去的时候,丧夫们还比较轻松,跟在队伍后头抽着烟吹嘘着谁的酒量好有说有笑的。不过当回来时抬口新娘的棺材,这四里多地就有他们累的了。那时在棺材左右也会各被安排一名道士。要知道这接阴亲,六合梆子上的丧鼓丧锣一敲,很容易把鬼招来
  
  六合梆子上的锣鼓声在走出离主人家百米远的时候,便停下了。没见到新娘,这迎亲仪式便不能算作开始,这时候你爱敲就敲,别人也不会管。
  不过到了小庄后,只要眼睛看到新娘出嫔队伍,即使他们还隔一里多地,你这锣鼓之声就得响起来。而且得一刻不停直到将新娘迎进家门为止。这同样是规矩,六合绑子上的规矩,代表的是对新娘的尊敬。
  整支队伍里只有爷爷的鼓声沉闷而又缓慢的响着。传侯里曾说过一句话,“迎亲出门,鼓声不停”。这个时候新郎的魂魄可是由鼓声牵引着。若鼓声停魂魄飞,主角跑了还结啥阴婚!
  
  爷爷曾给我讲过一件事,这事发生在我太太爷爷身上。
  太太爷爷年轻的时候,有次去给人过阴婚。由于那时太年轻,太太爷爷经不住别人的怂勇在酒桌上多喝了几杯。到了接阴亲的点儿,太太爷爷仍没醒酒,只感觉天眩地转,走起路来也是摇摇摆摆。
  事情到这个地步,太太爷爷有心唤家里人来顶替自己,可时间上已是不允许。没办法太太爷爷心里懊悔的同时,只得强作清醒随着迎阴亲队伍出了门。
  ‘迎亲出门,鼓声不停’,这是传侯界里千百年的规矩,那天太太爷喝得太多,虽然他强迫自已清醒,可仍是禁不准一路的颠跛渐渐迷糊起来。
  
  就连他自己啥时候冒犯了这个忌讳,他也不清楚。爷爷说,那天太太爷爷接阴亲的途中,竟然睡着了。当别人把他推醒,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
  这阴婚鼓声一停,男方的魂魄早以不知跑去了哪里,此时无论他怎么唤也唤不回来。怎么办?太太爷爷越想越着急。本来这种情况,阴婚是不能再举办下去了。可不知怎么,太太爷爷当时也是鬼迷了心窍,怕砸了自家的招牌,因此仍是硬着头皮将女方的灵柩带回了男方家中,让礼节给他们过了阴婚。就这样太太爷爷一错再错,以至于到后来一发不可收适,差点闹出了人命。
  
  当夜,我太太爷爷过完阴婚后便急冲冲赶回家去,不知为什么,那晚,当他将新娘子的棺材带进男方院子后,他就有种极度不安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被某个极度危险的东西盯上了一般,此时他很清醒,他知道这种感觉绝对不是自己喝多酒后心里所产生的臆想,他不敢再呆在那了,哪怕多一分钟也不行。
  那天晚天上没有一丝星光,回家的路上,他感觉有个人自他从死者家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那个人似乎和他极有默气,两人虽然相隔百米远,步伐却能完全保持一致,不,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就像被人喊着号子一般,整齐踏步而行。
  
  太太爷爷倒吸一口凉气,后面那人无疑是个鬼。虽然咱们传侯经常和鬼打交道,手上自然有一两手治鬼的本事,可太太爷爷今个儿做了亏心事,正所谓理不正气乃衰,这心里自然有些虚和害怕。
  不过尽管太太爷爷心里在打鼓,可却也知道这人三分怕鬼,鬼七分怕人的道理。
  一路无事,回到家里太太爷爷也没敢和任何人提及此事,主要是怕遭我太太姥爷的骂。太太爷爷心想等这鸡一叫这鬼自然就走了。
  可是到了半夜里,我太太爷爷做了个梦。梦里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子坐在院外的墙角边哭泣。边哭嘴里边骂我太太爷爷,说我太太爷爷害她做了无主的孤魂。
  
  那穿红衣的女子便是太太爷爷给过阴婚那户人家的媳妇了。由于太太爷爷贪杯,让那新郎的魂魄给跑了。自然这阴婚对于鬼魂来说算没结成。
  太太爷爷半夜被女鬼鬼敲了门,虽然心里感觉有些对不住那女鬼,却仍是报着侥幸心理想将事情继续掩藏下去。
  他心想就一个女鬼,凭他的本事,还怕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可第二天夜里,太太爷爷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十几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带着一帮妇孺和后生使劲踢着院子的门。他们一边踢一边骂,说我太太爷爷是个缺德的后生,把一具陌生人的尸身带到他们的家里。害得他们家宅不宁,子孙从此行祸运。
  
  直到天亮公鸡打鸣,那些鬼魂们才骂骂咧咧的离开。离开时鬼魂们放出狠话,即然太太爷爷让他们家子孙从此蒙受祸运,那他们就让我们这一家的子孙后辈个个做短命鬼。
  鬼魂们离开后,太太爷爷满头大汉的从梦中惊醒过来。想起刚才鬼魂们临走时放出的狠话。太爷爷不寒而栗。作为传侯,太太爷爷很清楚,刚才那梦境就是那家祖先给他带的话。
  纸以包不住火,何况这事已不是他所能扛的,太太爷爷只能找他老子,也就是我的太太姥爷出面了。
  这事后来如何解决的,爷爷没有细说,爷爷只说了句太太爷爷用他十年的阳寿还了债。
  
  迎阴亲的地点位于小庄村,说是在小庄村,确并没有进到村里。
  在乡下出殡下葬自古便有禁忌,那就是灵柩绝对不可以在非亲人以外任何人的房子前有所停留。这是活人的规矩谁家也不能违逆。
  当我们到达小庄村村口时,女方出殡的队伍并未到。这时一道士点燃两把香,来到队伍最前头,将其分别插在路的两边,随后又在香旁烧了两踏纸钱,爷爷说这香和纸钱是给小庄村四周的亡魂野鬼的。咱们在人家的地盘接阴亲,怎么说也要随礼给些买路钱,咱们中国人都讲究礼尚往来,你敬别人一尺别人自然会敬你一丈。拿了我们的买路钱,他们也就不会出来惹事。
  
  做完这,又有一道士走上前来,只见其手拿两柄二十公分来高,绿纸裁剪呈三角形的小旗。旗杆为两根竹筷子所做,道士将两旗呈两米距离插在路两旁,随后又在两旗边各敬一支香。做完这道土走到土路的中间,这时如果你仔细瞧,便会发现,这道士所处位置也正好位于两柄小旗的中央。
  来到路中间后,只见道士蹲下身又点燃一踏纸钱,待纸钱完全烧着,道士对作火光作辑一下,拔出背后的铁剑,挥了舞起来。
  这把铁剑之前我便看到过,剑身呈黑色,剑柄处穿有一个小黑环,黑环上套满了古铜钱。
  
  道士脚走七星步,嘴中哼唱着经咒,那铁剑随着他的舞动,发出了叮叮的声响。
  就在他做法事的途中,一阵风迎面吹来。黑暗里路两旁的香火突的为之一旺变得红通通的。地上,燃烧的纸钱被风吹向空中很快化成作烬四处飘散。
  不会是有鬼来了吧?我心里一紧眼睛四处乱瞟,随后目光落回到面前那两个代表新郎和新娘的稻草人身上。这接阴亲李斌的魂可是来了的,我想到。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噼里叭拉的鞭炮声猛的响起,我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前方就见一道士将点燃的鞭炮甩到土路中央。黑暗里一串串火花随着爆炸声四处乱溅。
  
  鞭炮声中,只见那道士双手用力猛的将剑插于路中。爷爷这道士在干嘛?我疑惑问道。
  开鬼门,爷爷解释道。你看,那两柄绿色的小旗插在路的两边,就像一扇门,道家习惯叫它生死门,这旗的后面便是道士刚打开的鬼门关了。
  刚才那道士在路中烧钱,便是在贿赂下方的阴差,熟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等下若是新娘子到了,我们将她的灵柩从这鬼门关中抬过,爷爷这阴婚鼓一招,便能将她的魂魄从地府中带出来,这钱给鬼差是让他们行个方便,别为难新娘子。
  至于将剑插在鬼门关前,此时这鬼门大开,那是为了镇鬼别让他们跑上来。
  
  对不起今天不是很在状态。晚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写。提前说一下。在此先谢过各位的支持!
  
  不久一束车灯伴着隆隆柴油机声响从小庄村方向驶了过来。那是一辆农用的托拉机,远远的还能听到阵阵零星鞭炮声响。
新娘子来了,男方家的一个亲戚代表说了句。六合梆子上的锣鼓立刻响了起来。几个男方家帮忙筹备丧礼的汉子,立刻在路边摆好鞭炮,只等新娘子一到便点燃。
随着托拉机的驶近,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声响竟将对方柴油机的声音也淹没了。爷爷拿着主人家事先准备好的几条香烟迎了过去。他是这场阴婚男女双方的牵线人,作为媒人,这与女方家那边人打交道的事便落在他的头上。
  
  托拉机上,除了一个司机还来了四个丧夫。他们统一带着新草帽,手缠新毛巾,这是主人家给丧夫们配发的,出丧时丧夫们必须佩戴上,习俗上丧夫们都是这样的装扮,当然了男方这边的丧夫也是如此。正当爷爷与他们寒喧的时候,身后看热闹的大叔大婶们耐不住了,他们纷纷上前,一下子将托拉机四周围了个水泻不通。
定眼望去,只见托拉机的尾箱里摆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壁四周系着一条白色的绫带儿,绫带上几朵白色的大布花煞是惹人眼。
棺材顶上放着台马灯,透过马灯的火光,只见棺头上,一块红砖下压着一沓黄表和块红布。
  
  围观的人们对着棺材指指点点,那劲头反复真能看到棺材里新娘子的模样般,不时也有嘘吁声从人群中传来,人们似在婉惜这个早誓的亡魂。
爷爷和女方的丧夫们寒喧一阵后,向唢喇道士示意,表示迎婚仪式可以开始。
随着唢喇道士低沉的唢嗽音响起,路边又是炸响了一阵鞭炮声。只见爷爷转到托拉机箱尾后,在地上烧了一沓钱纸敬了三根香,随后唤我过去,用阴婚鼓对着棺材敲了曲迎婚曲。爷爷的鼓声时而急凑,时而低缓,时而高昂又时而低沉,似在劝一个含羞的少女,让她别害怕别害羞,自己给她说了个好婆家,从此之后有人疼有人爱。
  
  鼓声停,接下来便是给新娘子上红头了。一道士搬来代表新娘子的那具稻草人,将其靠在托拉机的一侧。而爷爷则提起棺材上的马灯将其对着稻草人的脸,大呼道,“长明灯,引归路。地搭桥,我牵线,天媒地约,定。说完放下长明灯,将棺上那红砖下压着的红布抽了出来。戴在了‘新娘子’的头上,上好红头,爷爷对着人群大呼一声,接新娘子回家咯。
  爷爷的语调有些悲悯,让所有人都觉得现场的气氛很是诡异。
  听到爷爷的话,男方丧夫们齐齐“哦”的喊了声,不过语调相比平常说话明显延长了好几倍。
  
  只见丧夫们飞快的挤进人群,火急火燎的冲近托拉机,二十来人分工合作,十分麻利的将麻绳、杠子套在了棺材上。
  一次我疑惑问爷爷,为什么这丧夫出殡时,一个个怎么感觉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这性子都变得急躁了呢?
  爷爷笑了笑道,这丧夫出殡与尸体密切接触,他们又不像咱们手上都有两件治鬼本事,作为普通人,这是他们自己在给自己壮胆,他们表现这般急,一是让死者明白,别让他再留念阳世了,死了就应该去该去的地方。这二嘛,就是做给鬼看的,意思是说,你看大伙一点也不怕。老实点,找我们麻烦没好果子吃。
  
  随着爷爷低吼一声“起”丧夫们立马手拽麻绳,肩上同时发力低吼着将棺材从托拉机上抬了下来。
  这时只见一道士来到棺木前,扬手向空中抛出一沓钱纸后,嘴里哼起往生咒,随后道士边走边念,领着丧夫们向生死门走去。
  这过阴婚时,新娘灵柩踏生死门,据说她的灵魂便能在下边感应到,从而在黄泉路上被自已的尸身牵引重新回到阳世间来。
  这魂魄回来,潜意识里便想重新回到自已的栖身之所,而棺材上的黄表便是镇魂所用。要知道新娘阳寿已尽,若她的灵魂重回肉身,便会导致尸变。
  
  到了此时,之前爷爷向女方父母索要的一套死者生前的衣物便起到作用。
  人死后,魂魄会渐渐忘掉生前的记忆,刚开始时,行事一切凭本能。不过他们对自已生前使用过的东西会有种本能的感应。这也许是人死后家人为什么会给其从头到脚置办新行头的原因吧。
  当死者入土为安后,家属会把死者生前所有物品都给烧掉。正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无所牵绊才能得以安息。
  当新娘魂魄回到阳世,尸身为黄表所镇,这时她会把那穿有其衣裳的稻草人当作其生前的身体附在上面。到时这稻草人便是真正意义新娘了。
  
  中国人有句古话叫,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并不是信口胡话,要知道凡是在阳世间婚配了的,两人间的关系在阴间也是有效的。阳间人给以死之人过婚,我们称之为过阴婚。而阴间则习惯把它叫作生婚。据我爷爷讲,古时候,大人们一般会给自己的后辈说门娃娃亲,说不定,这俩娃娃上辈子便是过了阴婚的。若是俩人生前积德没造孽,这缘份却也能维系到下辈子。这也是上辈子做父母的能给自己后代唯一留点的余荫吧。
  也许有人会说,被人包办婚姻,当事人是不会有幸福的,但缘分本是没有对错好坏,只能看双方是否好好的予以珍惜。
  
  当道土踏进生死门时,只见他抓起一沓纸钱扔向空中,同时用手将生死门前那把铁剑从地上拔了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火光中撒向空中的纸钱经风一吹纷纷扬扬四处飘飞,纸钱落在地上不断向前打着滚,似在被无数鬼魂追逐一般。
  当两名大汉将新郎新娘搬进生死门时,只见新娘头上的那块红布动了动。不知为什么,当风微微掀起新娘头顶的红布时,我看到新娘子那张用墨汁勾勒出的脸蛋突然变得极为真实,似乎和真人一样有了轮廓。而新娘子原本空洞的眼睛,也不再是死气沉沉,她就这样看着前方,眼里尽是迷茫。
  
  当新娘子的灵柩穿过生死门后,只见两名道士飞快奔至两柄小旗处,出腿迅速,一人一脚便将小旗踢飞,小旗前,一段正燃烧的香柱受到波及,在空中划出道抛物线后落在路旁的草地里。
  即然将新娘子的魂魄从下面招了上来,这生死门就得立即拆除,不然地府里的鬼魂跑了出来,那可不是道士们能承受的。
  阴亲接到了,迎亲队伍自然要往回赶。与来时不同,这时队伍前必须多个撒纸钱开道的人,这是新娘子的买路钱。而且但凡遇河过桥,必须得停下来放鞭烧纸敬香。过桥得给河神渡钱,这是规矩,得讲。若是失了礼犯了忌讳,搞不好家里也许会有血光之灾。
  
  手机不能回复短评,望谅解……这个故事写了一遍后,若是用电脑敲第二遍便没那劲头了。再说我一天只能写二千左石,二千一发,连露脸的机会都没有。没人看不知道自已写的是否受欢迎,久了自然就得太监。
  
  一路走走停停,这四里来地却也走了近两个时辰。将新娘子迎回家时,却发现李斌家在我们去迎阴亲的这段时间里又重新布置了一遍。
  远远的便看到院子门口新插上了两盏白色的灯笼,灯笼上用黑墨汁写有两个大大的喜字,轻风吹过,两盏阴灯在风里左摇右摆,若是有独行的赶路人看到,定会吓得不轻。
  院门口的两侧,新放上了两个纸扎的花童。一身金童玉女的装束衬着他们脸上那两个黑色大眼圈显得恐怖异常,特别是阴灯投射出的光影随着轻风的徐摆,忽明忽暗的照在其身上,让大伙都觉得整个李家有种阴深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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