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深谷下的建筑
圣器这个词,小胡子并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吉拉一木的组织就曾经把轮眼称为古羌遗留的圣器,但是小胡子的直觉却告诉他,那个古老宗教所说的圣器,绝对不是轮眼,它可能比轮眼更为重要,象雄王朝的大鲁特一系,就是因为丢失圣器这个借口,从而被撼动驱逐残杀。
秘密,会在木剌措吗?小胡子不敢断定,因为乌司藏拿给他们的那张古象雄图上,类似木剌措这样模糊的点,并不止一个。
挖掘仍在进行,不断有残骸以及一些遗物被挖出来,小胡子让索南尖措停止了挖掘,这片林子是一个厮杀的战场,不可能拥有什么线索,即便把所有的尸体都挖出来,他们也得不到什么。这片林子纵深几公里,他们只是意外的找到切入点挖下去,就挖出这么多死去的人,很难想象当年的那场厮杀究竟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
他们留下了几件可以携带的遗物,剩下的东西原地又埋了起来,耽误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行程就紧张了,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林子。
当落日的余晖洒向这片郁郁葱葱的土地时,队伍走到了林子另一端的边缘,尕耶河距离这里不远,充沛的水量孕育了无穷的生命,绿色和夕阳的金黄色交织在一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妙感。这时候,索南尖措就带着小胡子,去看那片之前查探过的区域。
它就在林子边缘前方,三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山,越过正前方的山,就是蜿蜒的尕耶河。这里好像是一片深谷,植被从边沿一路平铺下去,但是可见度很低,因为深谷上方飘动着一层乳白色的雾,像一大片厚厚的云朵,强光照射进去,立即变成混混沌沌的一团。
索南尖措说这些雾没有问题,他本来担心深谷下面是不是有大片的草甸子,再加上茂密的植被还有降水从而形成的瘴气,不过经过查看,雾气很普通,只不过经久不散,所以会让人觉得奇怪。
“这个地方一定要好好看看。”索南尖措对小胡子表态,浓密的雾其实就是一种很好的天然屏障,再加上地段偏远,深谷里的东西难以被外人察觉。
天色一黑,队伍就聚拢到一起,小胡子他们四个人不敢睡的太死,除了格桑梅朵,其他三个一夜都没怎么睡。天色发亮的时候,树叶草丛上都是露珠,空气非常清新,索南尖措就过来说,准备下去看看,这只是寻常的探路,用不着好手出面,他的两个伙计带上东西,慢慢顺着被白雾笼罩的深谷边缘下去。
这个深谷看起来很深,其实那只是浓重的雾给人带来的错觉,两个伙计用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下到底部,然后传上来信号。后面的人就接着朝下面走,深谷看上去有坡度,但真正开始走的时候就会知道并不困难,下面比较闷热,很适合一些植物生长,有的老藤和大腿一样粗,而且扒开这些植被,能从坡体本身发现明显的凿痕,可以落脚,再抓住那些老藤,走的非常顺利。
下到这片深谷的底部时,队伍完全就被茂密的植被给淹没了,再加上厚重的雾飘在头顶遮蔽了大部分光线,环境显得很暗,有人拿出了光源,几个人一起用刀在前面开路,本来走的还很平静,但是过了不久,索南尖措队伍里的人开始嘟囔,说如果是合作的话,没有理由把开路探路这样带着危险性的活儿都交给一方去干。
这样的牢骚让晋普阿旺听的很不顺耳,他是那种宁可割自己的肉也不欠人东西的人,马上就和李能走到前面,抢过一个人手里的刀,用力砍着挡路的草木藤蔓。他们走了不远,就在一片很茂密的草丛里看到了几块歪倒的方石。
方石上刻着一些字迹,但已经不是那种古羌的记事符,看上去很像藏文,然而队伍里的两个藏人过去一看,一个也不认识。只有晋普阿旺蹲在方石旁看了很久,转回来找小胡子,说这是古藏文。
任何一种文字不可能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定型完善,需要很长时间的使用改进。现在藏区所使用的藏文,是松赞干布时期第一次统一的,之后又经过了三次厘定,其实在这之前,藏区早已经开始使用文字,只不过文字的种类多而混乱。这些古藏文到今天很少有人认得,真正的历史学家都不一定可以辨别,但寺庙中的僧侣是个例外。
晋普阿旺不是个合格的僧人,不过他的师傅边巴林锵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教给晋普阿旺一些,但晋普阿旺是个半吊子,无法把方石上的文字全部翻译出来。
“能认出多少?”小胡子问。
“断断续续的,只能和乌司藏一样,加进去一部分自己的推断和理解,来还原译文。”晋普阿旺说:“我们的神明从石洞中走出,他却把黑暗化为光明带给我们,有的东西化为尘土,有的亘古长存,忠贞的必然忠贞,神明化身为大鲁特,将光明永远撒播下去......”
“这是从冰城和傩脱次迁徙而来的一支?”
这个古老的宗教是在不断演变的,从冰城到木剌措,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们摒弃了古老的古羌记事符,改用古藏文,说明这个过程中,至少在文化方面进行了渗透和借鉴融合。
索南尖措那帮人认不出古藏文,文字线索又很重要,所以索南尖措就跑过来问,晋普阿旺不想说实话,但他又不善于撒谎,于是就从六字大明咒里截了一段背给索南尖措听,队伍里的两个藏人有些怀疑,因为他们感觉方石上的文字很古老,而佛教又是七世纪才开始传入藏区的。
“你们这这这这些俗人,还敢管佛爷是是是是是什么时候传进西藏的?”李能不耐烦的挥挥手:“一一一一一边玩去!”
索南尖措笑了笑,知道晋普阿旺不会说真话,他也不计较,接着让人开路。不久之后,开路的人就发现了骨骼都不全的尸体,尸体被几根老藤扭曲的绞在半空中,这并非偶然的一具,接下来,他们接连发现了散落在四周植被中的尸体,尸体周围有很多烂的不像样的武器。
“兄弟,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索南尖措又凑到小胡子身边问道。
“是这些尸体吗?”
“没错。”索南尖措点点头。
这些尸体死去之后,估计一直都没有被移动过,如果单独一具两具出现了什么情况,可能是个偶然,但是小胡子也发现,所有的尸体在临死之前,好像全部是朝一个方向跑的。
本来他们在深谷中就是缓慢又盲目的探索,但是这些尸体的一起奔逃的方向无疑是个标示,他们调整了一下前进的方向。深谷的面积不算特别大,不过因为路难走,所以显得很漫长,一直走到当天午后,前面就出现了令人振奋的发现。
猛然看上去,他们的前方好像是一个从地面上隆起的绿色的大包,但仔细看一下,这个大包其实是一座用方石垒起来的建筑,上面爬满了藤蔓枝叶。枝叶下面的石块上,镶着木雕,都已经烂光了,黑色的木雕底嵌在石块上,像一张张奇形怪状的脸。
方石垒砌的大门并没有门板,两根很粗的老藤顺着长上去,把门给堵了,他们用刀把两根老藤砍断。这个古老宗教的信徒,似乎很钟情那种黑暗又幽闭的环境,整个建筑上除了一扇门,看不到透气透光的窗户和天窗。晋普阿旺举着手电在门外朝里照了一下,这个建筑里面有一些东倒西歪的石像,再朝前是一道门槛很高的门,但是更深处的情况就看不到了。
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个建筑,那肯定是要很仔细的进去查探一番的,建筑内部不比外面,危险性更大,索南尖措就让宋坤派人进去先看一下。宋坤一路上老实了很多,然而这不代表他真的老实了,听到索南尖措的话,扭头表示拒不合作,索南尖措心里也压着火,当时就发了脾气。
最终,还是有两个人先进去看了一下,他们从这里一直走到里面那道门那边,门的门槛足足五十厘米高,要抬着脚才能跨过去,两个伙计走到高门槛时就回来了,他们说门槛后面是一个倾斜下去的通道,通道的结构和傩脱次的暗夜神庙有些相似,是用石砖砌成的。
索南尖措留下了两个人守在外面,其余的就慢慢跟着进,为了不让别的人嘟噜说闲话,晋普阿旺和李能跟另外两个伙计走在最前面。
“大大大大大和尚。”李能悄悄咽了口唾沫,道:“不会再再再再碰见小小小小白孩吧。”
“放心,不会。”
“你你你你这么肯定?”
“我猜的。”
“我我我我我操......”
说着,他们就慢慢抬脚跨过了那道足足有五十厘米高的门槛,因为之前的两个伙计过了门槛就没再朝前走,所以他们在这里停了停,尽力想看看前面的路。
停了最多三分钟时间,一直东张西望的李能突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好像身旁出现了什么东西,让他恨不得丢了东西就朝回跑。
“我我我我我操!诈尸!诈尸了......”
第七十三章
死去的鲁特
李能一嗓子喊出去,后面的人就炸窝了,并不是说这些人没胆子,如果不是一个真正的土爬子,任何人听到诈尸这个词的时候还是会相当紧张,因为那是个超出常理的东西,人力无法揣度控制。
李能的身体抖了一下,有点腿脚发软,他没有撒丫子就朝回跑,但是一把抓住晋普阿旺,带着哭腔就开始求救。后面那些索南尖措的人呼啦啦退出去几步,只有小胡子站在原地没动,身后的格桑梅朵轻轻推了推他,示意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同了,外来的压力和很不友善的气氛让这四个人更要抱成团。
小胡子回头看了格桑梅朵一眼,这是个懂事的女人,从来不会主观上拖他的后腿。小胡子一抽身就跑了过去,在高门槛那边停住,眼睛飞快的一扫,马上就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贴着高门槛左边的墙角,有一具盘坐的尸体,这具尸体本身就有点奇怪,因为木剌措这个地方的气候比傩脱次和格丹里都正常的多,四季分明,降水又充沛,正常的尸体会很快的腐烂,直至白骨化。然而这具盘坐着的尸体却以一种超出常理的状态存在着,它没有腐烂,在死去之后急速的脱水了,尸体外面有一层油光发亮的东西,隔绝水分和空气的侵蚀。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它原因,当李能站在高门槛这里的时候,这具干尸的一只手就耷拉了下来,好像扯住了李能的裤脚。这是个非常瘆人的场景,导致当事者的思维出现惊恐混乱,李能也彻底分不清楚这是不是意外,发现裤脚被扯住之后就大叫了出来。
“结巴,没事,只是一具干尸。”晋普阿旺在李能后脑勺拍了一下,示意他冷静。
“我我我我我操!”李能冷静了一些,再加上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在身边,他似乎分辨出了这确实只是具干尸,但是明显有点惊魂未定的样子,带着哭腔,一边试着把裤脚朝回拉,一边道:“大大大大哥!有事你就说啊,缺东西了我我我我我给你烧,有啥事我我我我替你办,千万别别别别动手,吓吓吓吓死人......”
小胡子伸出合金管,把干尸挂在李能裤脚的手拨开,按照内地那些老辈土爬子们的说法,干尸是无法作祟的,但是进入藏区之后,这个说法被几次颠覆,就连一直不屑于鬼神之说的小胡子也出现了猜疑和动摇。不过这具干尸死了很久很久,在这样的自然环境下能保存下来,已经相当不易,因为之前发现的那些尸体,连骨头都快烂了。
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仿佛猛然飘荡在高门槛之后的过道中。
波库......
小胡子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刚才的声音真的很奇怪,就仿佛人在半睡半醒之间耳边响起的声音,但是等他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吃不准那声音到底是真的发出了,还是一些幻觉。
“什么声音!”两个索南尖措的伙计脑袋乱转,在周围东张西望。
“听到什么了吗?”小胡子轻声问晋普阿旺。
“有点怪。”晋普阿旺明显也听到了声音,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李能被完全解放出来了,立即连蹦带跳的蹿到晋普阿旺身后,那道声音只有一声,之后就完全沉寂下来。李能被吓了一跳,埋怨索南尖措那些人不顶用,已经先派了人查看过了,这样一具尸体竟然就没发现,导致自己受了惊吓。
索南尖措也带着两个人围了过来,他还没说话,身后的人忍不住插嘴道:“不对,真的不对。”
身后的伙计说,他们刚才第一次到高门槛这边探路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因为队伍的人多,装备也多,他们不吝啬光源,光线打的非常亮,这具盘坐的干尸尽管萎缩了很多,但也是个比较大的目标,没有理由看不到。
两个伙计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失职,李能就和他们争辩,但口舌不利索,争不过对方。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个时候也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之前的两个伙计看花眼或者疏忽。好在意外过去之后,高门槛这里就显得非常宁静,并没有什么令人感觉紧张的气息。
尸体的衣服烂成了一缕一缕的,但身上乱七八糟带着很多东西。小胡子不做声,暗中仔细的看,他很快就发现这具尸体的死因,尸体的脑袋上有一道很明显也很严重的伤,是利器直接劈在头上砍死的,可以看得出这一下劈的非常狠,劈裂了头骨。
不过事情过去太久,所有的痕迹都无存了,小胡子怀疑尸体不是直接被劈死在这儿的,他可能受了重伤之后从里面朝外爬,结果这道五十厘米高的门槛成为阻挡它的障碍,最终死在了这里,但是也很有可能是它从外朝里爬,体力不支挂掉了。
尸体身上带着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没人认得,但是小胡子又看了一会儿,就用合金管轻轻拨开干尸胸前几缕几乎贴在皮肉上的烂布片,顿时,一块乌黑的牛头牌就露了出来。
“这是个死去的鲁特。”晋普阿旺用一块隔水的油布把牛头牌给拿了起来,稍稍一看,就知道这是块货真价实的鲁特法器,是鲁特们最明显的身份标志。
“什么?鲁特法器?”索南尖措显然没有亲眼见过这东西,就想好好看看。
“一边去,没你什么事。”晋普阿旺对这些人统统没有好感,直接就赶索南尖措走。
时间太长了,除了这块牛头牌,干尸身上其它东西都不完整,这时候过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索南尖措就说是不是可以继续朝前走走。
“都小心点,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晋普阿旺做事一码归一码,虽然对这些人没好感,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们,这种石砖砌出来的墙壁很可能会有夹层,如果猛然出现怨灵,没有几个正常人能顶得住那种突如其来的惊吓。
“别别别别别管他们。”李能使劲拉晋普阿旺,挤眉弄眼道:“吓吓吓吓死这帮孙子。”
因为出现了这个小插曲,他们就不敢走的太快,高门槛过后的通道很宽,看着通道的走向,可能又是慢慢通往地下的。这个古老宗教的教徒很热衷借用天然的地下空间进行改造,小胡子觉得,这可能是他们一种溯本的行为,在外面发现的大方石上记载着,他们的神明是从石洞走出的。
通道大略是直的,只不过根据地势,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李能又紧张又感觉刺激,他很想通道里骤然冒出两个一米来高的小白孩儿,把索南尖措那帮人吓个半死,但自己又害怕重新目睹那玩意儿,不过走了大概四十米,前面就出现了第二个五十厘米高的门槛,一直到这时候,通道内还是没有异常。
“这这这这一次都把眼睛长长长长到该长的地方,别长在胳肢窝里,该看见的都都都都看不见。”李能被前一次的干尸弄的心发虚,很仔细的跨过高门槛,站在原地点了根烟使劲嘬,驱赶前面的两个伙计认真看。
这一次他们看的非常细致,高门槛附近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李能这才放心,丢了烟屁股继续向前,后面的人慢慢跟了上来,索南尖措贼精,他什么情况都不肯说,却一个劲儿围着小胡子,想从小胡子嘴里套话,但显然搞错了忽悠的对象,小胡子不吃这一套。
这一段过道和前面那段的长度差不太多,尽头处仍然是个大约五十厘米高的门槛,队伍顺利的走过去,跨过这个门槛的时候,照例停了停,对周围的情况进行观察。
“我我我我操!”
刚一停下,李能又叫了起来,不过这次他的叫声里明显带着很大的惊讶还有不安,并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后面的人又被他吓了一跳,而且嘟囔着这个结巴是扫把星,事情很多。
“这这这这里进过人!”李能回头就压着嗓子道:“就在不久之之之之前!”
李能的话让所有人感觉到了震惊,这个原本很偏僻的地方怎么一下子引来了这么多人,如果真有人在他们之前进来,那么一共至少就有三批人摸到了木剌措。
“不要一惊一乍的!”有宋坤的同伙在后面说:“看准了再说!这个地方可能随便摸进来人吗!”
“我跟你们这这这这群瞎子废什么话。”李能撇撇嘴。
这个地方没有其它明显的人迹,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个被丢弃的烟屁股。看到这个,宋坤身边的人都闭嘴了,而且立即摸出了武器。
第七十四章
走不过去的通道
当一支寻找重要东西或者信息的队伍来到一个未知的陌生区域时,除了不可预见的种种危险,最糟糕的就是发现有人先他们一步赶到了这里,尤其是像小胡子这样常常下坑的土爬子心里最清楚,活着的人远比机括可怕,他们有思维,有武器,随时都可能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马上就打定了主意,如果真的在前面遭遇到来历不明的人,而对方又对自己构成威胁,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来硬的。
探路的人全部拿起了武器,沿着略带着弧度的过道朝前走,大概几分钟之后,他们就看到了又一个高门槛,他们手里的枪都是上膛打开保险的,随时可以射击,前面四个人借着高门槛掩护靠近,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踪影皆无,晋普阿旺他们轻轻的跨过门槛,李能随即就弯下腰,神情中的疑惑已经无法掩饰。
他刚刚从地上又捡起了一个被丢弃的烟头,不要说李能,就连小胡子也产生了疑惑,那些人是什么人?每过一个高门槛就丢一个烟头,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但烟头都被丢在门槛边上,让人觉得这并非巧合。
“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标示?”索南尖措问道。
“不像。”小胡子立即就否定了,做标示的方法有很多,丢个烟头做标示太不靠谱,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
“得追上他们!”索南尖措把小胡子拉来入伙已经是极限,他不允许再有别的人来争抢东西。
“抓抓抓抓住他们!让他们把把把把烟屁股全给吃了!”李能有些急,甩了烟屁股就和前面两个伙计握着武器朝前走,他们的速度加快了一些,大概就是四五分钟之后,他们走到了这段过道的尽头,又看到了高门槛。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五十厘米高的门槛,让人感觉头有点发晕,当跨过这道门槛时,前面四个人就和见鬼了一样,因为他们几乎同时就看到了门槛边上,静静躺着一个被丢掉的烟屁股。
“这这这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李能有点抓狂,弯腰捡起烟屁股,队伍顿时停滞下来,小胡子隐隐察觉出了异样,一个门槛边一个烟屁股,次数太多了,这种巧合就很值得怀疑。
“我们要不要改变一下策略。”索南尖措也有同感,心里不踏实。
小胡子还没来得及说话,李能咕咚咽了口唾沫,脸上瞬间淌出一层汗,他转头看看晋普阿旺,又看看小胡子,好像是一个做了糗事被人逮到的孩子一样,呆呆站在原地,握着烟屁股道:“这个,好好好像是是是是,好像是......”
“是什么是,你说啊!”晋普阿旺觉得李能像是从烟屁股上发现了什么线索,一把夺过去来回的看。
“好像是......我丢的烟屁股......”李能嘴唇动了动,很无辜的望着晋普阿旺。
晋普阿旺从烟头上肯定看不出什么,这就是个普通的烟头。烟头燃烧的比较充分,连过滤嘴前面的商标都烧掉了一半,但李能认出来这个牌子和自己抽的烟一模一样,这样的巧合几率几乎等于零,也就是说,这个烟头好像真的是李能丢掉的。
但这好像很说不过去,因为李能只在第二个高门槛停留的时候匆匆抽了一根烟,怎么可能后面几个高门槛边上都有相同牌子的烟头?
小胡子感觉脊梁上有些发冷,根据眼前的情况判断,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一直都在第二个高门槛后的这段过道里打转。
然而这可能吗?小胡子把目光投向了过道,过道只有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几乎可以算是直的,如果地形复杂,人或许会迷路,但是在一条正直的过道上绕圈子,说出去的话别人会认为自己在说胡话。
但事情是不是这样,只需要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可以验证,小胡子在门槛边的石砖上用匕首画了个叉,然后前面的人就继续走,当他们走到下一个门槛时,人人都觉得手心出汗,门槛边上有一个叉。
“我们一直都在这段过道里绕圈子?”小胡子几乎理解不了眼前的情景了,李能是在第二个高门槛丢下烟头的,但他们走完这段过道,无形中就等于又回到了第二个高门槛。第二个高门槛是个起点,也是终点。
“你们站着不要动。”小胡子转身就朝后走,没有走过的路他们分辨不清楚,但是走过的却可以分辨。队伍已经走过至少四五个高门槛了,然而小胡子顺着弧形的过道朝回走了四十米左右,一眼就看到了盘坐在门槛边上的那具鲁特干尸。
他顿住脚步,事情完全明了,他们确实是在绕圈子,在一条几乎是直线的过道里绕圈子,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却发生了。不用想象就能知道,如果他们继续走下去,那么在前路上遇到的每一个高门槛,其实都是第二个高门槛。
这个诡异的情况很棘手,不过队伍不至于被困死,可以退回来,小胡子想了想,迈动脚步,从盘坐着鲁特干尸的门槛跨回去,他经过了放置着乱七八糟石像的前殿,走到了建筑的出口,出口处两根本砍断的老藤条还在,外面的光线斜斜的照射在门口的石条上。
“就是这样,可以退回来,但是无法朝前走,到了第二个高门槛就会被困住,绕来绕去。”
小胡子已经确认了这一点,但是其他人仿佛还不完全相信,他们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尝试,闭着眼睛走,牵着一根绳子走,两批人一前一后的走,伴随这些尝试而出现的情况匪夷所思,这些人都吓坏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他们走不出这段过道,永远都走不过去。
队伍里的人都产生了恐惧,他们不敢随便乱走了,一些人小声的猜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如果用他们脑子里的知识来想这个问题,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因为这是完全违背自然常识的。
他们做了各种猜测,但都被推翻,这时候,队伍里有个从小在内地长大的人,他说这是鬼打墙,遇见鬼打墙的人陷在一个固定的区域内,就算累死也不可能走出去。
“鬼鬼鬼鬼鬼打墙?”李能连烟都不敢抽了,缩着脖子道:“鬼呢?没鬼怎么打打打打墙?”
队伍里的人顿时都闭上了嘴巴,他们都从李能的话里猛然醒悟到了什么,所有人一起转头看向了后面,绕过后面那道带着些许弧度的过道,就是第一个高门槛的位置,也是鲁特干尸所在的位置。
“哎哟我我我我我操!”李能一下子跳起来,拿枪朝前指着,说:“是是是是那个东西在打墙?我我我我就说它刚才扯我裤子,你们都都都都还不信......”
“这个事情怎么处理?”索南尖措显然缺乏这方面的经验。
“把它烧掉!”晋普阿旺建议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不行,不要乱动。”小胡子制止了他们,暴力可能会把事情完全搞砸。
“能不能避开这个过道,我们自己挖洞过去?”索南尖措又提了一个建议。
小胡子依然摇头,说起挖洞,他是绝对的专家,在这个地方另找切入点打洞,打下去不远就会遇到石头,除非他们打算在这里长期作业,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掏出一个绕过通道而且可以容忍通行的地洞。
“让我好好想一下。”小胡子闭上眼睛开始沉思,从他们来到深谷后一直到发现方石建筑期间的所有细节,他都在一点一点的回忆琢磨。索南尖措打手势制止手下的人,让他们安静,队伍没人再说话了,过道里陷入了沉寂。
所有的细节包括很不起眼的一些东西全部被小胡子过了一遍,他考虑了大概十分钟左右,才慢慢睁开眼睛,说:“把所有的常识都抛开,假设一下,这个问题真的和那具干尸有关。”
其余的人都在听,小胡子说了一半就停住,望着李能,问道:“之前你说了什么?”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啊。”李能一脸茫然。
“我是问你刚跨进第一个高门槛,觉得干尸在扯你裤脚的时候,说了什么?”
李能显然没想到小胡子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当时他受到惊吓,随口就丢出来几句话,完全是无意识的,现在再回想,就有点模糊。李能抓耳挠腮的想了一会儿,大致复述了一下当时的原话。
“胡子,你你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李能感觉不自在,不明白小胡子的意思。
“你的话,能不能视作对一个死去的鲁特的承诺?你说缺东西给它烧,有什么事替它办。”
“我我我我操!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我不不不不不是故意的!再再再再说了,我能替替替替它办什么事嘛!”
“话你已经说了,现在。”小胡子对李能说:“兑现你的承诺吧。”
第七十五章
兑现
小胡子话一说完,李能的脸当时就绿了,结结巴巴的反驳,说这个事情不一定就和那具鲁特的干尸有关系,需要慎重严谨的对待,不可以胡猜。
但是几乎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推翻了,出现这么超常的情况,该怎么解释?如果第一道门槛那边只是具很普通的尸体也就罢了,关键那是一个死去的鲁特,尽管死去了很多很多年,他生前的身份已经注定了必须要认真的对待他。
队伍里其他人想不出别的原因,这时候就纷纷附和起来,说李能乱讲话惹出了祸,几个宋坤的同伙在煽风点火,他们说事情是小胡子这边的人搞出来的,就要他们去解决。
“胡子!你你你你这是坑我!”李能的五官都挤到一起,为难道:“我我我我他妈拿什么去兑现?就是随口说说的事儿,这这这这就当真了?”
小胡子也没有办法,不正常的事情,只能用不正常的理解角度理解,假设鲁特的尸体真的拥有不灭的感应的话,那么对待它就不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它绝对没有幽默细胞。就好像两口子吵架,男的说别闹了我给你跪下还不行吗,说跪下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并不一定非要跪下,但是要是对鲁特的尸体说出来这样的话,那不跪下估计没完。
小胡子对李能重述了他们进来之后的种种细节,李能感觉到压力很大,最后真的顶不住了,苦着脸说:“好好好好好吧,算我倒霉,胡子你说,该该该该怎么办?它缺什么东西?要钱我我我我我是真的没有,缺女人,叫叫叫叫梅朵妹子上去顶一下。”
“你要死啊!这个时候了你还胡扯八道!”格桑梅朵当时就不干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小胡子都觉得是不是太扯淡了?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充斥在过道内那若有若无的声音就让人觉得很该好好琢磨一下。旁边几个宋坤的人一个劲儿的起哄,索南尖措拼命的压他们,宋坤冷冰冰的一言不发,他让小胡子整怕了,不敢自己跳出来惹事,却指使下面的人搞小动作。小胡子不理会这些人的聒噪,率先就朝鲁特的尸体走过去。
这具鲁特的干尸仍然盘坐着,如果什么都没发生,可能众人还不觉得怎么样,出了事情,连晋普阿旺都有点失措,赶紧就把鲁特身上那块牛头牌小心的放了回去。李能更干脆,直接噗通的就跪了下来。
“鲁特爷!我我我我我尿了,也跪了,你你你你别玩我们了,兄弟们知道你在下面过的苦,过过过过的孤单,这儿有个妞儿,你先收着......”
李能在那里乱七八糟的还愿,小胡子就暗地里问晋普阿旺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因为当时声音出现后并没有发生意外,所以几乎没人在意,过去就过去了。这时候晋普阿旺仔细的回想一下,就觉得那道声音所发出的波库波库声,有点发掘的余地。
晋普阿旺在自己的印象里使劲的琢磨,最后对小胡子说,波库这个词,在过去一些地区的古藏语中,好像是杖的意思,但是晋普阿旺不敢确定,因为他一直没把这些当正业去研究过。
小胡子看着鲁特的尸体,再看看古殿的出口,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幕场景:大难降临,到处都是杀戮和死亡,这个鲁特在杀戮中遭到了致命的创伤,迫不得已奔逃回了古殿中,但是他很不甘,未死之前仿佛有什么心愿未了,然而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带着这股不甘死在了门槛处。
“如果我们的运气好,你没有记错这个词的话,这个死去的鲁特,是想要找回什么东西?”
“这个......”晋普阿旺有点不好意思:“我真不敢保证,你知道我是神佛的弟子,我不能把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小胡子他们离开了古殿,开始在植被茂密的深谷里寻找,索南尖措的人说归说,但是行动牵扯到他们的直接利益,所以还是一起开始找。这种寻找是盲目的,需要时间和耐心,他们来的时候走的是一条狭窄的路,深谷内很多区域都没有涉足,这一趟找下来,大堆大堆的尸体就从其它地方一具具的被发现。
根据波库这个词的字面意思,这个死去的鲁特可能想找回的是一根类似于杖的东西,目标勉强算是明确,但这样找下去非常困难,他们不得不把大片的植被都清理掉,一点点的翻。
寻找的过程很枯燥,也没什么可说的,十几个人足足用了两天多的时间,期间找到过一些如长杖短杖之类的东西,但是都烂的面目全非,拿都拿不起来。李能就说这些东西不行,那个死去的鲁特心眼那么小,肯定糊弄不过去。
这时候,索南尖措手下的两个伙计终于在深谷的一角找到了基本符合目标的东西。这是一根骨杖,非常短,显然是用人的臂骨做成的,骨头经过几道工序处理,骨髓挖空了,里面填充着香料,外面涂着特殊的涂料,虽然也有损坏,但大体保存的还算好。
这是一件非常难得的古物,不仅保存的比较好,骨杖本身上镶嵌的各种宝石有十几块。晋普阿旺说,在古羌乃至其它一些很古老的部落里,用人骨做东西其实并不代表着对死者的亵渎和不恭,相反,这是一种很深切的怀恋和不舍,死者的灵魂消失在人间,但他身体曾经的一部分永远陪伴活着的人。
“这根骨头,是从一个和鲁特很亲近的人身上取下的。”
“要是这一招不管用怎么办。”几个宋坤的人在后面七嘴八舌的议论,这根骨杖价值不菲,让他们非常眼热。
剩下的事全都要交给李能了,李能哆哆嗦嗦捧着这根很短的骨杖,回到古殿后的第一道门槛处,踮着脚把骨杖塞到了鲁特尸体的怀里。
“鲁特爷,你你你你看看这个是不是?”李能很虔诚的弯腰作揖,脑袋恨不得直接顶到地面上:“行行好吧,放我们过过过过去,要是你还不满意,那个叫宋坤的人,随随随随便你怎么玩都可以......”
李能的话音还没有落,过道中再一次飘起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这种飘渺的声音充斥在每个人的耳边。
声音没有任何音节,仿佛是一种感叹,表示很满足的感叹。就好像一个非常饥饿的人面对一大桌珍馐美味,胡吃海塞,直到食物填到嗓子眼之后发出的饱嗝。
伴随这道声音出现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风,风从过道那边呼呼的飘过来,非常非常的轻,但却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因为队伍里几个人的头发被吹动了。声音和风过去之后,整个过道里那种紧张又有些诡异的气氛荡然无存,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的心理原因,总之都有一种云开雾散的感觉。
几个人在外面挖出了一个很深的坑,然后轻手轻脚把这具鲁特尸体连同骨杖一起埋了进去,当着一切做完,天色已经黑了,他们返回古殿,接着就尝试着去走那道一直都走不出去的过道。
世界上有些事就是这样,你理解不了,但它却真实的发生,当探路的人慢慢走过那条略带弧形的过道,遇见了高门槛时,小胡子在墙壁上坐下的标记已经看不到了,这说明他们真的绕出了这个怪圈,走到了之前一直没有涉足过的过道中。
“真真真真让我长记性了!”李能抹了抹头上的汗,总算松了口气,他表示这辈子不会对任何人再轻易做任何承诺,包括活人和死人。
真正的过道只有四段,完全是根据地势修出来的,因为过道的空间不够,没办法改造,所以就只能修成过道。这个地下空间非常的大,当最后一段过道走完之后,前面几个人手里的光线明显就不够用了。
这是一片如同广场一样宽阔空旷的空间,但是看上去就像一个修罗场,和深谷内一样,这里发生过大规模的厮杀,厮杀过去了很多年,然而仍然可以从残迹中看出其惨烈程度。这绝对是两方水火不容的仇家,很多尸体至死都紧紧的纠缠在一起,用各自的武器捅穿对手的心脏。
“你看那边。”晋普阿旺伸手朝前指了指。
距离还比较远,但顺着晋普阿旺所指的方向,小胡子就看到那里仿佛是整片杀戮地的中心,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堆成了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即便幸存下来的人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走,而不会收敛堆放死者的尸体,但是前面的尸体堆的那么多,就说明有很多人一起死在那里。
这样的情景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过去的一些老战争电影,意志刚强的战士们誓死捍卫高地,一步不退,直至最后所有的人全部都死在一条壕沟里。
“这些人是在保护什么?”小胡子暗自想着。
第七十六章
没路走了
与此同时,队伍里其他一些人也产生了和小胡子一样的猜测,这么多尸体聚集在一起,而且全都死在一起,说明他们面对外敌,一定在捍卫着什么东西。双方虽然达成了合作协议,但这种协议只是口头上的,谁先拿到东西,主动权就在谁手里。所以索南尖措的人顿时从几个方向加快了速度,朝尸体堆那边靠拢过去。
“咱们也去看看啊。”格桑梅朵有点急,被那么多人紧紧守护的,会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小胡子一样视金钱为粪土。
李能和晋普阿旺也加快了速度,他们穿过一具又一具倒地的尸体,朝尸体堆围过去。真正涉足到这些尸体中间的时候,小胡子就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觉得这些人好像都是为了尸堆中心的东西而去的,攻杀的一方拼命要过去,防守的一方拼命的阻拦,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尸堆很大,一具具尸体已经化成了白骨,一层一层的堆积起来,仿佛一道用身体围成的墙。所有的尸体隐隐环成了一个圈,把正中心的东西守护着。索南尖措手下的人,特别是以宋坤为首的几个,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警戒心也比较强,虽然急着朝前冲,想抢先一步,但真到了地方之后,他们就小心起来。
他们查看了片刻,小心的从一个缺口把一具具白骨拆下来,最终露出了一个可以钻过去的口子。但是当他们能够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几个人就有点发呆。无数具尸体的正中,端端正正的盘坐着一个人,除了这个人,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这些尸体,就为了护住一个人?”
有人产生了怀疑,特别是宋坤那帮人,可能在他们的意识里,能被这么多人一起拼死守护的,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宝物。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这些死去的人完全以生命捍卫着圆圈正中盘坐的这个人,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连这个人盘坐地周围几米的范围都视为圣土,绝不允许外敌跨入一步。
让人更加有点不安的是,这个盘坐在中心的人,和之前看到的鲁特的尸体一样,经历了无尽岁月的冲刷,它的尸体仍然没有腐败,但是也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变成干尸。这具干尸的头发和胡子脱落了一些,须发都是雪白的,萎缩的肌肉完全扭曲了,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表情。
当队伍里的人一个个钻进来,远远的围观这具干尸的时候,晋普阿旺和小胡子都敏锐的从这具干尸身上佩戴的挂件中,看到了一块牛头牌。那是一块紫色的牛头牌,象征着古老宗教中地位至高无上的大鲁特。
“一个死在这里的大鲁特?”
看到这具大鲁特的尸体,小胡子心里顿时生出了很多念头,当时情况的危急可能超出了想象,任何人都不敢停留,在教徒的眼中,大鲁特是神的化身,如果不是十万火急完全无奈的情况下,他们不会丢下大鲁特的尸体不管。
“这样一场动乱下来,很多东西可能都会被毁灭。”小胡子轻声对晋普阿旺说:“但是同时,或许也会有一些东西因为情况紧急而暴露出来。”
这个大鲁特死去的时候,面对的是仇敌闪亮的屠刀,他周围到处都是惨烈的厮杀,但他的举动非常平和安详,端正的盘坐,好像没有一丝慌乱。再接下来,有人在大鲁特面前的石地上,看到了两行依然能够辨认的字迹。
这些字迹可能是大鲁特临死之前咬破手指而写下来的,奇迹般的保存到今天。索南尖措那帮人顿时又傻脸了,因为字迹和之前大方石上的字迹一样,是没有人认得的古藏文。
“能翻译吗?”小胡子问晋普阿旺。
“这场灾难是对我们的惩罚。”晋普阿旺皱着眉头,搜肠刮肚的在脑海里寻找曾经学过的古藏文:“我们违背了神明的旨意,神数次指引我们到该到的地方去,但我们因为疲懒,贪图安逸,引来了这场灾难,火种将会逃脱出去,继续传播,我们的后人将谨记这些,世世代代,将神的旨意牢牢刻印在心中,神明是绝对不能违背的......”
没有人敢乱说话,也没人敢乱动,唯恐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老老实实顺着原路钻出来,根据眼前的事实,小胡子就觉得,如果不是整个宗教瞬间同时毁灭,大鲁特的传承是不会断绝的,即便受到了那场灾难的打击,但大鲁特一脉仍然在延续。只不过到目前为止,仍然不清楚大鲁特之间的传承方式是什么。
正如小胡子所想的,灾难或许会彻底毁灭一些东西,但一些本来可能无从查找的东西也会因为情况紧急而浮出水面。他们和索南尖措队伍的间隙越来越大,几乎就分成两部分各自朝前走,宋坤那帮人急于抢先找到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很快就跑到小胡子他们前面。
从这里朝东北方大概一百多不到二百米的样子,地面就像被撕裂出了一道口子,这道口子比较狭窄,只能作为两个大空间之间的通行过道,这里经过了一些修整,但不完善。小胡子觉得古老宗教的人在木剌措停留的时间不算特别长,教徒们可能在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想把木剌措当成一个永久的居住地,所以花费大力气在改造庞大的地下洞穴群,但一直到灾难发生,都没有完工。
当然,在当时那个年代,受生产力和科技水平限制,这样大的工程即便是个烂尾工程,也要花费几代人的时间。
两个探路的人先从五六米宽的过道里进去,不时的发回安全的信号,后面的人一步步跟进,小胡子他们几个人被甩到了最后。李能和格桑梅朵都有些不服气,在他们看来,小胡子还有晋普阿旺可以把这群人全都收拾掉,何必受对方的窝囊气和排挤?
不过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是深沉人,他们一言不发的走,格桑梅朵和李能就只好跟着。过道很窄且长,原本比较崎岖,但是已经被打成了一条直线,索南尖措那帮人跑的很快,小胡子他们刚刚跨进过道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差不多跑到整条过道的中间了。
“咱们不不不不理他们。”李能自我安慰道:“那些人都都都都急着到前面抢抢抢抢屎吃。”
这时候,小胡子的目光顺着上下移动的光线,注意到了左上角一个地方。那是过道左边墙壁上大概两米多高的位置,挂着一串东西,东西很小,而且蒙满了灰尘,宋坤那些人急着朝前走,就把这串东西给忽略过去。
他们把光线全部集中到上面,这个东西的原本面目就可以看清一些,那是一串像铃铛的东西,强烈的光线一照,蒙满灰尘的一个个小铃铛就隐隐透出一种青花瓷般的质感,薄且细腻。
“玉的?还是水晶的?”格桑梅朵朝前走了走,兴奋的抬头望着铃铛,说:“值钱吗?”
“先不要动。”小胡子拦住跃跃欲试想把小铃铛拿下来的格桑梅朵,这个地方发现了东西,首先要做的是观察和观望,不能真正去触碰。
整条过道上宽下窄,像一个喇叭,格桑梅朵之前兴奋的话顺着过道传出去,索南尖措的人两两排开在过道里走着,可能是队尾的两个人听到格桑梅朵的话,马上就反馈给队伍里其他人,那些人一听有东西,调头就朝这边走。
小胡子的目光有一些不善,索南尖措带的这些人,尤其是宋坤那几个,素质太低了。
格桑梅朵看到那些人调头回来,顿时有些急,因为之前的那块祖母绿已经引起了纠纷,她转头看看越来越近的人,突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她的个子很高,一跳就把那串蒙着灰尘的铃铛抓在手里。
轰隆!
铃铛很小,看上去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但是格桑梅朵真的抓住它时,才感觉这串铃铛仿佛是长在石头上的,她被迫松开手,落到地面,就在她抓到铃铛的同时,整条过道里猛然就传出了隐隐的轰隆声,两边墙壁上呼的左右伸出一块块大石条。
大石条隆隆的不断伸出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过道里的人全部挤成肉饼,小胡子心里跳了一下,这可能是一种防护措施,有外敌杀入的时候,可以牵动铃铛,让两边的大石条把这条本来就很狭窄的过道完全堵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走在索南尖措那帮人的后面,进入过道还不深,小胡子一把拉住目瞪口呆的格桑梅朵,飞快的朝后跑。
两边的石条挤压的速度越来越快,小胡子他们进入过道不过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但他们还没有转身从入口跑出去,石条和石条之间只剩下不到两米的间隙。如果硬着头皮朝前跑,真的被卡一下的话,那就死定了。
“我们会被挤死的!”格桑梅朵害怕了,大声叫着,她感觉没路可走,已经逃不出去了。
而且连小胡子也感觉,他们可能真的跑不出去。
第七十七章
孩子
任何一根粗大的石条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何况成百上千根,在这种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小胡子的心境和从前一样,急速恢复镇静,他的脑子转动的像闪电一样快。
真的没路走了吗?设计这样一道过道的本意是阻滞外敌,那么牵动铃铛的一定都是防守者,防守的人牵动铃铛之后就要被活活挤死在这里?这显然不可能。
小胡子的目光一动,盯住了头顶,整条过道上面很宽,狭窄的只是下方。
“上面走!”
小胡子一动,单脚踩住了一根隆隆探出的石条,整个人就跟着飞窜上去,接着一把拉起格桑梅朵,石条覆盖的范围大概有三米高,对于小胡子和晋普阿旺这种身手的人来说,借助伸出的大石条,可以勉强爬出去,但是小胡子还要照顾格桑梅朵,速度明显就慢了。
一群人全部被挤在过道中间,小胡子的动作显然提醒了索南尖措的人,他们也七手八脚开始朝上爬。就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石条之间的间隙缩短到了一米,人背着背包和装备,动作已经相当不便,但为了活命,所有人还是拼命的朝上爬。
晋普阿旺和李能率先爬了上去,他们站在最顶端的一根石条上,伸手去拉小胡子,小胡子一只手提着格桑梅朵,努力朝上一蹿,但是格桑梅朵的一条腿还有背包被卡在了几根交错的石条中。小胡子和晋普阿旺一起动手,他们拼命把格桑梅朵扭住的腿还有背包给拉上来。
与此同时,索南尖措的队伍中发出了痛苦的喊叫声,因为他们的人员比较密集,爬动时受到影响,一个落在最后面的人的小腿完全被石条挤住,他惊恐的大叫,双手使劲拉着自己的腿朝外拔,旁边的人也全力帮忙,但石条的间隙太小了,这个的人的小腿被挤的粉碎。
一时间,广阔的空间里回荡着这个人痛苦的大叫声,格桑梅朵惊魂未定,紧紧的拉着小胡子。一两分钟后,这个人还是没有被拉出来,宋坤拨开众人,抽出一把锋利的刀,贴着石条砍这个人的小腿,小腿的骨头完全碎了,只剩下皮肉连着,几刀就把他的腿砍断。
石条已经把过道挤住了,两边的石条间只剩下不到十厘米的缝隙,这些人站在最上面那层石条上,不敢在这里逗留,马上就沿着退路朝回走,走到过道入口的时候,一个个跳下来,又回到了那个杀戮广场。
受伤的是宋坤的人,整条小腿都断了,血流如注,这些人常年钻山下坑,对付外伤很有心得,带的药也非常管用,但是创伤太重,勉强止住血之后就无能为力了。事实上,一般在这种地方受了这种伤,基本等于丢掉了半条命,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人物,否则的话十有八九会被遗弃,以免拖队伍的后腿。
这很残酷,但没有办法,地下势力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不适合弱者或者心肠太好的人生存。
这个意外又让两伙人的间隙更大,他们各自结伴坐在一端,除了伤者的呻吟外,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格桑梅朵觉得自己闯祸了,非常害怕,躲在小胡子身后不敢露头。
“这件事,给个说法吧!”宋坤终于开口了,这一次他抓住了理,叉腰对小胡子他们几个说:“之前我就看出来了,这个娘们要钱不要命!自己的命丢了就算了,现在连累我的兄弟,你怎么说!”
小胡子看了他一眼,没有作答,这个事情确实是格桑梅朵的过失,如果是在圈子里,两伙临时合作的人里有谁犯了这样低等的错误连累他人,会受到非常严酷的惩罚。
但格桑梅朵并不是圈子里的人,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没有受过训练,没有经历过生死,跟着小胡子他们走到这一步,实在没有办法,不能对她苛求太多。
李能是块滚刀肉,晋普阿旺虽然性子比较直,却不是不讲理的人,面对宋坤的呵斥,他也说不出什么,干脆就转过头不去看对方。
“都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搭杆子下地,出了事装乌龟,你们是怎么混的!”宋坤明显得理不饶人,队伍里的人受了重伤,索南尖措也没法出面和稀泥了,闷头在一旁抽烟。
“要多少血钱,我出。”小胡子终于开口了,有的时候队伍里真有人伤残致死,无法挽回,比较宽厚的龙头会拿一笔钱,给伤者死者的家人善后用。
“谁他妈要你的血钱!”一个人叫道:“这个娘们进了棺材还伸手,死要钱!我们的人断了条腿,也卸她一条腿!”
“你!”晋普阿旺忍不住就呼的站了起来,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绷着,他不善言辞,尤其是遇到这种自己有些理亏的事,更说不出话,尽管心里很愤怒,但嘴巴就是张不开。
“据说你也是在道上混的人。”宋坤可能听索南尖措说了关于小胡子的一些事:“出了这种事,你知道该怎么办,给点血钱就算完事?你们人模狗样的,吃点亏就计较,那现在我也跟你说说理!天大地大,理字最大,我不管你身后是谁,这个事情不给个交代,现在就散伙跟你们撕捋清楚!”
“把这娘们的腿卸了!”
“一辈子没见过钱吗?图钱,钻林子干嘛?怎么不出去卖去。”有人冷笑着帮腔。
晋普阿旺和李能都气急了,假如两伙人都是不讲理的,这会儿肯定已经撕破脸干起来了,但小胡子和晋普阿旺都不是那样的人。晋普阿旺重重叹了口气,看看小胡子身后的格桑梅朵,闷头坐了下来。
小胡子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但是很快就消失了,他慢慢站起来,对宋坤说:“五十万。”
“我兄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宋坤撇撇嘴,很夸张的做了一个动作:“五十万,留着给这个娘们买假肢吧!”
“好了好了!”索南尖措丢了烟头,把宋坤朝后推了推:“事情已经出了,他们不还口,还愿意给血钱,这已经是表明态度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索南,你在帮谁?”宋坤很不服气的撞了索南尖措一下。
“宋坤,我告诉你。”索南尖措压低声音:“事情闹僵,我回去没法跟苏日大哥交代!另外,你觉得把他们逼急了,你能沾多大的光!”
苏日在宋坤这些人里多少有些威信,再加上众人都见识过小胡子的厉害,正如索南尖措所说的,真的翻脸干起来,他们人多,也占不到什么光。宋坤死死盯着索南尖措,突然就笑了起来,伸手替索南尖措整整凌乱的衣领子,又拍拍他的肩膀:“好,给你个面子。”
“下山给钱。”小胡子漠无表情的看看宋坤身后的人:“嘴巴再不干净的,就做好死在这里的打算。”
事情就这样被平息了,索南尖措叫一个伙计带着伤者先回古殿外面去,剩下的人聚集在一起吃东西休息。小胡子四个人坐在很远的地方,晋普阿旺心里憋着火,却发泄不出去,李能叹了口气,说:“妹妹妹妹子,不是我我我我说你,在这种地方,不不不不能贪小便宜。”
格桑梅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低着头流泪,李能说了几句,她也没理。
“唉唉唉唉唉,忠言逆耳啊。”李能摊摊手,转身拍拍晋普阿旺:“大大大大和尚,撒尿去。”
小胡子默默嚼着食物,觉得没有一点味道。他几次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到了最后,格桑梅朵哭的更厉害了,她把头埋在双膝间,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抽泣声。
“不要哭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我想问问你。”格桑梅朵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抿抿沾着眼泪的嘴唇:“你也和他们一样看我吗。”
“不是。”小胡子摇了摇头,递给格桑梅朵一瓶水。
“怎么不是。”格桑梅朵刚刚擦掉的泪水,一瞬间就重新充盈在眼眶中:“你和他们一样,都觉得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女人,是吗,带着我是个累赘,是吗。”
“喝点水。”
“我是很贪财,我是想挣钱,尽一切可能去挣钱,我要养我的孩子,我跟你说过,孩子是我的希望。”格桑梅朵闭上眼睛摇着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做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孩子,我是个贪财不要命的恶女人,我自私,我连累了你们......”
“每个人都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我也有母亲......”
“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的!我有三十七个孩子,他们都有病,很难治的病,我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些,包括你在内,我不想拿我的孩子博取你和其他人的同情怜悯,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格桑梅朵哭着,使劲咬住嘴唇,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我不需要任何人,格桑梅朵靠自己的双手,可以把我的孩子都治好,都养大......”
第七十八章
贪财,善良
小胡子怔了怔,在他的印象里,格桑梅朵就是一个丧偶或是离异的单身母亲,至多带着自己的一两个孩子。但是格桑梅朵一口就说出三十七个孩子,小胡子在略微吃惊之后,立即就明白,这些孩子肯定不是格桑梅朵的。
事实就是这样的,格桑梅朵没有结过婚,甚至连恋爱的滋味都没有尝试过,她在内地上完大学,本来是有机会留下的,但是她眷恋自己的家乡,眷恋这片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土地。当时,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留给她一些遗产,不多,不过足以让她可以悠闲的生活下来。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让格桑梅朵自己预料不到,那是个很普通的清晨,她的一个朋友打电话,问她能否帮忙照看一下孩子。那是格桑梅朵很要好的一个朋友,是个单身母亲,有一个三岁的女儿,非常可爱,格桑梅朵暂时没有工作,时间很充足,当时就答应下来。
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那个朋友在见到格桑梅朵时,苦笑着说工作太紧张了,周末也不能休息,说着,她匆匆忙忙把格桑梅朵和三岁的孩子留在家里,然后出门。
这一次出门,就成为诀别,一辆飞驰的汽车把格桑梅朵的朋友送上了天堂。
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格桑梅朵正和三岁的小女孩玩积木,她当时就石化了。在等待朋友的亲属从外地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她照顾这个三岁的小女孩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只是匆匆一瞬,但让格桑梅朵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三岁的孩子还没有生死的概念,她一天不见自己的妈妈,就带着哭腔,使劲摇着格桑梅朵的手,找她要妈妈。
格桑梅朵想不出用什么来抚慰这个孩子,那张稚嫩的小脸,还有天真无邪的眼睛,都像一根针,刺着她的心脏。在千方百计把小女孩哄睡之后,格桑梅朵自己也忍不住眼圈发红,这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但无形之中,她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在朋友的亲属接走这个小女孩的时候,格桑梅朵哭了,她忘不了小女孩一步一回头的身影。或许吧,她可能在人生漫长的道路上不会缺少吃穿,她的亲属会给予她照顾,但是她失去的,是任何东西都不能弥补和交换的。
格桑梅朵产生了一个很强烈的愿望,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她果断的就把自己的愿望付诸行动,她到处去寻找那些失去父母,或者是被遗弃的孤儿,她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给这些可怜的孩子童年的幸福和温暖。
在最初的时候,格桑梅朵把事情想的很简单,她觉得自己只要尽力,就会让孩子们的命运发生变化。但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遗弃的尚在襁褓中的孤儿,大多都是先天性疾病或者残疾的婴儿,否则就算被丢弃了也会被人捡走抚养。
格桑梅朵遇到的第一个孤儿,在街头上被遗弃了整整一夜,期间曾经有至少五个人都看到了包着婴儿的襁褓,但是这个婴儿的先天性唇裂吓走了他们。格桑梅朵看到这个襁褓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的抱走了他。
这种行为一旦开始,就没法结束了,她在之后的日子里不断的寻找,不断的找到这样的弃儿,还有人慕名把几个这样的孩子送到格桑梅朵这里。这些孩子是无辜的,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残疾来到这个世界,他们没有错,错的只是这个世界没能把应有的光明撒播给他们。
最开始的时候,格桑梅朵用父亲留下的那些钱作为资金,但是这些钱经不住花,孩子们的吃穿住行还是小事,但每个孩子每一次治疗所需的费用把格桑梅朵压的喘不过气,她一直在咬牙坚持。她想过求助,然而得到的大多是淡漠到令人心寒的目光和回答。
从得到这些淡漠的回答的那一刻起,格桑梅朵就自己对自己发誓,她不会再向任何人求助,她要尽自己的全力把这些孩子治好,养大。但现实是残酷且无情的,在之前,生性大大咧咧的格桑梅朵从来没有真正的把金钱放在心里,然而当一个叫西西的小女孩因为缺钱的原因,静静死在格桑梅朵怀里的时候,格桑梅朵的心完全碎了,她哭了很久。
“我不能不去挣钱,能挣到的每一分钱,我都要尽力。”格桑梅朵哭着说:“我挣的,不是钱,挣的都是那些孩子的生命。”
她和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一样,梦想挣钱,梦想发财,只不过她的初衷和出发点和别的人有本质上的区别。格桑梅朵雇了几个阿姨,平时照看那些孩子,她只身来到拉萨,只为了可以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里找到自己可以拼搏的舞台,靠汗水挣钱,养活那些孩子。
她今年二十七岁了,从二十四岁开始收养那些孩子开始,三年最宝贵的时间悄悄的溜走。她不买衣服,不买化妆品,住最便宜的背包客栈,喝清水,吃糌粑。
“我知道,我很贪钱,很讨厌,但是,我没有办法......”格桑梅朵拼命摇着头,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才不至于哭出声:“我真的没有办法,那些孩子很可怜,如果没有钱,他们会死的,会死的......”
小胡子默默的把这些话听完,他想了很久,才慢慢拉住格桑梅朵的手,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当你受到一些莫名的误解和谩骂的时候,不会理会他们。有时,也不要因为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好事而希望得到所有人的理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中,最纯洁的,是人的心,最恶心的,也是人的心,有的人是吃粮食长大的,有的人是吃屎长大的,我们可以和吃粮食长大的人打交道,沟通,但对于那些吃屎长大的人,你和他们计较,那就是把自己当成他们的同类。你没有错,凭你的本心做事,无论成败,你得到的都是功德。”
小胡子并不是一个随便施舍恩情的烂好人,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真正的打动他的心,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付出一切。他没有明着说出来,心里却已经在盘算了,他想尽快的把木剌措这边的事情做完,然后找一个可以打电话的地方,他把盘口档口都交给和尚了,不过从和尚那里要一笔钱,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大大大妹子。”李能和晋普阿旺从不远处走了回来,结结巴巴道:“胡子说说说说的没错,那些人渣,你你你你拿什么比喻他们,就是对对对对什么的侮辱,不要往心里去。”
他们只有四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不能出现任何的争执和裂痕,李能还是比较精明的,可能也受了晋普阿旺暗中教育,坐下来就开始说好话。格桑梅朵的情绪稳定了些,但是不肯多说话。
这时候,索南尖措就从那边过来,按照惯例先和稀泥,然后跟小胡子商量后面怎么办。刚才从过道逃出来的过程很匆忙,不过小胡子知道,这条过道里的机括有合必然就有开,过道两旁凸出的石条之间之所以留下一道只有不到十厘米的缝隙,就是避免挤坏用“开”部分的机括枢纽,也就是穿成一串的小铃铛。如果仔细一点找,应该可以找到“开”部分的铃铛。
索南尖措说有理,然后就去集合他手下的人,很奇怪,经过刚才那个意外,宋坤那帮人竟然一下子就老实了很多,按照索南尖措的吩咐,两个身手比较好的伙计爬到了最顶端的石条上,开始沿着那条十厘米不到的间隙慢慢的找。
这条正直的过道大概有五十米长,一直找到快到另一端尽头的时候,他们找到了保存完好的小铃铛,尝试着拉了这串铃铛之后,静止的无数石条就开始分开,露出了原来的过道。
“这一次手脚都老实点。”索南尖措那边有人说道:“再出了篓子,五十万可就搞不定了。”
格桑梅朵正慢慢的走着,听到这句话就停下脚步,李能在后面笑着打圆场,格桑梅朵的腿之前被石条卡了一下,没大损伤但是走路不太稳,李能赶紧就帮格桑梅朵拿背包和装备,叫她别理会那些人放闲屁。
这些人有了防备,路就走的顺,过去很多年的机括,就算再精巧,威力再大,但是只要人不去触动机括的触发装置,就不会有问题。他们加快了速度,迅速的走出这条通道,过道出口后的地势猛的沉了一下。手电照过去,一条条不太宽的水流交织在一起,化成了一片如罗网般的水面,水流绕着无数凸起在水面上的大大小小的石头。
他们左右的坡面上,竖着一排歪七扭八的小木船,看到船和水,晋普阿旺就开始挠头皮。
第七十九章
面具
无论是小胡子还是晋普阿旺,对于水都有种天生的戒备,因为吃过亏,所以看到水和船就腿肚子微微打颤。索南尖措的人明显没有在水里遭遇过大麻烦,看到这些如蛛网一般交织的水流,反倒显得很兴奋,有人跑去看那些小木船,说坐船走一段,可以省脚力。
这个古老宗教的信徒崇拜鲜血和永恒,他们希望很多东西可以长久的保存下来,不仅研究过比较超前的防腐技术,对工具以及器物的保护措施也做的很好,小木船被一层厚厚的树胶还有油包裹着,下水就可以用。
“你们最好小心一点。”晋普阿旺想了想,为了行动的顺利,还是出声提醒那些走在前面的人:“水里可能有东西。”
“有东西?有什么?”几个抬着船的人马上就缩回脚。
“叫你们小心,小心就是了,问那么多干甚!”晋普阿旺扭头不再理会对方。
“兄弟,有什么东西,还是说说,叫下面的伙计提前有个防备。”索南尖措看晋普阿旺态度很固执,就找小胡子问。
“说不准有什么,不过应该是安全的,不要过分惊慌。”小胡子看看面前那些交织的水流,木剌措和傩脱次的信徒明显是一脉相传的一支,不过两个地方的情况却不同。傩脱次的那些信徒离开时是从容的,他们知道可能永远不会回到那里,为了保护一些重要的东西,才会留下绿毛和皮甲尸。但木剌措这边就不一样了,信徒是在遭遇大难时仓皇离开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再布置什么东西。
密布的水流都不宽,并排两条小船就很紧张,一直到索南尖措的人差不多都下水之后,小胡子他们才分乘两条小船跟在后面。水流特别缓慢,但总体走势是向下的,只需要一点力气掌控好方向就可以。他们顺着弯弯曲曲的水流走出去很远,始终没有遇到意外,一些人就开始说晋普阿旺。
“都他妈闭嘴!”索南尖措显然也被宋坤那几个人搞烦了,低声呵斥道:“没事还不行?非要出点事才高兴?”
弯曲的水流无法计算距离,大概过了半个来小时,前后行驶的几条小船就靠近了水流的岸边。说是岸边,其实也不是,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块平地,平地之后,是一条像铁路经过的穿山隧道似的长洞,洞里也有水,他们要想继续向前,就要抬着小船过去,从这条天然隧道穿行。
可能是人的心理原因,同样都是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但是狭窄的环境会给人造成无形的压力。面对着黑洞洞的隧道口,小船全都停了下来,索南尖措觉得不能一窝蜂的全钻进去,要有人探路。
宋坤的人他指挥的不顺,也不愿意找麻烦,就叫自己的两个伙计先进去看看。两个伙计把小船抬过那一小块平地,然后推到水里,坐船开始朝隧道里划。隧道不是直的,划出去十米后就转了弯,尽管伙计随身携带的光源很强,但是走的深了之后,留在外面的人就完全看不到他们的行踪了。
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曲折的隧道之后,外面的人就开始等,最初十分钟,还有人抽着烟小声说话,但是等到二十分钟的时候,两个伙计没有回来,对讲机也没有任何回应,索南尖措坐不稳了,来回的踱步。其余的人也感觉隐隐不安,因为只是探路,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两个伙计走不太远就会返回。
“是不是出事了。”索南尖措对着对讲机一阵紧急的呼叫,没有收到回应,事情已经不对劲了,剩下的人都站了起来,朝隧道里面望。
“再去两个人看看,随时通过对讲机联系,兄弟们有意外,马上带回来,不要走的太深。”
索南尖措发话之后,宋坤的几个人无动于衷,还是索南尖措的人收拾了东西把小船抬了过去,一个人负责划船,另一个的武器直接伸出去,随时都可以开枪。
这两个人划进去十米之后,也渐渐消失在隧道里,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就从对讲机里发回信号。在这样的地方,对讲机肯定会受到影响,刺刺啦啦的听不清楚,索南尖措很仔细的分辨着,小胡子也在旁边无声的听。对讲机的噪音连同人声很快就断掉了,小胡子和索南尖措回想着,他们都从断续而且不清晰的回应中听到了两个很模糊的音节。
“他?他说什么?”索南尖措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属实,询问小胡子。
小胡子摇头,因为听的不是特别清楚,所以他也不能确认,无法确定的东西,小胡子很少会武断的说给不是那么熟悉的人听。不过,他觉得自己从对讲机里听到的,好像是面具两个字。
他朝深邃的隧道里望了一眼,面具?
“这是怎么回事!?”索南尖措对着对讲机就大叫:“不要找了!能收到吗!回来,都给我回来!”
但是和第一次一样,两个伙计没有再发来任何回应。索南尖措束手无策,因为对讲机没有回应,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对讲机因为某些原因遗失了,或许是信号受到强烈的干扰,或许是人出了意外,这些可能都存在,如果不亲自到里面去看,就无法短时间内作出准确的判断。
宋坤的人也很紧张,有两个脾气比较莽撞的站直了身子,端着枪就想进去,但是被宋坤拉住。索南尖措看了看队伍,很犯难,队伍一共十六个人,留在外面两个,又有一个送受伤的人出去,现在一下子陷到隧道里四个,他能指挥的动的,就剩一个了。
“想个办法!想个办法!救救我的兄弟!”索南尖措把希望都寄托在小胡子身上,拉着他央求。
“不进去的话,没有任何办法。”
索南尖措咬了咬牙,伸手就从一个伙计手里拿过了枪,他的身手还算是很不错的,看样子是想亲自进隧道。
就在这个时候,隧道那边猛然传来哗啦啦的水响,其实这阵水响并不大,就好像一个人在水里扑腾游动的声音,但是隧道里的水面非常平静,流动的速度几乎看不见,所以这阵水响就比较明显。
隧道那边没有任何光线,但是水响声却越来越近,外面的人全都躲在隐蔽处,有人把光线打到隧道里去。很快,一团水花就从隧道拐角的地方出现,很明显,是一个人在水里朝这边拼命的游动。索南尖措大声的吆喝,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人,但对方不予理睬,只是一个劲儿的游。
“这个人带着伤。”小胡子看了几眼,对方游动的非常乱,手脚并用不成章法,他受了伤,但暂时不知道伤在何处。
当那团水花又近了一些时,那个人几乎就游不动了,无力的在水里扑腾着,这时候,索南尖措隐约分辨出他是进去的四个伙计之一,但是人完全浸在水里,看也看不清楚。索南尖措不再让宋坤的人动手,和自己的一个伙计飞快的抬过去一条小船,跳上去就开始划。
他们划动的非常快,很快就接近了那个已经不能动弹的人,把他从水里拉上来,然后调转船头朝回划。小船靠岸后,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伤者给平抬下来,放到一块平坦地上。这确实是第二次进隧道的两个伙计之一。
这个伙计肯定带着伤,但是伤口的血迹被水给冲没了,然而当他被平放下来之后,一股带着气泡的血就从他的脖子上流了出来,小胡子站在旁边看,这个伙计的伤在偏离咽喉的位置上,可能被刺破了气管,他只有不住的拼命吸气,才能让肺部得到充足的空气。
“他是拼死逃回来的。”小胡子蹲下身子,这个伙计可能是为了逃脱的时候更加快捷,随身的所有东西全部都丢弃了,包括武器。但是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小胡子随即就站起身,这个伙计救不活了。
“瓦杰!瓦杰!”索南尖措惊慌的按着这个伙计的胸口:“挺住!挺住!”
但是这个伙计真的救不活了,他能强撑着游这么远已经是个奇迹,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从鼻腔口腔还有脖子上的伤口不断的冒出带着气泡的血沫,他说不出一句话,所有仅存的力气都要用来吸气。
然而每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很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这种伤是没法治的,只有死路一条。这个叫瓦杰的伙计拼死抓住索南尖措的手,眼睛瞪的像两只凸出的灯泡,呼吸声就像有人在拉动一个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的。
有生还者逃回,这本来是个询问情况的好机会,但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瓦杰一步步走向死亡。
“呃......呃......”瓦杰几乎要把索南尖措的手腕抓青了,他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想要坐起来,但是力有未逮,他的脖子稍稍抬了抬,咯的抽了一大口气,一串血沫顿时顺着脖子上的血洞涌了出来。
“瓦杰!”
“面......呃......”瓦杰的手猛然一松:“面......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