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28
推门而入，听见巨大氧气管运行的声音。昔日神采飞扬的白三爷如今倒在床上，脸上已没有往常的红润之色，看着自己宝贝侄子进来似乎要挣扎起来，双手抬起似乎像是在空气中抓着什么。
解雨臣凑近被一把抓住了手，白三爷把最后一颗印章放到了自己的手心，这印章手感很不错，厚实圆滑，这是白三爷自己盘口的印章，是他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印章。
交给宝贝侄子后，白三爷似乎是吸了好几口氧气，才倒回床上，握着解雨臣的手不肯松开。
冬日的阳光似乎被窗帘挡在了屋外，蓝色的窗帘反而透出了幽幽的蓝光，解雨臣在白三爷跟前坐下，看这位将要油尽灯枯的老人眼底最后的光芒，这光芒是充满希望的，灿烂热烈，盛着盈盈的激动和仅存的野心！
解当家弓下腰凑近白三爷的耳朵，微微动唇，语气轻柔：“三爷，难道你就这么确定我是田绍吗？”
“是今天下午的大典吧？”
“可不是，众望所归啊！”
“那田绍继位，白三爷一归西，解家还不是我们的？”
“那是那是，说说就兴奋！”
伙计们已经完全不避讳这些敏感话题了，嗓门要多大有多大，恨不得让全北京城都知道解家要改朝换代了！
“为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当牛做马！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吱呀一声，解雨臣从里面走了出来，是从里到外的解雨臣从病房里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鸦雀无声，人群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似的动弹不得，终于有个反应快的，率先冲进病房，只见病房里只有白三爷一人倒在床上，没有田绍，哪里都没有田绍！
一摸脉搏，老人家已经如愿以偿的归西了，可手里却还紧紧攥着几张复印件，伙计卯足了劲儿才从老家伙手里扯下来。拿下来一看……
“东三街盘口65%股份：解雨臣。旧大街盘口70%股份：解雨臣……”
“怎么……怎么股份全都变成了这样子？”
元宵节的早上，白三爷归西了，医生诊断自然死亡。在这个举国欢庆，合家团圆的日子，解家一如当初。
解雨臣没有参加对他来说真正有意义的大典，而是漫无目的地从医院出来后闲逛，没有开车没有打的，沿着街道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经过，解开衣服，扫乱头发，摘去田绍常带的手表，拽掉田绍常带的荷包……抛开一切重负，寒冬腊月只穿一件薄衣行走在来往人群中。
靠在一个大巴站台，看了看站点然后果断上车，手机关机，最后干脆把电池扔出窗外！缩在大巴的角落突然很想哭一鼻子。刚才撕掉面具时，竟然没有想象中那种痛快的感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最后捧着面具看着慢慢咽气的白三爷一阵晕眩，若不是扶着墙恐怕早已走不出那间病房，压抑，恐惧都包围着他，吞噬着他，这辈子，带过无数面具，管他有形还是无形都收放自如，唯独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
车里坐着的都是农民工兄弟，都是今天才回家，解雨臣看着突然很亲切，他们跟自己一样，都是今天才真正回家，跟着他们下车，渐渐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方向，一步，十步，二十步，快到了快到了。
村口，那位哥哥棉袄一身黑。
“冷不冷？”
“冷。”
“饿不饿。”
“饿。”
阿瞎哥从怀里掏出一件粉红色的大棉袄披在他花儿弟身上，胸口处赫然印着一个红太郎。
他花儿弟抱着肩膀，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当家的，咱们回家！”说完就把他花儿弟背起来往回走，他花儿弟趴在阿瞎哥的
背上，摸着自己的脸道：“瞎子。”
“嗯。”
冷风吹过耳畔，倒灌进衣领，忍受着寒风刺骨阿瞎哥背着花儿弟踩过一片鞭炮炸完的落红，背上的花儿弟突然直起身子大声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不知道我们租的房子到底是在黑土村还是在白云村，现在城市里车多人多，有品位有智商的人都选择往地广人稀的地方多，本人不才，恰巧就是那有品位有智商的。老项先生开着车说先到黑土村瞧瞧，不是就再到白云村看看。
黑土村是个小村落，虽然通水通电但还是保持着原生态，民风淳朴空气清新，一进门就被一大娘塞了一筐鸡蛋让人甚是高兴，左问路又问道的，越野车开过了一个脏水够然后拐弯找一家棋牌室。
“哪里有棋牌室？”
“这不是棋牌室吗？”
“这字！写这淡！”
我下了车确定是棋牌室后然后走到对面看了看这家院落，房门紧闭可是隐隐听见有狗嚎叫，看来是有人住？正四处打量就瞥见远处走来两个人。
一黑一粉，一个灰太狼一个红太郎，灰太狼举着铲子红太郎提着麻袋，我看着这两位让了让道。
灰太狼问道：“你找人？”
我答：“我找房。”
灰太狼又问：“你找什么房？”
我答：“我找空房。”
灰太狼接着问：“找着了吗？”
我诚实：“没有。”
灰太狼好心：“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我还没吭声只见他身后的红太郎踹了他屁股一脚，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才道：“白云村有空房。”
“哈？那真是……”
谢谢俩字还没出人家已经关上了大门，我吃了一鼻子灰回到车里：“错了，咱走白云村。”
老项先生踩了油门：“对门住着谁啊？”
车子发动，扬起一片尘土再次踏上征程，我把天窗打开，春天和煦的风吹了进来，仰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和一闪而过的白桦枝！我的心情出奇的好：“对门啊，住了一对怪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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