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洛水两岸,一片风光旖旎。南岸大片的桃花正开得花团锦簇,远远望去,犹如少女绯红的脸儿,含羞带笑;北岸石榴、桐树、老榆、槐树抽了新绿,但又绿得各自不同:石榴的新叶是带着红晕的绿,桐树是碧绿,老榆树是墨绿,槐树却是柔嫩的黄绿,且石榴柔曼,榆树苍曲,桐树笔挺,槐树傲然,愈发呈现出不同的层次来。再加上堤岸柳梢新叶如眉,拂面温润清风似玉,正是踏青郊游的好时光。
其实不肖提醒,踏青的人儿正往这边赶呢。只一会儿,花树下,柳堤边,河面上,已经是欢声笑语不断。小如木杉清漆的钓船,大到三层高雕梁画栋的画舫,都从洛阳城中摇曳而出。还有些官宦商贾的美眷,或乘精致小轿,或骑温顺小马,或优雅步行,在丫鬟仆妇的跟随下,留下一路幽香;连村野凡妇都着了最漂亮的衣衫,带上了最闪亮的配饰,沿着花堤追打嬉闹,裙裾飘飞,在花丛中忽隐忽现;钗环叮当,在绿海中忽近忽远。那些个青年才俊、风流少年自是不甘落后,已先一步占据了最佳位置,摆上美酒佳肴,一边赏人赏花,一边吟诗作对,好不乐哉!
出了上东门,往北约百米,就是城外的商市了。洛阳城中原有西、南、北三市,但因城内宵禁,出入城多有不便,常有城外的农家村夫集侯于上东门外,售卖些自家种的新鲜菜蔬、吃不完的瓜果粮米等,时间长了,一些流动的摊贩也在此择时叫卖,竟然渐渐形成了约一公里长的集市,每月逢三、六、九日人气尤旺,称之“会”。
但是今日的“会”显然与往日不同。天色尚早,城门刚开,会上就已经熙熙攘攘、人头涌动了。大多的摊点还没摆开呢,就已经有人围上去了。
在上东门旁边不远处,一个满脸笑纹的中年男子正招呼着小伙计站在竹凳上往竖起的长杆上悬挂招牌。竹凳旁边,三个直径一米的竹编大箩盖着雪白的棉布一字排开。棉布各掀起了一角,可以让路人看到所售物品的种类。一个箩里放了各种各样的糕点:月牙型的,长条型的,花朵型的,心形的,有的上面还撒满了芝麻和杏仁,香味十分诱人;另一侧放的却是煮好的鸡蛋,两个陶瓷罐,一罐鸡蛋的皮是自然的白色,一罐鸡蛋的皮却是酱色的,一看就是卤过的。另两个大箩都装了麻花,甜咸两种口味;一条麻花有两尺长,分别由五条筷子粗细的小麻花拧在一起,但又相互不粘连,色泽金黄,入口松脆。
“借光!借光!”一大堆的竹编制品晃晃悠悠随着人流从城门中挤了出来,两边的行人纷纷躲避。原来是一个人挑着各种竹编的篮子,重倒不重,只是占地方,他的整个身子都被前前后后的货物给挡住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再高一点!…左边斜了!…好了!行了下来吧!”糕点掌柜扶着竹凳让小伙计跳了下来。然后退后了几步,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悬挂的招牌,上面书写着“上店街麻花”——原来他是卖麻花的。
麻花掌柜正准备到摊点后面迎候客人,如山般的竹编已经涌了过来。他侧过身子,很细心地用手推开即将划过脸面的篮子。
不巧的是,一个篮子显然在人流中被挤坏了,从篮底伸出一条长长的竹篾儿来,正好挂住了大箩上盖的白布拖着前行,一大箩排列整齐的麻花顿时暴露在晨光中。
麻花掌柜着了急,跳起脚扯着嗓子叫:“挂住了,停下,停下!”
篮子们停了下来,松松垮垮地摊了一地,几乎把路堵上了。一个黑壮的矮个子从层层叠叠的货物中钻了出来,十分灵巧地把挂在篮底的白布取下,翻看着拍打了几下,又认真地重新盖回大箩上,这才回过身,满脸堆笑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幸好没弄脏!”
麻花掌柜看到已经恢复原样,就没再说什么,摆手让矮个子走,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盯着矮个子的黑脸看;那个矮个子也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迟疑着叫道:“王哥?”
被称为王哥的麻花店掌柜一拍大腿,快步走了过来,“哎呦,还真是你啊大毛,今儿上巳日,怎么出市这么晚呢?”
本人资深潜水员一名,整日混迹鬼话,忍不住想小试身手
原来今天是三月初三。在神都洛阳,从“二月二,龙抬头”到“三月三,拜轩辕”,天气渐暖,城隍庙,周公庙,关林庙等,各处庙会不断,几乎每天都是节日。到了三月三这天,各家各户要吃鸡蛋、挖荠菜 ,游春踏青。
叫大毛的矮个子说道,“家里婆娘生孩子,伙计老娘生病又告了假,一忙起来可就把忘了今儿个是三月三啦。”大毛抹了一把汗,“王哥怎么也来赶会了?”
这王掌柜原和大毛一个村,就住在邙岭山脚下的郭庄,十几岁时出去跟着做麻花的当学徒,后在城里开了个卖麻花的铺子,铺子虽小,生意还挺红火。原在城里有店铺,只是节日才来城外赶会的
王掌柜道:“现在好时节,城里人都出来踏青游玩,我眼看还有好多人去邙岭拜祭,就想发个节日喜财,昨晚就派小柱住在城外,趁早儿占了一席之地,就等开市呢。你近来可好?”
大毛嘻嘻笑道:“您这手艺在洛阳城可是一绝呢,那需起早贪晚赶会头?..我好着呢…婆娘前天刚生了个丫头,忙得不行了!”
王掌柜道:“恭喜恭喜!——丫头更疼爹娘呢!过几日我去讨酒喝!”
“还让不让人走路了!站在街上鬼扯啥!”原来是个八九岁的小乞丐,抱着肩膀不耐烦地连成催促,声音稚嫩,口气却老成;黑发凌乱,满脸乌黑,越发衬得白眼珠一闪一闪的。
大毛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行嘞,王哥,回头再扯哈,我得赶紧找个地儿去。回见啦!”手脚麻利地挑着担子往前去了,小乞丐跳起来绕过竹篮,一溜烟儿跑了。
这条道路原是通往邙山的,中间几个分岔将洛阳城外邙山脚下的几个小山村连了起来。原本只能算条村道,但北靠邙岭,南邻洛水,沿途风景秀丽,逐渐成为官宦乡绅、文人秀士游花赏月必经之地。时间久了,便有乡绅出资将道路拓宽,并铺上了青石板;买卖也愈加繁荣,成为城外的繁华之地。
日上三杆,行人越来越多,路边也全部摆满了摊档。煎包子的、卖糕点的、捏糖人的、卖糖果的、卖卤肉的等吃食的,都集中在离上东门北侧通往邙岭半里的道上;道路到了前方拐了一个折,绕过一颗大的皂角树,两边的摊位都是卖日杂的:青菜,干菜,猪肉,铁锅,半个葫芦做成的水瓢,粗瓷面盆,竹篮竹箕,农具犁头等,大毛的摊位就在临近拐折的路口,与王哥的麻花摊点遥遥相望;可惜来的晚了,路边的位置只够摆三五个样品的,其他只有堆在皂角树下。
再往前走,地势渐高,上三四级台阶,路旁林子围着有一片空地,则是卖布料首饰的了:家织的棉布,千层底儿的布鞋,精致的绣品,桃核儿串的念珠,贝壳做的项链,银簪儿,镀金的钗子,胭脂水粉,香料染料,还有小孩的拨浪鼓儿,木头小人儿,小锣鼓等,虽样子粗鄙,不比城里的物品精细,却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刚才那个小乞丐,正站布料首饰市场旁临近路边的一块大石上引颈张望,似在等人。过了一会儿,果见又一个少年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迟?”小乞丐埋怨道。
少年眼里泛起泪光,道:“我娘又病啦,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小乞丐皱起鼻子,似乎想说什么,却沉默了一下,问道:“抓药了没?”
少年低下头,“没…去看了,可是没钱抓药。”
小乞丐往四周看了看,轻声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去不去挖荠菜?”
少年闷闷不乐,自言自语道:“我娘想吃麻花…”
小乞丐不言语了,跳下石块,坐在了地上,把下巴支在膝盖上,拿着一根草棍儿在地上划来划去。少年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眉头紧锁,低头不语。
过了良久,小乞丐眼睛一亮,抬头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有个办法,不过…”他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少年探询的目光,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很坚决地站了起来。
少年跟着站了起来。
小乞丐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衫,嬉笑着对少年说道:“我们去给你娘买麻花。小五,你等我一会儿,别走开了。”
叫小五的少年问道:“哪有钱买呢?”小乞丐摆摆手,一蹦三跳地走开了。
没过一会,只见另一个少年蹦跳着飞奔过来。看身形,就是刚才那个小乞丐,但是衣服却换了,上穿一件八成新的棉麻短衫,下着一条绒布长裤;小脸儿也洗的白白净净,头发似用水抿了,在头顶上用布条扎了小髻,一点儿也不似刚才小乞丐的模样,倒像是乡野家境殷实人家的孩子。
小五尚在发愣,那小乞丐却促狭地一笑,拉他手臂摇晃:“怎么,认不出来了?”
小五憨厚地笑笑,嘴巴嗫嚅,却一句话也没说。
小乞丐的黑眼珠儿滴溜溜地转了几转,说道:“还是我去吧,你应付不了。我去拿麻花。”说着转身从摊位后面绕跑开。
那个小五显然还没有很多不明白,脸上显出疑惑的表情,叫道:“沫儿!沫儿!”小乞丐边跑边回头,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禁声”,少年闷闷地在原地坐了下来。
“上店街麻花”的生意确实不错,一会儿功夫,其中一个大箩已经快见底了,还有几个顾客排着队等着。那个小伙计正在给客人包麻花,王掌柜正忙着收钱。
摊位前的顾客终于买好走了。王掌柜直了直腰,却见一个小孩走过来,拱手叫道:“王掌柜,生意兴隆啊。”
王掌柜一愣,觉得好像不认识,莫非是哪家的小学徒?心里盘算着,脸上却带着惯常的笑纹,应道:“生意兴隆!生意兴隆!”
那小孩唱个诺儿,口齿伶俐地说道:“您不记得我啦?我是大毛师傅的徒弟呐。”说着朝堆满竹编的地方努努嘴巴。
王掌柜的笑纹旋得更深了:“哦——记得记得。”
小孩和王掌柜打了招呼,往前走到大毛跟前,深深一揖道:“大毛叔好!”
大毛这里的生意显然冷清很多。看到有人来,慌忙起身招呼。
小孩道:“我舅舅要我来买个竹篮,想趁今天会后去看一个远方的长辈。”说着指了指卖麻花的王掌柜。王掌柜满脸笑容地往这边张望,正好和大毛打了个照面。
大毛朝王掌柜挥了挥手,乐呵呵地笑起来,“是王掌柜的外甥呐。”
“我舅舅说,您给随便拿一个就行,等过会儿不忙了他来结账。”
大毛挑了一个长圆形的平底小篮,却是荆条编的,十分密实。“拿这个吧,又实用又结实。”
小孩接过来,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道:“谢谢大毛叔!”拿了篮子走开。
王掌柜把钱匣子整理了下,思量着要不要派伙计再回城里挑一挑子麻花来,却见刚和自己打招呼的小学徒又折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个精致的荆条小篮。
小孩笑道:“王掌柜,我师傅说,我家师娘坐月子,想尝尝你家的麻花,让您给一篮麻花,他过会儿就来付账。”
王掌柜也回头看了看大毛,大毛正看着这边呢。再不疑有他,遂叫小伙计将篮子铺上油纸,装了满满一篮的麻花,又细心地在上面盖上红油纸,接着从陶罐里拿出一个鸡蛋,递给小孩,说道:“今儿三月三,要吃鸡蛋哪。也给你一个尝尝吧。”
小孩接过来,满脸喜色,老道地说:“王掌柜人好,生意兴隆,财源滚滚!---那我就先回去了。”
王掌柜一脸和气地拱手:“慢走慢走,好吃了再来呀。”
在山石后等候的小五显然已经着急了,不住地跺脚。一抬头,却见沫儿挎着一个崭新的篮子飞跑过来,伴随着香喷喷的麻花味,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蛋。
小五接过篮子,沫儿面带得色,兴奋地跳来跳去。少年满脸的惊叹,咧嘴笑着拿出一根麻花来,递给沫儿。
沫儿毫不客气地接过麻花大嚼,黑眼睛亮晶晶的。
小五盯着篮里的麻花,咽了咽口水,再次问道:“你哪来的钱?”
沫儿道:“你别管,快回家吧,别让你娘等急了。”顺手把鸡蛋也塞给小五。
小五又拿出一根麻花给了沫儿,自己提着篮子急匆匆回家了。沫儿斜靠在山石上,一边慢慢嚼着麻花,一边失神地望着山路上嬉闹的人群。
“梆!”一个杏仁瓠子准确地打在沫儿的头上,还伴随着一声低笑。
沫儿懒洋洋地朝杏壳儿丢来的方向斜了一眼,原来是个穿黄衫的女子,眉眼细长,容貌清秀,站在高处的台阶上,用一个鱼戏莲叶的团扇掩着口儿正对着沫儿笑呢。后面跟着一个憨厚的少年,一手抱着个洁白的瓶子,一手拿着一包杏仁。
沫儿拉过山石旁边一株低矮桐树的叶子擦了擦手,不耐烦地抚掉头发上挂着的半个杏壳子,转身跑开,不理她。
沫儿绕了一圈回来,又穿回先前的褴褛衣服。今天上巳日,原本打算和小五去挖些荠菜,然后等捡到人家放飞的风筝,再在洛河滩上疯玩一阵,顺便中午去小五家包饺子的,谁知道小五的娘却病了。
沫儿从集市背面绕到上东门,回头看王掌柜和大毛还在忙着,凭空做个了个鬼脸儿,把两手往草丛里抓了几下,往脸上一抹,霎时又变成了个小花脸。
往南走不足半里,就到了洛水边。洛水河畔仍是一幅歌舞升平的场面:赏景游玩的,嬉闹聊天的,吹笛唱曲儿的,饮酒赛诗的,在桃林旁草地上放风筝的…一些流动的商贩,也到处游走兜揽生意;那些个夫人小姐、公子少爷的,个个锦衣华服,犹如画上的人儿一般。但沫儿哪顾上看这些风景,他的眼珠子都盯着那些酒肉小菜呢。偏偏微风还不断把酒肉的香味往他的鼻子中送,惹得他不断地吞咽口水。
在岸堤的路边看了一会儿捏糖人儿,在草丛了捉了会儿蚂蚱,沫儿打算去挖些荠菜;附近的已经被人挖的差不多了,沫儿便沿着洛水往东走。
稍偏一点、近水的地方,荠菜果然长得又肥又大。沫儿用棍子挖了,用前襟兜着,一会儿功夫就挖了一大兜子。看看差不多够中午吃的了,他直起腰,准备回去,却看见前面的草地上一闪。
沫儿好奇,放下荠菜,往前一看,原来是一块鱼形玉佩,半掩在草丛里。玉佩有一寸多长,颜色翠绿,雕工精致,在鱼背鳍处穿了一条红色的丝带,像是游人不小心掉落下的。
温润的玉鱼儿握在手中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沫儿用手掂量着,突然想,这个玉鱼儿应该很名贵,要是当掉它…一时间跳将起来,恨不得一下子找到小五,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已经挖好的荠菜自是一棵也舍不得丢下。尽管沫儿恨不得飞奔回去,却还是耐心地将荠菜重新捡起,照样兜在衣襟里。
正要起身跑开,却见一大汉张望着走了过来,一看到沫儿,就吆喝道:“嗨,小子,有没有见到一块玉佩?”
那大汉一脸横肉,着一件芥色绸衣,却将前方下摆撩起扎在腰带上,露出乌黑闪亮的玄色长裤,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
大汉向四周草草搜寻了一番,双眉紧皱,目露凶光,道:“小子!我刚才就在这里洒了泡尿,回头就不见了玉佩,就你在这里挖野菜,不是你捡了还有谁?说,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沫儿呆呆地看着他,不作声。大汉看沫儿不说话,把眼一瞪:“说你呢,小杂种!有没有拿我的玉佩?”
沫儿一怔,听大汉骂自己小杂种,顿时恼了,抖了抖衣服,顺手把玉鱼儿丢进荠菜中间,然后蔑了大汉一眼,口齿伶俐地说道:“你这么厉害作什么?这地方是大唐李家的,又不是你家后院!你丢了东西,别人就来不得了?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捡了?别看小爷穷,你的破烂东西我还不稀罕呢!哼,瞧你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偷的就是抢的罢!”
大汉只道小乞丐吓唬一下就好了,没想到他答的一套一套的,还将自己问了个哑口无言,一时气结,伸手来抓沫儿。沫儿虽然瘦小,却十分灵巧,往旁边一闪,大汉抓了个空,脚下一滑,趔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沫儿趁机往回跑。
到底步子小些,又要顾着衣襟里的荠菜,跑了一段,大汉便又追了上来。沫儿正在想如何摆脱大汉,可巧前面来了几个游玩的人。
沫儿站住,将荠菜连同玉鱼儿一同倒进旁边的草丛里,又快速抓起一把荠菜,将玉鱼儿盖了个严严实实,回头对着大汉叫道:“舅舅饶了我吧,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大汉抓到沫儿,只管劈头盖脸地打来,沫儿将脑袋狠狠地顶向大汉的腹部,脸上却是眼泪鼻涕儿齐流,边哭边说:“舅舅,我们家的房产不要了,看在和我娘兄妹一场的份上,您放过我罢…我娘都死了!都给您罢,我不去告官啦!”
旁边有游人停了下来,围观议论。
那大汉又惊又气,只顾“小杂种”“打死你”地骂,下手更快,沫儿眼角很快红肿,本来就烂的衣服也被撕去几块。
沫儿趁机拖了长腔,凄声叫道:“救命!我舅舅要打死我了!”
一老者看不下去了,喝道:“住手!哪有这样打孩子的?有什么事不能慢慢讲?”
大汉扭头啐道:“关你何事!莫听这小子胡说,我根本不是他舅舅!”
沫儿不等那大汉说完,哭着对老者说道:“我爹娘死了,舅舅想要我家的房产,非要说我拿了他的玉佩,要我把房子折给他,我不肯,他便追着打我…”说罢只管嘤嘤哭泣。
大汉大声辩道:“我的玉佩丢了,他捡了去,却不承认!——我不是他舅舅!”
那老者见大汉一脸凶相,本来对他刚才的态度有所不满,又看到沫儿哭得鼻一把泪一把的,再说舅舅哪有乱认的?便认定是大汉说谎,斥责道:“亏你还是长辈呢,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儿来!”其他游人也纷纷指责。
老者转向沫儿道:“好孩子,不用怕。”
那大汉百口莫辩,再一看沫儿,看似哭得伤心,眼底却现狡黠之色,不禁恼羞成怒,本想抓住沫儿再打一顿,却虑旁边众人阻拦。遂恶狠狠道:“好你个狡猾的臭小子,你敢不敢让我搜一搜?”
沫儿哭道:“舅舅,我真的没拿你的玉佩。”
大汉上前一步,抓住沫儿后颈的衣服把他拎了起来,喝道:“快拿出来!”
沫儿鼻青脸肿,衣衫褴褛,手脚纤细在空中乱舞,越发显得可怜。
众人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大汉。和老者一起的一个白衣秀士说道:“还不快放下孩子!再打我就报官了!”
大汉悻悻然放下沫儿。
沫儿胸脯一挺,昂然道:“没拿就是没拿,给你搜!”说着把全身的口袋都翻过来,一一给围观的众人和大汉看过。
大汉见确实没有玉佩,众人又目光烁烁,一时百口莫辩,冷哼一声,甩袖走了。
老者帮沫儿理理衣服,和蔼说道:“要不要帮你报官?”
沫儿流泪道:“多谢爷爷和各位叔伯。他是我舅舅,报官总不太好。”众人纷纷赞沫儿识大体,便渐渐也散了。
那大汉并未走远,还在前方草丛中四处寻觅。沫儿呆立了片刻,突然飞奔,追上大汉,说道:“喂,你是骑马来的吧?你那马儿太烈,今天不要骑了!”
大汉回身,呵斥道:“滚开!”
沫儿站住,盯着大汉的背影,赌气道:“哼,别怪我没提醒你。”
沫儿回去将荠菜重新拢起,将玉鱼儿小心地放在贴身的内衣口袋里,这才起身。一抬头,又看见先前丢他杏壳儿的黄衫女子站在左边一蓬荆条处抿着嘴儿笑呢,少年仍还跟在她身后。
沫儿见她笑自己,只当是满面血污太过狼狈,遂扭过头轻哼了一声,跳上官道,准备回去。哪知那女子和少年竟然跟了过来。
此时已临近中午,道路上行人渐少,黄衫女子步伐加快,和沫儿并排走在一起。沫儿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并不在意,只管走自己的。
“他活不过未时啦,是不是?”黄衫女子轻笑道。
沫儿回去将荠菜重新拢起,将玉鱼儿小心地放在贴身的内衣口袋里,这才起身。一抬头,又看见先前丢他杏壳儿的黄衫女子站在左边一蓬荆条处抿着嘴儿笑呢,少年仍还跟在她身后。
沫儿见她笑自己,只当是满面血污太过狼狈,遂扭过头轻哼了一声,跳上官道,准备回去。哪知那女子和少年竟然跟了过来。
此时已临近中午,道路上行人渐少,黄衫女子步伐加快,和沫儿并排走在一起。沫儿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并不在意,只管走自己的。
“他活不过未时啦,是不是?”黄衫女子轻笑道。
沫儿顿了一顿,却不接腔,脚步更快。
黄衫女子也跟紧了,道:“哟,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来不及啦。”
沫儿站住:“你胡说什么?什么来不及?”
黄衫女子淡然道:“还有谁?小五的娘,小五,来不及啦。”
沫儿顿时胸口一阵拥堵,泪光在眼眶里滚动。
“他活不过未时啦,是不是?”黄衫女子轻笑道。
沫儿顿了一顿,却不接腔,脚步更快。
黄衫女子也跟紧了,道:“哟,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来不及啦。”
沫儿站住:“你胡说什么?什么来不及?”
黄衫女子淡然道:“还有谁?小五的娘,小五,来不及啦。”
沫儿顿时胸口一阵拥堵,泪光在眼眶里滚动。
黄衫女子叹道:“唉,你毕竟还是个孩子。”说着,怜惜地摸了摸沫儿的头。
她的手很软,袖子里飘出一种幽香,让沫儿觉得很舒服。沫儿呆了一下,倔强地打掉她的手,并生生把泪水堵了回去。
“我要回去了。”沫儿冷冷地道,“我不认识你。”
黄衫女子眼波流转,吃吃笑道:“小兄弟,不是我要跟着你,是我的东西还在你那儿呢。”
沫儿冷笑道:“你的东西?老天爷给的东西,怎么就成了你的了?”
黄衫女子还是一脸笑意,“那个玉鱼儿,是我闻香榭的东西,在鱼尾底部,有闻香榭的镌刻呢。那张龙是个市井无赖,竟然趁我不注意偷了去。”
张龙自然就是刚才那个打沫儿的大汉了。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得沫儿的提醒呢。
沫儿白了她一眼道:“我不知道什么闻香榭,也没见过玉鱼儿,老天爷给的就是这些荠菜,荠菜上面可没打着你的名儿。你若想要,我就吃亏分你一半,就当积德行善了;你若不要就别跟着我,耽误我中午包饺子,我还想好好地过个三月三哪。”
黄衫女子嗔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
然后莞尔一笑,道:“要不我们做个买卖如何?”
沫儿道:“我一个小叫花子,那有本钱和你做买卖?不做不做!”扭头不听。
黄衫女子盈盈笑道:“玉鱼儿给我,你可以住在闻香榭,而且我答应你三件事,如何?”
沫儿哂笑道:“真是好笑,我又有什么事情要求你的?什么闻香榭闻臭榭的,我才不爱去呢!”
黄衫女子笑意更浓,俯身在沫儿耳边悄声说道:“在闻香榭,至少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当做怪物。”
沫儿垂下眼睛,置之不理。
黄衫女子并不着急,微笑道:“好吧,我走了。如果你想明白了,就到城里修善坊的闻香榭找我。”招手让站在远处的少年跟上来。
那少年仍抱着个白色瓶子,背上多了几个包裹,包裹发出浓郁的花香,里面好似装的都是花瓣。
黄衫女子从其中一个包裹中抽出一条鹅黄色的手绢来,手绢正中用金色丝线绣了一条金鱼,旁边用红线绣着“闻香榭”三个字。“拿好这个,到时不管我在不在,都有人会安置你。”说罢将手绢塞到沫儿手中,飘然而去了。
沫儿双手提着衣襟,看着左手中的鹅黄绢子,一时不知怎么才好。有心想把绢子丢了,转念却想,这绢子用料精细,用来包裹那个玉鱼儿倒是刚好。
眼看已到正午,沫儿匆匆回到自己藏身的破土地庙,换了先前的干净衣裳,把玉鱼儿用绢子裹了藏在土地爷泥像的后脑勺里,又找了条破口袋把挖的荠菜装了,这才赶往小五家。
不知道小五的娘怎么样了,也许已经…小五肯定很伤心…就把那个玉鱼儿当掉吧…可是那个玉鱼儿上有闻香榭的镌刻,会不会被官府抓起来呢?…沫儿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跑得飞快,一会儿就看到了小五家门口的大柳树了。
一条小溪从邙山喷涌而出,斜着汇入洛水,也将村落划为两半,西边的是郭庄,东边的是刘庄。小五家就住在城外集市附近的刘庄村头。
小五家的门敞着,沫儿叫了几声,见没人应,便自行走进堂屋,却发现堂屋空荡荡的,小五和他娘都不在,早上盛麻花的篮子还放在床头的桌上,里面的麻花却一根也没有了。
沫儿突然想到黄衫女子的话:“小五,小五的娘,来不及啦。”
@榭珊 2011-7-17 16:20:00
开头不错,不过也太短了,养肥了再看
-----------------------------
谢谢支持!我都快没信心了
沫儿晃晃悠悠出了小五家,斜靠在门前的大柳树上。天空蓝得耀眼,太阳光很强烈,照在身上有一种不正常的暖。沫儿心想,那些光线是不是能够吸取人的灵魂呢,因为他觉得,他的灵魂已经被吸走了,只剩了一具乏力、倦怠的躯壳。
一群吵嚷声从远处传来。一个农夫带着几个人往小五家这个方向走来。
“大爷,您看,就是这所宅子,临近集市,去城里也方便,你给看着开个价?”农夫点头哈腰地对领头的一个身着胡服的人道。
沫儿想起来了,那个农夫是小五的叔叔。
沫儿冲过去,大声叫道:“小五呢?”
农夫回头看到沫儿,不耐烦地说:“小五去长安学徒啦!”
沫儿不服气道:“小五的娘刚死,小五就去长安啦?他还要回来呢,你怎么卖掉小五的房子?”
农夫皱眉骂道:“你从哪里蹦出来的?---哦,你是---”
那农夫抓起门旁的一把大扫帚,朝沫儿挥了来:“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次咒死我家耕牛的那个小乞丐!别是小五的娘也是你咒死的吧!你这个小妖孽!别逃!---”
沫儿逃回了他的小破庙。荠菜已经不记得丢在哪里了,脸上被扫把划了几条血痕。这倒没什么,可是他的衣服袖口被撕破了。
小五的娘会死,在沫儿见到小五的时候就知道了,可是他除了帮小五去骗一篮麻花满足他娘的最后愿望,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小五走了,他却不知道。
衣服会被撕破,他也不知道。
沫儿换上小乞丐服,把脱下来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好,用油纸包了,然后坐下。
方怡师太说:“沫儿,不要哭呀。哭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要高高兴兴地继续活下去。”
方怡师太说:“傻孩子,你知道就好了,别说出来。世人都被蒙了眼,你说了真话,他们却会认为你是怪物。”
方怡师太说:“世上有坏人但也有很多好人。你不能因为一两个坏人就也做坏人。”
方怡师太说:“唉,我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但现在你是我的孩子呀。”
方怡师太说:“你看,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啦。你穿上我瞧瞧。”
方怡师太说:“孩子,我要死了,不能护着你了。离开这里吧,以后你要自己生活了。”
@ZK1499 2011-7-17 16:42:00
赶上直播了,楼主写的不错,就是有点慢了。
-----------------------------
忙上就更
@海的温度 2011-7-17 16:49:00
@ZK1499 2011-7-17 16:42:00
赶上直播了,楼主写的不错,就是有点慢了。
-----------------------------
忙上就更
-----------------------------
写错了,是马上就更
沫儿一向很听方怡师太的话,方怡师太说让他不要哭,他就不哭。今天他也没哭,可是眼睛很不听话,不停地流出一些咸咸的水珠,弄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儿也不能再住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小五的叔叔就会来人来把他抓起来活活烧死,就象方怡师太死去那天一样。等到眼睛听话了,沫儿站起来,把包了衣服的油纸包夹在腋下,回身给土地爷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他借住在土地庙里,和土地爷相处了半年多时间,土地爷可从来没嫌弃过他,从来没觉得他不正常呢。
走出土地庙,沫儿又想起了那个玉鱼儿。回身把包着玉鱼儿的手绢取出,塞进怀里。
沫儿沿着小路,又回到了集市上。洛阳人家一直有午休的习惯,吃过了午饭,便不管天热天冷,农忙农闲,总要找地方小憩一下。如今已过午时,有些懒一点的摊贩就收了摊家去歇去;没有收摊的,也看上去无精打采的,摊位的掌柜随便躺在条凳上,用帕子盖上了脸闭目养神,只留伙计一个人懒洋洋地招呼客人;而客人们也不如上午玩兴浓,匆匆走过,无意在各摊位之前流连了。
王掌柜和大毛的摊点还摆在老地方,沫儿瞄了一眼,溜溜地从摊位后面绕过去。
沫儿半年前来到洛阳,一直在城外讨生活,少有进入城中的。如今既然小五走了,土地庙也住不得了,还不如进城算了。洛阳城这么大,总能过得下去。
心里如此盘算着,沫儿便朝上东门走去。
一个铁匠挑着集市上没卖完的铁叉、铁锹等,走着沫儿前面。将到城门口,扁担前端的绳子突然脱落,上面绑的货物落了地,另一端吃重下沉,扁担倏然扬起;恰巧一辆马车从城门中辚辚而出,扬起的扁担“叭”地一声打在了马头上。马儿受惊,往左一窜,迎头撞在一匹从城外飞奔而来的高头大马的脖子上。那匹马一声长嘶,前蹄站立,马鞍上的人被直直地甩了出去。
事故发生几乎就在眨眼之际,众人目瞪口呆,到听见了从马上摔下的人的哼哼声,这才有人跳将起来勒住马,查验伤者。沫儿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芥色绸衣,玄色长裤,不是张龙却是哪个?
那张龙吭吭哧哧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尘土,伸手去抓马辔,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
沫儿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正待转身走开,却见那张龙喉头“咕”地一声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顿时委顿在地。
沫儿大惊,睁大眼睛看着张龙。那张龙兀自吐血不止,眼见已经奄奄一息。沫儿从围观众人的腿缝中看过去,一心盼望这张龙不要死去。谁知张龙恍然间抬头,正和沫儿目光对视,突然象明白了什么似的,满眼惊惧之色,抬手指着沫儿道:“你…你…”一句话未了,气绝身亡。
沫儿心怦怦直跳,害怕异常,大叫一声,转身逃进城门。
那张龙吭吭哧哧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尘土,伸手去抓马辔,看起来似乎并无大碍。
沫儿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正待转身走开,却见那张龙喉头“咕”地一声响,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顿时委顿在地。
沫儿大惊,睁大眼睛看着张龙。那张龙兀自吐血不止,眼见已经奄奄一息。沫儿从围观众人的腿缝中看过去,一心盼望这张龙不要死去。谁知张龙恍然间抬头,正和沫儿目光对视,突然象明白了什么似的,满眼惊惧之色,抬手指着沫儿道:“你…你…”一句话未了,气绝身亡。
沫儿心怦怦直跳,害怕异常,大叫一声,转身逃进城门。
腐云香
沫儿顺着上东天街一路狂奔,直到跑不动才停了下来。张龙临时的惊惧眼神,着实惊到了沫儿。他指着沫儿想说什么?
前半晌儿吃的两根麻花早就消耗完了。沫儿又饥又渴,向路边一个卖杂货的小店讨了口水喝,继续顺着上东天街往前走。
眼见天色渐暗,路边的酒楼店铺都点起了灯笼,逶迤数里,斗移闪烁。其时洛阳城中实行宵禁,亥时三刻,闭门鼓一响,街上空无一人。沫儿猫着腰儿,溜进旁边的小巷中,缩着在墙角蹲了一夜,几乎不曾冻死,不禁怀念土地庙那软软的稻草了。
哪知几日之后,沫儿就如鱼得水,将洛阳城摸了个遍熟。
神都洛阳天街宽阔,绿树成荫,楼台亭榭,歌舞升平,洛水穿城而出,其间涧水、伊水等河流汇集,山水秀丽;恰逢三月底牡丹盛开,姚黄、魏紫争奇斗艳,宛如天堂一般。且商贸繁荣,民间富庶,乞儿并不多。如此以来,沫儿的日子竟比在乡村还要好过,常有酒肆茶楼将客人吃剩下的饭菜送之街角,供给那些乞讨者。沫儿仗着机灵,又会扮可怜,嘴巴又乖巧,很快便有店小二专门留给他一些比较好的饭菜。
转眼之间,沫儿来城里已有月余。天气日渐转暖,沫儿的日子也更好过了些。虽然遭遇过几次被恶狗追咬、被恶伙计痛骂,但总体来说,在城里的日子还是相当惬意的,每日里除了讨些吃的,便四处游荡。
这日,沫儿在城墙根下捉了半日的蛐蛐儿,感觉饿了,便想到南市去讨些吃的。
转过定鼎路,就有一股香甜的香味飘来,着实诱人。
沫儿不住地耸着鼻子,跟着香味来到了一条巷子中。巷子口竖着一个牌坊,上书“贤德”二字,原是纪念隋末一个少年守寡、尽心侍奉公婆的女子的,故这条巷子就叫做贤德里。整条巷子全是卖糕点的:馓子、桃酥、杏仁饼、麻花、油角、糖糕、桂花糕等,应有尽有。
沫儿在巷口一家卖馓子处讨得一些碎馓子,狼吞虎咽地一口吃了,又去第二家。哪知第二家卖油角的伙计十分凶恶,不仅赶他出来,还顺手给了他一火棍。
沫儿跳开,站在不远处破口大骂:“你不给就不给了,打你家小爷做什么?小心折了你的爪子!别以为你家有的吃就得意了,整天不做好事,哪天老天爷开眼了,让你也沿街乞讨去!瞧瞧你的样子,呲着满嘴大龅牙,连粪叉都不用买了!仰着一张憨斑鸠脸儿,充什么大爷呢!……”骂完又拍手唱起来:“好小子,长得瞎(洛阳土话,差的意思),憨斑鸠脸儿麻子花;大龅牙,当粪叉,又矮又丑赛倭瓜。小雀儿见了躲着走,小猴子见了叫呱呱。美人牵来大白马,一脚踢你个大马趴……”
伙计驱赶叫花子,路人本来见怪不怪,但听到后来,见小叫花子伶牙俐齿,骂得句句押韵,十分好笑,再看看这个伙计长得也确实寒碜了点,都围上来看热闹,嬉笑议论。那伙计本就因面貌丑陋至今未娶,一听小叫花子奚落他,不禁暴怒,越发显得呲牙咧嘴丑陋无比,抓起一把火钳就来打。
沫儿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恶伙计始终在后面追。到了巷子尾,眼看要抓到沫儿了,沫儿扭身躲在路旁一个中年人后面。中年人倒也仗义,伸臂挡住沫儿,劝道:“张麻子,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呢。”
张麻子气哼哼地站了,说道:“王掌柜,你不知道,这小乞丐牙尖嘴利,可不是什么好鸟!”
王掌柜显然知道这张麻子的症结所在,叹道:“男人相貌有什么美丑之分?要不是你这臭脾气,十个老婆也娶了,如今还不改一改?”
张麻子把火钳重重地丢在地上,狠狠地瞪了沫儿一眼,转身回去;走了几步又回来,把火钳捡了去。沫儿在王掌柜身后探出头来,又挤眼睛又吐舌头。
王掌柜看着张麻子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回头看身后的小乞丐,却见小乞丐木呆呆盯着自己,犹如被定住了一般。
王掌柜只当小孩子被吓住了,便自行走回店铺营业,回身拿了一包放在柜台深处的油纸包,递给旁边的小伙计,道:“把这给那个小叫花子吃吧。”
伙计走来把纸包塞给沫儿,原来是一包碎麻花。
沫儿仍呆呆地一动不动。
王掌柜店铺的招牌上,赫然写着“上店街麻花”。
愣了有一刻功夫,沫儿突然发足狂奔。包麻花的油纸破了,麻花掉了一地,也顾不上捡。
贤德里离周公庙还有一段距离,等沫儿从周公庙里取了自己的东西来,午时已经过了。沫儿拐进一个小胡同里,找到一个僻静的所在,把剩下的碎麻花一股脑儿倒进嘴巴里,然后拿了玉鱼儿出来。鹅黄的绢子有些脏污,阳光下的玉鱼儿透出一种沁人心扉的凉意,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使得沫儿的头脑霎时间清醒过来。
闻香榭。修善坊的闻香榭。
修善坊就在南市附近。东都城内这样的“坊”共有一百多个,分工各自不同。修善坊主要集中了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衣料布匹的商户,是以沫儿很少去。
沫儿来到了修善坊,恨不得将各条街道的底儿翻出来,却仍没找到闻香榭。拉过几个路人,皆摇头不知;就连街上几个老字号店铺的伙计,都称从未听说过修善坊有叫“闻香榭”的
太阳快下山了。已有香料铺子、首饰店面关门谢客。沫儿在一家店铺的门口坐了下来。
找不到闻香榭。怎么办呢?
落日的余晖洒在沫儿的身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莫非记错了?沫儿拿出绢子,细细地看了一遍,没错,是写“闻香榭”三个字。而且他也清楚滴记得黄衫女子说“修善坊的闻香榭”。
@核泄漏了 2011-7-17 21:04:00
俺就是洛阳的!顶帖!必须的!楼主写的不错,千万别太监了!
-----------------------------
握手。。。。洛阳人一个,远在他乡,实在想家啊
@freuck 2011-7-17 21:06:00
开篇不错啊,顶一个,楼主加油!
-----------------------------
谢谢鼓励!差点就没信心写下去了。。。
沫儿茫然地看着落日周围的云朵由红变暗,再渐渐不见,无意识地拿着绢子在手指上缠绕。
“喂。”有人轻拍沫儿的肩头。
沫儿回头一看,却是那日跟着黄衫女子的少年。“原来你在这里呢,让我好找。”少年轻声道。
沫儿很高兴,却故意装作不认识,问道:“你是谁啊?找我干嘛?”
那少年老实答道:“我叫文清。你不记得我了?三月三那天我们见过的。婉娘说你在找我们,要我带了你去。”
沫儿哼了一声,站起身,径自朝着文清走来的方向走了去,回头却见文清还站在原地,喝道:“走啊!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文清道:“要朝这边走。”
沫儿怒道:“那你还不带路?”
沫儿跟在文清后面,七拐八拐的,来到一处大宅子的围墙外面。红砖绿瓦,飞檐翘脊,像是某个达官贵人的府邸后宅。
文清道:“到了。”
沫儿见着这围墙上并无门,正满腹疑惑,却见围墙突然开了,黄衫女子婉娘——今天穿了件紫衫——笑吟吟地迎了出来。原来门与围墙融为一体,不仅颜色相同,连砖的花纹都毫无二致,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破绽。
“快进来吧。”她笑眯眯地看着沫儿,口气十分自然。
沫儿默默走进去,围墙房门重新关上。文清进了门便自行走开。
迎面的是一幢三层小木楼,一层门庭中间的匾额上书“闻香榭”三字,门口两旁各放了一只一人高的三彩马儿。
婉娘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笑道:“现在天黑了,明天让文清带你在周围看一下。”
@zh610902551 2011-7-17 21:14:00
我也顶俺洛阳的嘿嘿嘿嘿…
-----------------------------
谢啦。。。。。。想咱家的浆面条
正堂的房门大开,只见里面点着八只宫灯,把偌大的房间照得如同白昼。房屋内部以墙壁为托,整面墙都安装了檀香木架;堂屋也被檀香木架分为三个部分,正中放了桌椅,显然是接待客人用的。两侧连同墙壁的木架上面摆满了个各种各样精致的瓶子,陶瓷的,象牙的,贝壳的,散发出幽幽的香味。
沫儿站在中堂,十分突兀地说道:“我来做买卖。”说罢,便将玉鱼儿递予婉娘,直通通说道:“你说答应我三件事,那么我现在就说第一件:帮我救上店街麻花的王掌柜。”
婉娘接过玉鱼儿,掩口笑道:“你还没吃饭吧?——文清!”
文清应着,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托盘上放着一盘青菜,一盘荤菜,还有一个精致瓷碗盛了满满的白米饭。
沫儿从早上到几乎没吃什么东西,饭菜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喉头咕咕作响。别说有菜,就是没有菜单单一碗白米饭,他也照样吃得下去。
饭菜放在了他面前的桌上,要搁往常,沫儿早就扑上去了——沫儿抢食的功力可是一流。但今天不行。
“我要你帮我救上店街麻花的王掌柜。”沫儿咽了口水,将目光从饭菜移向婉娘,眼神坚硬得象一棵石子。
婉娘抿着嘴儿笑:“唔。先吃饭吧。”
沫儿倔强地盯着婉娘:“你不答应,我就不吃。”
婉娘摩挲着玉鱼儿,低声道:“你想好了?”
沫儿道:“我想好了。”
婉娘轻笑道:“你要是做了这个买卖,以后可就是我闻香榭的人了。安排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了,如何?”
沫儿心想:“难道你叫我杀人我也去?”
正欲张嘴质问,婉娘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笑道:“你放心,杀人放火、劫道越货这种非法的勾当我当然不会让你去做。”
沫儿道:“那就是成交了?
婉娘拍手道:“成交!”
沫儿再忍不住,扑上去风卷残云,把饭菜扫了个一干二净。
婉娘笑吟吟地看着他吃。
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婉娘问道:“明天什么时辰??”
沫儿将粘在碗边的最后一颗米放进嘴里,说道:“午时一刻。”
“什么方式?”
“好像是…”,沫儿迟疑了一下,“房子什么的,倒了。”
“什么方式?”
“好像是…”,沫儿迟疑了一下,“房子什么的,倒了。”
“你见到他时他怎么样?”婉娘又问。
沫儿道:“我闻到了。”
“什么味道?”婉娘道。
沫儿皱眉道:“说不上来。还有颜色。”
婉娘的眼睛亮了下,显然很感兴趣,“什么颜色?”
沫儿道:“黑色。”转而警觉,“你也能,是不是?”
婉娘叹道:“这种本事哪是人人都有的呢?”看沫儿眼现疑惑,悠然笑道:“我有别的法子。”
“为什么要救他?”婉娘摇了摇手里的团扇,“就因为他那一篮子麻花?”
“他是好人。”沫儿瓮声瓮气答道。
“好人不止他一个,”婉娘咬着嘴唇沉思,“救得过来吗?”
“不,”沫儿固执地说,“其他人我不管。”
婉娘长叹一声,“那好吧。”
这一夜,沫儿洗了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似乎连个梦都没有做,一直到宵禁的开门鼓打响,才醒了来。
沫儿穿上文清给他准备的衣服,下了楼,看到婉娘和文清已经起来了,正在摆碗筷;旁边还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正蹲在地上从一个竹箩里挑拣一些黑红色好似干花瓣一样的东西。
婉娘抬头看到沫儿,笑道:“昨晚睡得好吧——好一个俊俏的小书生!衣服有些肥大了,过几日专门给你做两套去。”
文清却看的呆了,嗫嚅道:“原来你长这样啊?”
沫儿一看到文清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没来由地恼火,怒道:“我什么样?原来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文清讪讪地转过了头。婉娘抿嘴笑道:“文清,以后你们——对了,你叫什么?”后面一句却是对着沫儿说的。
沫儿生硬硬地回道:“沫儿!方沫!”
文清偏又在旁边傻头楞脑地道:“馍儿?好奇怪的名字,还不如叫烧饼顺口呢!”
沫儿登时大怒,“泡沫的沫儿!你才叫烧饼呢,看你长得就像烧饼!还是个隔夜的烤糊的烧饼!”
文清自知理亏,听了沫儿的话也不生气,只憨厚一笑。
婉娘看着沫儿愤愤的样子,掩口笑道:“太好了!有了沫儿,这闻香榭就有了趣了!”然后指着蹲在地上的男子对沫儿道:“沫儿,这位黄三哥,以后你叫三哥就好了——文清,你可是哥哥了,以后要让着沫儿啦。”
说着拍了拍男子的肩头,男子抬起头来,婉娘指指沫儿,双手比划着,看意思是告诉他来了个沫儿。那男子看了一眼沫儿,面无表情依旧干活——原来竟是个聋哑人。文清却在旁边连连点头。
沫儿惦记着王掌柜,加上昨晚吃得太饱,只喝了几口粥,便连声催促。婉娘却不着急,慢悠悠吃了多时,上了楼好久才下来:身着青色宽袖罗纱裙,翠绿的长披帛,略施粉黛,云鬓高挽,头上随意插了一件碧玉簪,颈中带了一串珠子,个个有手指大小,散发出隐隐的光晕,愈发映得她面如桃花,端庄大气,与往日形象大为不同。
出了闻香榭,已有一辆华丽的马车等在门口。婉娘乘车,文清赶车,沫儿则扮作侍从坐在文清旁边。
到了麻花店口,已经日上三竿了。店面不大,却很整洁,整个店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麻花香味。
但是不见王掌柜,只有一个小伙计在整理柜台。沫儿顿时有些慌了,不住探头张望。
文清走进麻花店,高声道:“掌柜的在吗?”
小伙计慌忙迎了出来,满脸堆笑,“这位公子,新鲜刚出锅的麻花!您要甜的还是咸的?”
婉娘扶了沫儿,目不斜视径自走进店中,傲然往椅子上一坐。文清方道:“叫你们掌柜的来。我家夫人有事问他。”然后和沫儿站在婉娘身后。
伙计一看来着不善,慌忙斟了杯茶来,赔笑道:“我家掌柜的今天有事不在,要到下午才能回来,夫人所为何事?不妨告诉小的,由小的来转告?”
婉娘脸色一沉,小伙计弯腰陪笑道:“要不您留张名帖,让我家掌柜的一回来就去拜访您如何?”
婉娘冷然道:“我不管他有何事,限你半个时辰内将他叫回来——如若不然,”冷哼几声,“你信不信我把这个店子拆了?”
小伙计思量,莫非掌柜的得罪什么达官贵人了?心下惴惴。小心翼翼道:“那我就叫去,只是这店…”眼下之意要关了店门。
婉娘一摆手,文清“啪”地拍出一个金锭儿放在桌面上。小伙计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您老先坐着。”说罢,飞快地去了。
见那伙计走远,婉娘起身,从怀里摸出一片金黄色的东西来,巴掌大小,呈透明状,莹润如玉。沫儿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婉娘微笑不语,递给文清:“去把它贴在牌匾中间。”
文清看着笨笨的,手脚竟然麻利的很,连梯子、凳子也不用,对准“上店街麻花”的“街”字,将那金黄色的物什直抛了过去。那东西一碰到牌匾,便隐入不见,牌匾上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婉娘又从袖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瓶递给沫儿,道:“把这个拿好。现在是辰时末,等到了午时,看我示意,想办法将瓶子里的东西涂在他的太阳穴上。”
沫儿打开瓶塞,用力一嗅道:“是什么好东西?”哪知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几乎把他给熏死,慌忙又盖上了。
婉娘笑道:“你再胡乱试东西,我可不管你了,后果自负。”
过了良久,在门口张望的文清叫道:“来了!”果见王掌柜穿着一件崭新的长袍,一溜小跑儿过来了。在门口抹了把汗,才满脸笑着进来。
沫儿心虚,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
王掌柜自思一向谨慎,从未缺斤短两,做奸耍滑,何处得罪了这位夫人了?——今日侄子成亲,午时要拜堂,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了——见婉娘冰冷着脸儿坐在椅子上,便拱手笑道:“请问夫人,这么着急叫小的,所为何事?”
婉娘并不看他,拿起茶碗玩弄良久,方才道:“把所有的麻花包了送到我府上。”
王掌柜长出了一口气,眉笑颜开地指挥伙计:“快,赶紧。碎的放一边。”足足有十几大包,两人忙了良久,方才整理好。伙计拿了文清给的名帖送货去了。
眼看时辰不早,王掌柜脸现焦急之色,躬身道:“已经包好了…夫人还要些什么?”
婉娘慢悠悠道:“你这个店不要开了,我要了。”文清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台面上。”
王掌柜一张圆脸霎时变得苍白,但笑意却一点儿不减,小心翼翼道:“夫人,这个……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指着这个养家呢。”
婉娘看看店外,随意地说道:“午时到了。”
@一蓑烟雨自漂泊 2011-7-18 13:58:00
哈~楼主文笔相当不错~一定坚持啊!我很期待!不要灰心!
-----------------------------
谢谢支持!
沫儿犹如没听到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那些黑云正在窗外盘绕。婉娘回身道:“沫儿,你说我们把这个麻花店连伙计掌柜一起买下来可好?”
沫儿一惊,笑道:“那敢情好!我就可以天天吃麻花啦!”
王掌柜的脸霎时由白转红,额头上的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呀,现在就有蚊子啦?”沫儿走笑嘻嘻地上前,伸手在王掌柜左鬓角处一抹,惊呼道:“好大一只蚊子!你瞧!”伸手给王掌柜看,果然手心一个斑点状的血迹,好似一只吸足了血的蚊子被打死了。
王掌柜只顾频频点头。沫儿绕到王掌柜右侧,嘻嘻笑道:“王掌柜,我家夫人想吃你做的麻花而已,你出这么多汗干什么?你怕我们买不起吗?要不我拜你做师傅,等我学两年,就把这店还给你,怎样?”
王掌柜垂手立着,陪笑道:“小爷说笑了。我这店本小利薄,鄙人手艺又不精,哪值得夫人如此费周折呢。”王掌柜这才第一次仔细看沫儿,好似认识一般,心下疑惑,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沫儿踮起脚尖,比划着:“两年我就长这么高啦。”一不小心,向左一歪,右手正好按在王掌柜的太阳穴上。
婉娘皱眉道:“沫儿,不得无理。掌柜的,你开个价吧。”
沫儿做个鬼脸儿,规规矩矩站在婉娘后面,眼睛却溜溜看着店外。
王掌柜苦笑了几声,道:“夫人,实在是难为小的了。”
婉娘却不理他,兀自闭目养神
差不多过了一刻工夫,婉娘睁开眼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王掌柜的鼻头都红亮起来了:“实不相瞒,这小店是小的心血,实在是不能卖掉。夫人若爱吃,小的每日遣伙计送到府上就是了。”显然下定决心,坚决不肯出售。
午时一刻已经过去了。沫儿在后面皱皱鼻子,四处乱嗅:“什么味道这么臭?”
婉娘皱起眉头,愠怒道:“这是什么味道?亏你还是做食物呢!”
文清也使劲吸了吸,却一脸茫然:“哪有臭味?我怎么没闻到?”
王掌柜只管垂首称是。
沫儿捏着鼻子顿足道:“快走吧,快走吧,臭死了!夫人要这么个臭麻花店做什么?”
婉娘拂袖道:“文清,付了麻花钱,走罢。”扭身出门,文清丢了一锭银子,跑出店门。
王掌柜还没明白过来,婉娘一行已经走了,留下他和伙计二人面面相觑。
@世上清泉 2011-7-18 15:13:00
过来看看。
-----------------------------
谢谢,马上更新
(九)
路上行人甚多,马车走得并不快。沫儿心里很是轻松。幸亏王掌柜没认出他,否则还会不会生气?三月三那天,王掌柜和大毛两人发现上当的样子一定很好玩——沫儿不禁有些小得意。
文清赶着车,看沫儿嘴角似有笑意,便问道:“刚才哪有臭味了?我怎么没闻到!我们不是要买麻花店吗?”
沫儿白他一眼。
婉娘在车中轻笑道:“好沫儿!比文清机灵多了——其实只抹一侧的太阳穴就行啦。”
沫儿叫道:“那你不早说?害我还要想尽办法去抹右侧?”
婉娘笑道:“还说呢,这么贵重的腐云香,都被你浪费了!”
沫儿正要辩解,却看见张麻子站在前面街口,手里拎着一根烧火棍,指着远方骂骂咧咧,料是又有乞丐或与人发生了口角。
沫儿拍手唱起来:“好小子,长得瞎,憨斑鸠脸儿麻子花;大龅牙,当粪叉,又矮又丑赛倭瓜…”歌儿没还没唱完,街口牌坊上的“贤德”牌匾突然脱落,直直地砸了下来,“咣当”一声巨响,整条街都震得抖了一抖;惊叫声、呻吟声、哭喊声都响了起来。
骂街的张麻子正好被砸在下面,飞起的碎石伤了几个过路的行人,还有一小块碎石飞到一家店的油锅里,溅起的热油烫得旁边的伙计嗷嗷直叫。
附近几个身强力壮的街坊招呼着把石块搬开,张麻子脑浆子流了一地,四肢抽搐着,眼见活不了了。
沫儿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血水顺着地面的青石缝隙蜿蜒而行,心中一片混乱。文清抓住他的手臂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耳朵旁嗡嗡直响,最后汇集成一句话:张麻子死了。
(十)
如何回到了闻香榭,沫儿已经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就像簸箕里的沙石,一会儿被扬上去,一会儿又被抛下来。有时周围一片冰冷,就象他以前赤脚走在冰上;有时觉得周围又变成了火海,烤的他浑身火辣辣地疼。
方怡师太抱着他,在他的小脸上亲亲。他咯咯地笑,伸手去摸师太的光头。
他指着那个经常不怀好意地盯着方怡师太的杨大,稚声稚气地说:“你就要死啦。大石头砸死你。”杨大下山时果然被石头砸死了。村民说,梅庵里有个妖孽…
到处都是火,沫儿被呛得咳了起来。方怡师太把湿衣服捂在他嘴巴上。
方怡师太带着沫儿住在一个山脚下,没人打骂他们。方怡师太教他认字,沫儿很高兴。
到处都是黑色的云,将方怡师太缠的越来越紧。沫儿扑上去赶,可怎么赶也赶不走。那种味道也越来越浓…沫儿放声大哭。
小木屋被点着了,沫儿趴在旁边的山石后,抖得象风中的树叶。
沫儿饿极了,去捡河里的冰块吃,吃得牙齿打颤,浑身冰冷。
张麻子顶着满头满脸的血,指着他喝问:“为什么是我?”
@小哀_灰原 2011-7-18 15:32:00
亲 等着呢 快点哦
-----------------------------
握手。。。
@虚无自然 2011-7-18 15:33:00
顶 支持
-----------------------------
多谢,我争取今天多更些
三魂香
(一)
在火里冰里旋回了几日后,沫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婉娘站在床头,灿然一笑:“你醒啦。”仿佛他不是病了好多天,而是睡了一觉。
文清端来了一碗粥,喂他一口口喝了。
可是沫儿不说话,安静得像个影子。
他总是发呆,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地方。文清逗他,想哪怕他发火也行,可沫儿就是不动,无声无息的坐着。
文清愁眉苦脸,求助婉娘。
婉娘看看沫儿,淡淡地说:“心中的包袱,要自己想明白了才能放下。”
这日,沫儿还躲在房间里发呆,婉娘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包裹,口里说道:“瞧瞧,我给你做了新衣服啦!试试看,喜不喜欢。”
沫儿接过,随手放在床头。
婉娘抿嘴笑道:“不打开看看?”说着打开了包裹。
摆在最上面的是沫儿自己的衣服。棉麻短衫,绒布长裤。袖口破的地方已经缝补好了,下襟破洞的位置还用同色的丝线绣了一条精致的小鱼儿。
沫儿一把将衣服抱着怀里,将小脸埋在棉布里。
方怡师太道:“好孩子,不要哭呀。”沫儿抽抽搭搭说:“我没哭,是眼睛不听话。”
今天的眼睛更不听话。声音从抽泣变成呜咽,又变成了嚎啕。婉娘静静地看着他。
@只为发广告而注册 2011-7-18 15:39:00
此贴必须顶
-----------------------------
激动泪奔....赠送拥抱一个
@小哀_灰原 2011-7-18 15:51:00
最近心里可真烦 如果我也有沫儿那种能力的话 就好了 让那些讨厌的人受到惩罚
-----------------------------
祝开心
@小哀_灰原 2011-7-18 15:58:00
谢谢 多来看看你写的文章 心情好多了啦
-----------------------------
为了你这句话,我要多更新
(二)
沫儿终于平静下来了。婉娘眨着眼睛,道:“好了?”
沫儿抬起头道:“是不是我害死了张麻子?”
婉娘看着他的眼睛:“不是。生死各有天命。你只是比别人看得清楚罢了,并不具有决定别人生死的能力。”
“如果那天我们不救王掌柜,是不是张麻子就不会死?”沫儿问。
“不知道,也许。”婉娘道,“但我问你,假如重新回到那天,你还会去救王掌柜吗?”
沫儿低头想了一下,很坚决地道:“当然。”
婉娘笑道:“这就是了——如果重新来过,你还是一样要去救王掌柜;张麻子的死法与你所感应到王掌柜的死法相同,但并不能依此断定,是因为我们救了王掌柜,才导致了张麻子的死。死,是他的命数,与你救不救王掌柜没关系。”
沫儿垂下头:“他们说我是妖孽。”
婉娘微笑道:“乌鸦因为能看到死亡,便被人痛恨,认为不吉;你说一个人死了,是怨乌鸦叫了,还是自己福薄命浅?世人宁愿活在蒙蔽的世界里,这才是原因。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做我们能做的,结果如何,由天来定。别想了——你不看看我给你准备的新衣服?”
盛情难却,沫儿打开包裹:一件月白色华文锦做的翻领窄袖锦边胡服,一件藕荷色圆领袍衫,两双乌皮六合靴,以及一些细棉布做的内衣。
有生以来,沫儿还是第一次摸到如此精致细腻的衣服,抚之良久,沫儿方低声道:“谢了。”
婉娘笑道:“原来沫儿也不总是张牙舞爪的——不用谢,你以后就是我闻香榭的人了,签了这个吧。”说罢,从背后拿出纸笔,放在沫儿面前。
沫儿定睛一看,竟是十年的卖身契。
沫儿又惊又怒,把衣服连同包裹朝着婉娘丢了过去,骂道:“我当你是好人呢,没想到你居心叵测,真是面如桃花、心如蛇蝎、恶毒无比、卑鄙贪婪、丧心病狂、无恶不作、笑里藏刀、虚情假义、虚头巴脑……”竟是将所有能够想到的恶毒词语全部用了乱骂一通,犹觉得不解气。
看沫儿气鼓鼓的样子,婉娘笑的花枝乱颤:“哎呦呦,我告诉你我是好人了吗?我最爱看沫儿骂人了,还有什么词?”
下暴雨了!这鬼天气,洛阳旱得不得了,这里就天天下暴雨
@虚无自然 2011-7-18 15:33:00
顶 支持
-----------------------------
谢啦
@一蓑烟雨自漂泊 2011-7-18 19:26:00
更新的好慢啊~
-----------------------------
主要是一边写一边更,存稿太少
看沫儿气鼓鼓的样子,婉娘笑的花枝乱颤:“哎呦呦,我告诉你我是好人了吗?我最爱看沫儿骂人了,还有什么词?”
沫儿七窍生烟,闭了嘴,把那些衣服帽子靴子腰带从地上捡起来,咚咚咚跑出去,一股脑儿丢到楼下。文清正在楼下打扫,两只靴子一前一后打在他的头上。
婉娘在后面笑道:“现在那可是你的东西啦,你爱丢哪儿就丢哪儿,撕了也可,不过做衣服的钱可要从你下月的工钱里扣。”
沫儿气得要晕过去,对婉娘怒目而视。
文清抱着沫儿丢下去的衣服兴奋地冲上来,叫道:“沫儿,你肯说话啦?”
沫儿怒道:“要你管?!不怀好意!闻香榭就没一个好人!”
文清莫名其妙地看看婉娘,讪讪地笑了。婉娘边笑边说:“一个月三百文,具体做什么听我和黄三的安排;这些天看病花了二两一钱,零头抹去,从下月开始扣,一月还一百文,二十个月还清;两套衣服一共二百五十八文,扣下月工钱两佰文,余下五十八文,文清答应帮你付了。”
沫儿瞠目结舌地望着婉娘:“长得挺超凡脱俗的,原来…呸!市侩泥腿子!比我还会算计呢!”
婉娘笑眯眯的,“这话我最爱听——我可就当你是夸我了!”
沫儿气急败坏,把地板跺得山响。
婉娘又回头道:“文清,从今天开始,沫儿每天就吃麻花了!去聚福园买只烧鸡来,再去谪仙楼打一斤杜康酒,我们吃。”又笑眯眯对沫儿道:“你瞧,麻花钱我都没和你算呢。”
说罢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道:“唉,终于不用吃麻花啦。”一扭一摆地下楼了。
沫儿瞪着她,觉得无可奈何。流浪这两年来,打架吃过亏,但打嘴仗、骂架,他还从没输过呢!没想到赢不过一个婉娘。
不好意思,漏了一小段:
发完脾气,卖身契还得签。想当初,是他自己跑来要和婉娘做买卖的,如今人家答应的事儿已经做了,又在闻香榭连吃带住病了好些时日,不签又怎么办?
(三)
静养了几日,沫儿身体渐好。上午就帮着黄三做一些轻活儿,下午婉娘就教他和文清读书识字,顺便讲一些胭脂水粉的制作技巧。只是每日从早到晚顿顿不离麻花,吃得沫儿一看到就想呕。
这日傍晚,闲来无事,文清便带着沫儿在闻香榭细细地走了一遭。沫儿来的那日天色已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麻花店,回来又病得七荤八素,竟是连闻香榭大致景色都不了解。
闻香榭主要经营胭脂水粉,主楼就是现在沫儿住的这栋三层木楼,一楼是正堂和待出售的货物,楼梯下面是文清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四条一尺来长的锦鲤;二楼东侧是婉娘的卧室,沫儿住西侧,中间几间是储存室,存放着一些名贵的香料;三楼却落了锁,文清说是仓库。小楼的左侧是厨房、蒸房和淘房,四间连在一起,中间有门相通,黄三就住最靠边的一间,后面是几畦菜地,种着各种菜蔬。
出了小楼后门豁然开朗,原来后面是个花园。其中一个池塘,足有三亩大小,一大半水面都被翠绿圆润的荷叶覆盖了;湖面有一座九曲桥,连着湖中的一个叫做“听雨台”的四角小亭;湖边四周种了杨柳,蜻蜓纷飞,蛐蛐儿鸣笛,蛤蟆儿鼓噪,还有两只黄莺儿站在枝头上唱歌呢。沫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捉它下来。
再往前走,却是一片花丛,中间一条小径,右侧是一座假山,左侧是一丛丛的牡丹芍药,可惜此时牡丹花期已过,只听文清介绍这是“二乔”,那是“白玉”,这是“狮子头”,那是“红绣球”,以及“姚黄”、“魏紫”等。
沫儿看一朵花儿也没有,就失去了兴趣,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走了几步却看到假山旁伸来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紫红色的浆果,依稀记得似乎在山野中吃过,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便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巴里,果真挺甜的。
文清正要带沫儿去看“枯枝牡丹”,一转脸看见沫儿已把一棵小果子丢进嘴巴里,正砸吧味儿呢。大声喝道:“不能吃!”
沫儿只道文清小气,并不理他,又摘了一颗,文清伸手“叭”地把果子打落在地。
沫儿耸起眉毛,指着文清正要痛骂,却突然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发出的音竟然全是“啊啊呀呀”。文清脸涨得通红,拉着沫儿就跑。
一会儿功夫,沫儿的整张脸已经麻木了,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文清连推带抱才把他拉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
听文清尖声高叫婉娘,不见回答,又咚咚上楼。沫儿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心里却清醒得明镜儿似的。此时喉咙也开始发紧,竟连个“啊呀”也发不出来了。
(四)
沫儿这几日正同婉娘怄气,不同她讲话。这时却巴不得婉娘赶紧出现。
楼梯上传来文清沉重的脚步声和婉娘悉悉索索的裙摆声,伴随着文清急促的呼吸声和婉娘的轻笑声。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沫儿知是婉娘来了。
只听文清问:“怎么样?”
婉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吃吃笑道:“好一个贪吃的家伙!”
回头对文清说道:“不要紧,幸亏只吃了一个,不然就麻烦了。你去拿些冷水帮他敷一敷。”
文清诚惶诚恐,深感失职,慌忙去打了水来,一遍遍给沫儿敷脸。
婉娘等人去吃晚饭,沫儿还独自斜靠在椅子上敷脸。
几乎一个时辰过去,沫儿的眼睛才能勉强睁开。眼见着晚饭也吃不得了,便示意文清拿了铜镜来照,却见整个小脸肿得犹如发面的盆儿一样,铮明透亮,连鼻子都陷进去了;嘴巴舌头还是麻麻木木无一点知觉;眼睛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一张大饼上划了两条缝,简直比大龅牙、麻子脸的张麻子还要丑上十分。沫儿差一点将铜镜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