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沉睡间吴征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耳旁急促地道:“公子!公子!”吴征欲睁开双眼,可感觉这眼皮就像被浆糊黏住一般难以张开,且全身酸困乏力,懒洋洋地似乎只想一直睡下去,以致耳中听得有人呼唤,口中只能嗯嗯应答两声,却依旧闭着眼睛继续酣睡。只听那女子呼声越来越急,吴征刚开始还能应两声,到后来索性就像听不见了。正在此时他忽觉一阵寒风沁骨,全身如坠冰窟一般,连打了数个寒颤,满脑倦意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他心中大惊,急忙睁开双眼,只见面前一张娇俏的脸庞看着自己,正是冤死的少妇黄氏。吴征还未及发问,就听黄氏急急道:“恩公,杨家父子已知事情败露,所以今夜四更便会命人来点火烧房,意欲将你们尽数烧死,再上报官府说是失火所致,以此来杀人灭口。我得知消息后急忙赶来报信,不料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一进门却见你们横七竖八满身酒气的睡了一地。方才我数次叫您却叫不起来,因此才用我体内的阴气助您清醒过来,冒昧之处还请见谅。”吴征听罢此言不由大骇,一骨碌便翻身爬起,满身酒意荡然无存,他一边去叫其他的伙计,一边询问黄氏何以得知。
原来白日下午吴征去辞行之际,怀中玉镯不慎滚出落下,杨皓玉俯身拾起一看便觉有些眼熟,只因去年藏尸之际他就见黄氏手腕戴着这样一个玉镯,当时他看这玉镯质地上乘,便欲取下据为己有,不料取了数次都难以脱下,最后只好作罢。此时他一见这玉镯和黄氏身上所戴似乎一样,开始以为只是巧合,不料看到手镯上所刻的“黄”字之时不由心头大震,知道这的确是黄氏之物,心中惊骇一时实难以言表。只是此人城府极深,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仍能不动声色的还给吴征,转身便给他父亲做了个眼色,让杨云君同意放吴征他们离开。待吴征一走,杨皓玉便将玉镯之事告诉了杨云君,杨云君听罢心头大乱,又想起前日黄氏显灵之事,当下不住口埋怨儿子道:“都是你这不肖子做下的好事,若是东窗事发就是家破人亡的大祸!”杨皓玉却道:“你先不要说那些,待我等会去那房中查看一番再说。”杨云君怔了一会又道:“说不定那玉镯是头晚吴征在房中捡到的也未可知。”杨皓玉一听便断然道:“此事绝无可能。当日我数次用力脱取都未能取下,眼睁睁的看着它一直戴在黄氏腕上,怎会被人随意捡到?眼前之际是要弄清楚吴征他们到底知道多少,而这玉镯又是从哪里来的。”他又低头沉思片刻,对父亲道:“我看不如这样,等会你出面去宴请他们,酒中不妨下些迷药,让他们吃喝完毕早早入睡。我带几个信得过的家仆去藏尸之屋查看,顺便再到戏班所住之处去搜搜,看看到底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杨云君听儿子一说觉得此法甚好,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杨云君在大厅中宴请戏班诸人,杨皓玉便带人到了藏尸之屋,细细察看一番发现顶棚隔板倒是完好,只是窗户上的封条有一丝缝隙,明显是被人挑破又粘上的,由此看来必是有人偷偷进来过。待出去之后他又悄悄来到戏团所居之处,进入房中搜索了一番,这次却是一无所获。待得吴征等人喝醉回房酣睡,杨皓玉却在内室中与父亲秘密商议起来,虽说没有查到什么大的可疑之处,但是黄氏的碧玉手镯却始终让二人心神不定寝食难安。杨皓玉对父亲道:“我听说近来因为大旱,张大本一家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眼看就准备出去逃荒了,待他们一走此案便会不了了之,永远也没人会知道,所以决不能在这要紧档口出什么意外。虽说现在并不知吴征他们是否知道真相,但是假若他们知道的话,我们父子二人皆是杀头的大罪。”杨云君闻听一脸惶恐道:“那依你说该如何是好?”杨皓玉看着父亲冷笑几声道:“依我看最好是让他们永远开不了口!”杨云君一听脸色大变,随即颤声道:“你是说杀了他们灭口?这可是十几条人命啊。”说到这里,他的全身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杨皓玉冷冷道:“俗话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是此事被泄露出去,你我二人皆死无葬身之处,何况他们十几条贱命如何能抵得上我们父子的命?”杨云君听罢思虑良久方问儿子道:“你打算如何去做?”杨皓玉道:“这个我早已谋划好。他们喝下放了迷药的酒,现在自然睡得和死猪一样,估计叫都叫不醒。到四更时,我便带人在房屋前后堆上柴草,将门窗从外面锁住,然后放火点燃,不让他们一人得脱。到了天明再去官府报个失火,大不了花点银子打发他们的家属罢了。”杨云君听罢点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要做得隐秘些才行。”杨皓玉道:“父亲放心,我只带两个信得过的家仆去做就行了,定让他们稀里糊涂的去见阎王。”此言说毕父子二人互相看看,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说来也巧,堆放柴火的房子离黄氏所居之屋离得不远,杨皓玉吩咐两个心腹家仆先来准备好柴火,二人一边在屋外劈柴火一边窃窃私语,商议晚上应该如何锁门点火这样才能不惊醒众人。黄氏见他们白日劈了许多柴火已有些奇怪,悄悄飘至近前一听这才知道杨皓玉的毒计,因此急急赶来通报吴征。吴征听罢不由勃然大怒,想不到这杨家父子如此狠毒,居然想要了整个戏班人的性命,多亏黄氏前来报信,否则众人都糊里糊涂的丧了性命还不知是为何。他跳下地来挨个去叫醒诸人,可这些人却因喝了药酒一时都难以醒转,急切之下他转头对黄氏道:“现今他们都昏睡不醒,我看还要有劳你再帮我个忙,将他们一一吹醒过来。”黄氏面有难色道:“此屋阳气太盛,而我体内阴寒之气已所余无几,最多只能吹醒一人。”吴征耳听窗外三更梆声已过,不由急道:“那就先帮我把小七吹醒。”黄氏依言鼓腮向小七脸上吹去,只见小七一个哆嗦便醒了过来,待睁眼一见黄氏站在面前,当即面色大变,张嘴便欲喊叫,亏得吴征在旁眼疾手快,一掌按在他嘴上,硬生生的将这声惊叫憋了回去。
吴征低声对他道:“我们此刻命在旦夕,黄氏是来救我们的。”当下就把杨家父子意欲害命的阴谋简单给他说了,小七此时也醒过神来,再一听吴征所言也是惊怒万分,当即问吴征该怎么办。吴征道:“你先到外面井中提上一桶水来,将你师兄弟挨个泼醒,我们再连夜逃出杨家,只是你出去之时千万不要发出声响,免得杨家人知晓。”小七应了一声便出门打水去了。吴征对黄氏道:“这杨家我们还不太熟,不知有什么捷径可以速速离开?”黄氏道:“这个不劳恩公多虑,你们出门紧跟我身后就是了,我在门外等着,免得惊吓到他们。”说毕对他行了一个礼便飘出窗外了。不多时小七便将两桶水提了进来,吴征和他一起用水瓢舀水将众人挨个泼醒。众人睡得正香,猛被人用冷水激醒不由惊愕万分,愣了半天都醒不过神来,不知是怎么回事。吴征也来不及多说,只说杨家父子要害大伙性命,若要活命就赶紧跟着自己走。众人一听更是莫名其妙,这白日还好端端的又给银子又请吃席,怎么几个时辰不到就变成了要害大家伙的性命?莫非是吴班主喝多了在说酒话?可仔细一看他面上神态却又不像,大家伙不由一头雾水面面相觑。
吴征见众人怔怔看着自己,心知他们不信,于是低声说道:“此时万分紧急,来不及对诸位细说。可诸位知道我吴征平日为人,绝对不会拿性命之事与你们开玩笑。现在赶紧起身随我一起逃出杨家,行李什么的都不要拿了,回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做打算”。小七也在旁道:“众位兄弟,吴班主所言句句是实,杨家身负惊天命案,我们须当立即离开,否则都会性命不保。”众人听连小七也这么说,可见此事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只是大半夜的忽然来这一出,也实在太突然了点。小五平素一贯精明,眼见吴征一脸焦灼之色,暗想吴班主平日对兄弟们极好,又从未骗过大伙,此刻如此焦急,定然是已到了火烧眉毛得紧急时刻,再说事关所有人的安危,无论如何我要帮他一帮。想至此处他转头对众人道:“各位兄弟,吴班主平素做事光明磊落,与大家伙情同手足。此时他既然如此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看不如先跟他走,到了外面自然会知道缘由,到时就算有什么闪失,不过是误了大家的觉罢了。”众人听小五说得在理,不由纷纷点头。
吴征见状心中大喜,急忙带他们悄悄出了门,出门便见一点磷火星星闪闪飘在前方,众人见状大惊,只有吴征和小七知道这便是黄氏的魂魄,眼见磷火在前带路,当下带着他们紧跟其后摸黑走去。一路七转八拐之后果然来到墙边找到了那个豁口,众人依次从中钻出,吴征最后一个离开,忽听耳畔黄氏小声道:“恩公,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还需回去提防那杨家父子毁尸灭迹。此处离官道已经不远,再走一个多时辰就能到县城,到时一切都靠恩公了。”吴征回身对磷火躬身道:“多谢救命之恩,我定当不负所托。”眼见磷火上下盘旋飞舞数圈这才消失不见,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咋舌不下。吴征带着他们迈开大步直奔官道而去,路上方给他们细细说了这二日所发生之事,众人听罢开始皆听得瞠目结舌惊愕万般,觉得此事匪夷所思不可思议,但细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一个个背脊上不由都出了一层冷汗。吴征眼见离杨家越来越远,心中方才逐渐放下心来,此时忽见身后杨家方向火光冲天人声喧哗,想来定是杨家父子放火烧房,众人至此终知吴征所言果然不妄,心中后怕之余不由都骂杨家父子衣冠禽兽蛇蝎心肠。
到天亮时戏班诸人在吴征的带领下已赶到县衙。吴征上堂击鼓鸣冤,县令听得有人报案急忙升堂,吴征跪在堂下将这两日在杨家所遇之事一一道来,把这县令听的是惊疑不定。黄氏之案拖了半年之久,皆因找不到尸首而不得不搁置下来,此时忽听吴征说黄氏显灵,并言之凿凿道杨皓玉逼奸害命,而且连藏尸之处都说了出来,虽说他将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可单凭着这神鬼之说,实难让人信服啊。吴征见县令皱着眉头,心知他还不敢完全相信,急忙从怀中掏出碧玉镯呈上去,说这就是黄氏所戴,此即为物证。县令见状急忙命人将张大本叫来辨认,不料张大本一见玉镯便嚎啕大哭起来,说这正是黄氏的陪嫁之物,不知如何在吴征手里。县令一听更无疑意,当即带上衙役直奔杨家而去。却说杨皓玉四更时分在戏班所居屋外放了一把大火,不到一个多时辰便将房屋烧为灰烬,他得意洋洋的派人去察看,不料却发现房中并无一具尸首,他和杨云君闻听回报心中惊骇万分,不知这戏班之人如何能逃脱出去。杨皓玉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到藏黄氏尸体的屋子想要毁尸灭迹,不料一进门就见黄氏满身鲜血的站在房中,见到他便直扑上来,口中大叫着:“恶贼,还我命来。”杨皓玉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大叫一声便狼狈而逃。
待出来喘了半天气他方才缓过神来,寻思着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连这间屋子一起烧了,不料正在堆架柴火时就见十数个衙役已然破门而入,不由分说便将他父子二人拿住,他知事情已败露,叹一口气便不再说话,唯独杨云君在旁低头不住喃喃道:“报应啊,报应啊。”衙役依吴征之言将隔板拆除,果见黄氏的尸体还悬吊在梁上,只是身体并未腐烂,面目仍栩栩如生。县令让张大本将妻子尸体领回安葬,再将杨氏父子带回一审,供述确如吴征所言一般。杨皓玉逼奸杀人,判斩立决,杨云君系同谋,流放到边疆给披甲人为奴,杨家财产全部充公。至此黄氏终于沉冤得雪大仇得报,而吴征也因破案有功特赏银五百两。戏团诸人虽说行李被烧了个干净,可能让一段沉冤昭雪心中也欢喜万分,吴征用赏赐之银重新置办了行头,又带着他们踏上了归程。数月之后他在梦中忽见黄氏来拜谢,说道冥府怜她贞洁,已让她去富贵人家重新转世投胎,因感念吴征恩德特来相谢,吴征正欲和她多说两句,她却转身而出飘然离去了,吴征想要起身追出,猛一睁眼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窗外清风习习夜凉如水。
注:这篇文章更新时间长了点,不过如果从质量的角度看,我觉得还是有点仓促,到后期有些“赶”的感觉。这个系列的初期主要是以明清古籍中的故事作为素材进行的二次创作,当时尽量想体现一些原汁原味,把我们老祖宗的东西挖出来呈献给大家,所以在写作风格上更贴切于原文。后来我逐渐发现很多素材在情节上不够曲折,细节上不够清楚,至于人物刻画和心理活动基本上非常少,有的几乎没有(这也是文言文的一个不足之处),所以即使重新创作精彩程度还是远远不够,因此我开始尝试加入更多我的东西,有细心的朋友会发现我前面的写作风格和现在的风格是不太一样的,而这就是主要原因。单纯从现在的故事而言,我觉得更多是以我为主,所以曾经有网友让我借鉴《江湖奇侠录》,但是我却不想。因为那些文章也都是从古籍中而来,单纯拾人牙慧那就没有自己的风格了,既然写,就要写出新意来,所以我还是坚持我的创作思路。就我而言,若是再重新写《白话聊斋》,恐怕也能写出一个迥异常人的聊斋来(例如徐克改编自聊斋的“倩女幽魂”,这就是一个永恒的经典)。我曾经考虑过重起一楼,以将前面的文章和现在的分别开,但是一来嫌麻烦,二来怕自己再没了写这个系列的恒心,所以还是能写一篇算一篇。只是有几点我申明再三,可有些朋友始终不能理解,在此我重申一次:
第一、我不是职业作家,不靠写这些东西来赚钱。
第二、作为一个标准的70后,我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大,只能以业余时间来创作(基本是是中午和晚上)。能写的快我就快写,若是忙就慢一点,等不及的可以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后再来,不要再说什么更新慢之类。就以这篇《血冤》来说,不考虑耗死的脑细胞,只需码字,看看要码多长时间。免费看得东西,好就看,不好就不看,非要我牺牲所有的业余时间甚至是正事也不做的来满足您,您说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再说我也要养家糊口照顾老人,所以还是互相多多谅解一下吧。
第三、我写这些只是因为兴趣和爱好,不要让我成为一个负担。
同时感谢广大网友们的大力支持,有一些网友几乎每天都在默默顶贴,非常感谢你们的厚爱,你们的支持也是我最大的动力之一。谢谢(深鞠躬)。
@明月竹叶青 2012-09-03 11:06:00
@向前and向前 2012-9-2 22:10:00
楼主是哪里人?
本帖发自天涯社区手机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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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陕西汉中人,籍贯江苏姜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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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桃夭 11972楼 2013-04-22 20:52:00
看到汉中,南郑已经很亲切了,没想到和楼主居然是老乡,三生有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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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上很少见老乡,呵呵。同好。
@明月竹叶青 1656楼 2012-09-11 17:05:00
过了十余日,胡川果然依照两人之前的约定来到了海宁。他一路四处打听找到了郭家,站在门前敲了几下,只见一对老年夫妇前来将门打开,胡川一问之下才知这是郭勇的父母,他急忙躬身作礼说明来意,接着便问道郭勇此刻所在何处。老两口听罢长叹一口气,将这数日间马氏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他,胡川一听惊讶不已,正待进院去找郭勇,马氏在房中已听家仆禀报了此事,当即便从房内奔出,指着胡川和郭勇的父母大骂不已,只见郭家老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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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气晕 11966楼 2013-04-22 17:41:00
男人都想享齐人之乐,又怕家中老婆凶悍,故而想出这么个故事,什么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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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四运动以来,妇女的地位得到了大幅的提高。对比过去,现在的女人还是很幸福的。封建糟泊权做一笑,当不得真的。
@cxl1988722 11924楼 2013-04-20 20:15:00
楼主啊,汉台区震感强烈吗?有08年严重吗?祝楼主和汉中父老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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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感强烈,不过还是比不上08年,汉台一切安好,祝身在异地的老乡也安好。
@东城虎贝勒 11984楼 2013-04-23 09:13:00
杨皓玉父子太不是东西了,杀人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恶人没有好下场。支持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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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阅了很多明清古籍,发现那时候的人两级分化也很厉害的。善良之人也很多,有得甚至好得迂腐,拾金不昧路见不平不仅家常便饭,舍身取义也是屡见不鲜。而坏人同样也有很多,有得丧尽天良罪恶滔天。比如说有个农妇因为与邻居有怨,趁邻居出门摘菜时将其一岁多的幼子扔在开水锅里活活煮死了,那母亲回来看见此惨景承受不住也上吊自杀了,等这家的丈夫回来一看妻子皆亡,活着也没意义,转身也投水自尽了。这样的恶行是不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而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妇罢了。由此可想富贵人家要是坏起来肯定也是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像杨家父子这样坏的自然也不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